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轶事

    我老妈的名声不好,自打我记事开始就没听到过有人夸奖过她。除了我姥姥家的人外,几乎所有认识的或者听说过我母亲的人谈论起她时都会皱紧眉头,而且还要低声细语,生怕被外人听见,这些话如果让我老妈听见可是大大不妙!我对老妈的所作所为自然了如指掌,总结起来也就以下几方面的重大问题:
                              泼妇老妈
    记得那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放学经过一户人家,看见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结了许多绿色的长满刺的果子,几个人端详了好半天也搞不清此为何物(后来知道那是板栗),最后经过民主协商决定:拿石头打几个下来进行深入研究,此项科学实验的最终结果以400米赛跑成绩最差的我,被一年轻小伙修理得鼻青脸肿宣告结束。(记得我当时曾对天发誓:长大以后定要找你小子报仇雪恨!可现如今绞尽脑汁也记不起那人是谁了,复仇计划只好无奈搁浅。)
    等我回到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母亲做了一篇完整、详实并且添油加醋的工作汇报之后,母亲义无反顾的抄起一把柴刀,怀揣一个木墩,向着那户人家呼啸而去,我真担心老妈可别搞出人命来。谁知道她老人家冲到那户人家后竟一屁股跌坐在大门口,操起柴刀,砰、砰、砰地砍着木墩,破口大骂起来,并且一骂就是三天,谁劝也劝不走。(这个世界上能管得住我妈的也就只有我老爸了,可老爸一直在外地当兵,鞭长莫及啊!)
    老妈的骂人本领真是堪称一流,正可谓昂扬顿挫、跌宕起伏,滔滔不绝、阴损绝伦,连骂三天不带重样的。我真搞不懂老妈是从何时、何处积累了如此繁杂而又稀奇古怪的肮脏字眼,如果吉尼斯早来中国几十年的话,老妈或许能拿个什么世界之最也是有可能的。这三天下来,只骂得那家人关门闭户连头也不敢露一下,只骂得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墙头的草都被踩光了。也许老妈这个“泼妇”的光辉形象就是从那次艰苦卓绝的战斗中逐渐树立起来的。
    有一个“泼妇”称号的老妈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起初总觉得抬不起头,逐渐的,我发现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后来我偶尔恶作剧一下,别人也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我开始洋洋自得:有个“泼妇”老妈确是好处多多,哈哈!
                              小偷老妈
    也就是骂人事件后的那个秋天,我突然高烧不退,最后烧得人事不省,母亲和哥哥姐姐连夜把我背进了县医院。等我病好了,一家人回到家里,母亲就被揪出去批斗了。原因是母亲偷了大队的麦种。
    那个年代偷盗公物可不是件小事(更何况是麦种),搞不好就会进监狱,命薄的人在批斗会上就被整死了。母亲平时得罪人多,这次犯了事,那些以往吵过架、挨过骂、受过气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批斗会上只要他们能想得到的手段几乎都用在了母亲身上。什么拳打脚踢吐口水、挂白牌子戴高帽子、游街示众剃阴阳头无所不用。许是母亲自知罪大恶极,批斗期间竟然一改往日的泼辣作风,自始至终低头认罪、逆来顺受,让走就走、让跪就跪从无怨言。
    可能是母亲的认罪态度良好,或者是鉴于母亲是军人家属的身份,再不然就是大队干部怕事后挨母亲痛骂,批斗了几天也就把母亲放回来了。回家的母亲依然是哪种平平静静、不喜不悲的表情。直到父亲过年回来探家知道了这件事,觉得大失颜面,把母亲堵在屋里骂了个狗血喷头,母亲才嘟囔了一句:“难得俺儿捡回了一条命,旁人想咋说咋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按理说母亲做下了如此罪恶滔天的事情来,本该自我反省,并且律己宽人。可母亲不仅脸皮极厚,而且诡计多端。
    有一天又是放学回家,我在路边发现了一只刚满月的小狗,黑黑胖胖的,煞是可爱。男子汉小丈夫怎能座视如此可爱的小生命孤单寂寞而不闻不问呢?于是看看左右没人,抱起小狗飞跑回了家。
    原本以为君子爱财取之无道的母亲定会将我大大夸奖一番,哪知道平时对我言听计从的老妈竟然翻脸不认人,说我这是偷人家东西,硬逼着我给人家还回去。我被她逼急了口不择言,冲着她吼了一句:“兴你偷人家麦,就不兴俺偷小狗啊!”吼完了之后,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依我往常的经验,老妈恼羞成怒后定会对我大打出手,我可要时刻准备着逃之夭夭。岂知老妈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这样也没能惹恼她,她先是愣了一下神,然后竟嬉皮笑脸的对我说:“好你个小兔崽子!学会揭老娘的短了!你娘偷麦还上批斗会呢!有本事你也上去试试!”批斗会的阵势我可是见识过的,那可是万万试不得的,万般无奈下,只好乖乖的把狗狗送了回去。如今想来,我就算留下了小狗,大人们也不会拿我去批斗的,我是上了老妈的大当了。
                                迷信老妈
    老妈没有文化,对于神鬼之道却是迷信得很。中国是一个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我不反对她迷信鬼神,可最让我无法忍受的就是她总是想把她的信仰强加到我的身上。
    1995年春天我就及不情愿地被她硬拉着进行了一次“庄严”的跪拜仪式。那时我已经结婚五年了,五年中妻子小产了三次,一直没能生出一男半女。全面检查也做了好多次,结果显示两个人都没有问题,最后一次检查出我们两人的染色体不合,医生说像我们这种情况,胎儿的成活率是万分之一。天那!万分之一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不能无视妻子的健康而去冒这一万次险。于是决定不再要孩子了。
    可是事情到了老妈那里,却是怎么也通不过去,无论我们怎么解释她都搞不清染色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老妈一直固执的认为是我们俩命中有劫难,必须请神汉或者巫婆来破解,到最后妻子被她说动了,也鼓动我再试最后一次。面对两位女人无休止的纠缠,我终于妥协投降,跟随母亲来到百里之外,江苏省赣榆县的一个据说非常灵验的神汉那里求神问卜。
    神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黄黄的脸膛,稀薄的短须,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子,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神汉进行了一连串我看不懂的仪式之后,对老妈说:“一切我都替你们打点好了,你们现在就回家,今夜十二点有神仙前去送子,你准备烧纸九九八十一张,于午夜十二点在你家东边一里外的桥头路中央点燃,跪拜迎接。”
    老妈欣喜若狂的拉着我奔向车站,一路上不无激动地说:“看人家多神!连咱家东边有座桥都知道!”我也不好给她泼冷水,心想那家伙一定是提前问过介绍我们过来的中间人了。
    当晚十二点,我忐忑不安的跟随老妈完成了神汉交待的任务,跪在大路中央的时候心里还捣鼓着:千万别让我碰见个把熟人,不然本人一世英名将毁于一旦。接着又暗自庆幸:幸亏神仙上夜班,如果定在中午,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过来。
    说来也巧,当年年底,妻子果真为我生了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
    这下老妈可算是抓足了面子、捞足了本钱,逢人就跟人吹嘘自己的英明、神汉的法力、孙子的金贵(神仙送来的嘛)。仿佛这个宝贝孙子的出生全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和我的辛苦劳动没有一点关系!简直是郁闷到家了!
    老妈,尽管您老人家存在着诸多缺点,尚需自我完善,但是你给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感到孤单。让我无比肉麻而又发自内心的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我的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