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秃女

我初中毕业未上成高中的原因很简单：尽管我在班上学习成绩很好，但由于个子太小，没推荐上。在班上的集体照中，找不到我，而我确实在当中──椅子后，细细看，可以看见13岁的我在椅子后有一点头发尖尖。命运真是气死人，那说斯大林是英国人的大姐，她就被推荐上了高中。
偏母亲这时又去世了。13岁的我只好缀学乡村。
从此，我就在乡村中老老实实地当农民。我幻想着将来我有四间瓦房，能和队长的女儿结婚。多少年后，我咬着竹管上的旱烟，牵着一头肥猪，到街上去卖；她则背着我们的儿子，在后面用细条打着猪──多幸福呵。
但乡村确实累极。
13岁的我，一年要割上万斤的牛草，捡上万斤的牛粪。一年没有新衣，永远是捡大哥的穿。在冬天，要跳进冰冷的河水中修河堤；在冬天，双脚要冻得脓血流。
而生活却是非常地艰苦。我是农民的儿子，却有富家子弟的习惯，只想吃细的，不吃粗的。比如吃葫豆，永远要吐皮。哥用筷子打死也要吐皮。记得有一晚，哥收了大麦，连肤打了，做成面饼。哥喝着清清的稀饭，吃着大麦面饼，咬得脆响，似乎十分地香。我吃着这粗糙的大麦面饼，咽不下一口。我大吼着为什么不在机子里筛一下，打成细面？被大哥一顿臭骂。我大怒，将面饼一下打在大哥的左眼角上，然后一下冲进了黑夜。那夜睡在公棚的草堆中，半夜被两条争骨头吃的狗的恶叫声，几乎吓个半死。
在松林深处捡牛粪的时倏，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那惟一的快乐，是在上午十时，听村旁一个国防科研单位休息时的广播：“小喇叭开始广播了……”这时，我总是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听，不管广播中放些什么。尽管只有二十分钟，但我很快乐。二十分钟过后，我又万般遗憾。在松林中，我常有被社会抛弃的感觉，有时泪莫名而下。
这时，生命的价位，直线下趺。
在松林中捡牛粪的时候，常遇到邻村一个秃女。她在松林中将松树上的松针摇下，搂回去当柴禾。我坐在松林中听广播的时候，从没在意她。而秃女，则是常常、悄悄地看着我，那摇松针的手，似乎更有劲了。
有时，秃子也脆脆地唱两句歌，我背上一阵疯狂的肉麻。
但是，不知怎地，我慢慢地，竟有了常去秃女摇松针的地方去坐坐的习惯。
她在，没什么；她不在，竟有点失落。
以至到了后来，我非去那地方不可。要是秃女不在，我竟像得了病一样。
后来，我终于惊恐地发现——天哪，何时，我竟然爱上了这翻嘴皮秃女！
两年半后，招考制度恢复了，我又复读了。从此再没见秃女。
    半年后，竟然考上了高中。
高中里，我相信，全班53个同学中，没有哪一个比我懂得，应该珍惜时间，好好学习。两年高中中，我珍惜每一堂课的时间，好好学习，让每一节课，都要有所收获。我曾是班上53个学生中的第52名，但高考时，我超越了四个班中所有的应届生和往届生，考了个全校第一。
有人想不通，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在心里悄悄问他，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你可否跌入一种孤立无援，有过一种被社会抛弃的感觉？关键是，你可否绝望得爱上过一个秃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