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王二的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也知足常乐:中产阶级嘛,既受人尊敬又不招人眼红,恰好。谁知这几年,有钱人的生意越做越红火,更加有钱了,没有钱的人走南闯北去打工,腰包越来越鼓,不知不觉也赶超了过去。平时各奔东西,王二还没感觉到什么,到了春节里,眼瞅着东家吃香的喝辣的,西家穿金的戴银的,张三买了新家具,李四住进了新房子,王二顿时有了危机感。尤其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以前左邻右舍在一起闲聊时,王二总是处于众星拱月的中心,而现在,别人轮流着吹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他一点也插不上嘴,成了快要被人遗忘的角色了。王二再也坐不住了,春节还没有过完,就出门去打工。出发前,他放出豪言,非干出名堂让人刮目相看不可。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王二一无技术二无文凭,长得既不帅,年龄还偏大,别说挣钱,就连混口饭吃也成了问题。眼看身上的钱快花光了,王二不得不先解燃眉之急。磨破了嘴皮子,说了一箩筐好话,他才进一家工厂当了一名学徒,月薪八百元。这样的工作与想象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王二干得心不在焉,随时准备跳槽。谁知半年过去了,他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别的学徒都顺利晋级成了熟练工,工资也涨了不少,唯独王二还不能独立操作,依然是一个学徒工。要不是老板看他可怜,连学徒工也不让他干了呢。
一晃到了年关,王二一摸口袋,不由得垂头丧气:除开回家的路费,只剩下三千块钱。然而自己大话说在前头,总不能让人小看了自己吧!他一咬牙,拿出一千块钱作为包装自己的费用。他买了一套名牌西装和一双高档皮鞋,又到理发店搞了一个时髦的发型,还买了一个“老板”牌的公文包。想了想,他又到四大银行去各办了一张储蓄卡,放进公文包里。你还别说,焕然一新的王二往镜子面前一站,还真有了大款的感觉。钱虽然花得有点心痛,但王二安慰自己说:过了眼前这一关,明年一定好好干,把损失连本带利地捞回来,不就得了?
王二衣锦还乡,在街坊邻居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伙儿围在他身边,就像围观大熊猫一样上下打量着,捏捏他的衣服,瞅瞅他的发型,嘴里啧啧有声。王二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有人问他在哪里发的财,王二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别人就越是相信他在保密。一有机会,王二就拉开公文包,抖出皮夹子,让人看见里面的二十张“老人头”和四张储蓄卡,淡淡地说:“现在飞机上也不安全,就带了一点零用钱回来。钱财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太多了也没啥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大伙儿被他唬得五体投地,点头如同鸡啄米。
大年初一这天,几个邻居来约阿P打麻将。他们担心王二这样的大款对小赌没有兴趣,就主动提出赌大一点。王二眼珠一转:要是自己手气好,正好蠃一点路费,于是点头同意了。谁知一坐下来,王二就成了小偷进学堂——摸到尽是输(书)。王二心里方寸大乱,表面上还嘻嘻哈哈。借口上厕所,他掏出皮夹子,颤抖着手指头一数,剩下的钱刚好够去打工的路费。王二明白不能再赌下去了,回来后他装作身体不舒服,要求退场,牌局也就散了。邻居一边沾着口水数着蠃来的钱,一边笑着说:“王二啊,我们就指望着你扶贫,以后这样的活动要多多参加哟!”王二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钱财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重要的是把它用在刀尖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打算成立一个扶贫基金会......”
过了几天,王二感到继续在家里呆下去,有露馅的危险,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来到车站售票大厅,刚要买车票,忽然有人在肩上重重一拍。回头一看,原来是中学同学张三。意外重逢,两人都十分高兴。张三说:“好你个王二,听说你发达了,连老同学都忘记了!”王二连忙说哪里哪里。张三说:“我家就在附近,肯不肯赏光去坐一坐啊?”王二无法推辞,只好随张三去了他家。
进屋之后,王二才得知张三的儿子刚出生不久,还没有满月。王二一咬牙,掏出一百元钱,作为给小侄子的见面礼。张三两口子有点意外,但推辞了一下也就满心欢喜地收下了。王二心里“格登”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盘算起来:这下路上的饭钱没有了,不过还好,只要坐上了火车,大不了喝两天自来水......
王二告辞时,张三一直送他到楼下,看看四下无人,低声对王二说:“老兄,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王二问什么事?张三说,自己昨天瞒着老婆去打牌,输了两百块钱,没法向老婆交待。王二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了起来,愣愣地没有立即回答。张三哭丧着脸说:“我向其他人借,有可能被老婆知道,那我可就惨了。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会永远感激你的。你放心,有了钱我马上就还你。两百块钱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
王二不等张三说完,掏出两百块钱塞进他怀里,一挥手说:“我还以为是二十万呢,看把你急的!家庭稳定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嘛,先富起来的人要回报社会嘛,何况你我是老同学呢!钱财嘛身外之物,不要和我提还钱的事儿,否则我跟你急!不过你要记着,以后不要再打牌了,赌博是万恶之源呀。”
张三感激地连连点头,紧紧地握着王二的手。王二擦了擦满嘴的唾沫星子,回到车站,一摸身上,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了。现在和刚才相反,有了饭钱却没有了车费。
怎么办呢?王二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最后他一咬牙:走!和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相比,这点路算啥?何况现在时兴“徒步走遍中国”之类的活动,无名小卒也能走成大名人,万一自己走出了名堂,嘿嘿......
王二越想越兴奋,甩开膀子,向着千里之外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