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久等了久等了久等了~~~

  已经修改好了一部分,我先发上来~~~~~~

  举火把的女人年纪不轻,应该是个‘阿姆’级别的。听着她的脚步来来回回,就是在我藏身之地附近游走,火把的光刚好照亮了抵达土坯路的唯一的出口。看来也不用谦虚了,我就是重点防范对象。要不是刚才我反应灵敏躲得快,还真有可能被她发现。
  等了一阵,脚步停了,我猫腰往外看。原来大概站得有些累了,这位阿姆正侧对着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火把还被她插在地上。
  这倒是个机会。
  俯身捡了颗石子,掂了掂,有些轻,遂换了颗大些的。继续探头外看,刚巧一阵风吹过,吹得地上沙走石响,我顺势将石头丢出,正砸在火把柄上。力气用得刚好,火把一歪倒在地上。本来那火头就被风吹得明灭,在地上这么一砸一滚,如我所愿的熄灭。
  阿姆唰的站了起来。
  她很警惕,没有立刻低头查探火把是怎么回事,而是先观察四周。我起先暗道不好难道她也跟我一样厉害能暗中视物?继而看她歪头竖耳的,原来是在听动静。还好还好。于是我屏着气,大气不出一下,更不敢移动分毫。等了至少十几秒,约莫是没听到可疑声响,阿姆松了警惕弯腰摸起火把来。
  啊,机不可失!我就借着这一下功夫迅速而无声的窜到土坯路缘,弯下腰来右手一撑路面,身子跃下了土坯路,轻轻一声响后,双脚落在斜坡之上。坡斜度至少45度,实在是站不住脚,所以我右手及时变扶为抓,抠在路缘之侧,同时双脚一上一下,将身体牢牢固定住。便在此时,亮光一闪,阿姆重新点燃了火把。
  这一套动作做得流畅之极,要是祖奶奶看见了一定会大大的夸奖我。我边决定回头睡觉时要依样画葫芦的学给祖奶奶看边抬起头,紧紧盯着那火光由远渐近,在我头顶停留了不少时间,然后退回原地。

  吁了口气,略微调整了姿态开始‘走路’。斜坡虽然陡峭,但好在用青石铺面,踩着缝隙走起来也没觉得多困难。先慢而谨慎的退离火把光照之地,接着便朝北面走去。
  我没敢上土坯路,因为怕再度遇见哨兵,也没下到水塘所在的那出椭圆的平地,因为从土坯路上可以轻松将水塘和周遭一览无余。虽然月亮躲在云层里,但是周围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概十几分钟后,我终于踏上了直通祠堂的楼梯。在那我先歇了会,因为踩缝踩得久了脚尖有点疼,然后爬到土坯路下方。
  听了听,没异响……
  探头看,附近没人……
  安全么?不确定……
  我继续小心的驾驶万年船,抠下一块石头朝外丢去。石头落地而滚,发出‘喀拉’声响一串,虽轻微,但在这无人(除我之外)黑夜听着还是有几分刺耳,这叫投石问路。
  老祖宗的招果然好使,还真让我惊出一个人来!
  就在我以为外头无人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圆不隆冬的脑袋从土坯路对面的楼梯顶端伸出,我不及看来者是何方神圣便立刻缩头隐匿。
  我起先这个愁,怎么防御这么严密?
  愁完了又跟着喜,看来里头果真有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大秘密,没准就能解开情寨之谜,弄清这群鬼祟人的鬼祟心。这么一琢磨,心中立刻下了决心,甭管什么龙潭虎穴也得往里闯!
  决心一下,豪气顿起,不就是一群老头老太么,顶多再加一些年轻小姑娘,十个二十个我都能对付!
  俯身在周围摸了摸,又抠了块石头下来,我丢了出去。这次不叫投石问路了,叫打草惊蛇,先把埋伏的暗哨惊出来再说。
  石头落地没多久,果然响起了几声脚步声,稳且轻。来人正在下楼梯,从声响间隔来估计,人家一次跨了三级,而且听起来还挺轻松。我立刻起了疑虑,这不像是阿姆阿公们的脚步声啊,不是阿姆阿公们又能是谁?
  一哟,会不会是他?
  我探头一看,还真叫我猜中了,果然是陈枫!
  给我喜的……
  陈枫自打进了寨子就跟失了踪似的,这个时候一见,我真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和感动,就差立刻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道,“痛志,像死俺了!”同时各种感慨在我心中翻腾起来,诸如陈枫可不能丢啊酬金还没给啊五千块再少它也是钱啊苍蝇腿再小也有肉啊等等等……

  陈枫也是一副鬼头鬼脑模样,看来他也在查探什么,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是岳玲的下落。看来,族长没能满足他的愿望。我起身朝他招手,怕他眼神不好认不出我,还在叫了他一声后不忘自我申明身份。陈枫先是吓得一跳,跳完后就是大喜。
  跟着我想到陈枫那方去,可巧他跟我想的一样,于是我们在土坯路中央胜利会师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带到路对面,找到隐蔽点先蹲了下来,然后问他,“哎呀陈大侠,你去哪了?你在这里干嘛?找你未婚妻?”
  “嗯,情况有点复杂,晚点再跟你说!”陈枫低沉着嗓音回我,然后问我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的也是,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我转而问他想去哪里,陈枫支吾了一下。我觉得他眼神躲闪似是不敢看我,不由心中起疑,问他难道不是来查探祠堂的?陈枫于是点头,说是的。
  道一同正好为谋,我就对陈枫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进去看看吧。

  然后我们就一前一后的爬台阶,那祠堂就在台阶的上头。
  约莫一百多级台阶,都是整块石头雕成的,一块得有半吨重,在这山谷里玩高屋建瓴,不知道古时候的元家人凭的是怎样的一种精神,不过可以印证的是,当时的元家人丁应该非常兴旺,只可惜山里闭塞,代代传下来,只剩了这二十几户。
  没等我唏嘘完,我们就来到了台阶顶端。
  迎面而来两座细高塔,被赑屃驮着,一左一右立在台阶两侧,塔身形制简单,截面是正方形的,往上开始收分,顶端嵌着石雕像,看着很像仁露的‘相公’。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陈枫见我停了,便在一边等着,等了会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在看塔,他说他带着打火机要不要点燃了照一照,我回说不用我看的清楚。

  塔身刻着很细的花纹,就是入山寨时两侧石山上刻着的那个图腾,不过现在终于可以看见全貌。它细长,扭曲。起初我猜想是龙,但是无鳞无爪无角,跟着我以为是蛇,但是这玩意连头都没有,上下都是尖细的,唯一不同的是,上部额外有一个非方非圆的图形,比尖头略粗一些,好似戴了圈围脖。

  我向陈枫描绘着,他露出疑惑之色,看来也没有头绪。“算了,”我领先继续朝里走,边道,“看看里面有什么,或许有提示。”
  “好。”陈枫跟在我身后,言简意赅玩装酷。

  十几步后我们经过了第二排守护塔。我本无意停留,却在瞄见塔身花纹时不由驻足。
  花纹变了……
  要说前个塔上四面都刻着扭曲的长虫,在这塔上正对我们来时方向的长虫只剩了下半身,上半身扭着到了塔的另外一面——跟陈枫给我们看的照片上那座小楼柱子上的一般模样。
  我好奇心立起,绕着塔走了一圈,于是看到了在照片中没有看到的长虫的上半身。

  上半身是个人。左手横在胸前,右手紧握着一支长矛高举过头顶。
  人的五官刻画很简单,一个长方框做脸,里头先是上面两根横向长线,下面一根竖向短线,最底下又是一根横向短线,我想分别代表眼、鼻和嘴。
  不对……
  从比例来说,那些横的竖的线代表的是眉毛,鼻子和嘴巴,眼睛没画。
  我下意识判断,这图一定跟木雕像有什么联系!脑子高速运转,联系会是什么呢?
  快步走到另外一侧,塔上的图案是一样的,只是这个举矛的是左手。

  陈枫在一边问我发现了什么,我捡要点告诉了他。陈枫依旧一头雾水的问我,这代表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很想他能给我一点提示。
  虽然不知道图案的意思,但我觉得事有蹊跷。要是凤卿在就好了,他肯定能说出点什么来。

  祠堂就在跟前了,它依山而建,六根足有五米高的柱子架着单檐歇山顶。外廊狭窄,中央设一座约三米宽的台阶,共四级,正对着一扇双开木制大门。
  大门后面应该是大殿,不出意外,里头应该供奉着死去元家人的牌位,我记得刚进寨子时小美也曾说这里是供牌位的地方。
  大殿果然就是大殿,三开间的大空间,但让我意外的是,里头没有牌位。
  没有牌位也没有长明灯,只在东西南北四方各靠墙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灯。灯的外形几乎和木雕像相公一模一样,但是天灵盖被揭开来,中空,灌满了动物油脂,一点烛心露在外,正吐着幽幽蓝光。光弱得似是随时会熄灭,随着我们的动作带起的气流而不安的摇曳。
  地面的石板上还刻画着四神兽,很古老而拙朴的笔调,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央又是那种两头尖的长虫,首尾并列,扭成一个未闭合的‘8’。
  除了这些外,大殿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不过地面和青铜灯身上都很清爽,应该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卫生。

  我的脸色肯定很不好,陈枫一直注视着我,所以他也紧张起来,问我怎么了。我没回答他,来到大殿左边房间外。
  先抬头看门楣,上面挂着块小匾,写着字,曰“藏坛居”。推开了门一看,房名果然很贴切,这是个正方形的房间,没有家具,地上整齐的放着黑底碎点白花纹的泡菜坛。一眼扫过,大概有四五十个,一个接一个,一排挨一排,占据了房内几乎一半的地面。
  陈枫想往里走,被我一把拉住。我指指脚下,道,“有灰,会留下印子。”他忙收了脚。

  在我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坛子的全貌,它里头是空的,不像我在仁露家门口发现的那只那般装了半坛土。旁边地上还有四个清晰的圆形印迹,看模样是新近搬走了四只。
  粗做考虑,我想这里的空坛子一定是搬出去装了半坛土后搁在我们寄宿的吊脚楼外头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四只,我们不是一共来了十个人住了人家五座楼的么?是不是因为其中一对和其他四对不同的缘故?是哪一对呢?
  第一个跳入我脑中的可疑对象就是小美那一对,小美是极有可能是情寨女,所以她和许由是最特殊的!
  等等……
  回想我今晚所见,我有些犹豫起来,我和凤卿住的楼外是有坛子的,浩宇和朱珠住的那座外也有,可是陈枫和霞本该住的小楼我也去过,却没有坛子的踪影……不知道周陌然和李群那有没有,之前忘记看了……
  越想越头疼,还是等下出去的时候各个楼前走一遭吧,眼见为实猜想为虚。

  地上留着几行清晰的脚印,互相叠印着,从门到坛子边上,显然是搬坛子的时候留下的。我踩着脚印而行,来到坛子堆边弯腰抱起一只,沉,再用手指敲了敲,吭吭作响。这就是个土烧的坛子,没什么奇特之处。看来若是有蹊跷,也不在坛子,而在于坛子里装的土上。
  轻轻放好坛子退出房间,再来到大殿右边。这里的门匾上是四个字,“连心锁堂”。这个字面意思就不太好理解了……
  手下使劲推开门一窥内景,我不由轻轻‘咿’了一声。
  右边房间里装的东西可比左边的丰富多了,主角就是一个个壁龛,四面墙上镶嵌得满满当当。宽一米高两米厚约四十公分,以木制成,做工很精致,架框通体雕着花。壁龛有的是空的,有的则存放着东西。
  两样东西。
  左边是黑木雕相公,右边是土烧的泡菜坛,不过坛口用泥封了个严实。另有一根细细的青铜链子将这两样看上去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拴在了一起。链子中央还扣着一枚小铜锁,上刻三个字,“连心锁”!
  近地面三十公分高处摆放一圈矮台,亦是木制,台面向屋内而斜,中间雕着一个一个圆洞,洞里插着青铜圆锥灯一盏,下细上粗,有的是空的,有的则灌满了油脂,插着棉质灯芯,发出幽蓝的光。我数了数,但凡亮着灯的地方,数目都正对应着墙上的存放木雕和土坛的壁龛之数。
  陈枫问我这是什么,我道,“长明灯。”他再问我这代表着什么,我回,“供奉。”
  “供奉什么?”陈枫还是没明白过来。
  我指了指壁龛,道,“供奉这些‘连心锁’。”我以为他还会继续追问这‘连心锁’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三个字已经在舌尖准备好,却听他若有所思道,“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连心锁’?”
  陈枫话里有话,我不由好奇追问。

  原来在我抵达贵州的青年旅馆的前一夜,也就是陈枫和冒充岳玲的‘冒牌木子’魏大小姐与其他驴友情侣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们共进了一个愉快的晚餐。席间小美向大家介绍了情寨的一个奇妙之处,那就是,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时,情寨长老会为这对男女举办一个祈福仪式,为这对情侣乞一枚‘连心锁’,用此锁将两颗心锁在一起。获得祝福的男女会永结同心,不但会一生一世挚爱对方,而且将永远相守寸步不离。
  本来这样的祈福仪式只为情寨人而举行,但由于小美闺蜜的鼎力相助,情寨人开始接纳外来客,并为有意愿的情侣举行这样的仪式。
  祈福而得的锁将会保留在情寨,以长明灯供奉,世世代代,只要情寨人不死绝,这灯就会一直亮下去,以保佑两个人的爱情长久不衰。
  更重要的一点是,所有这些,仪式的举办也好,连心锁的供奉也好,都是情寨人的义务劳动,接受祈福的情侣不用掏一毛钱。

  “我以为这只是个传说,”陈枫续道,“想不到真的有这样一枚锁。”

  至于祈福仪式是怎样的,小美简略说了一下。先说,举行仪式颇有讲究,要在一个月圆之夜里,然后族中年长者聚集在一起,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一起唱情寨的‘祈福歌’。(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点着头,这什么祈福歌我已经有幸听过了,虽然没听懂歌词是什么,调子嘛,也没啥出奇的,不难听而已。)唱完祈福歌,便是仪式最重要的一部分,锁住情人心。
  情人心要怎么锁,小美没有交代,也许是她也不知道,更也许是她不愿意让人知道。总之讲完这个时,在座诸位都很激动。

  讲完了‘连心锁’的来历,陈枫很认真的看着我,大概在等我对此发表看法。我没有什么看法好发表,我有的,只是一肚子惊疑。

  小美的故事可信么?我觉得不可信。但是要让我详述到底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直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无法相信陈枫口中描述的那些充满善意和爱心且大公无私愿意免费为我们这些外人祈福的情寨人。
  更重要的疑点,便在我们面前,就是这座大宅!
  首先,依据我的判断,这不是元家祠堂,因为这里缺少了每一座家族性质的祠堂都该有的功能——历代祖先牌位供奉堂。元家自南宋末年躲到现在,死的人没一千也该有八百了,那么,这么多人的灵牌放哪了?可别说没有啊,甭提汉人了,就是苗人也会在吊脚楼的堂屋中设祖宗灵位每天祭拜呢。
  其次,这个起先就给了我恢弘印象的大宅子似乎并没有那么‘恢弘’,三间屋,一大两小,开间总共是5间,进深却只有一榀,这是不合理的。古人造宅,讲究的是四平八稳、长宽适宜,不可相差过大,否则会形成‘窄’势,极坏风水。当年元家人既然能一眼认出此地风水之妙,自然不会在建造祠堂时犯这等低级错误。
  再者,最令我生疑的是大宅门口的那对守门塔。守门塔,顾名思义,是防御外侮镇守门户之用。可是第二对塔上图纹寓意则与守门塔原意完全相悖:人身虫尾者单手执矛正对大宅大门,一左一右矛头相对,这不是‘守护’,而是‘看守’。所以第一眼看见那对塔时我就觉得,它们是守门人更是狱卒,正尽心尽职的,防止大宅内的某物逃逸而出。
  最后,大殿用途不明。单从四角青铜灯和地上刻饰来看,设四兽守二十八星宫,这儿更像是一个祭祀之所。

  我简短将以上想法说与陈枫听,精简话语提炼要点,希望他能全部理解。听后陈枫不语,也不知道明白了几分。
  此时我们身处大殿西角的青铜灯附近,那光摇着,将我们的身影照得诡谲,还散发着奇特的油脂香味,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由于太过空阔,无论我们将声音压得多低,似乎都能引起回音。
  默想半天,陈枫突然问我,“你认为这里到底是善地还是恶地?”
  对于这个问题,在没到过这个所谓‘祠堂’前,我或许会犹豫。从进寨开始到现在,这里的人的确有些冷淡,但可以用他们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来解释;小美是有问题的,浩宇的失忆无疑是她下的手,但有可能是被朱珠强迫,老实说这种事并不少见;至于人人都爱男娃娃,这里男人这么罕见,跟大熊猫似的,聊天以男娃娃的长相和体格为中心也不是特别奇怪。
  但现在我已经很清楚了,轻而坚定的阵吐出两个字,“恶地!”
  “那,岳玲呢?她就,没救了么?”陈枫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该怎么救她?”说着他蹲了下来,捧着头哑泣。
  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不要紧,先找到人,就有办法救!”
  陈枫充满希望的抬眼看我,“你有几分把握?”

  默……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实在是一分把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救浩宇。

  正为难时,陈枫‘唬’地站了起来,抹干眼泪道,“我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陈枫到底在族长那遭受了什么挫折,岳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显然陈枫现在不想跟我说,也许是时机不对。此番探查已经告一段落,我向陈枫建议先去与凤卿和霞汇合,再做下一步考虑。
  陈枫没有意见,默默跟在我身后。
  下了阶梯,穿过土坯路,我带着陈枫依照我之前来的路线返回。我这样特立独行的不走常规路,陈枫竟然不觉得奇怪,就一语不发的老实跟着,我反倒有些奇怪了。
  瞄了他一眼,陈枫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想必还在担心岳玲。于是我停下来,主动告诉他我差点被围攻的小插曲,以及有个阿姆正在我们回楼的必经之路守着,而且她现在还在。陈枫听后,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就是点头,我说一句他点一下头。所谓关心则乱,陈枫现在这模样我看着有些担心,等下要好好开解一下他。暗叹后继续叮嘱几句等下动作轻点,不要惊动了守夜人。陈枫又是茫然的点头。

  我们开始攀斜坡,那火把的光照此时反倒成了指示灯,逼近后我停了下来,回头向陈枫示意,我先去看看情况。陈枫停下来,神情还是挺专注的。
  我本有些发愁故技重施用石头打灭火把这一招用了一次不宜用第二次,但是探头一看,却见外头守着的不是刚才那个阿姆,而是一个阿公,大概是换班了。
  我立刻大喜。
  俯下身子,我贴着陈枫的耳朵道,“外头是个阿公!等下我先出去,吸引他的注意,然后你从后头把他敲晕。”
  陈枫目露惊色,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要确定一件事,至于是什么,等下再跟他说。
  之后捡了颗小石头,弹到那阿公身后,阿公被惊,起身查探,我趁机跃上土坯路。阿公闻声立刻回头,看见我,脸上露出戒备。
  我笑嘻嘻朝他打招呼,“阿公,在这忙着呢?您忙您忙我不打扰,我就散个步。”说着装模作样转身走。
  阿公快步追了上来。
  我停下,等阿公来到我身边的时候,陈枫也适时跳了上来。他轻巧摸到阿公身后,手一挥,爽快利落的将阿公劈晕。我赞了个‘漂亮’,及时接住了阿公手中的火把。
  我将火把递给陈枫,让他帮我照着。

  这位阿公脸上也有纹花,眼下、鼻翼和下颚,小小的‘8’字。我翻过他的脸,将耳朵扒拉在一边,果然,耳后也有。摊开双手,掌心两个‘8’。摘了阿公戴的帽子,阿公是秃子,满头没有一根毛发,头顶心也有一个。此时凑得近了,我发现这花纹不是一个完整的‘8’,顶端开着口。
  如期发现了这些,我却没有欢喜之意,我的猜想正在被证实。
  陈枫憋不住,问我这是什么。
  “封窍用的。”我喃喃,似自语,然后对陈枫道,“除下他的鞋子,要是我没猜错,他的脚底板也有。”
  陈枫麻利的脱了阿公的鞋和袜,然后抬头看我,我不用过去亲自查探了,看陈枫表情就知道我没说错。

  头顶心、手掌心和脚底心,三心通魂;耳、鼻、口,七窍通魄,以术封之,则魂魄永固,与肉体共生。
  这是封魂术。

  封魂术有很多种,但原理相通。李家也有,用的也不少,且多用于孩童身上。比如说小孩被惊吓,魂魄飞了,就要叫魂。魂魄初归体时不那么稳,需要借用外力来固一下。我一般就是用朱砂画符,符图画在七窍三心处,保三天,之后自然洗去就好。
  但是情寨这种封魂术则用纹身来固魂魄,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三天时间足够魂魄安定了,即便体弱的人,九天也已足够。但纹身却是永久的,难道是因为阿公体内的魂魄极度不稳?可是什么样的情况会造成人体内魂魄如此不稳固?
  我闭眼默想,心中掠过几种猜测,似乎都能说得通,但似乎都有矛盾之处。
  而且这个未闭合的‘8’字模样的图纹无疑是我和陈枫在刚才那个大宅疑似祭祀大殿里地上看见的图案,它是一只软体长虫扭成。汉人尊天敬地,拜神求佛,崇龙喜凤,鲜有爱虫的。苗人倒是尊崇五圣,以五种毒虫相攻,互相吞噬,最后只剩一只,是为大圣。也许又让祖奶奶说中了,元家人迁徙过来以后,潜移默化的,受到了苗人文化影响,但他们也没放弃自家东西,渐渐汉苗合一,演化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的图腾与巫术,而这长虫,极有可能就是情寨的人用来施术用的借体。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虫子,我现在还有些没头绪。此时此地委实不是思考良机,我让陈枫将阿公收拾好,帽子鞋子都穿好,然后抗着阿公来到路边台阶上,将他安顿好。至于这位阿公清醒后是否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个梦,就是我所希望却不能控制的了。

  之后没再耽搁,我们轻手快脚的回到吊脚楼底下,没走楼梯,还是攀窗而入。
  霞已经睡熟了,凤卿一惊即醒,从睡袋里露出头来呆呆看着我们。我朝凤卿挥了一下手示意,然后招呼陈枫坐下。
  凤卿哼了一声,将睡袋拉链拉到最顶,还转了个身背对我们。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陈枫问我。
  “明天我们在这里呆一天,就一天!”我将我的计划合盘托出,“把该做的都做了能做的都做了,然后就赶紧撤吧!”
  他继续问,“该做什么,能做的又是什么?”
  “救岳玲和浩宇,是我们该做的。至于能做的,唉,我们走的时候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人要跟我们一起走。总之这是个是非地,远离为妙。”我道。
  闻言陈枫露出惊讶之色,“浩宇怎么了?”
  “中了招!”我皱眉摇头,“本来我还不确定什么招,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汉化后的蛊术。”
  “苗蛊?”陈枫也皱眉,“为什么要给他下蛊?”
  “唉,”我长叹,“爱情吧……”
  我以为陈枫会不解会继续追问,他却没有,沉默一阵后问我会不会解蛊。我回说,“看轻重,轻的一些常规解法能解,重的话只能求助施蛊者了。”跟着一叹,“蛊这类东西,不是我所长,而且这里用的蛊想必经过了改良,有了他们自己一套步骤,不详细了解还真没处使力。”
  叹完我就想到了岳玲,她一定也是中了类似的招。心念一动,我问陈枫,这里的吊脚楼显然和照片里的不一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枫黯然片刻后解释说,他一开始没注意吊脚楼的模样,因为这里的景色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这寨子里高度上分三段的布局形式,还有那个水塘,都是一样的!而那座吊脚楼,也是……”他道,“我一见它,就感觉好像岳玲就在里头等着我,等我去找她,所以没注意其他细节了……”
  “后来呢?”我继续追问,我十分想知道陈枫跟着仁香去族长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那个族长还真是神秘,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家,于是我先问陈枫这个元家族长到底住哪。
  “我不知道……”陈枫沉着脸摇头,我奇怪,他不是去了么,怎么会不知道?好在陈枫不待我追问便倾尽相告。
  原来就在陈枫就跟着仁香走了之后没多久,仁香突然停下来,转头对他说,族长一般不见外人,这次是看陈枫实在着急,仁香才试一试,族长愿意不愿意见他,还得看陈枫造化。陈枫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点头道谢之外。接着仁香先要陈枫闭上眼。陈枫就闭了眼,突然感觉眼皮各有一点清凉,不知滴了什么东西,他一惊想睁眼,却睁不开了,眼皮好像粘在一起。仁香解释,说去族长那都得这样,这是他们的规矩,等见完族长,眼皮自然能睁开。
  都这个时候了,陈枫也不能说什么。
  之后仁香牵着陈枫继续走,走了挺远的路程,陈枫记得先下了阶梯,然后走了段平地,跟着就是上阶梯,最后他被仁香带到一个挺大的屋子——为什么蒙着眼睛陈枫还知道屋子大呢,是因为进了屋后他听见了脚步回音。在这大屋子里等了一会,有人来问仁香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还带着一个外来人。仁香就把情况说了,那个人就说要去问一下族长。
  没多久那人回转,说族长愿意见陈枫,接下来便由此人带着陈枫继续往里走,好像经过了一个潮湿的地方,最后来到一间幽闭的暗室(还是陈枫依照自己的感官判断),那人吩咐陈枫在这里等着。
  那个地方有股很重的味道,像是土腥气,而且还很潮湿。只呆了一会儿,陈枫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他只能忍受。等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听见有人朝他走来。在离他好几米远的地方问他来做什么,找自己有什么事。
  这个人就是族长。

  “族长的声音听起来,”陈枫回忆道,“很哑,很苍老,说几个字,就停下来喘气。”
  我插嘴问,“族长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陈枫肯定的回,然后等了等,见我没有别的问题便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陈枫将来意表明,问族长有没有见过岳玲,她去了哪,为什么不见了等等,族长一个劲的咳嗽着,咳得很厉害,听得出来得了很重的病,在咳嗽间歇回答陈枫,岳玲确实在这里住过,但是没多久她就走了。
  陈枫如何能信?要是岳玲离开了,怎么会不和自己联系?于是追问了好几遍,族长的回答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就是一口咬定,岳玲曾经在这里过,但是现在不在了。
  纠缠了一阵后,先前带陈枫来这里的人又出现了,说陈枫太没有礼貌了,族长不愿意再和他说话。然后不由分说把他领了出去。
  等陈枫能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站在水塘边上。他不甘心,想回去找族长问个清楚,本来想先找仁香的,却找不到她,于是就自己查找起来,最后遇见了我。

  我站了起来,对陈枫道了句等等,然后跳下窗,来到仁露摆在外头的坛子边,捏了把潮湿发粘的泥巴后攀窗而回。
  将泥巴递给陈枫,他耸鼻一嗅,抬头对我说,他在族长那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

  浩宇的失忆,岳玲的失魂和失踪,神秘的图腾,泡菜坛、木雕像、以及那所谓连心锁,极腥的泥土,喜欢眯眼的女多男少的情寨人,还有封魂术,等等等,各样现象之间似是有了些联系,但是还缺乏最终揭开谜底的钥匙。
  我想,这个钥匙就是元家人的真正意图。
  我现在面临两难选择,是留下来揭露元家人的真面目,还是按照我之前计划,保护大家全身而退呢?沉吟一阵,我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先退了再说。至于岳玲的下落,我已经有了猜想——不好的猜想——她应该已经死了!我认为陈枫的判断非常正确,岳玲要是出去了,绝不可能不和陈枫联系,所以岳玲的确还在这里,但已经遭了毒手,因此那族长才百般推诿否认。
  看了陈枫一眼,他满脸疲态,我暗忖陈枫只怕也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而已。我犹豫,然后婉转问他有没有觉得岳玲现在是不是已经那啥了……
  陈枫果然不能接受,一拳擂在地上,闷声道,“不,她还活着!”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有把握,陈枫却不说话了,嘴抿得紧紧的,倔强的别着头不看我也不肯接受我的判断更不同意不找岳玲就离开,大有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之态。
  可是,这么大座山,上哪找一个女人的尸体?
  我愁了一下便有了主意,人死了就要去地府报到,我可以找鬼差问啊!刚喜完就继续愁,没香没符,请不来鬼差!愁完再喜,我还有祖奶奶!
  我拍脑袋,竟然把这老太太忘了!
  眼下也交流的差不多了,也正好到了该休息补充体力的时候,于是我跟陈枫要了岳玲的生辰八字,再劝慰他几句,然后躺下睡觉。

  祖奶奶如愿出现,我报上岳玲的信息,请祖奶奶帮我去打探一下。祖奶奶转身走了,我开始做梦。一个梦没做完,祖奶奶再度出现,告诉我,地府没岳玲这号鬼。
  我奇了,难道岳玲还没死?
  “难说,”祖奶奶撇嘴,“人死后不肯来地府报道的鬼多的是。”
  我摸着下巴,“那我可以招一下,看看能不能招到她的魂。”
  祖奶奶点头表示赞同。

  睁开眼,天蒙蒙亮着,新的一天来到了。

  招孤魂野鬼不比请鬼差,没符没香也不要紧,有盆水就成,但只能在午夜这种时候举行,看来得等晚上。我本来就打算过了今天撤,那么白天尽力找一找,找不到晚上再招魂来向陈枫证明岳玲的死就是,只要能劝得陈枫死心离开,这也算是顺利完成计划。
  我呼出一口气,顿觉肩上担子轻了许多,现在只剩一个浩宇失忆的问题要解决了。
  我旁边的霞,还有地上躺的一个半爷们,陈枫和凤卿,都还在梦乡。我闭了眼,决定再睡一下,今天估计会是忙碌的一天,我得抓紧一切时间补充体力。
  房外传来些动静,应该是仁露起床了。
  耳听她在屋内轻轻的走动,拿取物品,还往火塘加了柴,往瓮中添了水。我突然有些担忧,这地方隔音效果这么烂,我和陈枫昨天的那些合计会不会都被仁露听了去?
  想到这里我有些躺不住,爬起来,装作睡眼惺忪模样打开了门。
  仁露看了我一眼,浅笑着,聊作招呼。
  我伸了个懒腰,道,“啊,山里好静啊,睡得好舒服啊……”
  仁露继续浅笑,“睡得好,就好。”
  她的神态很自如,没有一丝异常,看来昨夜我和陈枫还是很小心的,没有惊动她。

  火塘里的火烧得旺起来,仁露出门去搬柴,我站在豆安息,先看看她勤勉的背影,再四下眺眺。
  阳光露出一线,激起山中雾气,丝丝袅袅如梦似幻,白天的情寨一扫夜晚的鬼谲,呈现出极其美妙动人之姿。我靠在木栏杆上感叹着,真想当那些诡异的事情是一场梦,这样就可以好好享受面前的良辰美景。
  仁露抱着柴火进了屋,我收回视线正要回房,却看见边上窗户被推开一线,陈枫露了脑袋出来,他看了我一眼。我刚要开口跟他说话,突然想起来不可惊动仁露,遂以口型问他要做什么。
  陈枫用行动回答了我,他跳下了窗,然后转身冲我挥了一下手,再指了指周围。
  我了然,他还是要去找岳玲。我马上伸开两只手,表示晚上十点,再指了指我这里,表示集合,陈枫懂我的意思,点头后无语离开。
  我不知道他还想到哪里去找,但看他神色坚毅,我知道我拦不住他。希望他能在今天内找到岳玲,或者,希望晚上我能顺利把岳玲的魂招来。

  回房后,我先踢了踢蜷成一团的凤卿,他好似早已经醒了,我一踢他就露了头出来,哀怨瞥我,嘟着嘴道,“你还来理睬我干嘛?你跟着那个男人走呗!”
  哪个男人?我一愣,随即明白凤卿说的是陈枫。我立刻无语了。
  撇了凤卿来到厨房,我帮仁露做早饭……啊,当然也可以顺便看看早饭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挺好的,做早饭用的水米都很正常,还有些野味,大概是野兔子什么的,用辣子大蒜这么一炒,立刻芳香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香味立刻把房内的凤卿勾来了。他大叫着好香好香进了厨房,然后一叠声的夸仁露手艺高超。仁露抿嘴笑着,有些害羞,有些窃喜。
  一会儿早餐摆上了桌,我回房催霞起床,却见她已经醒了,睁眼看着天花板。
  “今天……”她问我,“我能做什么?”
  “好好吃饭乖乖听话!”我答,“其他的交给我。”
  她一笑,起床梳洗。

  早饭后不过七点。
  阳光斜挂东边,在山谷西边的峰顶描了一道金线,煞是美丽。

  饭后我离开吊脚楼,站在门口的高台上,整个情寨静悄悄的。我有些奇怪,怎么情寨的人不需要劳作么,上山采个药什么的?
  下了高台来到土坯路上,先回头看了看昨天被我们敲晕的阿公还在不在。当然已经不在了,大概回去休息了。然后沿着路往周陌然和李群借住的吊脚楼走去,我想先去确认一下他们门口有没有摆坛子。我实在是很想把没摆上坛子的哪一户找到,我总觉得这坛子一定寓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阶梯爬了一半,我就看见了坛子那圆鼓大肚的身影,脚步一顿,暗道一句,第三个……
  我那有一个,浩宇和朱珠那,如无意外,也有一个,周陌然和李群这一个,三个了,第四个坛子会在哪?小美和许由那还是仁香的小楼外?
  我本倾向与后者,于是在看见第四个坛子端正的摆在小美和许由借住的吊脚楼外时真切吃了一惊。
  “早啊!”楼上有人和我打招呼,我抬头看,是小美,于是也回了一个早。
  “忙什么呢?”她再问,“昨晚睡得好么?”
  “没忙什么!”我一个一个的回答,“睡得好极了,这不,晨练一下!”边说边开始做扩胸运动,脚步一转, 我打算离开。小美也没继续和我闲聊的意思,只是笑吟吟的目送着。
  离了小美那,下一栋楼便是陈枫和霞本应住的吊脚楼了,我上了阶梯,不去看一看我放心不下。
  那里果然没有坛子。

  不动声色的离开,继续转悠,没多久来到了情寨的入口——那条干涸的河床。
  河床依旧干涸,满地都是发白的鹅卵石,我忽然想起了入寨前小美的介绍里有一个被我忽略的漏洞。她说当年的元家人顺河而来,到了这里发现这里好,就决定留下来定居,那他们怎么会把进出寨子的出入口设在河床里?这河床当年应该是一条大河吧,而且从河床两侧遗迹来看,水还不少,难道他们靠的是舟船?
  这又何必呢,不方便不说,还有翻船危险。
  而且这河似乎被桥所截断,只有两头的涵洞可以流淌,那么涵洞又通往哪里呢?
  或许是地下,河流到此水入地下变成了暗河。
  这很说得通,想必是和暗河相通的,所以水塘里才有水。
  跟着我再想,难道族长住在地底下?要不怎么陈枫会觉得族长接见他的地方很黑很潮湿还有很重的土腥气呢,而且,当他眼睛能视物的时候,就是在水塘边上。
  我立刻兴奋起来……
  伸头看了看桥下,我打算去涵洞里查一下。

  可是我失望了,涵洞里头什么都没有,顶头是一道金属栏杆,封得严严实实,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而且没有外力动过的痕迹。周遭都是老砖,几乎块块我都敲打过,没有机关。
  钻出涵洞,头脸沾了不少泥灰,得找个地方洗一洗。
  顺着边坡下到水塘边上,先荡了荡手,然后掬水洗脸,鼻端嗅到水锈味,味儿很大很冲鼻,我有些嫌弃的把水洒了。原以为这水塘接着地下水,是活水,怎么水质这么不好?在这里吃喝拉撒都靠着这水,还真让人心里膈应。
  想着,我又闻了闻刚洗的双手,奇怪的,手上却没有味道。
  我再度弯下腰来,捧水,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很重的腥味,而且这腥味很熟悉。但等了一阵再嗅,那腥味却消失了。我洒了水,抠了一块塘边的泥,尚未凑到鼻子下,那味儿就冲了上来。原来这就是罪魁祸首,发出腥味的就是这土,被装在泡菜坛里的,也是它……
  我琢磨了一阵这土的用意,肚里胡乱猜想一气后就放弃了。丢了泥巴,净了手。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是让人焦躁,所以我打算对这里的秘密敬而远之,反正我一点都不擅长打破沙锅问到底。
  回到土坯路上,我决定去拜访浩宇,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浩宇和朱珠都在,他们也是刚吃过饭,可巧也打算散步。我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那两人聊天说地亲亲密密,完全忽略我的存在。我默默的听,默默的跟,不骄不躁不紧不慢。终于,朱珠忍不了了,回头望我,带着很假的笑容问,“小魏,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我不姓魏,”我索性开门见山,望着朱珠很真诚的道,“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木子。”
  浩宇和朱珠一起惊讶。
  我于是再对朱珠道,“我不姓魏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朱小姐,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朱珠将脸一扭,“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能跟浩宇说几句么?”我盯着朱珠笑了,“也不行?你想过没有,你能永远在他身边么?你看得住他一生一世么?”

  我对朱珠的厌恶,不完全源自于我对霞的偏爱。本来朱珠在这件事中是被害者,我起先是很同情她的,但这同情在得知她竟然妄图用蛊术控制浩宇的心时而荡然无存。
  无论你有多可怜,出于什么样的被迫,一旦选择用黑暗术法来达到自己目的,就变得十分可耻了。

  “而且,”看着朱珠渐渐变白的脸,我继续下猛药,“你到这里来之前是不是大病了一场?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你的病,是因为某种虫子,软软的,长长的,对么?”后面那句我是在诈她,但我显然碰对了,朱珠脸上仅有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
  “什么虫子?那么恶心!”浩宇奇怪追问起来,“朱珠是病了很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他,没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很郑重的道了一句,“你欠我58块。”浩宇立刻面露惑色,大概正在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原因。
  “好,我跟你谈!”朱珠把我们的话接了过去。

  我表示很不满,多不容易让我遇见一个讨债的机会啊。但朱珠抓着我的手朝前疾走两步,然后停下,回头让浩宇先回去。浩宇狐疑且不愿意,朱珠跺脚催促,还保证回去就跟他解释,浩宇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待浩宇身影消失,朱珠转头咬牙切齿问我到底要什么。

  “那是蛊术,害人害己的蛊术!”我痛惜啊,真切为朱珠痛惜,成为蛊婆,养蛊就是一辈子的事,而且为了帮助朱珠迅速和虫合二为一,小美不知道用了什么更伤身体的阴毒的偏法。
  “我不管那么多!”朱珠不再伪装,将真心剖白,“我只要他在我身边,好好爱我,其他的都不在乎!”
  回想起在北京和正常的浩宇仅有的那通电话,我不由奇怪,“他已经和你订婚了不是?他还答应我要和魏霞了断,你怎么就不愿意给他机会?”
  “了断?呵呵!”朱珠冷笑起来,“他能了断的了么?他性格那么软弱,又,那么爱那个女人!”
  “既然你知道浩宇爱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退出?”我对朱珠的心表示非常不理解,看来她早已知道浩宇和霞的事情了。守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意思?不如离去。
  “我跟他在一起,六年了……”朱珠掉下两行泪。
  我恍然,其实还是舍不得。我想不出话来安慰,唯有笨拙的道,“既然当初你能吸引他,那么现在也可以。你为什么不再努力将他的心争取过来,而不是用那些阴毒的法门?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朱珠露出绝望的神态,苦笑道,“你看看我,再看看魏霞,你觉得我有资本和她竞争么?”

  啊,这倒是句大实话……
  霞美丽多金而且长情,我要是有这么个情敌,我也会绝望……

  我不由叹了一气。

  “好了,你想问的是不是已经问完了?”朱珠转身做离开状,我立刻喊住她。
  我说我的目的不是来指责她,而是要劝她放弃蛊术,不要再继续泥足深陷,我字字恳切,“一旦受了蛊,就一辈子摆脱不了这虫子了,要用自己的血液养它喂它,每天还要吃制蛊的药物,渐渐的就会人不人鬼不鬼。”
  朱珠眼睛渐渐张大,然后一别头不耐烦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用不着成天伺候那虫子,用完后小美就把虫子拿走了。这只不过是个小手术而已,就跟拔牙一样。”
  我‘啊’了一声,然后问,是小美这么跟你说的?朱珠点头。我还想继续追问,朱珠却不肯说了,直说她现在和浩宇已经没事了,‘手术’已经完成,等从情寨出去,他们就打算举办婚礼,说着说着言语也温柔起来,流露求肯之意,希望我不要再插手多管闲事。说完,她伸手整理头发,袖子滑到胳膊肘上,我看见她小臂内侧有一条线。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惊呼声起前问,“这是什么?”
  这条线足有十公分,看起来像是看起来像是静脉血管曲张,但却是肉色的,不是静脉血应有的那种蓝色。伸指轻拂,这条线十分柔软。
  朱珠挣扎着想把手收回,边道,“没什么出奇,暂时的而已,过一阵子就消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明白,这肯定是虫。朱珠却不信,说小美向她解释过,还保证了不会把那种恶心的虫子留在她身体里。
  她一口一个‘小美说’,我不由气笑起来,道,“你怎么就这么相信小美?你知道不知道她十有八九就是情寨逃出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口中说的那个‘闺蜜’?”
  朱珠立刻沉脸摇头,连说不可能,“我们是初中同学!”朱珠强调,“不但是初中,幼儿园都是同一个,虽然不同班,小学也是!她怎么可能是情寨人?”
  一哟……难道我又跑偏了?
  朱珠继续挣扎,冲我生气叫道,“放开我!”

  我不能放开她,而且我得向她证明这是虫,该怎么证明?我却没法子。
  正没主意时,那条线突然游动起来,沿着胳膊往上,眼看就要越过胳膊肘。朱珠又尖叫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生我的气,而是吓的,她也看见了。她用另外一只手想把那条线往下按往下捋,边急得跳脚,我顺手把她另外那只手也拽住了,一看,这只果然也有一条。
  两条都顺着静脉往上游着,一前一后的过了胳膊肘。虽然不知道这虫子的用意,但我下意识感觉不能再让它们游了,进了心脉就是个大麻烦。
  “别动!”我喝止了乱跳的朱珠,朱珠果然不动,就是呼哧呼哧喘气,眼泪也急了出来。
  “深呼吸!”我再道。朱珠开始大口呼气大口吸气。
  我突然想起那晚夜探浩宇时,浩宇抱头呼痛,显然也是因虫之故!那阿姆立刻唱起了祈福歌,浩宇就平静下来,看来这祈福歌是镇虫的!虽然不记得词,但调子我记了个大概,于是顺嘴就哼了出来。头遍哼完,虫子停了,看来我没跑调,跟着哼第二遍。曲到末尾时,虫子开始往下游动,顺着血管,回到了之前我发现它们的地方。
  朱珠流着泪问我这是怎么回事,言语间也多了些信任和依赖。
  “要是我没猜错,你的脚上也有这样的线,是不是?”朱珠连连点头,我说话直接,“你被小美骗了!她对你没存什么好心思!”
  “怎…怎会啊……”朱珠颤声道,“我,我们是,是老同学啊……”
  “你和浩宇还是爱侣呢!”我更加不客气起来,“他也想不到你会这么对他吧!”
  “不行!我要去找小美,要她给我把虫子取出来!”说着,朱珠甩开我的手就想走。
  “你别这么傻了好不好?”我立刻抓住了她的胳膊,朱珠想挣扎,我接了句,“别激动,一激动虫子又该乱爬了!”她果然停了下来。
  我也放下了手,对朱珠说,“要判断小美是想帮你还是害你,很简单,你只要回忆回忆,下蛊这事,当初是你主动求的她还是她主动给你出的主意?”
  朱珠想了想,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我于是道,“是她主动的吧?”朱珠点头,我继续猜,“到情寨来,也是她主动向你建议的,是不是?”朱珠又艰难点头。
  于是我说,“我可以帮你把虫子除掉,但是我需要你的信任!而且浩宇身上肯定也有虫子,也得除!”
  除了虫以后浩宇的记忆估计就能恢复了,这显然不是朱珠想要的。她的眼珠子滚着,看来正在天人交战,好一阵后,她嗫喏开口,问我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冲她鞠了一躬,“小的不才,略通道术,虫蛊这类玩意儿,还能对付。”朱珠不比陈枫,我得给她喂定心丸。
  朱珠继续转眼珠子,还在犹豫。我不能让她退缩,立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现在你先回去,晚一点的时候,我在窗口挂一块,呃,花布,那个时候你和浩宇到我住的地方来,我来帮你们驱虫。”
  朱珠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我又喊住了她,问她,小美用来给他们施法的究竟是什么虫子?
  这问题我本来早就想问了,但是不把朱珠的防御卸下来她肯定不会告诉我,而且我对她不抱期望。小美用的虫,一准是山里特产,没准还是情寨特产,朱珠这个城里姑娘肯定不会认识。可是朱珠一张口就说了出来,“是蚯蚓,”她道,“细细的红色的蚯蚓。”

  我立刻恍然这个大悟……

  蚯蚓!可不正是这玩意么!
  这眯眼看人的情寨特有风俗,这眼睛都被忽略的木雕手法,不都暗示着那被情寨人奉为神灵的家伙是没有眼睛的么!更何况情寨入口的山体以及大殿外的守门塔上,更加形象的绘出了这两头尖尖首尾不分的软体长虫的形象。
  跟着我意识到泡菜坛中装着半坛泥巴的缘故了,一定是用来养蚯蚓的!
  在我们入住后,坛子才被搬出来,这用意不言而喻啊!
  小美,或说情寨的人,想对我们下蛊!
  但一个矛盾迅速浮出水面,为什么藏坛居中被搬走的是四个坛子而不是五个?我们人人居所外头都放着个坛子,为什么陈枫和霞住的楼外没有?
  难道是因为自进寨后,陈枫表现奇特,引起情寨人警惕,所以他们暂时不想对陈枫动手?至于小美门外摆着的那个坛子,显然是针对小美的男朋友许由的。
  天啊,小美竟然连自家男友都不放过,真是尾巴针那啥,最毒那啥……
  小美身上还有疑点,要是朱珠没骗我——我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了朱珠还有什么理由要骗我——小美不是情寨人,她口中的‘闺蜜’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是谁?
  眼前立刻浮现出周陌然的样子,总是笑笑的,时而微笑时而大笑,看上去性格开朗,像一个邻家姐妹。她会是小美的闺蜜么?
  旧疑惑解开了,新疑惑又生出……我忍不住叹气……

  这些念头在我心中一晃而过,我没有把心理活动过多的显露在脸上,朱珠正紧张的看着我,不能让她对我失去信心。于是我淡定的说,“就这么说定了,看到花布你们就来,我先想办法把我住那地儿的屋主支开。”
  朱珠慢慢走了,带着害怕和不安。我看着她的背影感叹,真是与她一席话,胜过我到处瞎窜,我本该早点和她沟通的。
  回到仁露小楼前时,我真有点满载而归的感觉,吹着口哨上了楼,进了堂屋,里头三人围火而坐,火里还煨着土豆,土豆边守着凤卿。
  我向他们打过招呼后拐进昨天睡觉的卧房,然后高声叫道,“凤卿,来帮我找点东西!”
  “忙着呢!”凤卿回道,“自己找!”
  我气结,“你忙什么呢!”
  “土豆快熟了!”他振振有词。
  霞进了房间,问我找什么,她来帮忙。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霞在这里也挺碍事的,要是朱珠看见她一受刺激不肯合作了,我不就白忙活了?可是让霞把仁露诓出去我不放心。我扯开嗓子吼了声,“你进不进来?”
  疲沓脚步声响起,凤卿终于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出现在门口,我一伸手扯着他的衣服把他拽进来。不知何时凤卿变得很奇怪,懒懒洋洋既不听话也不配合,他难道也中招了?我将他的袖子卷起一看,光洁滑腻两条细胳膊,什么都没有。
  还好。
  忽听头顶传来凤卿淫笑,“胳膊有什么好看的,亲爱的,全身要不要看?”
  我飞他一个白眼,压低声音道,“等下把仁露带出去,我有点事要做!”
  凤卿抬鼻望天,“不干~”
  “不干?”我皱眉,知道他是在和我讲条件,“怎样才干?”
  “你不准再见陈枫!”凤卿低头看我,眼睛亮亮的,看得出很认真。
  我简直气急无语!有这样吃醋的么有这个时候吃醋的么?!呼的一下,我扇了一巴掌过去,“捣乱啊你!”
  凤卿手一伸,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看着我……半天……姑且称那种眼神为深情吧,但用得着在这个时候来演绎么?所以我回报以怒目。
  凤卿一声轻笑,松了手,道,“好吧,亲爱的,我正好想游游山,那我找美女姐姐带我上山玩去喽?”
  我点了点头,然后指指霞,“带上她。”
  “好!”凤卿一口答应,路过站在门口的霞时冲她打了个响指,“跟我走吧,美女!”

  那三人一走,屋中立刻安静下来。
  我把背包拿出,虽然被水冲走不少,但还有些朱砂粘在包内衬上。先到厨房找到只小瓷杯,然后把朱砂刮下,等我把内衬收拾干净的时候,杯中装了半杯细末。省着点也够用了。
  滴了些水进杯,将朱砂化开,以指作笔,在地上画了个八卦图。这八卦画的圆是圆鱼是鱼的,很规矩。画完后我摸着下巴想,希望这图能让朱珠彻底相信我。她相信我了,她才会配合我,这样才有机会把小美捉住逼她给朱珠和浩宇驱虫,顺便还能打探岳玲的下落。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起来,我怎么就这么聪明呢真是……

  做好这些,我想找花布挂窗外给朱珠发信号。翻过了我自己的行李和凤卿的,最后还是在霞的箱子里找了件花衬衣出来,摊开放在窗台上。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希望朱珠和浩宇早点过来。

  五分钟……十分钟……
  一刻钟后,我出门站在豆安息上张望。
  路上三三两两的,出现了当地人的身影,看模样却不像是要去劳作。我嘀咕着不知道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的时候,陈枫也出现了。他满头是汗,大概又把情寨摸过一道。我喊住他,问他情况怎样。陈枫摆摆手上了楼。
  他脸色极差,我便没有多嘴相询。
  等晚上吧,等晚上把岳玲的魂招出来了,陈枫自然就能死心。
  我给陈枫倒了杯水,他坐在门槛上,低头捧着水杯不语,也不喝水。脑门上汗都没干,我不信他不渴,可他就是不喝。
  又过了一刻钟,我有些坐不住了。不知朱珠是改变了主意还是出了变故,他们早就该来了,我决定亲自去找他们。
  我对陈枫说我要出去一趟,陈枫放下水杯问我去哪,说要跟我一起。

  我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看来陈枫到底还是放弃了,也许他已经开始接受现实。
  跟着我想,这一趟生意有点儿名不副实,我并没有帮上陈枫什么忙,反倒是忙着处理霞的事情。想到陈枫还得靠打零工来现挣,我还真有恻隐之心顿起。
  一个念头起了后我压了两下没压住,于是心里一叹,那五千块酬金还是算了,不要了。做出这样重大决定后的我忍不住无语凝噎了好一阵……

  来到浩宇和朱珠入住的吊脚楼下,敲门,无人应门。再喊了一嗓子,还是无人回应。凑着门缝往里瞧,可见范围内毫无动静。
  门从外头反扣着,轻轻一拨就开。
  我进去后,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特别的,左边有两间房,一间明显是浩宇和朱珠住的,东西还放在里头,我数了数,随身物品都没带,他们应该是临时性外出。另一间也是间卧房,桌上有镜子有梳子还有几朵布做的头花,床边一个柜子,里头放着几件外衣,看来它属于一个年轻的情寨姑娘。
  我回忆着,昨晚来的时候阿公阿姆都在的,却没见着这姑娘,是不是躲在房里没出来?
  退出闺房回到堂屋,抬头见房屋东向墙上也有个壁龛,里头放着尊木雕像。我在心里头‘哦呀’了一下,原来这姑娘也嫁‘人’了。
  寻人未果,我心中惊疑未定。他们去了哪儿?难道朱珠还是决定选择信任小美,跑去向小美寻求帮助了?这要是真的,我可真是功亏一篑!钻出吊脚楼,回身把门原样虚扣好。陈枫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想了想,道,“去周陌然和李群那看看。”

  从朱珠住的楼到周陌然住的楼需要经过入口处那座桥,我蹬蹬上了桥,疾步走到桥那头,蹬蹬下了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之处,又转身蹬蹬的上了桥。
  站在桥栏杆往桥底这么一看,我吃惊不小,涨水了!
  早上我还在这里查过,干涸的河床没有一丝水迹,可是短短几个小时过去,这河里竟然波涛滚滚!不知哪来的阴风,阵阵而刮,吹得河水浪拍两岸,水势竟然极凶……
  陈枫显然也惊了,呆呆看着河水,然后对我说,“早上我经过这里时下去看了看,没水呀!这水哪来的?”
  “可能是地下水,”我猜,“这里的水塘和暗河相通,想必是地下水位涨了,所以河里就有水了。”
  陈枫继续吃惊,“现在是旱季啊,地下水怎么会涨?”
  我无语沉思,令地下水上涨的方法有很多,术法也可以。我以前就遇见过,一人专修请水功,能呼风唤雨,暗水明借。难道情寨的人也会这招?
  阵阵湿意带着水腥之气铺面而来,提示着我,想从此路逃生已然行不通了。
  难道这就是原因,把出入口设在干涸的河床之处,再以术法控制水位,从而可随心所欲的将入寨人牢牢困住任由宰割?

  下了桥朝周陌然和李群住所奔去,事态紧急,现在集合也许还能趟着水离开。此时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情寨人起疑心了,一路狂奔到楼下,我先大喊周陌然名讳,无人应我。
  我有些慌,难道他们也不在?
  他们果然不在。
  大门依旧是虚掩的,进去后还是一座空楼。我找到周陌然和李群夜宿的房间,里头收拾得挺整齐,行李物品也摆放得有序,可就是人不在。
  我不死心的在房间内转着圈,有如困兽一般。转了两个圈,窗户下一样东西攫取了我的注意力,一块艳丽的丝巾。这无疑是周陌然之物,可是为什么会被放在地上?
  我将丝巾捡起,展开来,几秒后幡然醒悟,这是一块红色的丝巾!
  周陌然显然是想将它放在窗台上用来警示我们的!
  他们出事了!
  他们,周陌然和李群,还有朱珠与浩宇,都出事了!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说明出事前他们毫无所知,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挣扎。也就是说,对方是他们熟悉的人。是谁?除了小美不作他想!

  我回身,看着一直默默跟随着我的陈枫,他却看着我手中的丝巾问这是什么。我将与周陌然在土坯路巧遇时她告诉我的话转告陈枫。边说边转头看窗,道,“周陌然可能想把丝巾挂在窗户上,给我们警示,可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原来是这样,”陈枫在我身后道,“我看见她把这块丝巾丢在了地上,以为她是害怕手抖。”
  我迅速转头,却晚了,颈间一麻,知觉顿失。
  昏迷前我还没明白过来,问了自己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

  凉风侵体,将我冻醒过来。
  一睁眼先见满月似银盘当空而挂,繁星如钻璀璨而闪。

  我缓缓眨眼,一下两下三下过后,算清楚了我至少昏迷了十二个小时。这一下可敲得够狠。突听有人在我耳边嬉笑,“亲爱的,你终于睡醒了啊!”我艰难的扭头,看见了凤卿,他和我并排躺着,从头到脚都缠着绳子,捆得像个粽子——和我的状况一样。
  见到凤卿我反倒不着急了,突然觉得有这家伙在身边安心不少,他连妖王都挡得住不是。所以我不相信他会被情寨的人活捉,他现在这模样一定是装的,肯定是另有隐情。跟着我想到了霞,她本来是和凤卿在一起的,现在难道也被抓了?
  我朝另外的方向转着头,想看个究竟。凤卿似是知道我的用意,继续轻笑,“别找了,除了你那个美女好朋友,其他人都到齐了。”
  我竖起耳朵听,周围没有其他人动静,不由问,“他们人呢?”
  “不在这里,算好了时辰一对一对的被抬走了,好像进了那个大宅子里头。”凤卿回,“我们轮到最后,唔,看来我们两个是非常重要的人呢,嘿嘿!”都这模样了,他竟然还能自鸣得意。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教训他的暴躁,问,“这是哪?”
  “大宅子前头有个坪,亲爱的,”凤卿知无不言,“我们现在就在这个空坪里。”
  我‘哦’了一声,继续关切,“霞在哪?”
  凤卿望天,慢慢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你把她藏起来了?”我惊奇,不知道凤卿鼓里买的什么药。
  “嗯哼!”他不否认。
  “为什么?”
  他冲我眨了眨眼,“等下就知道了。”
  后面还有,继续修改。

  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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