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柱中奖

    王村的根柱过日子特仔细,除了贪几杯浊物,别无他求,可惜家境偏寒,自然喝不上佳酿,只好买两三块一瓶的劣酒来哄肚皮。媳妇小兰贤淑有加,待根柱更是体贴入微。她善解人意,总会在酒瓶将空未尽之时,适时从小卖部提一瓶回来,以解丈夫口馋。
    这不,小兰刚下地回来,路过小卖部顺便买了一瓶,以便根柱打牙祭,舒服肠胃。她一边哼着乡间小曲儿,一边开锁走进自家小院。小院里挺零乱,到处是孩子们玩打仗丢弃的“枪支弹药”。小兰一个不留神踩中一颗“地雷”,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立马摔个四脚朝天,只听一声脆响,瓶碎酒洒,一股浓烈的酒味刹时弥漫了小院的角角落落。
   小兰痴痴地望着地上的酒水,惋惜地“啧啧”了好在一会儿。要知道这一跤摔得可不打紧,根柱只好戒酒三天,委屈着肚肠秋弥补经济损失了。
    一天,根柱像往常一样在小卖部胡侃,听小卖部“经理”说**酒为了扩大市场占有额,正在搞什么喝小酒中大奖活动。根柱听了,眼前上亮:这不正是他常喝的那种酒吗?于是拿了一张光艳艳的广告纸回去对媳妇说,小兰小兰,俺喝的那种酒可以中奖哩,只要瓶盖上的号码跟广告上的一样,就能得奖。你看,一等奖还是大彩电哩。俺喝了那么多酒,没准儿还真有奖品呢!小兰乜了他一眼,说,天上啥时掉过馅饼,你就别做那个大头梦了。说归说,小俩口还是一顿乱找,你别说,还真找着几个兑洗衣粉、香皂之类小奖的号码。根柱调侃说,上回的损失又赚回来了。末了根柱又问,哎,那个破瓶子还在不在?没准儿那瓶盖上还有头奖号码,那可是大彩电哩!小兰嗔怪道,你也不早说,那个破瓶子早给我扔到灰堆里去了,哪里找得着呢。根柱不死心,提着铲子到垃圾堆里一气乱翻,哪里有瓶子的影子,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上天的失望感隐隐浮上根柱的心头。
    时光荏苒,眨眼就是来年的正月初六。按民间乡俗,“破五”一过,村民就开始着手春耕春播安排。“人勤春来早”嘛!
    根柱开始清理粪堆,打算早点儿将粪肥送到田里去。不想几耙子下去,半截瓶脖儿忽地闪现在他眼前。那个瓶盖儿仿佛怕瓶脖儿受寒的帽子,紧紧地扣在上面。根柱心底一亮,来不及清理上面的秽物,三下五除二拧下瓶盖儿向里一看,嘿,这不就是那个一等奖的号码吗?根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丢下耙子,一身骚气地跑进屋里,疯疯张张地大吼道,小兰,小兰,彩电找到了,赶紧到小卖部搬彩电……
    根柱从粪堆里扒出大彩电的消息旋风一般瞬时飞遍王村的旮旮旯旯,村里的男女老少倾巢出动,前来祝贺。根柱望着人头攒动的热烈场面,脑子呼啦一热:都说俺根柱是吃土豆不洗泥的主儿,俺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啥是爷,让大家伙儿也明白俺根柱不是光吃豆子不放屁的种!于是从裤裆的暗兜里摸出一张大票子,振臂一呼儿子,小顺子,买烟买糖买麻雷子,咱爷们也好好儿热闹一下。众人附和说,根柱还真有吐牙垢的一天。
    由于小卖部只能兑小奖,根柱只好在第二天清早坐了村里一辆拉化肥的农用三轮车进了城。
    这城市的变化真大呀!几年前留在根柱脑海里的印象全变了,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宽阔的马路,林立的楼房,栉比的店铺,以及热闹的人群……哎呀妈呀,这专卖店可咋找哇。就在他为找那个**酒店发愁的当儿,一辆红色“吉利”已悄无声息地靠在身边。
    司机老大极热情,问根柱上哪儿?根柱就问去**酒店多少钱?司机老大一扬手,做了一个潇洒的动作,说,就给三十元吧。根柱的心仿佛给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心里暗骂,怪不得大家都说城里人心狠呢,果不如然,一出口就是三十元,还说什么“就给”,真是蛇蝎一般,谁不知道打村里进城花两块钱就够了。
    司机老大看着根柱呆愣的样子,忙补充说道,那地方远着呢,况且又是你一个人坐,好歹也算是包车哩。二十八,两家发,怎样?
    根柱咬咬牙,心说俺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坐驴车,今儿个也坐坐这扁蛤蟆啥滋味。二十八元是多了点儿,可一台彩电多少钱?少说也有千大几吧,千大几的东西都白白到手了,还算计这点小钱,也难怪人家小瞧咱。于是粗了粗嗓门说,行,二十八,两家发。
    一眨眼的功夫,**酒专卖店就到了,遗憾的是店门紧闭,无人营业。根柱四下里打听,才知道正月里业务不多,营业员只在下午四点多应酬一小会儿。根柱无奈,只好坐等。实在无聊,就四处溜达消磨时间,不觉走进一爿小家电。店主人跟他打个招呼,热情地迎接新客上门,待明白根柱的意思后忙向他推荐天线,说好马配好鞍,好彩电就得备好天线,这种“001”牌天线收台多,清晰度高,价钱也便宜,年前卖一百多块,这会儿搞活动,七十块出货,你又是开年第一位“上帝”,九折优惠,怎样?
    根柱听得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问九折是多少钱?
    店主念着口诀,划拉着算盘,说九折就是六十三元,得,零头划掉不算了,凑个六十,六嘛,顺呗。
    根柱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唉,这六十块可够俺喝几天的酒哇。可一想到上千块的彩电白白到手了,要是再可惜几个天线钱,也真显得太没出息了。于是咬咬牙,再摸出一张大票来。
    日头爷不紧不慢向西天靠去,眼瞅着午时已过,就是不见营业员的影子。根柱实在逛不动了,肚肠饿得咕呱乱叫,整个人也有点头晕目眩。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根柱心情激动,早上连饭也没吃就上了路。想想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倒不如填饱肚子再说。他踱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吃店,照着样菜点了几个,顺便加了一壶酒。
    当他打着饱嗝埋单时,一声“七十块”唬得根柱差点栽了跟头。根柱苦着脸说,老哥,你也太狠了吧,这钱可够俺一家老小吃上几个月呢。老板不屑地说,你以为老婆侍候你呀,想咋吃就咋吃,这可是饭店。你老弟吃饭喝足一拍屁股走人,这油盐酱醋啥不得我老哥买,这房租电水费哪一样不得老哥出,就是这些锅碗瓢盆哪一样不得老哥洗呢?老弟呀,这年头挣几个小钱不容易哪。
    根柱一脸的不耐烦,摔出一把票子说,五十八,五家发,多一分没有了。
    专卖店的门总算是开了,根柱几乎是撞了进去。他双手捧着瓶盖儿,一脸笑容,毕恭毕敬地递过去,说,小伙子,俺领彩电来了。
    店员很有礼貌地请根柱坐了,然后仔细端详瓶盖,一边点头一边问,大叔,瓶子呢?
根柱不解地回问,瓶子?啥瓶子?要瓶子干啥?
    店员解释说,公司在开展喝酒中奖的活动中为了预防不法分子伪造假号码领奖,特在酒瓶上作了防伪标志。没有瓶子光有瓶盖是不能领奖的,这是公司的规定。
    根柱忙说,俺媳妇小兰不小心踩中了“地雷”,瓶子被打碎了,只剩下这个瓶盖儿。再说,号码都一样了,哪里有什么假不假的。你看俺一个老实人,咋说也不会作什么假号码来骗人吧。
    尽管根柱磨破了嘴皮子,店员就是那么一句话,这是公司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更改。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大叔您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也到下班的时间了。尔后不由分说,铁将军把门,随后扬长而去。
    根柱望望店员的背影,又瞧瞧刚买的天线,忽而咆啸起来,什么狗屁大奖,害得俺彩电没搬上,还白漂了几张大票子,真他妈的晦气。俺算是看透了,粪堆里咋说也刨不出什么狗屁宝贝来……
    根柱满脸颓丧,忽而又将头扬了扬,自嘲地说,俺根柱虽说没领上彩电,可城里人拉俺坐车,请俺吃饭,好歹也伺候了俺这个庄稼汉大半天,这辈子他奶奶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