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寻钥
阿强是我的师范同学,我们好多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这天街头巧遇了,彼此兴奋异常,就拉着进了大排档,喝在了一起。不知不觉间,就喝了一瓶多,我说:你酒量不行,喝过量了。他拂开我的手,吆喝道:再来一瓶,我没醉。我阻止了再拿一瓶。
结了账后,扶着他回家。他一路上几乎靠在我身上,像一堵可能倾坍的墙壁,他身材魁伟壮实。他的一条胳膊搭着我脖子,不停地说,我还能喝。我的力气完全支撑着他的身体。
路灯,一盏一盏,仿佛一个一个希望,渐渐暗,又渐渐明,我俩抱成团的影子,一会拉长,一会缩短,在街路显现奇形怪状。整个城市,犹如星空闪烁。幸亏离他的住室不远,过了两条街,到了。我出了一身汗,舒了一口气,终于到达了。
阿强去推门。我提醒他:钥匙,开门的钥匙。他的手在衣袋裤袋里摸索了一阵。我听见硬币清脆的磨擦声。他掏不出来钥匙,他说他妈的,它躲到哪儿去了。屋前昏暗,一扇门,远处的夜光映出它的轮廓,十分神秘。我没进过他的房子,据说他收藏了无数好书,还有古代的珍籍。他拒绝拜访。那些书籍里包含了人的智慧。我的感觉里,它们在发出幽古的书香。
一阵夜风吹来,他拨开我的手,晃晃摇摇地站着,他在疑惑。他说它溜到哪儿去了。他开始走,走向临街的一个路灯,他寻找起来。我说,钥匙丢在这儿啦?。他固执地说,你知道什么,这里亮呀。
高悬的路灯闪耀着亮光,构成一个灯光的空间,像一间屋子,地面上清晰着一个光圈。我帮助他寻找,我说是不是遗失在别处了。他说,你懂个什么。他在光影里查找,脚像踩在冰上那样,打滑、摇晃,简直站立不住。酒精仍支配着他。
我望着一串省略号一般的绵长的路灯,再远的一片点点的灯光。他古怪出了格儿,可能他以为世界剩下这一盏灯了———这盏灯能够照出他的钥匙呢。一串还是一把,我一无所知。何况,我已送他到了该到的地方。像是担心最先发现钥匙便是钥匙的主人那样,他说好了,你回去,我能找着。
没必要留下来了。而且,我想睡了。这么晚了。我的睡意标志着已经相当夜深了。回到家,躺下,我想象他独自在灯光寻觅遗失的钥匙,简直是一个象征,而且,灯光具有磁力,我看见钥匙出现在灯光的笼罩之下,那寻觅的姿态特写镜头固定在我的眼前,重复着。重复是催眠的最好方式。
醒来,太阳的光已经潜入我的居室。我第一个念头是想到他。好奇心的驱使,我来到他家门前。远远地,他仍然躺在熄灭的路灯下,背靠着灯柱,地上一摊呕吐物,散发着酸臭的残味。我推醒了他。他说怎么会在这儿。我说找了一夜,找着了吧?
他又摸索口袋。神色像预感出了事那样,奔向屋门。现在,整个世界都亮了。钥匙借助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亮。这是早晨的太阳。柔和、温暖。钥匙像睡了一觉一样就在眼前。他捡起钥匙。一串钥匙,发出金属磨擦的响声。这是用了无数次的钥匙。恐怕是第一次完全袒露在阳光里。他说它要溜掉了就麻烦了。我说找着了就好。我识趣地告辞,他并没有邀请我进屋开开眼界的表示。他自言自语:掉出来,没一点声响呀,真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