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苦法

    桔水村是一个空壳村。这个村既没有矿山,也没有林子,连草也没多的一把。有时,村上写标语,买红纸的钱也没有。村支书李书记就自掏腰包买红纸。
    任你是个空壳村,镇上的人,还是要常下来检查工作。又大多是选近中午时来,这招待,是跑不了的。一年下来,少说也得花近万元。当然,这些钱,只能从老百姓头上出。
    现在又实行村务、组务公开。公开的栏目中,又不准用“其它支出”这样的条目。因此,招待费在村务公开中找名目,每一季度,硬是把李书记逼得苦。上一季度,招待费是二千多元,李书记想了半天,想了个“打印复印费”公布出去。三天以后,李书记看那“打印”条目的旁边,画了许多问号不说,还画了一个男人的大屁股,屁股正中打出一道近小远大的电筒光──这是在骂村干部不是“打印复印”了,而是拉了秋痢了。
    因此,换届之时,李书记左想右想,对村两委班子进行了调整。新一届村两委领导干部,不同之处各不相同;相同之处,酒量都在一斤半以上。
    并且,李书记在村中那个酒厂中,为村上买了一百斤70度以上的烈酒。
    一年下来,来桔水村检查工作的干部依旧,但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
    到了后两年,简直就没人来吃饭了。
    12月,县上派下一个叫小马的人,到这来当副镇长人选。小马为了让自已选举成功,便一个村一个村下去。明的是说向各位支书村长学习,实则是暗中拉选票来着。
    小马来到了桔水村。
    小马吃晚饭没走,就吃了晚饭。
    吃晚饭时,李书记齐刷刷排出七八个玻璃杯,喝烈酒......
    小马是有些酒量的。但是,他在吐了两次以后(这是他酒史上从没有过的),才将桔水村两委的人敬的酒喝完。然后,他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黑夜,朝镇上走。
    他记不得是如何走回镇上的。他只记得,他在一个干土沟中至少爬了半小时才爬上来,回到镇上。
    走到自已门前时,他将一串钥匙掏出来开门。每一把钥匙都开不开门。他仔细用醉眼看了看这串钥匙,心想,钥匙就在其中,为什么每一把又开不开呢?莫非这钥匙是对的,而锁不对,锁已不是锁,而是鬼嘴了么?
    开不开门,而他又只想睡觉。真是人醉之后,什么也干得出。小马眉头一皱,记上心来。他踉踉跄跄地冲进黑夜,在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一个大木箱子在木板门的旁边。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揭开箱子,钻了进去,又盖上箱子,呼呼大睡。
    醒的时侯,四周一片漆黑。小马打开箱子,从中钻了出来,却见一个早起卖菜的菜贩子,一边丢了菜担子,一边飞也似地逃跑,一边鬼哭狼嗥般喊:
    妈呀,有个活鬼从棺材中钻出来了。
    上午,小马走进办公室,纪委书记安书记神神秘秘地问他,昨天,在桔水村喝酒没有?
    他点点头。
    安书记道,醉没有?
    他道,凶!
    安书记道,桔水村那个地方,敢去喝酒么?近两年来,大家都是办了事,早早地走。村上逼大家吃饭,大家也不敢。
    小马问,为什么?
    安书记道,谁喝得赢那个酒?你听我给你报几个人来──
    号称喝酒永远不倒的张不倒,倒在了水沟里;
    号称永远不醉的陈不醉醉得一觉醒来,发现自已在回来路上的乱坟岗里,抱着一个才死了几天的人的墓碑打了一夜的瞌睡;
    镇上第一喝,农办的郝主任喝得大吐血,切去了三分之一的胃;
    醉得最凶的,是已调走了的姜副书记。姜书记还没结婚。喝醉以后,冲入坝子里,让李书记给他和拴在树上的那头黄牛当介绍人,他要和它结婚。李书记道,要不得,他说,要得。李书记说,真的要不得,何况它才生了一头小黄牛。姜书记道,那更好,我可以当现成爸爸了。
    原刊《深圳晚报》2001.11.10市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