一路无鬼
“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这句话,我到现在记得清清楚楚。---------题记
这事儿说来也有三十多年了吧,当时我只有15岁,初中刚毕业,升入了在离家六七里的八中上学.一天下午刚放学,红霞就来找我,说是想让我和她一起回家开个团关系的证明。我看看天色尚早,就答应了.从书桌里拿出织了一半的手套就和她一起出了本校门.
红霞和我是一个村的,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歌也唱的好,但是胆小。从小学一直到初中,她就喜欢在我家里做家庭作业,但是有一点,只要天一扫黑,就得让让我送,要不就等她妈来接。
一面赶路,一面织手套,线团子在口袋里,我织一段红霞就替我抽出来一段。天色悄没声息地就暗了,回首看看西边,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以下,层层叠叠的黑云彩如堆堆稻草接住了太阳的光线,抬头看东边天上,月亮不知何时已经从探上岭头了,放出冷冷的光辉,令人生出一阵阵凉意。
看来我们天黑前是到不了家了,我不禁埋怨起来,红霞也直后悔,可是没有办法了,回学校,路更远,还要经过一片阴气森森的,听说也不大干净的坟地,白天到那儿我也怵得慌,更不要说晚上了,没有办法,只好加紧步伐硬着头皮往家赶了。
“妮子”红霞怯怯地叫一声,和我走的更近了。她这样一叫,我不禁也有点头皮发麻,虽然说我比红霞胆子大,也不怕走夜路,可那多数是在村子里,哪儿有房,哪儿有树,哪儿有石,哪儿有木都清清楚林的,现在这条路,我们毕竟才走没几次。
天色越来越暗,玉米地变成黑乎乎的,微风吹过来,远远近近都有一些模模乎乎的影子显然来晃去,脚下的路变的高低不平,走起来也有点磕磕绊绊的感觉了。
“妮子”红霞总是一惊一怍的,突然停了下来,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颤着声音指着不远处说让我看。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小路中间,我们俩也停了下来,想等他走过了我们再走,也好观察一下,谁知道他呆在原地,摇摇摆摆,不向前走,也不向后退,他是谁?想做啥?
红霞已经微微发抖了,我捏了捏她的胳膊,小声对她说“没有事儿的,有什么好怕的?他是一个,我们两个呢,怕啥?”
“你是谁?”我炸着胆子,冲那家伙喊了一声,他理也不理,只是更明显地摇摆了几下。分明是在吓我们,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蹲下来,在路边摸了一个土疙瘩,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那家伙投去。
“扑扑棱棱”一片黑影从那家伙身边炸起来,先是一声森人的尖叫,接着是一阵阵叽叽咕咕低音。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回头看着红霞浑身发抖的没出息样儿,我意识到,这时候不能露出怯来,我得给红霞壮胆,不然,我们今天是到不了家了。我努力使自己镇定,慢慢地站起来.
“你到底是谁?想弄啥?”
那东西只是摇晃不出声。不远处传来两声碜人的鸟叫,大概是猫头鹰吧,我不怕猫头鹰的,知道那是他捉了老鼠以后的欢歌,红霞可是怕的要死,发出的尖叫,比猫头鹰更吓人。
“你是人是鬼?回个话儿!”
“你是人是鬼?回个话儿--------!”
那家伙还是只摇摆不走动,又扔了个土疙瘩,还是不动,管他是人是鬼,先去看看再说吧。红霞死拽着我的手不丢,“不去咋办?难道在这儿呆到天明?”
我气愤红霞的胆小,一生气,反倒不那么怕了。大着胆子向那家伙靠过去,他依然晃动,“是谁?装什么鬼?你姑奶奶不怕的!”嘴上厉害,声音却禁不住发抖,胡乱扔出一块土疙瘩,为自己壮胆,那家伙摇摇晃晃,并没有扑过来的架势,我拖着红霞慢慢接近了,终于看清楚,哪里是什么人啊?原来是一棵风干了的葫芦苗子!被风吹到了路中央,又让风吹得摇摇摆摆的。
真可笑,连红霞也笑出了声,抬脚把这讨厌的东西踢到路边,又是扑扑楞楞飞起一团黑影,又是一声尖叫,一阵叽咕声。我才知道是惊起了一群草中的麻雀,那一声尖叫是红霞发出来的,这死妮子,还嫌我吓的不够啊!这样想着,不禁踹了红霞一脚,接着赶路。
“妮子,”红霞尽想些吓人的事,“你说那是不是葫芦苗精呢?听老人们说,树都能成精呢!”
“成精,成精,成精!我看你是吓死鬼成精!”我心中很为刚才的胆怯感到丢脸,心中对红红霞的不满也增加了几分,就加快了步伐,不想听,也不敢听她那些吓人的话。红霞就不敢多言了,紧紧地跟着我。
村子渐渐近了,村头菜地的灯光依稀在望了,我长长出一口气,红霞的爷爷就住在那个小屋,他管着我们生产队的菜地,晚上就在那儿住着。
抬头看看,月亮已经趴上半天,整个世界显得格外亮堂,我就拿刚才的事取笑起红霞来,红霞也不甘示弱,也取笑我刚才一屁股墩在地上的情景。
突然,红霞不吭声了,“妮子,你听!”“听什么?”这死红霞,又想吓人吧?我想,就拿她作弄起来,“听什么?是不是你的刘大眼给你唱歌呢?”
刘大眼和红霞,一个班,常常找红霞问问题,我们闲得没有事总拿来取笑红霞。每次红霞都会赶着和我打闹一回。
红霞这回没有和我打闹,而是变声失色地喊:“妮子,停下”同时拉着我,我只好停下,“你听啊!”
我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就甩开红霞拉我的手抬脚赶路,红霞慌慌张张地赶了上来,不仅赶上来,而且超过了我,跑在前面。
我奇怪地很,也加快了步伐,这时我才听到,真的有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吐啦吐啦的,和我们村的扫帚刘走路的声音相似。扫帚刘的腿不灵便,走路时候总是利索,听来总是吐啦吐啦地,好象用扫帚扫地的声音,所以才有了扫帚刘的绰号。
我稳住神,停了下来,回头看,大明月亮地,不要说人了,连个鬼影也没有,再细听,没有声音了。
转过身继续走,那声音又响起来,停下来听,又没有了,再走,又响起来,回头瞅,什么也没有,难道真是扫帚刘?这老头儿弄什么鬼?
“刘大爷,你弄什么哩?”我这么大声一喊,红霞尖叫着跑起来了,我猛然想起来,扫帚刘春天的时候已经死了啊!我的妈呀!我顿时三魂去二,六魄去三,跟在红霞的后面飞跑起来,吐啦吐啦的声音也跑起来,紧紧追着,并且越来越响,看来真是遇上鬼了。
“红霞,等等!”可是她头也不回,跑的更欢了,我只有拼命逛追,扫帚刘那吐啦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我了。
“爷------,爷--------”红霞哭着喊他爷,菜地小屋的门开了,红霞的爷爷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褂子就跑了出来,“是红霞么-------?”红霞哇地就哭了起来,飞快地扑到老人的怀里,我也跟着扑了过去,浑身抖个不停。
老人家用手揽着我们俩,大声地说:“咋了,咋了?”红霞一个劲儿地哭,我好一会儿才转过神来,“爷爷,你听!扫帚刘”
“听什么?哪来的扫帚刘?”老人家笑着说.可不是,明月如昼.除了不远处传来野鸡的叫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也听不到了。
“好了,别怕了,有爷爷在呢,咱回屋去”老人家扯着我们向小屋走去,那声音又响起来,我们紧紧地扎进老人的怀里。老人回头看了看,又弯腰瞅瞅了瞅,伸手在空中捞了一下,我只觉得腰间一动。
“这是什么东西?”老人一抬手,从我上衣口袋中拽出了一个毛线蛋子。又顺着毛线一抻,从地上拎起了那织了一半的手套。
老人禁不住呵呵笑起来,原来的那半截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了。
红霞也不哭了,我也笑了,原来那不是扫帚刘,是我拖在地上的的半截手套发出来的声音啊。
老人扯着我们的手,送我们回村子,路上听了我们的两场虚惊,一边笑一边说,“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这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