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与擂钵棒
山村刚一通电,老村头就花了三百多元钱,托人从城里买回一台二手电视机。
这村也只数老村头家最富,其他人一时还不敢有此奢求。
“有那三百钱,都够盐吃一年。”这是对门皮狗子编的两句顺口溜。
皮狗子话虽这样说,每天去老村头家看电视,比谁都跑得快。
村上的人每天吃了晚饭,除了上学的孩子要留家做作业外,其他人几乎都上了老村头家看电视。这已经习以为常。活象那电视是大家出钱买似的。
去得早的,找个坐位,去得晚的,就坐在地上,庄稼人,反正满身都是泥,到也没那么多讲究。
起初,老村头视电视机为掌中宝,把它放在堂屋香火前的供桌上,和“天地国亲师”们平起平坐。白天用床单盖得严实,生怕它感冒着凉,到晚方才打开,让人观看。
但来看电视的人太多,显得他堂屋太小,直挤得水泄不通,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村头怕闷出命来,这才在屋檐下放张条桌,把电视机放在上面,让人们在坝子看,他家坝子宽,再翻一倍的人也能坐下。
起初几天,老村头还将那电视机搬出搬进,生怕晚上被人偷去。时间一长,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干脆懒得收它,任它放在外面,谁想偷谁偷去,偷走了到可落得清静。
手脚不太干净的小毛子到是起过念头。但偷去放哪?卖给谁?这东西大,难准不暴露目标。想来想去,还没在人家鸡厩中抓两只母鸡合算。于是那念头也只一闪而过。
自从老村头家有了电视机,村上差不多人家,便基本不洗晚饭的碗了,就连老村头家也不例外,即是有时太看不过去,就先藏一条登子,以便收拾后有个坐处。
不过,皮狗子家到是例外,他老妈每天在家收拾,因为他老妈是个瞎子,耳朵也背。电视与她无缘。
别看皮狗子他妈是个瞎子,家里的锅前灶后却是摸得精熟,动作利索得很,论做家务,皮狗子媳妇都要逊她一筹。
这晚,电视上播放的是武侠片《飞云客栈》,剧情精彩离奇,高潮迭起,打斗激烈,看得人们心惊胆战,喝彩不绝。直把老村头家土厩中的老牛惊得噢噢叫唤。
人们正至兴头,突然停电,那屏幕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噢——停电!”立时惊呼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哎!这电早不停晚停,偏生要这个时候停!”
“要是看书还可点个油灯,这电视点油灯也没用!”
“哪个拿火机打去照照,看看还能不能看到点影子?”
“屁话,里面的人全都是用电顺着电线冲过来的,就象河里没水了,那柴块子哪里冲得下来?”
“那柴块子冲下来,没水它也在河沟里。这电视里面的人,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定电就连个影都没了呢?”
“我们这穷乡僻壤,人家哪里呆得住,一停电,全都跑回去了!”
“跑得到还贼快——你看那里好象还有一个?”
“那是我的影子嘛,你没见手里还打着打火机的嘛。”
……
“皮狗子!看看是不是你家房头上又出问题了,那根竹杆去捅捅嘛!”小歪嘴建议道。
“捅,你去捅嘛!”皮狗子说:“你小歪嘴尽出歪点子,把我房子捅烧了你陪啊!”
“捅有个屁用,你们没看,麻窝寨那边都是黑的,我们是一根线,先过他们那里,才到我们这里呢。”
“不要闹了!”老村头开口了,他说:“都不要闹了,电来,我们就继续看电视,电不来我们就等着。”
他叭了几口老烟斗,又道:“这样吧,大家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到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个问题。”
“讨论问题?这是哪年头?”小歪嘴嗤了一声道。
老村头设有理他,自顾说:“我们看了这样久的电视,我有一个问题想考考大家。”
“说来听听,你是要我们猜电视中的人名,还是要我们记记看了多少电视剧?”一听是电视上的问题,全都来了兴趣,睁大眼睛,只等老村头抖出问题来。
老村头见大家兴趣浓,心里很高兴,道:“电视上那主持人,为什么说话时总拿一根擂钵棒,在她们嘴巴前晃来晃去的?”
“那是擂钵棒?”皮狗子疑道。
“那不是擂钵棒,是啥?”小歪嘴盯着皮狗子道。
“我……”皮狗子一时语塞。
“我看那就是根擂钵棒,跟小歪嘴家那条捣花椒面的擂钵棒一模一样,大小也差不多。”小毛子也来了劲。他拍着小歪嘴马屁说。
没想小歪嘴竟站了起来,指着小毛子警告起他来:“小毛子哈,你少去爬我家窗子哈!”
小毛子不敢吱声,因为他刚刚才不声不响的拿走小歪嘴家灶台上的半包洗衣粉。
“可能上面涂有糖,那主持人嘴巴讲苦了,就舔上一口。”有人书归正传道。
“这到是个好办法,那些主持人真聪明,这比现从裤兜里拿糖出来剥吃要雅观多了。”有人赞道。
“我说你们都说些啥呀?”老村头不同意大家的看法,他说:“那主持人嘴巴子再苦,难道他们就熬不过那么一会儿?想当年我当村长,开会发言不要发言稿,讲三四个小时不在话下,从没叫过一声口苦。”
“你不识字,拿发言稿也没用!”
“你是能讲三四个小时,一头母猪下十二个崽,哪个崽有多重,哪个崽是啥花色,毛色又象梅花鹿,梅花鹿又如何如何……尽是废话!”
“开得下面的鼻鼾声都比你声音大。”
……
老村头一不小心说岔了嘴,遭来一阵攻击。
“你们!”他气得发抖,调开脸,狠狠的叭起他老烟斗来。
“我认为老村头说得对,那主持人绝对不是要舔什么糖吃。”见老村头生气,皮狗子赶紧拍上马屁。
“那你皮狗子又说说,那主持人到底拿着那擂钵棒干什么?”小歪嘴问皮狗子。
“我认为,上面肯定涂有东西,但绝对不会是糖。”皮狗子道。
“那到底涂了什么,你说来听听啊?”
“会不会是风油精哟?”有人惊问。
“咦,是了”皮狗子猛然省悟似的,一下抢过话来道:“风油精醒瞌睡,你想,那主持人,面对亿万观众,哪能有得疏失。瞌睡来了,擂钵棒往鼻子前一晃,便可顿时精神焕发……”
“屁!”皮狗子话还没说完,就遭小歪嘴打断。小歪嘴说:“若只是为了涂抹点风油精,何必要用擂钵棒?抹点在手指上不就行了吗?”
“这到真是!”皮狗子不得不服气。
“是不是油?你们注意没,那‘心连心’主持人,嘴皮贼亮!”
“涂油干啥?腻滑腻滑的,一不小心滑落下去,把脚砸了——那些人没这么憨!”
……
“我想到了!”老村头突然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道:“那实际上就只是一根擂钵棒,什么也没涂。”
“那它多少总该有点作用啊!擂钵棒本就是用来捣胡椒面什么的,一个主持人提着它在台上晃来晃去的成何体统?”
“自卫!”老村头肯定地说。
“是了!是了!”皮狗子也跟着激动起来,他说:“听说当年城里来了十几个红卫兵,要捆我们老村头,我们老村头就是凭一根擂钵棒把那杂毛些打回去的。”
“还真是的,我们咋就没想到呢?”小歪嘴懊悔不已,用手使劲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脑。
“要是作防身武器,别在腰上不好,何必拿放在嘴前?”
“你真没文化,主持人哪里最重要?嘴,嘴巴!万一有人一拳打过来,牙被打掉,破相不说,说不定饭碗都得丢。”
“说得对,主持人的安全问题,嘴首当其冲。”
“应该搞个牙套戴上,省得手累。”
“屁话!牙套戴上怎说话?即便能说话,也得加强防范,你没见那击拳的,不都带牙套的吗?两个拳头不也在嘴巴前一晃一晃的。”
“人家是怕打掉牙齿吃不了饭,影响体重。”
……
“好了!”老村头见大家都基本认同了,就象发布命令似的道:“这回你们都给我记住了,电视主持人手中拿的那根擂钵棒,不是用来捣花椒面什么的,上面什么也没涂有,是一件武器,用于自卫!都记住了没有?遇到邻村的人问起来,可千万不要开黄腔了!让人家说我们村人没见过世面。”
“哈哈哈……”正当大家以为主持人手中那擂钵棒终有定论时,皮狗子四岁的儿子从牛厩旁的草堆中睡醒了起来,老村头的话让他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笑个屁啊?”皮狗子一把把他捞至怀中。道:“大人们说话不许笑!”
但他那儿子仿佛没有听见,笑了一阵后说道:“才不是呢,小沙姐姐说的那叫话筒,是她们老师告诉她们的。”
“话筒?”听了皮狗子儿子的话,大家均自一愣。都摇了摇头,莫明其妙。
老村头叹了一口气,道:“哎,怎么会把擂钵棒叫话筒呢?”这让他百不得其解,他突然提高声音道:“你们都说说,这叫了几千年的擂钵棒怎么叫了话筒呢?”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皮狗子那儿子笑了一阵又一阵,直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好不容易换过气来道:“那擂钵棒跟话筒本来就不是同一样东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