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了“馅饼”
阿P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平日里就靠务农维生，当然如若有空的话，偶尔也会做点小买卖，生活虽谈不上有多宽裕，可也算衣食无忧，而且风平浪静。可是，阿P对这样的生活并不满意，甚至有些不以为意，总觉得这一套太老土，赶不上时代节奏了。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多少富商款爷在那纸醉金迷，吃香喝辣，是何其的快活，又是何其的风光——可在这种种潇洒举措的背后，到底包含了他们多少艰辛多少汗水，虽说类似的报道阿P也看过不少了，可他对这一切压根就置若罔闻，总觉得人家那是商业操作，故意夸大其词、让人望而却步的；觉得生活原本不该也没必要那么沉重的，理应活得轻松自如才是，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生活方式呢？是啊，只要自己愿意，完全可以拥有一种一蹴而就一本万利的生活嘛，虽说这种生活目前尚不知是什么，但应该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存在的，一定有的——对此，阿P深信不疑。
不过，阿P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别看阿P这人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很是憨厚老实，骨子里其实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而且活了大半辈子，对于一般的人情世故，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太明白将一些还没做成而况根本就没有把握的事情随随便便就公布于众，那非但于事无补，还会白白成为别人的笑柄跟谈资，进而让自己的处境更尴尬，更为难，更被动。
所以，阿P只能将劲使在暗处，表面上则继续谈笑风生，不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只待有一天量变积累到一定程度顺利转化为质变，那他便可以一步登天，从此就高枕无忧，尽享清福了。
不过，阿P的举措实在不怎么高明，简直有些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你知道那些日子里阿P尽在忙些啥？居然大费周章地去周围的村庄、小镇乃至县城去暗地走访，了解周边到底还有多少已过婚龄却依然孑然一身而且找对象基本无望的男男女女——原来，他是想向着与人为媒的行业迈进呢！瞧瞧电视上、电影里，那些保媒的人是何其的风光无限，而又名利双收，当事人双方还对其千恩万谢、感恩戴德，俨然其帮了人家多大忙似的，就差没成了人家的“再生父母”，那个气派劲儿，那种众星捧月般的场景，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啧啧，眼馋得阿P心里痒痒的，差点没流出口水来。当然阿P也知道，如今时代变了，媒人行业日渐萧条，没办法再跟当年相提并论了，但毕竟“谢媒”的习俗依然存在，或者钱财不会太多，但再怎么着，来钱总比一般劳作买卖要轻松容易得多吧！而一旦打开局面成名了，何愁没有生意，没有客源？当然，原本阿P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这事属于人家的隐私范畴，而自己又名不经传，不止如此，跟人家还是素昧平生，最起码素来没有什么瓜葛，谁愿意或者说放心将自己的终生幸福寄望于这样的人呢？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话到底是没有错的，而且不调查则已，一段时间调查下来，阿P不由目瞪口呆，感觉这一行大有市场潜力所在——他居然发现在这帮所谓的“弱势群体”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当然是男多女少，想必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受封建残余思想影响大伙纷纷效仿重男轻女举措的恶果吧！虽然他尚且不知道这么大的缺口要如何弥补，但他宁愿相信事在人为，所谓有缺口就有动力，有动力就有希望，不是么？
但连阿P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机会”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这天，阿P正在门前的自留地里挥汗如雨，家里养了十多年的那条一贯乖巧懂事的大白狗忽然毫无征兆地狂吠起来，伴随着的是一阵重过一阵很有节奏的脚步声。阿P恍惚中抬起头来，却见一群男男女女——总共有十来个人吧，领头的是一对中年男女，其余的则是清一色的小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很清纯很高雅，迷人的大眼睛里闪现出了睿智灵秀的光芒——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时间，阿P不由有些恍惚，不想他还在发怔的时候，对方却豪不拘束，领头的中年男子尤其率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热情洋溢地握住阿P的手：“你好，请问，你是阿P先生吧？”
阿P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些人是谁啊，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的？不过随即，他有些飘飘欲仙得意洋洋了，看来我阿P也没那么默默无闻嘛，这不，连陌生人都可以慕名找到自己，这哪里是等闲之辈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
想着，阿P机械地点了点头：“对呀，请问你们是——”
“哦，我们是大老远从广西过来的……”广西人？阿P不由一怔，难怪听起来他们的普通话怪怪的，似乎带着某种不怎么熟悉的外地口音，可是，自己素来跟广西人素来没有什么瓜葛啊！而且广西距离自己不下千里之遥，如果自己的名声一下子传扬到那么远，虽说自己一直真的渴望出名，可还是未免太夸张了些吧？所以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们怎么听说我的，有什么事情么？”
“哦，事情是这样的……”听完了中年男子的娓娓道来，阿P这才恍然大悟，不过随即就兴奋得感觉像飞上了天，这，这不就是打瞌睡碰到了枕头、天上掉馅饼么——可，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么？
原来，那中年男女是夫妇两个，原本在当地开了一家小工厂，那七八个女孩子是从小就被他们收养的孤儿，也是在他们场里面工作的人员，原本生活虽算不上锦衣玉食，可也相安无事。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前不久在一次意外的商业风暴中，那家小工厂被无情地吞并了，夫妇俩多年来的积蓄也在顷刻之间化为了虚无，还亏空了不少外债。百无聊赖之际，两口子决定给那些女孩子安排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归宿，那么即便日后再有什么变故，哪怕即便不得不即刻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也可以安心了。事实上这段时间下来，他们已经展转走过了好多城市好多地区，相对而言，这边的无论人情还是风光都要比其他地方略胜一筹，便有心让她们在这边安家落户。可这毕竟是个过于庞大的队伍，历尽曲折历尽坎坷之后，居然无人愿意或者说敢接手这当子事情。他们只得继续漂泊边寻找机会，也就在他们几乎绝望准备离去的关键时刻，他们听说了阿P企图与人为媒造福一方百姓的义举，于是几经展转，终于慕名前来……
阿P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可能么？天底下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么？可万一这是真的，一旦白白错过了，岂不要悔恨懊恼得肠子都铁青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补充“新鲜血液”么？再说，任何事情都要竭力争取了才有成功的可能，如若不然，还有什么资格谈所谓的指望跟梦想？
像是看穿了阿P内心里的犹疑跟踌躇，那中年男子只微微有些愣了愣，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红彤彤的户口本，又在那些女孩子中间收罗了一圈，便将厚厚一大叠证件交到阿P手里：“喏，这些都交给你保管吧——而且我们的要求真的一点都不高，只要你能给我们安排一席容身之地，让我们先安顿下来，有口饱饭吃有个好觉睡，这些日子下来，我们真的几乎精疲力竭了！然后，她们的终生大事就都拜托你了，无须太有钱，只要人家真心她们好就行，另外再每人收个万儿八千的彩礼钱，这不多吧？如若有得多的话，就都是你的了，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或者说是你付出的一点回报吧！毕竟，我们把她们抚养到这么大精心栽培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具体，你就看着办吧……”
才万儿八千的，这算什么呀？想想娶媳妇儿媳妇哪有不花钱的？而且这边娶亲动不动就十万八万的彩礼——而对于那些“困难户”来说，恐怕再多上十倍百倍的费用都难以成双作对的！想起先前“走访”的那些困难户眼巴巴的眼神，俨然把他当成了上天派来的救世主，俨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他一个人身上，所以几乎没费什么周折，阿P就掌握了太多“困难户”的资料，而且大伙还不约而同地纷纷表态，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娶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媳妇，花费太多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或者不是钱钞如粪土吧，只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或者这只是所谓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之重”的明智之举而已。此刻想起来，当初的情形依然那样清晰明了，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阿P不由一阵热血沸腾，似乎美好的明天已经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了。真的，不必太贪心，自己再收取个万儿八千一个，那就意味着十万八万就那么轻飘飘赚到手了——而这笔钱，要搁在平时，照常规途径赚取，恐怕花个十年八载的，都难以如愿。而况还有谢媒费，还有人家的好酒好菜招待，还有形形色色的礼包，还有人家的感恩戴德、顶礼膜拜，还有……简直就是一本万利，一蹴而就，如果如此大好的事情还不懂得把握的话，那自己真的跟傻瓜没有什么分别了。而况，那些人根本就不像是骗子，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如若他们真的心怀鬼胎别有用心的话，俗话说做贼心虚，邪不胜正，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如此理直气壮？如此，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阿P所料，形势一片大好，没有人讨价还价，没有人举棋不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七八个小姑娘纷纷找到了理想的归宿，并且选择同一天从阿P家里出嫁。那场面风光隆重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那天，阿P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人山人海，几乎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自然， 阿P的虚荣心得以极度膨胀，并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为表示这次婚姻的隆重以及自己的慷慨大度，几乎没怎么犹疑，阿P就认了全体那些女孩子为干女儿——对于旁边一些人略略有些不安的好心提醒也置若罔闻，自然那些新郎都成了他的“干女婿”——并且给每一对新人都封了不大不小的红包，还一式两份，并且给买了不少颇上档次的新衣服。所谓放长线掉大鱼，既然取得了那么大的收益，总不能一毛不拔吧，这时阿P当时的念想，也可以算是他的经验之谈吧。不止如此，那天阿P家里还大肆操办了酒席，几乎将所有沾亲带故的人都邀请上了，让所有新人都在自己家里用餐，而一改以往去媒人去男方女方家里用餐的陈旧习俗，当然那些小伙子家里也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起码也置办了酒席，但那好像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天，阿P就在自己家里喝得酩酊大醉，感觉轻飘飘的，然后就一夜酣睡到天亮……
只可惜，好梦从来不会持续太久，中间仅仅相隔了三天，也即那对中年“夫妇”依依惜别的次日，一大早，阿P一家子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声音折腾醒了。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他们还以为这是人家的恶作剧，或者是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另外一件事情，对此还略略有些不耐烦，却没有想到，自家的门前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给站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可谓声势浩大，而且一个个来势汹汹的，怒目而视，好些还拿了锄头铲子之类的工具，那阵式俨然恨不能将阿P一家子千刀万剐吞进肚里！阿P其实已经有了极为不祥的预感，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沉吟半晌，也只得硬着头皮尽量诙谐地调侃着：“大家这是干什么，当我们家是在开博览会啊？得，得，得，我们可没有这个条件，大伙还是该干吗干吗去，好吧？”
“你他妈少废话，说吧，我们的损失怎么办？”没有人理会他的这一套，大伙索性不约而同开门见山。
“损失？什么损失？”阿P额上不由渗出了层层密布的汗珠，却还是不动声色，与其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不如说是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是傻瓜，光看几个相对面熟的人，就知道是那天成亲时在场的男方亲人，似乎八个男方都有人，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莫非跟那些新娘子有关，莫非那些新娘子全体不翼而飞了？这可不是小事情，毕竟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而且还自作聪明多此一举地认了那些女孩子为干女儿，这可就跟女方都无法脱离的“亲属”关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这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而况看看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绕有兴致的样子，看似关切，实则分明别有用心，阿P差点没昏厥过去……那一刻，阿P悔恨懊恼得肠子都青了，怪只怪自己当初行事太草率太莽撞，但事已至此，已经追悔莫及了。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曾有过后悔药，已经做了已成定局的事情就不可能从头再来，也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可以顺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在自己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偷偷解决，当然那些侥幸得到的钱财得物归原主了，这还不算，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也差不多都得填补在这片空白上了，恐怕不弄得倾家荡产是不会甘心罢休的……得得得，“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权当是花钱买教训吧。当然过去的事情是无力挽回了，重要的是汲取教训，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希望往后的日子里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多一些平坦跟顺利……
却不料那些人早已怒不可遏了，一个个怒目圆睁，差点没把阿P一口吞进去，说出的话更是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他妈的还真能装蒜啊！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跟那些臭婊子串通好来糊弄我们，或者一切根本就是你怂恿唆使的！说吧，你跟那些臭婊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跟她们是不是有一腿，要不，你怎么会如此铤而走险，不顾一切的，居然……居然……你知不知道，今天一大早那些女孩子居然全体不辞而别了！这还不算，我们家所有的存折现金以及珠宝首饰以及上档次的细软衣物全体也随之全体不翼而飞了，每家总损失起码不下二十万——这是我们全体这么多年的全部积蓄啊，现在居然就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不过，她们总算还有些良心，最后留有一张字条，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说是受你指示的，最后那些钱财也都流进了你的荷包，所以请我们原谅她们，说她们也是迫不得已的，说我们要是感觉心理不平衡，就过来找你算账……阿P啊阿P，我们看你平日里很老实，也很敬重你的人品跟人格，可是，你怎么会如此阴险，干出如此无耻缺德的勾当的！不过念在我们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你把那些不义之财统统归还给我们，我们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了，如若不然，我们也只能公堂上见了。原谅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什么？一家不少于二十万的损失？那八家，起码也得一百六十万，或者可能更多，可自己也就赚了区区八万，再加上那些自称是小姑娘们养父养母的夫妇拿的八万，自己经手的也就这么十六万，而且先前又是红包又是衣物又是酒席的，总花费不下两万，可现在……自己该拿什么还给人家啊？近两百万的损失，不要说阿P的家当了，就是把他老人家连同其家人全体杀了剁成肉卖了，也断断不可能筹措齐整的。而且，阿P家素来落伍于时代节奏，可以说跟周围大多数人家有着太大的差距，也有着太大的隔阂，怎好主动跟人家开口提借钱，而况是那么大的数字？即便人家宅心仁厚慈悲满怀，大度地借了，自己也根本偿还不起啊！
阿P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厥了过去。唉！这又能怪谁呢，全是他头脑简单，贪图小便宜的后果。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