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臭
王二娘,名梁新颖，因她时常提“不开的壶”，村里、单位、同事说她嘴臭，但承认她说话靠谱、有水平，常有理。
她在妯娌间排行老二，下一代直呼二娘。有时，妯娌们，还有子女们关起门来拉家常，特别是孩子有错时拿二娘当镜子教育孩子。大娘说，看看你们二娘，十一岁初小毕业，参加生产劳动四年后，又到“完小”学习，高小毕业已是十八岁，文化多重要啊，你们二娘多有志气。三爹常说，眼下时兴认文凭，不见得大学生扫厕所就比初中生干净，二嫂干部履历表中“学历”一栏填写“高小生”（高级小学毕业生）有些屈才，比那些别着三四支钢笔见到老百姓还摆弄着电脑、说话拿文加醋“四六句”，动不动好摆权威的水平高。孩子们小时听大人说二娘好，也葫芦画瓢跟着学舌头，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现在他们长大了，有的大学毕业，有的在上高中，听到大人的话已不再盲目服从，尤其是那个大学毕业的大侄子听到妈表扬二娘，从心里质疑二娘的水平。
一天大爹过生日，全家大聚会，大侄子认为实地测验二娘的水平机会来了，于是趁给她斟水说，二娘是我们大家族的骄傲，晚辈的学习榜样。二娘不紧不慢笑着，侄子啊，学习榜样要学习“榜样”的长处，不要全篇都学，我十八岁小学毕业一方面是家庭困难，主要还是学习不努力，再有我爹认为女孩子能认得自己的名字就算有文化了，这些你们不要学呀。侄子感觉到二娘话在理，不俗，又想，现在一些人官话连篇对现实问题是讳而避之或是“绕道长征”十万句沾不到题目，二娘是干部不可能“出污泥而不染”，笑嘻嘻问，二娘你干过妇女工作，有些妇女为了几个钱买身，还有的广庭之下裸体表演败坏了社会风气。二娘听了脸上不乐，侄子，我承认有些妇女败坏了社会风气，常言说子之过父有责，你大学毕业当了公务员，你们嘴边自诩为“父母官”的有没有责任？少数妇女成了“小凤仙”，是因为社会有了她们生长的环境，空气、水分、温度、肥料俱全。我们当然包括你在内，应当反省，“小凤仙” 为什么存在，不要把责任推到老百姓身上，更不能在秦始皇头上做文章，宋代时就有妓女成为带兵打仗的名将军，今天我们就不能唱好“新儿女英雄传”？侄子红着脸不时点头，心想，我见过许多大领导，二娘在位也能与他们并驾齐驱，嘴里啧啧几下，又给二娘敬酒，二娘要是有了文凭就不会在这里放下架子当一般的老百姓了，我们弟兄姐妹也光头围着电灯转时刻都沾光。二娘心里明白他又要拿出水平不如文凭、文凭不如有奶的爹娘那一套，她故意转了个弯，抚摸着一个侄女的手问你什么文凭，侄女兴高采烈，我大学一年级，准备六级英语通过后读北大研究生再到美国留学。二娘听了左手大拇指捻索其余几个指头，我们一代念完初中就是远近的高文化人，现在咱家看到边的有两个大学生、三个专科生、一个中专生，人才辈出高兴啊。她朝坐在正尊位上的大哥微笑，大哥，毛主席是什么文凭?大哥弹弹烟灰，搂搓着额头，湖南的一个师范毕业的，就是今天的中专吧。二娘笑了，中专生能当国家主席，我们家至少也能出六个国家“一把手”。二爹（二娘的丈夫）高兴了，哎哎，“呕”的一声，把快要到嘴边的豆腐又放回盘子，把酒杯推到一边，失业七年了觉得能吃咸菜有碗瓜干酒就不错了，现在看来我目光短浅，错怪了下一代，没有看到祖坟上风水好，这就停下碗筷清空肚子等以后几个新任“主席”给送好酒。大爹的酒也起作用了，脸上泛起了红晕，嗨嗨，我看大有希望呀，来 ，一同举杯，祝他们早任主席，我们也早日成为“主席爹”。三爹只顾低头海饮猛吃，听到大哥的话，酒杯举起“啁”地一饮而尽，趁机把桌上的酒瓶揽到自己的胸前，嚯嚯，以我的条件，种地弄个三千两千（元）的，两个孩子，一个失业，一个念书，你们把酒给我喝，你们只管做“主席爹”，我不跟你们争，我是晚上千条路，早上摸豆腐。
二娘听了笑得眼里流菜水，说我嘴臭能挑毛病，到你们当“主席爹”时，就象到戏院买票一样，主席一块钱一个，一元五角两个，超市里随便挑。
呵呵！
二娘嘴虽臭但常有理不是自吹的，也不是作家给杜撰的，更不是花钱买的，而是靠实践检验的。梁新颖毕业时，正遇到忆苦思甜反修防修的的年代。“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寃申，......”梁新颖为生产队的诉苦会准备着，搬桌子整理凳子。由于劳作一天,大部分社员到了，任凭队长范朝漂手持喊号筒卖力呼叫,个别人还是未到。梁新颖凑到几个老人堆里听他们唠曹操、杨修和“群英会”，队长要她下户催人，她兴趣正浓不服从。可能是晚饭时喝了点酒队长气得说话语无伦次,这个,这个,这这个个,不给记工分，什么什么都不干，还是只只,要要刘主席......梁新颖听他说话不照头,夺下了他手中的喊号筒并把他拉到一边。队长失了颜面不服气，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我是主持人，轮到你坐我位子还早呢！梁新颖自己家族的一个长辈将她叫到一个墙角生气地说，侄女，你还不懂人间烟火要管住自己的口，不要学那些臭嘴，哪个头头不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老百姓都明白了七成，顺干爬上去了，逆干滚下去。梁新颖苦笑 ，三叔，你不要想得太多，我不是党员，也不是国家干部，不怕砸了饭碗，我是农民修理地球的，你听说过老百姓被开除球籍的？三叔摇摇头，孩子拗，早晚要吃亏的。
轮到她发言了，她说我们要吃水不忘打井人，翻身不忘共产党，绝不让赫鲁晓夫一类坏人抢夺了咱千百万人用生命换来的幸福生活。不久“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被公开批判，人们对梁新颖刮目相看，一开始还嫌她顶撞队长放臭话，现在看她有眼力。但这也吓坏了范队长，他亲自组织批判刘少奇大会，带人张贴大字报，并极力支持推荐梁新颖当村干部。春节到了，范队长亲自到她家里宣布，为了表彰梁新颖对敌斗争旗帜鲜明立场坚定，队里奖励五个工分。梁新颖父母不明白，全村近千口人，有老干部、老八路、老党员，还有烈属，更有各种积极分子得不到奖励，偏偏轮到自己头上?父母和她坚决不同意。范队长一招不成又施一招，领着一帮人鸣锣打鼓到梁家慰问，说军属家庭，儿子保卫国家人民理应优待，优待六个工分。那时每个工分5角，价值三元，肉6角一斤，酱油1角2分一斤，白菜三、四分一斤，六个工分钱能割5斤肉，一个小户家庭过个好年，十里八村要听说有人照顾了五斤肉恐怕都要举起大拇指。但惟有梁新颖明白队长的用意，她说，队长，我们一家吃着肉要感谢党的好政策，永远跟党走。其他人听了心里抱怨梁新颖近处不贴金偏向远处刷红墙，奖励是长着眼队长说给谁就给谁的，队长在眼前，一点给队长长脸的话不说，队长太没面子，嘴真蠢沌。春节过后不多时，梁新颖当选为村妇女干部，第二年到公社帮助水利建设，由于吃苦流汗跟男子汉挑战，敢当“半边天”受到领导的赏识，推荐她到公社集体企业铁木业厂当保管员，保管厂里生产的锄镰镢斧犁的出入库，成了一名人人羡慕的工人。生产队的人说，梁新颖三年三大变，由背煎饼上班变为吃国库粮，由拿工分变为按月拿工资，鸡变成了凤凰从地上到了天上。梁新颖听了心里不痛快，我说话不好听，鸡和凤凰都得吃人粮食，不能人为的制造心理隔阂。
梁新颖说人要经得住成功的考验，也要经得起风浪的考验。梁新颖真的当了村干部，范朝漂不满意了，他说自己一气读完高小比梁新颖文化高，管着一百多人的吃喝拉撒工作能力强、经验丰富、成绩比梁新颖大，搞运动批判会贴大字报比她强之百倍。有个别人更是千方百计找梁新颖的差，一天早上梁新颖刚上班就被七八个人挡在仓库前，范朝漂也在其中，他们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梁新颖诬蔑陷害伟大无产阶级革命家刘少奇同志为“一类骗子”，反党反社会主义。范朝漂站在台阶上举起喊号筒咋呼，梁新颖追随四人帮坐直升飞机，和四人帮穿一条裤子一个体系，妄图复辟资本主义，必须彻底清算她的滔天罪行。这时厂里一个脸上抹着碳灰手端着碗白菜汤的青年路过，问范朝漂，梁新颖如何是四人帮一个体系。范朝漂撸撸袖子，往手心“噗”的吐口水，梁新颖与四人帮八个人一席喝酒吃肉，她给四人帮又是斟酒又是倒茶，拿劳动人民的血汗工分巴结四人帮——，范朝漂的话未说完，就引起阵阵大笑。生产队社员进厂搞大批判，这可急坏了厂革委主任（厂长），没有实际行动可能惹火烧身，于是集合全厂二十多名职工召开大会，严肃宣布，下放梁新颖到厂里最锻炼人的班组-——红炉班组改造，接受工人监督，以观后效。梁新颖当日作了仓库保管交接后背上半麻袋书籍到红炉班报到。一位老师傅见到她抡锤打铁，笑呵呵，我们抡锤打铁，“四人帮”也抡锤打铁，真是“抬举”我们这帮铁匠，“高看我们”，是不是小梁？梁新颖向炉里加了一大铁锨炭，抹了把汗甩甩手，跟师傅们抡锤打铁，我多了一项为农民服务的本领。事后，一位与革委主任私交甚好的工人问革委主任，嗨，咱厂二十余人都挖出个“四人帮”，下一步老婆孩子中也要挖出一伙“四人帮”？革委主任大吃一惊，拉着他的胳膊到屋里关好门，听听隔壁无人，气得嘴角哆嗦，你胡说什么，还没有明白顺风驶大船、戗风翻了船的道理，你看（公社农机办）范（朝漂）主任，四人帮横行时写决心书与旧社会彻底决裂，与生身的爹娘断绝父子关系，与岳父母断绝外交关系，四人帮倒台了，他又替爹娘声讨四人帮，追讨血的债呀，声声泪下。你跟不上形势，挖不出“四人帮”能有成绩吗？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年的春末，厂里要搞技术革新制造新式农具，乡政府批准梁新颖等到北京学习。梁新颖在清理炉灰时知道了此事，就找厂长说，我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难以离开，再说我的文化太低接受东西太慢，听说北京在闹学潮，咱脑筋简单说不定是福变成了祸。其他人知道梁新颖办事有分寸也不同意去北京，说，在厂里闭着双眼能找到厕所，出了厂睁着一只眼能回到家中，到了县城瞪大两眼分不清东西南北，听说我们一天的工资在北京不足一顿早饭钱。事情就这样搁住了。有的人听了非常气愤，京城是皇帝居住的地方，铁匠能上北京看看八辈子做梦也想不到，好事可能又是她梁新颖这把臭嘴给搅没了。但过了一个多月，厂里敲锣放鞭炮，举行大会，乡政府办公室范（朝漂）主任代表政府在会上宣布，梁新颖同志在反对动乱中，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坚决反对动乱，更不进京支持动乱，为社会稳定保卫改革开放的胜利成果作出了巨大贡献，决定梁新颖同志任厂工会主席（副厂级）。确切说，梁新颖这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干部。厂长又给她“平反昭雪”恢复原职任保管员，特意为她配备了专车——一辆已用了五年的载重175公斤的“大金鹿”自行车。当时没有到北京对梁新颖有意见的人这时恍然大悟，多亏了她嘴臭，要不然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好凑热闹的就要闯出大祸来。梁新颖是个草民干部，对政治知之不多，老百姓常说咸菜缸里的石头“一言难进”但有咸味，成人十几年的经历她还是悟出一点点道道，说老百姓夏天顺受冬天难受，一年四季辛苦却长命，按老百姓的法子活着累但顺心。一次梁新颖参加师傅的生日宴席，一位同事右手举着帽子左手拿酒杯在地上转圈子，嘴里“当、当——嗵”把帽子奤到老余头上，又嚓地提起”“咣、咣、咣——”将帽子戴到梁新颖头上，梁大姐，炒瓢里烙鸡蛋来回翻腾，这回你又正确了。
大家捧腹大笑。
常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好酒菜香不怕店面偏。梁新颖成为国家干部后一些人包括熟人、朋友、同学找上门来祝贺、请客，但里面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让梁新颖指点升官的“迷津”。一天四位同事到他的办公室倒苦水，说厂长用人不公，提拔干部不按资排辈，辛苦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人也老了，连个组长都干不上，老婆孩子都瞧不起，请梁大姐指点关节。梁新颖听了放下手中的书和笔，没有给他们好脸，咱们厂长几十年靠在铁砧旁，近五十岁了才干上没有级别的厂长，要说他用人不公，我看就是不用那些乌龟王八蛋和贪污犯。你们文化高，年龄比我小，应当学习现代科学知识，工作上求进步，不信要吃亏的。嘿！同事听了心里烦透了，梁新颖你香臭不分，不帮助自己人，一不要饭了就打乞丐，吃里扒外，真是人心隔肚皮外表无法知，当了官就官官相护。梁新颖心里有数，人为升官发财最容易撕破脸皮，甭看平时见面兄弟长姐妹好的，但她坚持，在名利面前要讲究水到渠成。两年后，厂上收成为县属企业，新任厂长推行现代企业制度，厂改公司设立质检科、经管科、公关部，人选成了工人关注焦点，结果梁新颖的那四个同事均因文化低、工作不突出而落选。他们找梁新颖发牢骚，说经理（厂长）们是送礼的记不住，不送礼的刻在心上，三个科级干部都是才出校门的酸秀才，我们白忙活了，臭到底了。梁新颖说吃亏了，知道自己的弱项是好事，“臭”事不一定都是坏事，坏事可以变好事。
梁新颖虽然是公司副总经理级干部，但工作也不事事顺心，有时还要付出代价。当公司搞改革，砸“三铁”时，在分流人员、盘活资产的问题上她同总经理产生了分歧，好心人劝她现在是改革的时期“嘴不听使唤”就要丢饭碗，但她当仁不让。由于她老是“臭话在先”，总经理以她思想保守心里放不下旧制度、阻碍改革、文凭不达标为由免去了她的工会主席职务。她的丈夫因“文凭不达标技术落后”第一个通过“四级跳”实现了转岗、轮岗、待岗、下岗，实为失业，当时避讳“失业”一词。他在家里苦水满腹，摔碗砸桌子，梁新颖见状说世上千条路，不信就吃不上豆腐。她要丈夫给当地一个有名的卖羊肉汤的老板赶驴车。他火熶啦，你嘴臭得罪外人还要脏我，我是工人是领导阶级，叫工人阶级给个体老板打工是受剥削吃二遍苦，饿死也不干。她耐心劝说，走到这山看这景，到了什么时候干什么事。他极不情愿的答应了，说自己无钱开不上车，却成了资本家的“司机”。后来公司深化改革，梁新颖拿基本工资70%(63元)离开公司回家“二次创业”，加上丈夫的工资，全家的生活就靠百十多元支撑。总经理对她说，时代可以淘汰人，人不能淘汰时代。
“屋漏偏连阴雨天”，这年梁新颖的儿子高考未达到重点院校线，儿子却非上重点莫属，这需要八千元的委培费，这对全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向亲戚朋友借吧，他们都是些“糊涂粘住碗”的家庭，借个百八十元可以，多了就难办了。丈夫指着儿子的鼻子斥责，为了你上大学，一家人都要封住嘴，拴住脖子！梁新颖没有责怪丈夫和儿子，她在琢磨“车到山前”找出路。公司搞改革借着工人的钱“行船”，我为什么不能向公司要求退回集资助儿子“上船”。她找总经理说明来由，总经理不阴不阳，集资可以退但工资、分红要停下，现在明白了，市场经济在钱面前人人平等，孙子儿子爷爷都叫钱-——爹。
梁新颖苦笑，钱是大浪，大浪可以淘沙。
梁新颖的丈夫给老板洗肉刷盘身上散发着羊肉味刚到自己的院门口家人就膻味扑鼻，有时他心烦了就在院外独自一人抽烟解闷，但他记住老婆的嘱咐，给老板打工挣多少钱不是目的，目的是“偷艺”。哈哈，经过几年的观察琢磨，羊肉怎样辨别老嫩，羊肉锅烧开了是先放羊前脚还是放羊肝，多长时间放什么佐料，什么时间用大火，肉出锅前大小火相间，老妇人喜欢喝羊汤，什么人爱啃羊蹄子等一一装在心间。镇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业，梁新颖抓住机遇，东凑西借，与丈夫在交通通衢处开了一家羊肉馆，取店匾“难舍一滴羊肉汤”，请当地名人题写门联，横批是无大无小，右联是百姓官员都享用，左联是小钱大款都过瘾。由于丈夫师学名门，梁新颖又加了些创意，生意一阵火过一阵，两年就偿还了外债，且盈余逐年递增，生意越来越火。
但她的公司却惨了，企业倒闭，总经理坐了牢。工人失业叫苦不休，娘的，一般的改革者是“吃螃蟹”，我们的总经理胆敢吃螃蟹的“爹”——把我们的集资款也花光了。这时人们再一次体验了梁新颖的“臭话在先”，佩服她的眼光，但有的同事对她有怨言，梁新颖早就看透了总经理的“狗皮膏药”却不挑明使我们搭进了血汗钱。她听了惋惜道，老娘娘摊着煎饼还要时刻看火候，我们公司年产值不到二百万那总经理出门坐十几万的轿车，每天到城里大饭店攻关寻求保护伞，奸懒馋滑贪俱全，企业能有好光景？招进的大学生上午到下午就走人，为什么？人家大学生用脑子想问题，不只看举着招牌买膏药，你们就知道发牢骚，事后“诸葛亮”。
梁新颖嘴臭但不“不翻船”的奥秘引起了家族下一辈们的兴趣，有时聚在一起探讨，说她继承娘家的基因吧，爹是生产队喂牲口的行家，写自己的名字三个字一般是错一对半，认为一斤铁比一斤棉花重与社员争论了大半辈子，能给予梁新颖人生大道理是“天方夜谭”；娘是办饭的家庭主妇，一辈子怕得罪人，见了发丧送殡的一时激动不好表达竟然也叫“好”，事后懊悔得走在大道上就掉眼泪，有时过了“夏至”还向大娘大嫂问“过年好”，她的脑子难以成就梁新颖的脑袋；梁新颖的婆婆做豆腐叫街的，牢记一斤豆子换二斤半豆腐这几辈子的公式，公公啊是木匠出身，自从寸（木）尺改成“呢达”（米尺）以后，时常换算错误，以前做张饭桌用2-3三天，现在半月做成了却发现像个橱子，常常酒后大骂“呢达”咬人不使牙不见血，她们能有先进思想向梁新颖灌输吗？梁新颖的丈夫吧，上了三年半学就到厂里红炉组打锄头，是出满勤干满点流汗的炉匠，有时遇到不痛快的事就在家里发牢骚，别人是油瓶倒了不扶，而他是看着油淌完了也不扶，对梁新颖的成长能“晓之一理”？下一辈们论来论去，答案都觉得不理想，只好请二娘出答案。二娘不温不火，如今臭嘴也有人学，吃香了，不过现在你们的境地与我当时的社会环境已翻天覆地，你们要敢闯敢试，在闯荡中长见识，定会比我强。儿子听了很委屈，妈，你是不是也按市场办事，准备收钱买经验，认钱不认人？梁新颖横下脸来，这可能是少辈们少见的，无老无少，比爹娘日子好是有点本事，超过爹娘才算是有能力。
但最近接连发生两件事使二娘食不甘夜不宁，一件是在公司时的一名同事因病无钱治疗自杀身亡，一件是小学的同学因儿子上学无钱而抢劫被捕。她看到了这些社会恶果的严重性和后怕，认为不应该再保藏自己的“活命哲学”，于是和下辈们拉呱：我这个人不说过头话，说话留有余地，认为有百分之百的正确数字，没有百分之百正确的东西。那个范队长（现在是镇离岗政协副主席）为什么奖励我，他心里最有数，就是因为他说“只要刘主席抬抬头（物质刺激）什么事也不用愁”，这是在全国上下“打倒刘少奇”的海洋时，我要不加考虑，不问良心，十分钟上公社放臭嘴，他的党籍就要被开除、职务要撤销，说不定还要戴高帽挨批判游街。再说，我在好事面前有一颗平常心，在逆境前有一颗冷静的心。那个范队长给我戴四人帮的帽子，无非就是要捞点资本以满足升官的需要，现在这些人还有市场，有些社会势力需要这类人，我心里明白不感到意外。我喜欢看古今中外的历史，乐意听人生哲理，更喜欢听老人闲聊说古论今。在时髦面前从来都是慢三拍，被大潮逼着时也要动脑子想现实问题，我的入党介绍人是“走资派”，我还要以批判他为名，向他请教弄明白“走资派”的来龙去脉。常打比喻自警，人生路上一处必经沼泽地，第一个探路死了是英雄，第二个要弄清情况死了是烈士，第三个还要死在沼泽地里就是狗熊，因为他不总结前面的经验教训。
大侄子听了两手拍拍双鬓，这些在大学里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