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痕
郝运来想学着做点好事。你说这大千世界怪不怪,想做坏事哪儿都能,做好事却不一定有机会。
这天,妻子在家做饭,饭煮熟了,正要炒菜,发现没了酱油,立马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要郝运来去超市买一瓶来。郝运来是个慢性子,妻子给他叮嘱有三,说等着酱油做菜,小跑步去,小跑步回。郝运来接过钱,当真小跑步出了家门。今天也不知是一个什么黄道吉日,做好事的机会来了。
郝运来走到超市门口,看见地上有一钱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一迭钱,全都是五十元一张的,估计不下千元。抬头一看,超市外全是人。郝运来举着钱包喊着:“谁掉了钱包,有谁掉钱包没有?”喊了两声,没人理睬。怎么办呢?对了,进超市后借他们的纸笔写个拾物认领。主意拿定后正欲起步,见一小伙子急匆匆从超市内走了出来,神情很慌张。超市外停放着许多自行车,小伙子一不小心撞倒了一辆,头也不回,疾步而去。
这车也倒得不是地方,正好倒在超市的大门口,郝运来正好要进超市,这车也正好倒在了他的脚边。把这车扶不扶起来呢?把车扶起来也是好事啊,只要是好事,机会就不能放过。于是,他弯腰把车抚了起来,谁知车还没立稳,超市内又走出一漂亮女士。那女士一声高叫:“别走!”话音刚落,一手抓住了郝运来!
这下可把郝运来懵住了,看了看这位女士,并不认识呀,抓我干什么呢?看来这钱包肯定是她的了。郝运来把钱包在空中扬了扬,正想说,抓什么抓,我没想要你的钱包。可话还没说出口,那女人发话了:“扬什么扬?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不扬这事我认倒霉,你这一扬,我今天非得要从你身上扬出三两油来。”说完话,女士眼望自行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查看起来。自行车的三角架那儿掉了一小块漆,这漆也说不准是哪年哪月哪一位搞掉的,掉漆的面积也小得只有那些非得要找出毛病才不得不说成是毛病的毛病。女士大叫一声:“看见没有,你把我的自行车摔坏了。”
郝运来这才知道,她不是钱包的主人,是自行车的主人。郝运来忙向她着解释,说:“这车不是我摔的,是一个小青年撞倒的。”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女士来了精神:“看来你是活雷锋了?有雷锋拿着钱包张牙舞爪的吗?雷锋做了好事不传名,你是有了两个臭钱生怕人家不知道。有钱就好,一个字,赔!”
赔?我凭什么要赔?车又不是我撞倒的。郝运来本想和她理论,可他知道自己有个缺点,一是说话嗓门高,再就是只要是遭了冤枉,他的眼睛会臌得老大,脖子上还会冒出青筋。今天可是做好事,做好事就要有一个好姿态。他想等这女士火气泄下去再向她解释,因此,他不说话,眯着眼冲着女士傻笑。谁知女士更加来火了:“瞧你这双色眼,笑得比哭还难看,女士说完话,伸手就要抢郝运来手上的钱包。郝运来将手高高举起,女士的手够不着了,情急之中,双手拉住郝仁举起的手臂,紧接着张口向郝运来的手臂上咬了过去。咬的力量不是很大,但却疼痛无比,郝运来咬着牙哼了一声,举着的手放了下来。女士夺过钱包,从钱包中取出一张五十元的大钞,推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由于这女士的一搅和,把郝运来的计划全打乱了。还能写拾物招领吗?那钱包里少了五十元,万一把失主招了来我岂不成了赔家?过去是生怕失主不来认领钱包,现在是怕失主来了不好向失主交代。郝运来患难了。
常言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背后,在他肩上猛拍了一下,高叫一声:“站住!”郝运来猛惊回头,正是那撞倒自行车的青年,青年大声说:“这钱包是我的!我叫高健,那钱包里面有我的身份证。”郝运来打开钱包,果然里面有一张身份证,名字的确是高健,相片和相貌也极为吻合。
虽然青年有些恶语粗声,但郝运来想了想,这钱包只要是你的事情就好办了:车是你撞倒的,人家找你赔车才拿走你钱包的五十元钱。于是,他把前面和那女士所发生的经过和青年说了一遍。谁知青年一听来火了:“车是我撞倒的吗?有谁见到车是我撞倒的?”
郝运来一听傻了眼,他没想到青年会耍无赖。证人呢。谁能给他作证呢?此刻,来了许多围观的人,大家都手抱肩膀冲着他笑,都在看这不打锣的把戏。郝运来不相信在这众多的围观者中,就没有人没看见这青年撞倒过自行车。作证的没有,起哄的却不少,看戏不怕班子大,有一个还说:“江湖中拳头大的说话。”
郝运来急了,眼珠子只差臌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两根清晰可见,谁知越急越出鬼,大热天,郝运来就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短袖衫,妻子给他的五十元钱就在上衣里,年青一眼就看见了,趁郝运来不注意,快速把钱取了出来,把钱高高举过它,对围观者说:“看见没有?人赃俱获!”围观者一阵哄笑,有的还笑得鼓起掌来。
郝运来气极了,气得拳头在空中乱飞,他真的想打人了。可打人毕竟不是好办法,常言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再说了,这青年高出自己半个头,动起手来未必占得了便宜。就在郝运来又气又急又万般无奈的时候,救兵来了。
这个救兵不是别人,是他妻子。妻子等着他的酱油,见他久不归家,患疑了,找到了超市。她先是没现身,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吵闹,当听见青年手上拿着的钱是丈夫的,她知道这钱的来历,是她给他打酱油的钱。急了,冲出人群,一手抓住那青年的胸襟,高声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要死了急着等钱买棺材是不是?你不把钱交出来,别说我找到你的家,骂上你的门!”
事情闹大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超市保安出来了,保安是怕围观的多了影响生意才出来的。郝运来就住在超市附近,有些保安认识他,有一位帮他说话了,他对青年说: “人家没把钱包放进自己的口袋你才看见了你的钱包是吧?你是失而复得是吧?你谢人家也不该把这五十元要回去是吧?”
形势对郝运来越来越有利,自行车本来就是青年撞倒的,原本就理亏,他撑不住了,想把钱交给郝运来,郝运来也正欲起步去接钱,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又有人高叫一声:“站住!”
叫站住的不是别人,是他妻子!怎么啦?怎么自己的妻子也叫自己“站住”了呢?郝运来了解妻子,是个来点火星就要炸的纸炮仗。妻子放了青年,反过来一手抓住了郝运来的胸襟,冷笑着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等你不回家,也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在别人钱包里拿走这五十元钱。”“我,我怎么啦?”郝运来眼睛也直了,他不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此刻的妻子竟流下了眼泪,咬着牙对他说:“好你个郝运来,你我夫妻这些年,我竟没看出你还有这手功夫。老实交来,刚才去了哪家按摩院?”按摩院?郝运来越来越想不明白了,这事怎么扯上按摩院了呢?“不承认是不是?”妻子边说边举起郝运来的一只臂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只臂膀上:臂膀上两片鲜红的唇印,唇印中还有两道清晰的牙痕!
老婆说要和他离婚,婚当然没有离;有人说要送他去派出所,派出所当然也没有去。因为这毕竟是一场误会。但郝运来从这场误会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做好事要有好的社会风气做底蕴。假如那女士不要他赔原本不该赔的自行车;假如那青年承认自行车是他撞倒的;假如按摩院没有那一类服务小姐,事情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此作发表在《故事会》2007第十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