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林大庄一直不顺,先是找工作被撞断了腿,肇事车跑了落了一身债,接下来一份临时的工作也泡汤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大庄为了找工作,天天出门托亲求友,这天一大早,林大庄刚要去劳务市场找活干,电话响了,是三四年没联系的同学刘民:“哎呀大庄可找到你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忙?我都四处求爹爹告奶奶的能帮你啥忙?大庄愣了半晌,吃惊地问:“出什么事了?”
刘民焦急地说:“昨天我们董事长突然犯心脏病去世了,哎呀太年轻了,才四十多点就去了,他儿子想把葬礼搞得轰轰烈烈的,要我租车雇人……”
没等刘民说完,林大庄尴尬地打断他的话说:“老同学你找错人了,毕业这几年我东奔西跑一直没有固定工作,生活都保障不了,哪里有车呀。”
“二百多辆车我都租好了,我现在就缺人,急缺象你这样的音乐学院美声系本科毕业生!”刘民说。
林大庄越听越糊涂,举行葬礼租车搞排场倒是不希奇,这雇人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说。林大庄一沉默的工夫,那边刘民急了:“老同学,算我求求你了,在大学里我就发现你声音洪亮,情感真挚,善于煽情,你来陪哭,肯定能有效烘托葬礼气氛……“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整半天原来是要自己去当陪哭的!明白了刘民的意思,林大庄一股悲怆涌上心头,自从毕业后拿着美声专业的本本,四处求职四处碰壁,想不到第一个青睐的居然是为死者陪哭!
“老同学你就不要犹豫了,别人给五百一天,我给你一天一千!”刘民亮出了金钱诱惑。
一天一千?成!刘民话音刚落,林大庄当场应了下来,问:“什么时候开工?”
“马上,你在家等着,我开车去接你。”进林大庄同意了,刘民大喜,问了林大庄的路牌号,不一会儿就开着车奔了过来。
上了车,刘民说:“老同学,这几年还经常练练声吗?”
“我练个屁呀,”林大庄看着刘民西装革履风风光光的神态,自卑地说,“养家糊口还来不及呢,哪有那份闲心?”
“哦?”刘民皱了皱眉头,突然说,“老同学你别有什么想法,毕竟你把专业荒废有几年了,你先演习一遍我听听吧。”
靠,陪哭也得先面试?林大庄浑身立刻不自在起来,但想着一天就有一千块钱的不菲收入,只好忍气吞声,酝酿了一下情绪,张开嘴巴就嚎啕大哭:“呜……嗷嗷……”
“停!”刚哭了一声,刘民马上打断,极不满意地说,“老同学,拜托你用点心好不好?你这种干嚎法还不如人家亲人哭的水平呢。”
林大庄看着刘民阴不阴阳不阳的脸,仿佛被扇了一耳光,脸火辣辣地烧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必须要哭得比亲人还要悲痛,那效果……”刘民沉思了一下说,“即便哭不出个倾盆大雨,至少也得有肝肠寸断山崩地裂的味道来,这也是一门学问啊!”
要在刚毕业那时刘民这样跟林大庄说话,他早就拔腿走人了,但现在不行,马瘦毛长,人穷志短,现在自己最缺的是钱,为了拿到那一千块钱,别说几句埋怨话,就是骂个狗血淋头也要忍住!这么一想,林大庄强挤一副笑脸说:“好,好,你放心,等到了灵堂上,气氛有了,我的情绪也就来了,我保证能哭个翻江倒海。”
“那最好,别嫌老同学罗嗦,”刘民说,“给老板打工,谁也不希望把事情办砸了是不是,你再酝酿酝酿感情,最好在脑子里不要觉得是哭别人,是哭自己最最亲的人,这样就找到感觉了。”
晕,哭自己最亲的人,这不咒人吗?林大庄心里又窜上一股无名之火,但随之又熄灭了,心里说,咒一咒十年寿,要是咒人那么灵验,坏人早就绝了。
酝酿间,车转了几个弯来到了殡仪馆。林大庄放眼一看,心里连呼气派,只见殡仪馆院内院外黑鸦鸦停了几百辆车,个个车头上拴着黑色的“奠”花,车的空隙里更是花山圈海,人流如潮。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从告别厅传出来,林大庄却怎么也调不起悲痛的情绪来。
二人下了车,刘民再三叮嘱:“老同学,你听听,我雇了十几个业余的都哭得这么精彩卓绝,你得给我露一手呀,可不能丢了专业本科生的脸面哪。”
林大庄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跟着刘民进了告别厅。一脚踏进门,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林大庄急忙在喉咙里剧烈地呜咽着,瞅瞅玻璃棺里鲜花锦簇的董事长遗容,正拼命地酝酿感情,胳膊突然被刘民狠狠掐了一下,林大庄浑身一颤,仿佛被一刀卸掉了手臂,一头倒在栏杆上呼天抢地放声痛嚎起来:“呜——……嗷——……”哭嚎间就见林大庄声泪俱下,鼻啼大把大把往外甩,把那十几个业余哭手惊得齐刷刷抬起头,眼里流露出自惭形秽的尴尬来。
刘民也意想不到林大庄能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 赶紧递过一块雪白的手绢,哽咽着说:“大庄,哭吧,董事长生前对咱不薄,今天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
“嚎嚎嚎……董事长啊董事长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呀嚎嚎嚎……”林大庄明显进入了角色,一把鼻啼一把泪地嚎啕大哭,“……往后我再去找谁呀嚎嚎嚎……”
不知不觉哭了两个时辰,林大庄嗓子都哭哑了,刘民见状把林大庄拉起来进了殡仪馆馆长室,把一千元的红包塞到林大庄手里说:“恭喜你老同学,你这一哭哭出个金饭碗来了!”
林大庄还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中,低头不语只一个劲地抽泣。这时馆长走过来,满脸欢喜地说:“小伙子,你可真是个人才啊,你不是没工作吗?我决定聘请你当殡仪馆的专业陪哭师,工资待遇嘛,”馆长笑眯眯地想了想说,“放声痛哭50元/小时,呼天抢地100元/小时;绕梁三日200元/小时;山崩地裂300元/小时……”
“多少钱我也干不了!”馆长还在喋喋不休地算计着,林大庄哑着嗓子憋出一句浑浊不清的话,“我不会假哭!”
“假戏真做,你做得很出色呀!”刘民没料到林大庄会拒绝,吃惊地说。
林大庄抬起一双失神的眼睛,望了刘民良久,忽然又放声大哭:“我哭你董事长是真心的!”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刘民一头雾水。
“屁!”林大庄痛嚎一声,“他就是撞断我腿的肇事者!找了三年找了个死人,我能不肝肠寸断地痛哭吗!”
(本文发于《新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