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骂作家

黄书记问我，帅镇长，上次北京来的那些作家，现在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名堂？ 
这晚上，我到教场村黄书记家中去耍，坐在客厅里，他这样问我。因为一年前，县上请了中国作协的十位作家，到我们这个县上来，目的有二，一是投资，二是扶持文学新人。作家们的行程中，我这小镇有一站。因为我这小镇，已故著名作家沙汀先生，曾在此蛰居十年，写出了他的代表作，三部长篇小说《淘金记》、《困兽记》、《还乡记》。作家们说是来朝圣，参观沙汀先生的故居。我是上头下派在此挂职锻炼的文学爱好者，是科技副镇长，镇上安排我负责接待事宜。为了给北京来的作家留下深刻印象，镇党委政府决定搞一次旧社会川西北农村的老席，地点就选在村支部黄书记家。黄书记跳跃着请了两个乡下的老厨师，做出了地道的老席，碗都是用的老红碗，以图让作家们欢喜。这四桌席共用了二千多元，光黄书记上老山打的买腊肉就花了六七百元。黄书记家有个石灰石矿山。黄书记满心以为花去的两千多元镇上要给他报，结果镇长说，你明年矿山的管理费我稍微给你考虑一下就行了。这就等于黄书记自己掏了腰包招待了中国作协的十位作家，和一大群跟随他们而来的大嘴老鸹。
我摇摇头道，没啥名堂。
黄书记道，那天那个场面，真是感人。
我道，你是说英书记？
他道，就是。英书记这个人，就是要得。他作为一个县委副书记，当众给十位作家跪下，双手举着红碗给作家们敬酒，真是感人。
我点点头道，就是，恐怕全国也不会有几位这样的县委副书记。
黄书记道，是呵，那些作家，也很感动。不但酒一碗一碗地喝，而且都发誓说要为县上做些什么事情。
我道，英书记这样，的确是赤诚。我想，他想用这一跪，如一根利刺一样，刺穿作家们的心脏，让他们一生也忘不了。让他们觉得，不为这里做点事情，就一辈子不安。英书记的确是个好父母官。
黄书记道，是呵。我个人也花了二千多元。所以我现在问你，那些作家，对县上有没有什么名堂？
我道，作家们主要住在白水湖，我想，也是白水湖拍了两集《西游记》续集的原因。湖中岛子很多，且三分之二的水面都在沙汀先生过去蛰居过的雎水镇。来之前，就有作家说，要在哪个岛上投资一百万元，在沙汀故里搞个沙汀文学创作基地。 
黄书记道，可能都要修好了？
我道，一年多了，人音讯都消失了，在哪去飞来一分钱？我还以为只有商人才会以投资为名，四处骗吃骗喝呢。
黄书记道，这都哄了人。开始你哪里知道？
我道，投资不行，那么，你扶持一个文学新人，该尽点力吧？我在写作上有些特长，英书记在常委会上力争，让我下派当挂职作家，现在在全国都属罕见，也可见英书记对文化之重视。我也并非无能之辈，一次性在出版社非自费出版三部原创幽默著作； 1991年前就在国内数十家诗报刊发表过现代诗三百多首，现在还发表了几部中篇小说、很多短篇小说。虽说无名，总还有些实力吧？
黄书记道，当然，你的能力，那还用说？
我道，我放弃诗歌，专门研究幽默文学创作已有十年。近四年，我没投过一篇稿，就是想写出一部幽默精品。我从近四年写出的五百余篇近百万的幽默作品中，精选出了15万字，80篇幽默作品，真可以说是狂沙吹尽了。事后，我将这15万字的《幽默妙门》投给了十位作家中的两位出版社编辑。
黄书记问，结果怎么样？
我道，一年多了，连巴掌大个纸也没回。我去信要了几次稿子，信都没回。我想，他们怕连我的稿子也弄丢了吧？所以我心中早就没想这事了。
黄书记问，等于十位作家，一件事都没为我们县做？
我点点头。
黄书记叹息道，可惜我私人那两千多元钱了。球，看淡点，等于全国各地来了十条公猪到我家，我免费喂了他们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