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挑战

序:也许他有违师德,但他却是我们心中的偶像。作为老百姓,您倒是说说看,象在这种正义被强权和暴力压制情况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胡家兵长得又高又壮又黑,足有1米80,站在人面前活象一座黑铁塔,是学校混混们公认的“龙哥”,估计半个年级的男生都挨过他的拳头,漂亮一点的女孩,几乎都被他摸过两把。我们都担心,他对我们女孩做出更离谱的事是早晚的事。不过,最使校内外混混佩服的是,他居然在课堂上打过老师。 
那是在高一的时候,他上课睡觉,鼾声大作。教外语的男教师宋老师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拍拍他的肩,让他醒一醒。嘿,这小子,他跳了起来,大叫:“老师打人啦!老师打人啦!”然后,一拳打在老师鼻梁上,当场出了血。出事后,大家都很高兴,以为这害群之马非被开除不可。 
还没等学校处理他,他老爸就带着两辆警车和7个穿制服的来兴师问罪了。理由是宋老师殴打了胡家兵,指称宋老师拍了胡家兵一下,算是先动手打人,而胡家兵打宋老师是正当自卫。要学校赔礼道歉。他们把校长室的办公桌掀翻了好几张。胡家兵趁乱,在校长背上也擂了好几拳。 
文质彬彬的校长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在这架势下被吓哆嗦了,请了这8位大爷和胡家兵到对面饭店里吃了一顿,据说还陪了1000块钱,才了事。而宋老师反而被调到了其他学校。 
这件事彻底奠定了胡家兵学校“大哥大”的基础。从此以后,在学校里他象得到了“作恶执照”一般,教师学生人人敬而远之。后来大家才知道,他老爸在区检察院混,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以前的班主任家访几次,每次都被骂了出来。 
高二的时候,班主任实在忍无可忍,也换了单位。这时候孙老师来接班了。孙老师是从其他学校调来的。 
8月30日报到那天,胡家兵就没来。 他不来,教室里就少了一种压抑气氛,大家乐得轻松。 
结束报到后,孙老师就叫我这个班长到办公室,想了解一下班级情况。当他问到胡家兵怎么没来时,我详细地把胡家兵这一年来欺男霸女横行学校的“罪行”控诉了一遍,当然,还包括他该死的老爸。我和胡家兵从小学就是同学,对他最了解。我的意图是提醒新老师注意,免得吃亏。
孙老师听了,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铁青,然后是不住地冷笑。 
等我说完了,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孙老师大概也30岁不到吧,长时间盯着我这个18岁的女孩子,我实在有点惶惑。
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们是不是非常希望他滚蛋?” 
“能这样就谢天谢地了!”我高兴地说,不过,我从心底里怀疑年轻的孙老师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看出了我的怀疑,把我拉到走廊里,严肃地说:“我不但可以让他滚蛋,还可以让他进去。”他的意思是可以让胡家兵坐牢。“但是,我需要你帮忙,还有,绝对不许把以后交往交谈的细节给任何人说。”他补充道。 
我点点头。他回到办公室,坐在计算机前敲击了一会儿键盘。然后,拿了二张蓝色的A4纸打印了出来。最后,给了我一张。 
“去,你到他家去,将这个贴在他家大门上。”他特别强调:“一定要等他家没人的时候送去!” 
临了,他要求我找三个对胡家兵深恶痛绝而又绝对可靠的男生。我给他推荐了王秉、朱小帆、和文伟——他们都多次被胡家兵敲诈和殴打过。 
拿过A4纸,我一看,上面写着—— 
邀请9月1日上学的通知(备忘录1)
(一式二份,另一存档)
胡家兵同学:
请您于9月1日到学校上学。8月30日您不知何故未到校报到,二月不见,如隔三秋,同学们甚为思念。本人是高二8班的新班主任,本应登门造访,只是开学杂务繁忙,只得书面邀请,多有不敬。见谅,见谅! 
班主任  孙为 
                                                                                                                             2004年8月31日 


我看了直想笑。哪有老师给学生这么写信的?而且还要贴在大门上,这不是变着法在恶作剧和上门挑衅吗? 
…… …… …… 
嘿!胡家兵还挺给新老师面子,9月1日来了。 
胡家兵继续打架斗殴调戏女生,继续无恶不作,学校里没人敢管他,孙老师也不管不理,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从来不和他说话。只是,这学期胡家兵加了旷课的毛病,而且有规律。根据《班级日志》上记载,总是王秉、朱小帆、和文伟三人轮流陪他旷课,据说他们经常去网吧而且一玩就是一夜,都是那三人请客。不过,几次后,那三人就不旷课了。但胡家兵却上了瘾,班里经常好几天找不到他。 
半个月后,孙老师把我找去。只说了一句话:“等着瞧好戏!”又给了我一份备忘录。上面写着—— 
邀请免费体检的通知(备忘录2)
(一式二份,另一存档)
胡家兵同学并家长: 
亲爱的孩子,您已经两天旷课了,学习用具扔在教室里,何故?您和高三同学的冲突,据说您等不及老师处理,就急着清外面的人“教育”了高三同学。可有此事?我对他们的说法不信,我认为这可能事对您的污蔑。 
开学十几天,您几乎每天不是迟到就是旷课,不过,念您年少无知,还是希望您赶快到学校接受思想教育。 
今天下午学校组织体检,故诚挚邀请您莅临。全班都交了体检费,您一直没交,但我们认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特殊,我允许您不交,您可以免费参加这次体检,我盼望您来。 
给个面子,如何? 
班主任  孙为 
2004年9月16日 
这张备忘录言语肉麻,处处反语讥刺。我依旧在一个胡家兵家没人的夜晚,将它贴到了他家大门上。 
…… …… …… 
这次胡家兵没给孙老师面子,没来,到星期五都没来。不过,胡家兵妈妈倒来找孙老师了,这小子老不来上课,她也急了。我正好经过办公室,偷听到几句。 
只听到孙老师在办公室拍桌子吼道:“你能来主动联系,我很高兴。但是,我更希望你老公来我这里。不过,咱话也得说清楚,他来,起码要带一辆110警车,带4个打手。否则,老子不予接待,因为那是看不起我,校长有的待遇我也得享受一半……老子人民教师……俺也不是好惹的……” 
最后一句是:“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要去上课了,门在那里,不送。”这“不送”二字说得象炸雷一样。 
和备忘录的形式上的谦卑肉麻截然相反,孙老师对这个官太太凶得很——我有点相信孙老师的能力了,他不象多数老师那样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在老师中简直是个异类。 
胡家兵几天没来。过了几日,孙老师又把我找去。这次,他笑着告诉我:“小王八蛋基本报废了。”又给了一份蓝色备忘录,如下——
通知尽快到校上课(备忘录3)
(一式二份,另一存档)
亲爱的胡家兵同学: 
您又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了。根据同学们反映,您是旷课,一直在网吧忙碌。         
亲爱的孩子,快来上学吧,同学老师都在等着你呢。外面坏人多多,象你这样的好孩子难免受到伤害。您的旷课,我很痛心。按照现在社会的普遍看法,错错错,千错万错都是学校的错,都是老师的错,您是无辜的。所以,按照这种理论您几乎是无过失的,您回到学校里来吧,您一定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不过,我也奇怪,大家都说:老师是园丁,学生是花朵。就算我是园丁吧。我收到了46个家庭培养的秧苗,在学校的土地上种植。同样的阳光,同样的水分,同样的肥料,为什么其他45株长势都比较正常,而纬度你这个花朵经常有问题。而且,对您这个花朵可是精耕细作,阳光水分肥料比别的花朵多几倍,经常予以特别关照。所以,我就产生了疑惑,您的问题到底是谁之过。 
好了,谁之过,这个问题无所谓,现在暂且都算学校老师不对。关键是您赶快来上学。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建设四化呢?祖国的未来要依靠你们呀!看在伟大祖国的面子上,您赶快来上学吧!我们有耐心等候。 
另外,有一件事,我要通知您。按学校规定,三天缺课的学生要上报教育局。我按学校的要求做了,请您原谅,我实在不愿意如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抱歉,希望谅解。 
班主任  孙为 
2004年9月22日 
附录:清家长好好开导这个孩子,不可以让他这样了。我们学校一定会认真教育的,希望家长更多配合。 
…… …… …… 
胡家兵还是给“伟大祖国”面子的。星期四上半天勉强上了半天课,但下午熬不住,又失踪了。 
又拖了几天,孙老师找到我,明确告诉我,胡家兵已经“报废”!孙老师又给了一份蓝色备忘录—— 
请胡家兵到校上学的通知(备忘录4)
(一式二份,另一存档)
胡家兵家长: 
上个礼拜,您的孩子持续旷课3三天后,我发了备忘录诚挚邀请他到学校接受教育,很遗憾,那天(星期四)下午到今天,又是3天,按照惯例,我必须向有关部门汇报。 
虽然,他的旷课是由来已久的老毛病,但我们还是希望他改正,并且只要改正就既往不咎。 
我们盼望他的到来。 
以后一段时间内,只要他旷课,我们将继续不厌其烦地发函邀请——直到他感动为止。不是说“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吗?我干班主任,从来没有在一个学生身上花这么大的精力,要知道,接手个班级一个月,班里大多学生我还没有和他们谈过话呢!(奇怪,我从来没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为什么他们没出问题?)我在胡家兵身上花这么多时间,应该有效果吧! 
好了,一句话,只要改正错误,就是好孩子。 
班主任  孙为 
2004年9月28日 
果然,胡家兵一直没来上学,过了国庆节也没来,孙老师什么反应也没有。   
国庆节后孙老师把我叫去,给了我第5份蓝色备忘录。并且,有把握地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让我跑腿了。我依旧将备忘录贴到胡家兵大门口。内容如下——
请胡家兵到校上学的通知(备忘录5)
(一式二份,另一存档)
胡家兵同学并家长: 
亲爱的胡家兵同学,从国庆节后您到今天就没来上过课,这是很不好的。现在旷课,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掌握本领,建设‘四化’呢?你们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须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哦! 
来学校上课吧!哪怕每天来半天也好呀,如果上全天课你不适应,也可以用这个办法过度一下嘛!只要你来上课,我们保证既往不咎,不但不追究你所有的旷课,还可以有其他优惠:10月份只要你来上课,我可以免费提供你的午饭,每天清你白吃一顿,如何? 
考虑考虑,不要再犹豫了,全市还有哪个学生被如此优待? 
今年9月1日担任你的班主任以来,本人多次以备忘录的形式通知你到学校上课,一再让步,几乎置校纪师道不顾。如果在这样优惠的条件下,你还不愿意接受教育,我只可以承认我的教育失败,我水平太次。因为世界上“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班主任  孙为 
2004年10月10日 
…… …… ……
这份备忘录将讽刺挖苦搞笑发挥到了极点,而且对胡家兵的称呼由“您”发展到了“你”。孙老师将这备忘录给同学们看了,大家一致认为,胡家兵再厚颜无耻也不至于敢每天白吃老师的饭。 
第二天大清早,胡家兵爸爸将他押送到教室里,乘孙老师还没有上班,他爸爸就溜走了,估计是不敢见孙老师。胡家兵身上,几处是淤伤,一定是被他爸死打了一顿。 
上午第四节课快结束的时候,孙老师也不食言,在窗台上放了一盒盒饭。 
中午放学后,胡家兵吃了那盒饭,一直呆坐在教室里。下午临上课的时候,他走了…… 
从此校园里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到元旦的时候,他爸“进去”了,据说是贪污腐败…… 
到过年的时候,胡家兵也“进去”了,据说参加黑社会火并砍了人……
到端午的时候,孙老师也走了,去读研究生了。很多同学都哭了——包括一些男生。
那天,我更是在家里蒙着被子痛哭了一场……直到今天,爸爸妈妈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实在不明白那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