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个“马后炮”
张教授是全国知名教授,从事科研和教育工作近六十年,是个硕果累累、著术等身、桃李满园、特别受人尊重的长者。
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大厅中,学生们专门组织了个聚会,祝贺他八十岁寿辰。
大厅布置得喜气洋洋,来宾个个西装革履、派头十足。熙熙攘攘的宾客中,既瞅不见草包肚子的白丁,也瞧不着大腹便便的商人,更看不到肥头大耳的官员,连穿戴素雅斯文的女士,怀中抱着的宠物,都显然喝过几瓶墨水,一个个表现得灵巧而有修养。精明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高规格、上档次的聚会。
那些头上没戴顶教授、留洋博士帽子的人,即使迈进了大厅的门槛,也会感到矮人一头、低人一等;连只戴顶副教授或讲师帽子的学生,都知趣地靠边站着。若是没有“两刷子”学问,即使别人不笑话,自己也会觉得相形见绌、不好意思。
聚会开始,首先由王教授致祝寿词。王教授是张教授的学生,现任学院的院长,也是全国知名教授。在致词中,他高度概括和评价了张教授一生的贡献,称赞他不仅取得了丰硕成果,是学术的领头人,而且还孜孜不倦,教书育人,桃李遍布全世界的辛勤园丁。是学院的骄傲,更是为人师表的楷模。
在热烈的掌声中,王教授结束了热情洋溢的致词。张教授连忙站起来,向大家拱手答谢:“不敢当,不敢当,我做的,还很不够啊。王教授的赞誉,真的有些言过其辞。”
学生对老师的谦虚,早已习以为常,继续报以热烈的掌声。王教授趁热打铁,提议请张教授,发表八十感言。
事以至此,张教授实在是盛情难却,知道不说几句,作为聚会的主角,就没法再唱下去了。
他站起来,给学生们鞠了个躬,清了清嗓子,说:“首先,对大家为我举办的八十聚会,表示由衷感谢。其次,王教授的赞誉,让我心中有愧,担当不起。其三,这一辈子,我对自己要求很低,只要不误人子弟,就感到心满意足了。我过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些‘马后炮’的工作,根本谈不上贡献。”
有几个资历老的“学生”,趁机“起哄”:“张老,太过谦了。您老的贡献,有目共睹!跟‘马后炮’沾不上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张教授表情恬淡地说:“唉,你们几个,别只顾拣好的,往我脸上贴金。我曾经犯过的错误,至今仍感到遗憾。”
“哦,不会吧。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唉,你们应当知道。你们有谁不知道秦天佑?”
大家都笑着说:“谁能不知道?秦天佑是当代的比尔•盖茨。您老若问省长是谁?部长是谁?我们可能不知道。问秦天佑?谁会不知。难道他也是您老的学生?”
张教授笑着说:“回答正确,给满分。不错,他是我的学生。这个事实,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
“噢!”大厅中,顿时响起一片惊讶声。
等大家平静后,张教授接着说:“上个月,我收到一封精致的祝寿函,落款是秦天佑。当时,我也被搞糊涂了,秦天佑凭啥给我祝寿?我们是八竿子打不着呀,……。拆开信后,我惊呆了。他竟是让我牵挂了一辈子的那个学生,我一生都为他感到内疚。在他面前,我是有罪的,没有尽到教师的责任啊!我教了数十年的书,送走了无数学生,他是唯一没有拿到毕业证的。而他却在信中,说一直记挂着我,一直想对我说声感谢。我真的很惭愧啊!唉,他过去的名字,叫秦民仁。与秦民仁同过学的,请举手吧。”
会场中鸦雀无声,只见三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张教授望了望,对其中一位说:“贾四维,你怎么老是躲得瞧不见影子?怕我批评?就是你,给大家介绍一下秦民仁吧。当年,你俩住一个寝室。”
五十岁上下的贾教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对张教授说:“真没想到,秦天佑就是秦民仁。前几年,我在杂志上见过一幅他的照片,当时就觉得眼熟。还和郭教授开玩笑,说秦天佑怎么有点像秦民仁啊,难道是孪生兄弟?郭教授还骂我,未老先衰,老眼晕花。喂,郭晓明,还记得那事吗?现在看来,还真是一个人。老师,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张教授有点不高兴地批评说:“贾教授、郭教授,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你俩的毛病,就是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都五十了,还改不了老毛病。算了,还是快给大家介绍秦民仁吧。”
贾四维咳嗽了一声,说:“秦民仁很聪明,只是有个坏毛病,只干喜欢干的事。对于他想干的事,就象饿狼咬住了猎物,死都不会松口。上学时,因为喜欢上了他现在干的事,就不顾一切,沉迷其中。结果,一学期下来,竟有八门功课不及格。经过补考,仍有六门不及格。按照当时学院的规定,一学期若有四门通过补考后,仍不及格者,就必须劝退。张老师为了此事,多次跑到院领导办公室,为他说情。可惜,院领导最后还是决定,劝退秦民仁。唉,为此,张老师经常提起秦民仁,在照毕业像时,还要同学们,专门给他留了个空位子。现在看来,学院当时的决定,是多么错误和愚蠢啊!张老,秦民仁今天为何不来参加聚会?”
张教授沉痛地说:“他不会来的,他说,再没脸踏入学院的大门了。我真没想到,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人如此刻骨铭心!这都是因为我造成的。教了几十年的书,培养了很多学生,但真正能算得上人才的,其实就只有秦民仁一个。其他的学生,虽然许多都是各自学术领域的带头人。但是,毕竟都和我一样,是个‘马后炮’,只会研究别人已创造出来的东西。要想成为‘马前炮’,就得干出象秦民仁那样的成绩来。只可惜,缺了炮架的‘马前炮’,往往不会被人看好呀。”
张教授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用手指着那些靠边站的年轻人,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都往边上躲呢?我们如果整天讲‘师道尊严’,把年轻人排挤在一边,怎么能指望你们成为‘马前炮’?难道都得象我,做一辈子的‘马后炮’?来,都往中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