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
下班回到自家的住宅楼,在大楼前堂等电梯。电梯门打开,走出来的其中一个男人令我吃一惊:是我们集团公司的罗总。我是公司的下层职员,平日在办公楼内与他打照面,诚惶诚恐中称呼他一句,回应要么是木无表情不吭声,要么是爱理不理“唔”一声。据老职工讲,如此一个“冷汉”,在家里却是百份百的老婆奴。也许应验俗话“怕老婆有官做”,不出十年,他就从一个副处长爬到集团公司的最高峰。这次电梯门外相遇,罗总匆匆而过,估计看不见我。
电梯里,我有点奇怪罗总来这儿干什么,最大可能性是探亲访友,不过,关我何事,也就不再想下去了。出电梯门,沿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忽然迎面扑来一阵清香,跟着看见一位衣着入时的女子。霎那间,她的整个形象定格在我脑中,特别是她丰满的胸部。对于我这个快三十岁的离婚女人,立刻产生一种刺激,真想就按报纸和电视的广告去丰胸,来个第二次发育。
几日后的星期天,我在住宅楼的过道,意外地又碰到罗总,他瘦黄的脸颊抽缩一下,对我淡然道:“哦,你住在这里?”“是的,罗总…” 我嗫嚅着,吐不出其他话。反正各怀心事,便各自走路。这次我生了疑惑,为何此人三天两日就往这里跑。
晚上呆在家中,无所是事,以为隔壁又会传来轰鸣般的交响乐声,这种音量强劲的声浪,早时候开始差不多天天都袭击过来,令我烦透了。隔壁单元是业主用作出租的,一向租给一位韩国青年,此人住得安静,又有礼貌,最近不见他出入,估计租客已换了人。为了弄清隔壁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几天前开始窥视行动:隔壁的大门成九十度角开在我家大门的旁边,出入的人要经过我门前。现在都市人家都安装两重房门,外边大多是金属栏栅型防盗门,只要打开内边的木门,可看得见外边情况。近几天,我回到家便打开木门以利窥探,但总看不到邻居的面目,奇怪的是连音乐声也没有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天的一大早,隔壁传来了响声,这回不是音乐,呯呯嘭嘭的令人心惊。我走到大门,刚把木门打开,即时看见有人从隔壁大门冲出,定睛一看,竟然是罗总,一只手掩住额头,好像有血渗出。其后紧跟的是个长头发﹑黑实的中年男子,双手挥动着一把大提琴。如走马灯,第三个人出现了,就是多天前曾在走廊碰上的时髦女子,如今身穿一件粉红色睡袍,披头散发。这时,不远处的走廊传来叫骂声,夹杂着一个女人“不要打,不要打”的声音。受好奇心驱使,我走出门外,探头观察隔壁的情况:屋门大开,一只大旅行箱横卧在屋内的门廊地上,看远些是客厅,里边一台钢琴和一套红色的沙发最显眼。偷窥心虚,我赶忙退回自己屋内,关上两道门,一种心态是要与外边的混乱场面隔离。不久,传来隔壁“呯”的关门声。
平时的星期天早上总觉无聊,有时甚至中午叫什么外卖吃也想一通,反正要打发时间。今天不同了,刚才的一幕,让我呆坐在沙发浮想了一个上午。受近年的电视连续剧和报纸社会新闻的熏陶,隔壁两男一女的瓜葛,我大概可理出个头绪来:那个拿大提琴追打罗总的可能是音乐人,隔壁屋子是他与那位女郎的爱巢。早些天此人外出或出差什么的,我们的罗总趁虚而入,谁知“音乐人”一大早突然回来,撞破了这对雾水男女。于是五十多岁的罗总被“音乐人”追打,头破血流。想到此,我兴幸自己在屋里没被罗总看见,但奇怪的是,其貌不扬,年纪一大把的罗总如何钩得上隔壁这个美女。当然,男的有权有势,女的投怀送抱,不过,她最终要图什么呢?
第二天星期一,上班后在办公室没坐多久,我们的主管就来通知我,要我立刻去罗总办公室,他的表情酸溜溜的,大概以为我泊上大码头了。而我却心头一紧,直觉是有关邻居的事烦扰到身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罗总的办公室。以前经过,偶然从打开的门往里匆匆一瞥,觉得里边宽敞豪华。人处其中,这感觉得到了证实。头上缠着绷带的罗总快步前去关好大门,随后斟了一杯茶递给我。在我身旁坐下来之后,他开口就问我:“原来你住在‘宏景楼’的805房,嘿嘿,我在那里碰见过你两次。”一下子说出我的房号,我立刻醒悟,在住宅楼里碰到我后,他就通过人事部门查到我的住址和个人情况。“你现在还是单身?”他忽然问起这,让我摸不着头脑。“其实你条件不错,”他又说道,“找个伴不难。”“我喜欢独个儿,自由自在,”我不情愿地回答。“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805房?”他单刀直入,毫不顾忌。我点点头。“你大学本科,在公司干了七﹑八年还是普通科员,不合理。”他顿一顿,又说:“我打算让人事部门研究一下,从下月起提升你为主办科员。”如果在平时,我会高兴得心头卜卜跳,当时心头也卜卜跳,不过是疑虑的反应。这位领导人呷一口茶,舒展一下靠在沙发的身体,一板一眼说:“为了集团这几年做强做大,领导班子承受很大压力,有些私事往往处理不够好,”他盯着我继续道,“你也知道,公事不同私事,私事是私人的事。”末了,他靠在沙发背,仰头望向天花板。我不蠢,听懂这番话中话,但不知如何回应。好一会,我勉强挤出几句:“我,我不会管别人的私事,我分得清什么是公,什么是私。”虽然说得暧昧,对方应该明白,我是不会,也不敢传播他的馊事的。这时,他站起身点点头道:“这就好。” 我抓紧时机说办公室还有事要干,逃难似地走了出去。
又到星期六,我上午准备去做水疗,是早一天跟一个女友约好的,出门前,悉心打扮了一番。做水疗美容的地方,出没的大多是爱美的女人,聚在一起,彼此往往会产生一种“争妍斗艳”的心态,自己当然不能让人看低。今天我选了一条飘逸的黑色连体裙,胸前镶着雅致的花边。淡装之余,洒上少许法国香水。走出门,见有一个五十岁左右﹑戴眼镜的胖女人在张望,我进电梯,她也跟着进。电梯里只有我与她,她不停打量我,嘴角还轻蔑地翘了几下。我眨眨眼,带着嘲弄的微笑盯紧她那两片厚厚的眼镜片,她赶忙转过脸。
走到小区的露天停车场,一个戴墨镜的女人从停在旁边的一辆小车走出来,跟在我后面的那个胖女人忽然大喊:“是她,就是她!狐狸精!” 霎那间,一个手提包打了过来,我退后两步,发现是墨镜女人出的手。不罢休,她凶神恶煞扑过来,我大怒,提起一只脚,脱去高跟鞋,朝脸上就砸。附近那个近视胖女人又大叫:“罗太太,快躲!狐狸精疯了!”我一听,继而一愣,全明白了。我指着她们说:“你们要找的狐狸精住806,我住在805。”
那个近视蠢女人,把805误看作806了,至于她们如何得知罗总的情人的住处,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