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

本地习惯上把行贿戏称为“打狗”。
小洋村的村主任本不敢打乡长的“狗”。只因为那天他去乡里探听关于选举的情况时，一不小心打了乡长的狗。准确地说，是踢了那畜生一脚，而且很重。为这，他才打了乡长的“狗”。
那天，村主任去乡里找乡长打听村委会换届选举的动静，刚进乡里的院子，就正碰上县里下来的工作组。工作组的吴组长也认识村主任，打了招呼后吴组长就问，说你做什么来了？村主任不好说真正的目的，就说没事没事，只是路过，就进来看看。吴组长似乎看出了村主任的心思，就说，我告诉你啊，换届选举期间，不要搞什么歪门邪道啊！否则，是要吃亏的！
不要搞歪门邪道，就是说不要“打狗”。吴组长的这番话让村主任的心里很是没底，因为他自知不是老百姓的好公仆，如果不搞些动作，这次村里换届选举时，自己可能是凶多吉少。这样想着，村主任的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就没有再往里走，而是转身回头。
在出乡政府大院的院门时，一条半大的狗突地蹿过来咬住了村主任的裤脚不放。正恼着的村主任想也没想，甩开另一条腿照着狗的脑门就是狠狠的一脚。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哭嚎着逃走了。
狗的嚎叫声引来了好些人的侧目，有的就议论着，说好大胆，敢打那狗。村主任没听见别人的议论，想着自己的心事回了家。
另一天中午，村主任女人从娘家回来一进门就冲男人说，你这人真是，怎么敢打乡长的狗。村主任没听明白，说，什么？我打了乡长的“狗”？嘿，我怎么敢打乡长的“狗”。女人说，你没打乡长的狗？怎么乡门口的那店里的人都说你打了乡长的“狗”？村主任说，那还不是有人想造我的台，故意造谣。又说，你想想，我哪次“打狗”不都说你听了。
女人这才听明白了男人嘴里的“狗”，说你说的是哪个狗？我说的不是那个“狗”，我说的是活狗，四条腿的。村主任也才明白是听岔了，说，我以为你说的是那个“狗”。女人说，那你打没打乡长的狗？村主任说，我几时打过乡长的狗了？女人说，怎么乡门口开店的都说你打了乡长的狗了？说是昨天打的，还打得很重，说乡长都把狗抱到医生那去了。
村主任这才记起来了，哦，你说那条狗是乡长的？女人说，你真打了啊？你呀你呀……俗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何况还是打乡长的狗。村主任的心里发了虚，恼恼地说，我怎么知道那是乡长的狗？女人埋怨说，你呀你呀，也不想想，一般的狗敢进乡里的大院？不说是乡长的狗，总也是乡里的吧。
村主任慌了，说那可怎么办好。女人也告急，说，眼下正是换届的节骨眼上，万一乡长把这来提出来，你这村主任的位子可说难办了。村主任更慌了，说，这可真不好办，这可真不好办。女人想了想，说，赶紧给乡长赔礼去，今天晚上就去，到乡长那里去向乡长赔个不是。
村主任想想，忽然笑了，自言自语地说，真是老天有眼！女人不明白他笑什么，说，你还笑？打了乡长的狗还笑？村主任就说，你想想看，县里的吴组长告诉我，选举期间，不要搞歪门邪道，就是说不能“打狗”，谁敢动一下谁就可能倒霉，这下好了，我不打乡长的那个“狗”，我看乡长的狗总可以吧？再顺便把选举的事跟乡长说说，你说，这不是狗在帮了我的忙么？女人听了也笑，说，说狗来富狗来富，说不定你还真是狗来富了呢！
晚上，村主任备了一份厚礼去了乡长那里。村主任一边敬烟，一边说，乡长啊，你真莫怪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狗啊。乡长笑笑，说不要紧。村主任还要说，乡长就又说，我说了不要紧。村主任看看乡长的表情不像很计较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又说了几句题外话，村主任这才插入正题，挨近乡长说，乡长啊，这次村里换届，还要请你多帮忙啊。乡长说，这事上头很重视，说要看选票，你可要……啊，知道不？村主任说知道知道，关键的时候，还请你 .……乡长说到时再说吧。村主任就放了心，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乐颠颠地回了家。
做了一夜的好梦，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村主任这才起床洗了脸，吃了饭。之后，他躺在沙发里边吞云吐雾边想着选举的事。
一阵电话铃响，把村主任从想象中惊醒了。抓起电话一听，是乡里打来的，叫他到乡里去一趟。村主任没有多问，就骑上摩托车去了乡里。
一进乡里的院门，乡里的一位干部就告诉村主任，说书记办公室里有人在等他。村主任听了不禁心里一动，暗想，书记办公室里有人在等我，莫非是什么大好事？就噔噔噔地上了楼进了书记的办公室。
书记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都是县里工作组的干部。吴组长说，来了？坐吧。村主任边坐边说，吴主任，你找我是 .……吴组长喝了口茶，说，有人向上面反映，说你打了乡长的“狗”，可有这事啊？村主任心想，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这事都有人举报。村主任说，啊是啊，我是打过乡长的狗。吴组长跟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前天我是怎样对你说的，你还敢搞歪门邪道，你知不知道……没等吴组长的话说完，村主任就急忙辩道，吴主任，我说的不是那个“打狗”，是这个打狗，我是打过乡长的狗，不过不是那个“狗”，是这个狗，是地里跑的，是活狗。接着，村主任就把打乡长的狗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了，吴组长很不耐烦地说，别扯远了，什么这个狗那个狗的，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乡长那里？村主任说去过。吴组长说，你是做什么去了？也是去打他那个狗？村主任急了，说，我是因为不小心打了乡长的狗所以去找乡长说清楚的。吴组长说，真是笑话，就因为打了乡长的狗，所以去打他的“狗”？别找借口了，打了“狗”就是打了“狗”。村主任还要辩，说，吴组长吴组长，我真的是……瞎，你要不信，叫乡长来对质。又说，我去叫乡长来。说着，起身要走。坐下！吴组长低声喝道。接着，他跟工作组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说看来举报是属实的，根据县里的意见，是要取消候选人资格的。说着，吴组长对做笔录的那位说，把笔录给他，签个字。村主任哭丧着脸，说吴组长吴组长，我、我真的是……
签字吧。吴组长说，有什么想法，可以到县里去说。
村主任不得已，接过人家递过来的笔，颤微微地签了字。
吴组长见状，对其他几个人说，就这样吧，去跟书记说一声，我们回去吧。说着，几个人走出了书记的办公室。
村主任傻愣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时，乡长的那条狗慢慢地溜达到了书记办公室的门口，刚要进去，冷不丁地瞅见了村主任，吓得转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