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方是女婿

    柳婶是当地有名的精明人。说白了,不管做什么,她都喜欢占点小便宜,如若不然,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俨然全世界都辜负了她似的。当然对外人斤斤计较瑕疵必报的行经举止就不必细说了,事实上对于家人,包括爱人女儿,她也是斤斤计较用足心思的。
    当然在爱人,或者还无所谓——反正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做事,回来的几率并不多。即便难得回来,也懒得管那么多,事实上,只要他将兜里的钱款悉数交出来,就算万事大吉了。这在他只是举手之劳,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他压根就懒得在乎懒得过问,没有那些物质利益束缚,真是一身轻松,反而更好,但在柳婶,可就不一样了——一直以来,她都是钻在钱眼里、将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只要有钱,自然什么都好说,她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放手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如若不然,生性多疑的她恐怕就得怀疑他的作风问题,自然,家里也难得再有安宁了。
    但总算,两人的性情是互补的,刚好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这样,家里也难得有什么冲突矛盾,总算日子得以一天一天相安无事地过下来了。
    其实,最让柳婶耿耿于怀的,还是女儿郁郁。其实自打郁郁呱呱落地起,她的心里就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浓郁阴影——倒也不是受封建残余思想影响,非得重男轻女什么的;当然也没有那个必要,毕竟郁郁出生在社会主义提倡男女平等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甚至,当时连祖国大门都对外直通通地开放了,人的视野还能不随之开阔么?
    只是……柳婶到底改不了凡事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习惯。或者那也算不上柳神的偏颇执拗,实在是众所周知的最基本常识,女孩子的体力没有办法跟男孩子相提并论,自然干起活来或是在分担家里压力方面,也没有办法跟男孩子相提并论。何况,女孩子长大了早晚都是人家的人,那自己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又是所为何来,岂不亏大了么?
    也是基于这样的愤懑心理,从小到大,柳婶其实并没有给女儿郁郁过多的关心跟照顾。而且,要不是碍于相关的国家政策强制限制,恐怕在郁郁,连接受完最基本的九年义务教育都是一种奢望。但,郁郁这九年的教育其实也并不是白接受的,方方面面的条件无法跟人相提并论姑且不表,甚至自打她入学第一天起,家里所有的琐事就都得归她管,不管郁郁年龄太小不会做,或是功课太忙无暇顾及,柳婶都难得更懒得过问,虽说其实并没有多少事要做,相反一年到头坐在牌桌上的时候还多一点。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本来嘛,是女儿亏欠她的,她又不亏欠女儿什么,于是天长日久,她的行为举止非但未有丝毫收敛,反而益发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往往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惜破口大骂,乃至拳打脚踢地动粗,有时打累了,还不惜借用工具继续。
    但纵然千难万难,郁郁还是一天天地长大了,而且并没有没有因为母亲的长期“虐待”而破相分文,或是束手束脚的,相反出落得人一天比一天标致,也越来越精明强干了。与此同时,她的初中学业也算是走到了尽头。虽然她的学习成绩挺不错的,本身也真的很喜欢读书,无奈细胳膊从来拧不过粗大腿,在柳婶,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责任,也是她最大的让步跟底线了,又怎么可能再没完没了地将钱往“水里”扔呢?何况,周围跟她一般大就走上社会的男孩女孩也不少,既然别人可以,为什么她就不行呢?
    于是,郁郁到底只能就此告别校园,加入千千万万的打工大军行列,并且按照柳婶的吩咐,每个月的收入只留下极小一部分做当月的生活费,余下的都给柳婶汇了回去……
    这样,柳婶自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甚至很多时候,连做梦都禁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很快柳婶就笑不出来了,反而日渐多了一份不安跟忐忑。当然还是因为女儿郁郁,想现在可是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地打工,自己就是再使用“高压”政策,也难免有顾虑不周鞭长莫及的时候。当然,最叫柳婶揪心的,还是郁郁的终生大事。女孩子长大了早晚都得涉足感情问题,而况郁郁是那么一个如花似玉夺人眼球的女孩子,要是也私定终生了可怎么办?尤其是,听说现在的自由恋爱自主婚姻是不屑于提钱的,真要那样子的话,那自己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到头来却一分钱都得不到,岂不亏大了么?哪怕就是将她留在身边也比这强多了,毕竟按照本地一般风俗,自己也能得到好几万的彩礼,虽说到头来还得作为女儿的陪嫁一块回到男方,但其实陪多陪少还不是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人家都看上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也大度地将女儿给他了,想必也不好意思那么斤斤计较吧?
    当然这话太难听,柳婶是没有办法说得如此坦白的,哪怕是跟自己的女儿。但柳婶就是柳婶,记忆中好像还没有什么能将她难倒的事情呢!这不,她只稍稍动了动脑子,转了几下眼珠子,就立马有了主意,对,就跟女儿说,想女儿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就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做事,这样母女俩也好有个照应……
    耳闻着这些,电话那头的郁郁虽说满是狐疑满是困惑,毕竟,一直以来,母亲都不曾这么重感情过呢!但到底为母亲的苦心所感动,事实上那个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呢,于是当即辞去了外面的高薪工作,回到了故土,回到了母亲身边……
    于是,柳婶接下来的计划实施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当然,最初她还是不动声色旁敲侧击的,每次女儿回来,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上一句:“郁郁,有没有谈恋爱啊?”“没有啊!”郁郁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但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倒也不是因为没有人追,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想涉足这个问题。柳婶暗暗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叮咛道:“郁郁啊,我可跟你说,感情是当不得饭吃的,要找就得家庭条件好一点、又舍得为你花钱的,这样往后嫁过去,你才不会受苦,知道不?”“妈,你在说什么呀?”郁郁又羞又急,“我都说了,我还小,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郁郁不急,柳婶可沉不住气了。因为照一般常识或是她的理解,女人出嫁就好比上市的菜,自然是越早越好,晚了就不值钱了。郁郁已经二十出头,正当青春照人、谈婚论嫁的大好时光,如若错过了这个村,可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于是,柳婶表面上附和着女儿的话,暗地里却将有意为女儿找个好婆家的意思给透露了出去。并且这个“好”的定义也很明确,即只要有钱,或者,最主要的是,舍得为她花钱,至于究竟花多花少,却并没有明确的定义。不过从她两眼放光的神情看,自然是多多益善了。至于别的,统统都无所谓……
    柳婶本以为,凭女儿的青春美貌以及蕙质兰心,要“吊”一个慷慨大度的款爷并没有多大问题,却不想,这次她却打错了如意算盘。倒也不是郁郁的魅力不够,也不是周边没有负荷她条件的“有钱人”,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得知这一消息,前来柳婶家提亲说媒的人也曾络绎不绝、差点没将他们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但耳闻着柳婶的具体条件,那些人就一个个都退避三舍知难而退了。那些人也未必都没钱或是舍不得花钱,好些还真是柳婶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呢,只是大家都觉得柳婶似乎把钱看得太重了点——可不,事情还八字未见一撇,就将金钱提上了一个重要日程,换了谁,不得心里起疑啊?何况,说到底,女人的青春美貌也就一副暂时的皮囊,并不能维系太久的,而成婚则是要居家过日子的,而且是一辈子的事情,又岂能因为眼下视觉感官的享受,而以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啊?
    这样,时间一长,柳婶家渐渐由之前的“车如流水马如龙”变得“门庭冷落车马稀”起来。柳婶也再没有了之前的明媚笑容,而变得一筹莫展,时常就禁不住长吁短叹,人前人后地唠叨,自己的命真的“好苦”,本想把女儿嫁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从此就可以坐享清福,却没有想到,怎么自己想做点事情就这么难的啊?旁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屡屡这个时候,也只能勉强安慰她几句了。但“问题”是她自己的,当然还得由她自己面对……
    却没有想到,也算是苦心人天不负吧,终于有一天,又一个小伙子在介绍人的陪同下,登门来了。本来柳婶已经没有了信心,更没有了耐心,甚至都不想接待了,却没有想到,小伙子竟然主动将彩礼钱提到了十万——这是所有来提亲的人中最慷慨的,甚至比之前柳婶之前预期的最高标准还多。而更难得的是,他对陪嫁的事情只字未提,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十万块钱就算是白给她了,这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婿啊!
    那一瞬,柳婶眼前不由一亮,甚至不曾征求女儿郁郁的意见,就一口应承下来,表示只要那笔钱到位,随时都可以迎娶。“这……是不是太仓促了点?”一边的介绍人也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仓促什么啊,女孩子长大了可不就要嫁人的么?再说,难得人家这么有诚意,我们如若还挑三拣四挑肥拣瘦的话,岂不太没有诚意了么?”柳婶轻描淡写,随即转向小伙子,脸色稍稍严肃了点,“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只要你能对郁郁好就成。毕竟,我就郁郁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你如若亏待了她,我绝对轻饶不了你!””我知道,我知道。”小伙子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下月初八是难得的好日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互不拖欠,
    然后,柳婶就一个电话将郁郁从叫了回来——“婚期”降至,总得做好相应的准备吧?却没有想到,一闻听此言,郁郁就急了:“妈,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可这事,关乎我一辈子的幸福,你怎么能如此自作主张?再说,我跟他没有半点感情基础,甚至之前是素昧平生的,你要我如何跟他走到一块啊?”“怕什么。”柳婶轻轻地拍了拍郁郁的肩膀,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再说了,谁也不是跟谁天生就认识的么,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而且,人我也见过了,虽说长得不怎么英俊潇洒,可也算是周正,而且很憨厚很懂事的,再说他都没有见过你,就舍得如此大的手笔,你想,真要跟他过日子的话,他还能亏待得了你么?”
    “可是……”郁郁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柳婶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可是你妈,难道看人的眼光还不如你,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么?就这么定了,你好好准备准备准备,明天他就会来看你!”说着,全然不顾女儿的泪流满面,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于是次日,郁郁总算见到了传说中被老妈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小伙子,长得是还算凑合,为人也蛮大度的,居然不止来“看看她”,对她蛮礼貌周全的,还带来了一个大大的礼包,里面尽是价格不菲的营养品滋补品,而且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使得郁郁也挑不错他的错。并且,她之前如坚冰一样的意志渐渐融化,终于顺水推舟、默认了这桩心事——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既然人老妈已经看上了,并且自己看着也还可以,那还挑什么呢?
    于是下月,也即八月初八,柳婶在接过那叠厚厚的人民币之后,像模像样地在当地最有名的花园大酒店摆了好几桌,并邀请了所有的宾朋,风风光光地将女儿嫁出去了。
    曲终人散,望着装饰一新的婚车载着小两口渐行远去的影子,柳婶不由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总算了了一桩心事,总算这个女儿没有白养,这下子可好,往后的养老钱也有了,可以高枕无忧了!
    却没有想到,没有登到三天之后回门,第二天一大早,女儿就一脸憔悴地单独跑了回来,并且一进门就一头扎进了柳婶的怀里,久久不能言语。
    可把柳婶吓了一大跳:“乖女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啊?”
    不想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女儿竟勃然大怒:“是我吓你,还是你吓我?”
    “怎么?他对你不好么?这小子,我饶不了他!”柳婶怒目圆瞪咬牙切齿。
    “这倒不是。”女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哗地一下眼泪就来了,“你对他了解多少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我推给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婶可沉不住气了,差点没当即着急上火。
    “他倒也坦诚,昨天晚上就跟我什么都招了,虽说他家的房子是新盖的,表面看来确是很气派,但却没有半点家底。换言之,他给你的那十万块钱都是借来的,自然,往后就成了我俩共同的债务——此外,我还得一块承担他家的陈年旧债呢!这还不算,他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外婆,一个坐着轮椅的弱智哥哥,他爸妈平日里又忙得抽不开身来,自然从今往后,照料他们也成了我的必然任务……”
    “什么?”柳婶目瞪口呆,“你说的都是真的么,这些之前我可不曾听说过半句,如若不然也不会……”
    “那也未必,他都说了,当初你一听说那十万块彩礼眼睛就亮了,压根就不曾盘问他半句,所以从压根意义上讲,也不能算是他有意欺骗。”女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么,这一切其实因你而起啊!换言之,如若不然,以他的实际条件,要讨个媳妇才不容易呢,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直到耳闻了你的条件,本来他还不敢相信,或者说并没有太大把握,却没有想到,一提到钱,竟果然成了……”
    “什么?”柳婶不由双腿一软,感觉连站都站不住了,”那现在怎么办,这样的人,你还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啊?”
    “不然怎么办?”郁郁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都拿了他的钱了,我能不跟他过么?再说我才刚结婚,就这么跟他一拍两散的话,往后我还怎么做人,哪里还有我的归宿啊?”
    柳婶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一黑,就顺势瘫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