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奖

    去年九月份,《滨海日报》和农业银行联合举办了“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的征文大赛。一等奖是一台二十九寸的高清晰数码电视,二等奖是一部手机,就是优秀奖还有五百元的奖金。我是一位爱好文学的青年。遇到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我从我身边的事写起,写了改革开放三十来,中国农村的巨大变化。在我的文章里我“熔”入了我最真挚的感情。我的几位同事读后,都流出了眼泪。我感到非常满意,于是我把这篇题为《门前的路》的文章用电子邮件寄给了《滨海日报》的编辑方姐。
    半年后,我接到了方姐的电话。她告诉我说,我所写《门前的路》一文获得大奖。她让我在三月六号那天去滨海市农业银行十六楼会议室领奖。
    就在我去领奖时,遇到了一位怪人。他叫刘军,是我的笔友。连方姐都对我说,和刘军这样的人谈谈文学还可以,千万不要和他交朋友。这个人太抠了。果然,那天他让我和他一起去理发。农行大门外,往北一百多米处有一家发廊,他却不进。“这儿太贵了。咱的头值不了那么多钱。”他说,“你知道吗,理发时不能与人家老板谈价钱,咱就专找便宜的理发馆。”他领着我东拐西拐,走了有十五、六里路,才找到一处简陋的理发馆。剪一次头才要一元钱。让我奇怪的是,他没有来过滨海,他怎么就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他说他的鼻子特灵,到那儿都能闻到便宜。我仔细看了看,他的鼻尖上翘,鼻孔确实比常人的大。
    组委会在海天宾馆里给我们每个人租了一间房。方姐还特地交待:明天就要举行颁奖大会了,一定要早睡,要好好休息。不能留宿陌生人。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大家齐聚餐厅,准备吃晚饭。这时,我们都看到一位烫发的年轻女人,径自开了刘军的105号房门,走了进去。大家都很生气。一位从事文学创作的青年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我也明白了,刘军为什么抠,他为了省几元的理发费,不惜跑了大半个滨海市。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刘军蔫蔫的。方姐还说,让你们好好休息就是不听。马上要举行颁奖典礼了,怎么能无精打采呢?刘军脸一红,忙把头低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方姐旁边的一个人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方姐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看了刘军几眼。她的眼光里充满了鄙视。
    原先在刘军身旁的几个人,都偷偷地走开了,只剩下刘军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墙角。
    到了农行需乘坐电梯去十六楼会议室。大家谦让了一回,第一批十余人跨进了电梯。刘军见还能多乘一人,迈脚正要进去,电梯门“唰”地一下关上了。电梯下来后,第二批人走了进去。刘军这次吸取了经验,那几个人一进去,他就紧随着溜进电梯。结果呢,先前进去的几个人又都走出电梯。有人还说:
    “和他在一起我还怕脏了自己呢!”
    “至于吗?”我听到电梯门快要关上时,刘军嘟囔了一句。
    在农行十六楼会议室,我见到了我的奖品:一台高清晰数码电视,价值一万元。刘军呢,是一部三G手机,价值三千元。凡来开会的人,都有奖品。所以大家也都兴高采烈。只有刘军一人还愁眉苦脸,他低声向农行负责人央求:
    “我不要手机行吗?奖给我现金吧?”
    农行负责人不耐烦地说:
    “这是奖品!我的同志哥,——哪有你这样要求的?”
    刘军又求救似的看着方姐。他是想让方姐帮他说话。方姐鄙夷地回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去,装作和别人说话。我看懂了她鄙夷目光里的含意:“哼——,还想要现金呢?要现金,无外乎是想着去鬼混------,我才不帮你呢。”
    颁奖大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了。我们在方姐的带领下又回到了宾馆。按照计划我们还有一天的观光时间,看一看滨海的发展。方姐说,昨天有个别同志不遵守规定留陌生女人住宿,影响极坏。这是咱们在滨海的最后一夜了,绝不允许有人再做出格的事情。她还把“留陌生女人住宿”说得特别重。为了不出现意外,她特意晚点回家。
    到吃晚饭时,那个烫头发的女人又来了。她还是像昨天那样径直进了105房间。方姐的肺都快要气炸了。因为要“捉奸在床”,她故意停了一会,才领着几个人去敲105房间的门。
    门开了,烫发女人露出半个身子,问:“有什么事吗?”方姐没有回答,推开烫发女人,挤进屋内,厉声问:
    “刘军呢?”
    “什么‘刘军呢’?这是我的房间。请你们出去。”烫发女人有些恼火地说。
    “你把刘军给我叫出来——”方姐在房内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刘军,于是对烫发女人说。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刘军是不是把105号房间让给我的那个人?”烫发女人说。
    “什么?刘军把房间让给了你?”方姐惊讶地问。
    “是啊!我是岭南县的,到滨海市农行办事,需要三天时间。可海天宾馆让你们住满了。周围又没有旅馆。正在我着急的时候,你们的一个同志,说要把他的房间转租给我,他还收了我四百元钱呢。”
    “他把房间给你,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真是奇怪——,我怎么知道他住哪儿?”烫发女人说。
    事情弄清楚了,大家也就不再嫌弃刘军。但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你说这个家伙太会抠钱了。连组委会给我们安排的房间,他都要转租出去挣钱,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钱迷。
    天明的时候,刘军回到宾馆。大家对他的态度虽有所改变,但还是冷冷的,只随便地问问,他昨晚在哪儿过的夜?
    刘军说,他在网吧里待了一夜。在网吧里十元钱就能待一夜。三月的滨海,夜晚还很冷。因为人们讨厌他,也没有一个人关心地问问冷不冷。
    观光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刘军看到了滨海市邮局。他让我和他一块儿去。正巧我也要到邮局办点事,就和他一块儿下了车。在排队时,他问我能不能帮他把手机卖掉,我摇了摇头。他叹一口气。轮到他时,他就让服务员把手机包起来,和七百元钱一起寄给劳山孤儿院。
    “怎么,你把钱寄给孤儿院?”我问他。
    “不怕你笑话,我这次来滨海是冲那台电视机来的,——孤儿院的孩子们太需要那台电视了。可我只得一部手机,一部三G手机对他们能有什么用呢?”他的神态有些落寞。
    “你不也给他们寄钱了吗?”
    “可惜只有几百元钱。你知道吗?我没有工作,只靠写些文章,赚点稿费,勉强够自己的生活。想给孤儿院多寄点钱就得抠。有时抠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你知道吗,我看过你写的文章——”他忽然转了话题,“写的真好。你写的是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国公路的发展。我写的是这三十年来我国慈善事业的发展。这些年来,国家投入了很多,可慈善事业不仅是国家的事,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事。我看到、说到,还想做到,我太想为中国的慈善事业出一把力,我的能力却有限------。”他痛苦得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想起了我的奖品——那台数码电视------。
    席先生说,董事长,您听说过骗子被骗的事吗?今天我讲的故事,就是这些缺德的家伙上当受骗的真事。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