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的故事

    这年头,好人越来越难做,不但常不得好报,搞不好还有被当成坏人之虞。这么想的时候,小方正经过一条地下隧道。
    今天是星期天,前天刚发了工资,小方一人在外面闲逛。忽然,“哐啷……哐啷……”一串声响把他吓了一跳,一看,原来他不小心踢到了在隧道里摆摊的一个乞丐面前的小盆。
    金属材质的小盆滚出老远才停下,小方忙走过去把小盆捡了回来,摆回乞丐面前,才注意到乞丐带着墨镜,身边放根木棍——是个瞎子。
    差点坏了人家讨钱、吃饭的家伙,总得表示点心意吧,也当做件好事。小方掏出钱包,翻了翻,拿出张一块钱,又想了想,把纸币放回钱包,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枚一块硬币,扔进小盆里——这样乞丐才听得到。
    却见那乞丐低头看了一眼小盆,然后摘掉墨镜,他居然不是瞎子。乞丐用两个手指拈起硬币,看了看,又斜眼瞄了瞄小方,随意地把硬币扔回小盆。
    他的行为和眼神满是蔑视的意思,路人也被这一幕吸引,投来带嘲笑的目光。小方一下很有被欺骗和侮辱的感觉,可送出去的硬币就像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
    小方快步走出隧道,他不想成为别人取笑的目标。“妈的,这个骗子,无赖,法律得好好惩罚这些人。看不起一块钱?早知道连一块钱也不给你。”小方边走边嘟囔,路人的无声助威无疑也是乞丐得以嚣张的原因之一。
    隧道外艳阳正烈,照在身上令小方阴郁的心情瞬间舒爽不少。忽然有个人从身旁走过,差点把小方撞倒。
    “喂,你没长眼睛吗?”小方生气地说。
    撞人的是个年轻人,只一个劲道歉,看对方确实是无意的,道歉的态度又诚恳,小方也就原谅了他,继续往前走。
    天气真热,走着走着小方觉得口有点渴了,想起刚才经过的地方有个卖报纸饮料的小摊档,就走回去想买瓶饮料喝。
    到摊档前,见那个差点撞到自己的年轻人还在,大概是在等人,等得口渴了,正掏钱买水,一不小心一个钱包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年轻人就是粗心,小方想。“喂,你钱包掉了!”小方拍拍年轻人肩膀,指着地上的钱包,好意提醒他。
    “哦,谢谢!”年轻人弯下腰,正要捡起钱包,手指尖已经接近了,抬头看清是小方,突然直起身来。
    “这……不是我的钱包。”年轻人摇摇头说,神色有点惶然。
    “不可能,我刚才看到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你看错了。”年轻人说完,转身离开。
    自己哪会看错呢?小方捡起钱包。钱包还很新,如果不是自己刚摸了下口袋,鼓鼓的钱包还在,真要怀疑是自己刚买没多久的那个,还可真像。
    “喂!”小方大声喊。
    摊档老板伸过头来,说:“喊什么喊?人家都说不是他的。你捡到算你好彩,要不然就交给警察,要么扔回地上也行啊!”
    这是哪跟哪啊?小方不理老板的话,却也想不通年轻人为什么不敢拿回钱包,看来得赶上他问问才行。
    于是小方举起钱包,一面“喂……喂……”叫个不停,一面撒开步追了上去。
    路上行人真多,他快年轻人也快。好在小方在学校时就是个体育健将,短跑第一,中跑第二,长跑第三,虽然工作后疏于锻炼,但雄风犹在。一路踢倒了路边一个护栏,撞坏了一把遮阳伞,碰飞一个女孩手中的冰淇淋,踩到一堆狗屎兼吓得狗直往主人背后躲,跑过五条街,终于追到年轻人后面,他正要伸出手,忽然,一条腿从侧面扫过来,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嘴唇也磕得鲜血直流。
    一双有力的铁掌把他的双手扭到背后,一只膝盖顶住他的腰,让他顿时动弹不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围观过来。
    铁掌的主人,一个警察,一脸正气地喝道:“好家伙,害我追了三条街,终于逮到你了。举个钱包在路上乱喊乱跑,我看你是疯了。”
    路人围观过来,纷纷发表高见。一个年轻女人说:“没错,我看他是个疯子。我就看过我们小区的一个疯子,有一天拿着把扫帚在小区里乱跑,大叫说是拿着冲锋枪在打世界大战。”
    “他可能以为是拿着炸弹去炸碉堡呢!”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嘻嘻笑。
    “对,除了疯子,没有谁会这样做。”一个看来有医学知识的人下了诊断。
    “让疯子在街上乱跑可真危险……”说话的人看警察脸色不太好,转口说:“好在有警察同志。”
    “还有,他一只鞋底满是狗屎,由此更加肯定地说,他就是个疯子。”警察得意洋洋地抬头看着围观的人,心里很有被认可的满足感和为民除害的豪情。他注意到大家未曾注意到关键地方,实在是观察力惊人。
    “我不是疯子!”小方回过神来,大声辩驳,嘴唇仍然疼得厉害,身子被压得动也动不了。
    “给我老实点!”警察手脚加了力。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疯子。你干嘛抓我啊?”
    “哈……天底下的疯子有哪个会说自己是疯子?你有什么证明?”
    “我……你可以问我一些问题。”
    “好。法律是公平、公正的,会给任何人——包括疯子申述和证明的机会。”
    花了一支烟的时间,回答了警察的数十道问题,包括常识性的、脑筋急转弯和IQ题,才使警察相信小方不是疯子。
    “即使你不是疯子,但你刚才的举动,说明你是别有用心,居心不良。”警察又喝道,把小方拉起来,用一只手扭住他,腾出一只手摘下头上的警帽扇风。天气真热,全身都湿透了,脸上汗水直流。
    “不是的。我刚才看到一个年轻人掉了个钱包,告诉他,他却不捡回去,我觉得奇怪,所以就捡起来想追过来还给他,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小方又花了一支烟的时间,才把话说清楚。
    “电视报纸不老是说,有人假装捡到钱啊金银首饰什么的,就拉你平分,然后骗光你身上的钱的吗?说不定那年轻人以为你也是这样的人呢。”人群里有个见多识广的人说。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你捡到钱包,难免也有这种想法。或者,干脆钱包里都是假钱。”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在哪里?”警察的脸色由晴转阴,皱着眉头。
    “他就在这里。咦,他怎么不见了?”小方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在人群中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
    大家随小方的手指看去,那里的人群已经腾空,怕小方错误地指到自己。
    “年轻人呢?”警察忍住气问。
    “我也不知道啊?”小方哭丧着脸说。
    “好了,别演戏了,没有年轻人。我不得不说,你涉嫌利用钱包诈骗,我必须抓你回警局,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警察终于发脾气了。
    “这也似乎已经是确凿的了。”一个老者深思了几秒,得出结论。
    “可是,他讲的确乎是实情。我刚才就在摊档那里呢。”又有个声音说。
    这下沉冤得以昭雪,拨开乌云见青天了。警察放开小方,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对围观的人们解释说:“怪不得我看他就像个好人,他那鞋底的狗屎正是他为了做好事奋不顾身的证明嘛。”又转过头对着小方:“我就说嘛,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是无辜的,可以走了……把钱包拿过来吧……我会找到它的主人,钱包里一定有线索的……”
    警察拿过钱包,打开,翻了翻,突然看了看小方,说:“你姓方?”
    “是的。”小方点点头,觉得奇怪,警察怎么知道自己的姓。
    “这个是不是你?”警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是张身份证。
    小方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身份证,他更疑惑不解,自己的身份证怎么跑到别人的钱包里了。他忽然灵光一现,往口袋一掏,谁知拿出来的竟是一叠用透明胶纸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大小就跟个钱包差不多。一定是那年轻人在隧道里看到自己掏出钱包,所以故意撞了自己一下,把钱包偷了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这叠报纸。
    “警官,这是我的钱包,那个年轻人一定是个小偷,他……”
    “好了。”警察又扭住他的手,不耐烦地说:“我不得不请你到警局一趟……说不定钱包里都是假钱,我会找专家鉴定的……我们从不随便说一个人是疯子……请相信,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天气真热,快要热死人了……现在,请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