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站的故事

    朝河站是一个小站,小得连躲避领导的地方都没有。
    朝河站的规模虽然很小,却拥有不亚于任何一个主站口的车流量。车道上的设备不知道瘫痪了多少次了,主管设备的监控班长都懒得去修理那些破烂儿,就好像跑步跑得腿抽筋儿的运动员,再怎么照顾都无济于事,只有无奈退赛,好好休息了。上班的收费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车水马龙的广场,早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似乎凌晨一点钟被几十号司机围攻,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人们也懒得去找监控班长,俗话说,高手身边的扫地僧都是高手,在长时间的实践熏陶中,人们已经学会了抛弃,抛弃失去颜面的呼唤,除非真得需要卸载了。
    万里晴空,蔚蓝得忘却了由于生存的欲望而带来的不纯洁,偶尔有几抹祥云轻描淡写地点缀一下天空的寂寞,离开那片天幕,却又是不绝于耳的马达声。
    雷海走下了班车,手中提着打好的背包,仅有少数几个人打得像军用包,符合半军事化管理的军事范畴,其他的人连背包带都找不到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他的确没有与众相同过,学生时代的雷海是一副乡间的穷酸相,格格不入的他是从冷眼和冷落中洗礼过来的,如今清一色的绿衣裳多少掩盖了他表象的很多不足。这并不证明雷海不优秀,而是被这个不讲究的层面边缘化了。
    负责接待的是朝河站的一位站长,他并没有做任何的自我介绍,而是径直向楼上走去。雷海等人尾随而行,并上下打量着这位站长,一米七不到的身材,还带一副文明眼镜,文质彬彬的,似乎很有学历,不过就是肚子扁了点,一点当官的基本特征都没有,年龄吧,跟大家差不太多。
    “这位可是东方站长?”
    “这是穆站!”一个帮忙的同事连忙解释道。
    后来才知道这位同事的名字,张华,一个班组的。
    “失敬,请多关照!”
    穆站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一点喜怒哀乐的迹象,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看到没有,这里原来是女职工宿舍,这不还有名字呢!”张华半认真半调侃的说道,将这个尴尬的气氛打碎了,人们一阵地哄堂大笑。
    “我们的待遇还真不低!”雷海圆滑地附和道,这个气氛瞬间无奈地化成了粉末。
    穆站悻悻的离开了,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色彩,眼神中透着鄙视和某种猜不透的清高。
    以后就要在这里谱写自己的人生了,少则半载,多则几年。然而,单位的领导也真得很有手段,每隔一年半载就要换一个站口,要不说是老总,跟蜂窝煤似的,又黑又狡猾。不等你建立起一片可靠的关系网,就提前帮你断了,就好像是谈恋爱谈到该打啵的时候,来了一个做客的,甚是扫兴。
    雷海站在窗前,沐浴着秋日里不可多得阳光,一种舒适油然而生,那种舒适透露着对热情的厌倦,也不免会有秋凉的预言。树上的叶子终于开始泛黄了,不时还会飘落几片,一点也不耽误天空的蔚蓝。
    雷海很明白,哪一个群体都是一个矛盾的融合体,而每一种矛盾都会触及到利益,只要是不超越底线,就不要计较利益的得失,雷海时时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卷入任何一种矛盾当中,哪怕孤独一世,也很潇洒。
    这时门外走过了一个貌似领导的人,长得肩宽体圆,走路昂首阔步,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很有范儿。
    雷海心想,臭鸡蛋不能再咬第二口,多留了一个心眼儿,问了问张华,
    “这位可是东方站长?”
    “他呀,不是,他是这里的监控班长。”张华很不懈的道。
    “想要和你一起吹吹风,说说心中的梦”,是张华的电话响了,铃声是张学友的名曲,张华随接电话,随往外走,还不时地嘟囔道,“真菜,看他妈的谁都是站长,站长跟他似的,都别混了!”
    雷海暗自好笑,不过仔细想了想,又对张华投去了十二分的赞同和理解的眼光。
    雷海最不能理解的是,非常有领导风范的人为什么不是站长,而所谓的站长怎么看怎么像群众,并且这是雷海参加工作以来最想不通的事情。
    岗上的收费员早已经换上了秋装,那是所有制服当中口碑最好的一套,与路政执法的服装大同小异,只是章标有很大差别,若果不是这些,高速公路的职工们就不会委身于钞票之下了。
    人们似乎很满足,没有因为制服的差别而与其争风吃醋,争风吃醋也只是徒劳。再说了,不同性质的工作都是有报酬的,只不过先进的生产力让人们失去了很多灰色渠道,以至于见利思智,吞吞唾液就算了,这一点儿远不如路政执法人员,还能捞点外块,只是听说,不知真假。说得过分了,还不如烟花雨巷里的现代女人,多少也是有外块的,不过也不是赞同那些人的做法,人活着总不能老想着挣外块,我想,上天自有安排。
    每天八个点,四班三运转,成为比较理想的工作制度,除了收入少点,还是很让人羡慕的。很多年长的人,没有什么技术,也没有什么因为吃大葱花苞吃多了不会算账的缺陷,都欣然接受了这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这个世道,找份工作很不容易,如同这般的工作,也是费劲周折的结果。当然不外乎那些不知足的,不知足必然会有不知足的资本,他们的涵养已经窒息了,在这个不需要技术的群体里面,必然会委屈了涵养,仿佛多年的积累成为了沉重的负担,抛之而不能,用之而无处,真正的比较起来,却失去了水平的界限。
    雷海很知足。他没有什么生活的负担,却也没有了不起的本事,更没有登峰造极的学历,似乎这一切注定了雷海的平静。雷海并不是一个传统的安分守己的人,他的父亲乃至教育他的师傅们一致评价,雷海的性格决定了雷海的人生,若果雷海拥有了登峰造极的本事,那他注定会歪曲自己的人生,中途的挫折似乎能够约束雷海性格上的弱点,成为一个对国家,对家庭,乃至对自己都很有用的人。若果雷海听见了这些无耻的评价,绝对会诅咒这些老家伙们入土为安。
    “滴---滴---嗒嗒!”
    满耳的汽笛轰鸣声,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唯恐自己会被这个不平的时间冷落,而失去尊严。广场上又堵车了。可能是又有哪个拉农产品的心理上产生落差了,这些没有素养的人,却比那些有素养的还有面子,其中最没面子的就是收费站工作人员了,每一个面子都意味着工作的压力。
    “开道,开道!”熟悉的喊叫声充斥着噪杂的汽笛,那永远是最优美的乐章,司乘人员的兴奋劲儿,不亚于青春期的男生写了封情书,而收费员的声音就是一封美好的回信,足以砰然若渴。可惜的是,大多的人们青春期已经过了,即使收费员们长得再俊俏,也没有追求的心情。
    雷海透过窗子,狡黠的一笑,转身躺在了床铺上,不忍心再看到这司空见惯的一幕,以求得内心的和谐,似乎有点儿太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