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警校毕业20年的王大力终于铁树开花，由一名普通警察升为南街派出所所长。对这位以铁包公闻名的警察，据说领导还是看中了他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但是也有人对这些年没有提拔他做了以下分析，结论有三：一是，因为王大力性格太耿直、为人太实、性子太犟，穿着警服、拿把枪冲锋陷阵，一马当先，谁也不俱，虽然多次负伤依然六亲不认，该抓的和不该抓的，全都拿下，曾致使当地官员的乌纱帽受到振荡。因此，虽然干了20多年的警察，坏人抓了一火车，充其量年末评个先进、记个三等功；二是，原因在于站错队、跟错人。王大力尊重老所长，对现任所长不服，太‘抗上’，哪个领导会得意他？三是他姐夫的外甥女婿的三舅的大孙子名叫‘冯老大’的人，最近当了某省的一把手。秘书多次就‘王大力提干’一事写条子、打电话而被迫提拔的。
但不管怎么说，升官是人生‘第五大喜事’，往日老乡同事、左右邻居都变成笑脸，都改口称‘王所长’。
一
南街派出所位于祖国南大门，是毒犯运毒输往内地的必经之地，据国家公安部多年协查通报反映：毒犯使用各种手段，拉拢腐蚀公安干部，连续多人‘中箭落马’。王大力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上任伊始，王大力开会与大家见面并部署工作。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市里特意派具有多年辑毒工作经验的马警官，又称马胖子的人协助他工作，正好马胖子家就在南街住，对南街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
“王所长，你应当换换脑筋，那‘铁包公’在当下是吃不开的。”马胖子经常给他洗脑，“你就不想想！20多年，抓了那么多人，你得到什么好处？这次提升，是因为你工作干的好吗？……现在都什么年月了，脑筋要灵活……”
“马警官，你说的也不完全对……”
“老弟，你就听我的，没错！……”
通过几次见面，王大力和马胖子由于思想境界不同，两个人常常为‘人生观’而发生争吵。
一连几天设卡堵截、路上巡逻，过往都是经商运输的正常车辆，毒犯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一切都很正常。
二
由于住房紧张，王大力暂时住在派出所的休息室里，一张床，一套行李，几件换洗衣服，一张桌而已。南方气候闷热、潮湿加蚊虫叮咬，他都习惯了。但是住在这里，马胖子反对。
有一天晚上，马胖子请他吃饭后，对他又进行‘洗脑’。挖苦又训斥，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关心他的生活，并且承担一切花费，迫使他搬家住在附近一家比较干净、肃静的酒店包房。
“这就对了！”马胖子拍拍王大力的肩头，“对待自己不要太刻薄！都什么时代了？人，要随环境而变化，俗话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住宿条件好，也有利于更好的休息，你休息好了，才有精力更好地抓毒犯啊！不用着急，路还很长，听我话没有错！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起早上路巡逻，我先走了！”
送走马胖子，王大力心想，马胖子这人虽然思想落后，但是人还不错。他看了看这宽敞明亮的房间，自嘲而苦笑一下：好、坏谁不知道？谁不会享受？好坏不分，那不成傻子了吗？
他躺在席梦思床上，想到明天上早班，还要到路口设卡巡逻，各方面事情都应妥善部署……
正想着，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力想道，这马胖子没完没了，又有什么事情？打开门一看，不是马胖子，而是一个高个子卷发青年人，长方脸咧着两个黄金牙，两手拎着沉重的东西，显得很吃力。大力问道：“你找谁？”青年人笑道：“祝您生日快乐！……我送生日蛋糕和菠萝罐头来了！”大力笑着说道：“你弄错了！找错人了。”说着就要关门，那个青年人用脚挡着门连忙说道：“没错！你是王大力！”王大力吃惊道：“对呀？我是叫王大力，可我也不过生日啊？”青年人很高兴的神态说道：“这就对喽！那就是找你！——这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你得让我进去？……”王大力依然一头雾水，说道：“我不认识你呀？”“哎呀，生日快乐！放这了！”
青年人把东西放在门槛里边，一转身就走了。
我第一天住在这里，还有谁知道？谁送东西？再说我也不过生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行，先拿到屋里再说。拿起生日蛋糕，很沉，吃力地放在桌子上；又拿起小瓶菠萝罐头很重，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头脑忽然一想，闪出警察的灵敏：是不是炸弹？他不由自主地三两步退到门口。怎么办？正在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马胖子的电话，大力心想，我正要找你！接电话，第一句话，马胖子笑道：“生日快乐！”大力有点生气冲他喊道：“你搞什么鬼？今天我不过生日？”“哈哈……不过生日没有关系，我告诉你，这个东西，你如果喜欢，就留下；如果不喜欢，就扔掉！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好，就这样，晚安！”
看来，我已经落在马胖子的手心里了。
那里面装得究竟是什么？
大力小心翼翼一层层打开蛋糕盒，只见洁白的奶油点缀着红色寿桃，红色大字：生日快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重量太沉，随手用水果刀去切蛋糕，一刀下去却被硬物所挡，刮掉浮面奶油，露出两沓厚厚的人民币百元大票，样子足有20万元；又看看那个菠萝罐头，打开瓶盖，里面满满的黄金，首饰足有4、5斤。
怎么办？大力显得很为难，这是什么，这不就是‘糖衣炮弹’？
他抓起手机给马胖子打去，没有想到他关机了。
马上穿好衣服，丢开蛋糕和罐头，锁上房门，就去找马胖子。马胖子的爱人说：“有急事他坐火车上广州出差了，才走！”无奈，大力又回来了。怎么办？扔掉？把人民币扔掉？扔到垃圾箱里？上交？交给谁？怎么解释？这……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咳，人，没有钱，痛苦；有钱，怎么也这么难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往事，内心不平。家里穷，上高中时，家里拿不出每月13.5元的伙食费，妈妈让他把家中仅有的三只公鸡拿到市场去卖，后来还是一个熟人饭店收下，给他16元，这16元解决一个月的伙食费；又想起，北村一家三口被杀，他孤身一人拦截凶犯，被凶犯砍伤左腿，那伤疤触目惊心。所长因此事立功上北京接授勋章，对他王大力的名字一字未提；又想起在崎岖山路吉普车爬山涉水，陷在泥潭中的狼狈相；想起儿子多次无辜被人殴打，查不出原因……至今父母住的破旧楼房，想维修都没有钱……是的……铁包公，现在能吃香吗？
妻子结婚时无钱买黄金首饰，戴假项链、耳环，上市场买米，耳环掉在地上，妻子伸手去捡……自己作为丈夫，此时此景，那是什么滋味……不就是没有钱吗？
而现在，面对这么多钱和黄金首饰……他在犹豫中。
三
凌晨三点，大力按时来到路口值班，一只警犬、四名警察，对付个把毒犯很充裕。
远处来了一辆大卡车，吃力地走在平路上，车身摇摇晃晃，似乎拉走一座山那样吃力。
“停车！”
大卡车很听话，马上停车，大力等人急步走到车头，这时驾驶室小窗玻璃摇下来，一个卷发青年人张着嘴，露出两个黄金牙，笑道：“车上拉得是家具，警官，生日快乐！这是商品检验报告书”左手递出报告单，右手拿着半截烟头，猛地吸一口，随后吐出一嘴白烟。王大力心头一惊，灵感告诉他：这就是毒犯，他车装的都是毒品。怎么办？大力从车头慢慢地走到车尾。警犬在狂吠，有两个警察要上车检查。怎么办？他紧紧攥着双拳，骨缝“咔咔”做响，仿佛攥出水来。怎么办？大力啊大力？脑袋飞快地问自己。放他？抓他？那生日蛋糕和菠萝罐头怎么办？……忽然一摆手，那两个警察停下来，大力狠狠地问道：“真是家具？”黄金牙笑道：“是的！是家具！”大力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撕他的皮才解恨。大力从车尾又慢慢走到车头，他恨啊，黄金牙高傲地吸烟，四周唯有警犬的叫声和大卡车发动机的‘突突’声，大力把“商品检验报告书”还给他，一摆手，警杆抬起，黄金牙不情愿地接过来，把冒着火星的烟屁股扔在地上，一踩油门，大卡车吃力地一步一步开走了。
他痛苦地望着远去的大卡车，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个警察？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哎！这就对了！”大力回头一看，只见马胖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冲大力笑着说道：“对喽，工作就应当认真，就应当这么做……”面对大力那充满仇恨和疑惑的眼神，马胖子没有和他争辨，解释道：“广州出差没有去上……你看我的！”这时，远方露出两点灯光，一看就是一辆小车。
“停车！”马胖子站在路中央，迎车而去，那矮胖的身躯是那样的恶心。听见小轿车的急刹车声。
“快下来！”马胖子拽开小轿车前车门，伸手抓住司机上衣，把他从驾驶室里拉出来。那瘦司机拼命挣扎，骂道：“瞎眼了？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马胖子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偷运毒品，不抓你抓谁？”
“哪有毒品？别诬陷好人！”
“查！”
两个警察上车去翻，但是没有发现毒品，那个马胖子轻车熟路掀开后备箱，伸手在里面掏了很长时间，找到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白色东西，吼道：“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东西！”“还狡辩！告诉你，我抓毒犯不是一年两年了，把他押下去！”
“王所长！这是你的功劳！我负责为你请功！……”看着马胖子那得意的眼神，王大力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
从此后，每天王大力都能够截获毒品，虽然三、五克海洛因，但是立功次数多。
纸里包不住火。自己做的梦还得自己圆。
……
某年月日。
已经服刑10年的王大力在狱中放风，身穿801号囚服的马胖子已经不胖了，满头花白头发，来到王大力面前，冲他艰难地一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