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绘阴阳》

  清晨六点,我从床上蹦起,来到外屋,看见床上隆起的那团被子还在,并且一上一下的有节奏运动,遂放了心。凤卿没半夜跟我玩消失,而且也没咽气。他似是仍在深睡,善良体贴的我没有吵醒他,只是半蹲在他床前的地上有些忧伤的琢磨,凤卿回来了,菜又不够吃了,得让丁阿婆加菜了。
  起身,来到后院练功,一个小时后回到床前头,凤卿还是没有醒。我想他是不是在装睡,于是找来扫把,用扫把头戳了戳。被子里头貌似有点儿小动静,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包往被头移了过来,跟着,小宝探了个小脑袋出来。
  “你怎么睡在这里了?”我压低了声音发怒,边挥舞着扫把以壮声威,“你要是敢在我被子里拉屎拉尿我就敢把你拔毛活炖!”小宝大概被我狰狞模样吓倒,头一缩,又钻进了被子深处。
  我……我拿它没辄,总不能掀被子吧……
  肚子叽咕叫了几声,提醒我该吃饭了,一日三餐乃头等大事,灭了火气我去包子铺买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我买了三个,外加两个馒头。先给莲花大宝献上美味白嫩绵软馒头两只,自己啃完包子两只,剩了一个包子打算喂凤卿。我想好了,凤卿那货肯定会嫌包子太小太少,还会嚷嚷着不够吃,我打算大方的借他两块钱让他自己再去买,这下他总得穿衣服了吧,他不至于敢在大街上裸奔吧,哼哼,这样我就可以找他算旧账了。
  瞧我的算盘打得多如意,忍不住哼着小曲儿一路回了家。

  把包子放在凤卿床头边,我假惺惺的叫了他几声,提醒他早饭买回来了,赶紧吃,免得凉了。凤卿没搭理我。我正想着他怎么睡得这么死,突然听见厨房传来异响,一声“唧~”,跟着一声“啪”。我一愣,忙进厨房一看,小宝正软绵绵趴在墙角根,对面就是我的米缸。我哈哈笑了起来。
  小宝这是想来偷吃我的米,但它记性不好,忘记我给我的米缸贴了驱赶符,这下可摔得不轻。
  在我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中,小鸡抬屁股爬起,怒气冲冲的从我身边冲过。我跟着它,见它直往后院,想来是回隔壁去了,那里的米缸装了混着美味米虫的陈米,是小鸡专署。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床上,凤卿一点没被我们闹出的动静干扰,他还在沉睡,姿势也没动一下。
  撇下凤卿,我来到隔壁开门做生意。太阳初露,染红云彩,看来今天是个好天,只是秋初的早晨还是有些寒冷。搓搓脸上被凉风吹起来的几个鸡皮疙瘩,我未雨绸缪的想,我得赚点钱备冬。
  货架上稀稀拉拉的摆着几类丧葬辅助用品,有的销路好,有的销路不好,我看着滞销的那些货物想,得尽快把它们处理掉。怎么才能尽快处理呢?
  这等问题怎么能难到英明神武的大天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要来个促销活动!比如说,买一个纸扎人送冥币一千万 买俩送三千万等等等,想罢着手开始整理货架,滞销的放一边,畅销的放另一边。一忙就忙到临近中午,拍着手上的灰我觉得饥饿,继而觉得奇怪了,凤卿到现在都没找我,难道一个包子够吃了?
  洗了手回自己家,开门进去却见凤卿还是蒙着头躺在床上,边上的包子一动未动。
  一哟,我不由连声啧啧,凤卿这模样,着实有点奇怪。
  我摸摸鼻子,回忆起早上送馒头时莲花大宝曾问我,凤卿是不是回来了。我知道他有多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于是老实点头。本以为还有下文,岂知莲华君通过大宝那张肿胀面孔上的浮泡眼定定看了我好几秒,然后垂目接过馒头。现在想来,莲华君那一眼颇有深意,难道他不但知道凤卿回来了,还知道凤卿眼下这奇特的状态,并且知道异状原因为何?
  答案想必是肯定的,莲华君是谁啊……哎,他到底是谁啊?——算了,管他是谁,反正神通是非常具备的……
  那我要不要找他问问?
  这个念头刚兴起,我立刻把它给否了,一问赔三年阳寿,这种亏本亏到死的买卖傻子才会干!
  再找来扫把,用扫把头戳戳鼓起的那个被子包,我开始诱惑凤卿,“喂,醒醒,醒醒,吃午饭啦!笋干烧肉啦!”这道菜是凤卿的最爱之一——话说,凤卿最爱的菜式委实不在少数,每次丁阿婆新送来一个菜,凤卿必定欢呼一声,‘啊,好好吃的XXX啊,我最爱吃这个!’然后举箸横扫。一扫,菜碗空一半,再扫,只留汤底。动作奇快,让人反应不及。结果往往是他捧着冒了尖的碗吃得欢快,我抖着筷子望着空碗流泪,顿顿如此。
  不过今天食诱这招不灵,被子包纹丝不动。我皱皱眉,丢了扫把伸手把被头拉了下来。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凤卿眼周乌青,双目紧闭,唇无半丝血色,鼻息起伏间,能看见两道白色的雾气,像是冬天人们呵出的气息。我探探他的额头,凉如冰块,两颊、颈脖均如此,似乎连睫毛都是僵硬的,再往下,胸、腹直至双腿都冰凉无比,最后我摸到了他的手,还好,手心里有一丝热气。
  我几乎不敢相信,昨晚他不是还好端端的么,不但如以往一样贱骨头兮兮的调戏我还帮我挡了小宝的撞击,怎么现在看来几乎快要冻死过去?
  小宝!我一下跳了起来,小宝一定知道什么!要不它怎么会在凤卿回来的前一天躲在鸡窝里偷偷流眼泪?还没乐三秒我又郁闷了,我不通鸡语,怎么跟小宝交流?
  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我决定还是找小宝问究竟,我听不懂小鸡的话,但它能听懂我的,所以我只要问它一些能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的问题即可。
  起身,替凤卿盖好被子,想想,来到卧室翻出一堆冬天的衣物,捡那厚而暖和的抱到外间,一一平铺在凤卿身上。瞧凤卿这模样,单靠一床被子和几件冬衣来御寒显然是不够的,可是现在能做的实在有限,找不到他的病因我也无法对症下药。


  来到鸡窝外,小宝果然在此。它将头塞在翅膀底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我将它掏出,捧在手心,小宝将头从翅膀底下探出,黑豆眼望着我,不解的‘唧’了‘唧’。
  “他,”我朝一旁努努嘴,“我是说凤卿,他怎么了?”
  小宝看着我,呆呆的,我以为它没听明白我的话,正要重复一次,小宝突然乱激动起来,小翅膀扇着,小鸡抓蹬着,小尖嘴张着,‘唧唧咯咯’的乱叫一通。
  我大大皱眉,“说什么呢,听不懂啊!”小宝立马蔫了。
  “这样吧,”我宽慰道,“我问你问题,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知道什么,都告诉我!”说完看着小宝。不知为何,小宝还是蔫头蔫脑。我捏着它的小小身体朝我跟前凑近了几分,严肃将话重复了一遍,小宝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啊?!”我气愤起来,手里加了三分劲,以往这时候小鸡早就乱喊乱叫起来,但今天它亦反常,被我捏得气都吹喘不过来了却不反抗,大有一幅你捏吧捏吧捏死我也不知道的模样。
  无奈将小鸡塞回鸡窝,我叉腰居高临下的瞪着它,半晌后自己先泄了气,我堂堂大天师,不跟这小鸡崽一般见识。转身离开香烛店,开了自家大门我没有立刻踏进去,远远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我心里担忧又加重一层,虽然小宝不配合,但我清楚,凤卿这次遭大事了……
  重新关上大门,我踱步回香烛店,刚巧有人来买香烛。做了这笔小生意后,我撑着自己的脸趴在柜台上,将昨夜好好回忆了一遍,想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让我对发生的事情稍微摸着一点儿头脑不。
  一阵后,我扶额叹息,什么线索也没有。
  突听一声汽车刹车声自外传来,我循声看去,见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门外街道上,没多久一个姑娘从车里钻了出来,是邹爱玉。我斜眼瞅瞅挂钟,十二点一刻,被凤卿这么一闹,我完全把她的事情给忘记了,看来她等不及便主动来找我了。尚未来得及出门招呼,丁阿婆挎着篮子从侧角进了香烛店。
  一哟,我忍不住想,邹爱玉来得好巧啊,赶着饭点就到了……
  随即我眼睛这么一亮,我想到另外一个可能能打听到消息的途径——我干吗不找何玮问?我手里捏着他的小辫子,他还能对我不知无不言?虽说一想到这人的腹黑算计我就难免两股战战,但是——这是一个无可奈何的‘但是’——我实在没法把凤卿的事情放一边不管,尽管我很想这样,我欠着他的金子没给,他是我的债主子,此债这次不还,下世也得还,我实在难以想象下辈子我再遇见这货的场景,他得意洋洋,我没头没脑,于是纠缠来去没完没了,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有吧,逃债不是我们李家家风。
  我的打算其实是这样的,我救凤卿这么一次,他付我十两黄金当酬谢,实在是礼尚往来钱货两讫。
  完美!
  想罢,阴险狡诈的何玮被我抛在脑后,我喜滋滋的迎出门去,冲来到我门前准备敲门的邹爱玉一扬手,“美女,这边!”
  邹爱玉闻声回头,见我便目露喜色。
  待她走近,我邀道,“正好,我定的饭菜到了,咱们一起吃吧。”
  邹爱玉却冲我摇了摇头,“不了,”她回说,“我就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定了机票回北京,马上就要赶到机场去!”
  “哟,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我问。
  邹爱玉喜色更甚,“关于找人的事情,我可能不用麻烦你了。”
  我好奇挑眉,“怎么?你家叔叔主动出现了?”
  “不是,”邹爱玉摇摇头,“之前我不是发过寻人的广告么,今天上午有人跟我联系了,说他知道该怎么帮我找那个人!”
  “那……”我的视线在邹爱玉脸上停了很久,直到她用狐疑的目光催促着我,于是缓缓跟了一个,“我要恭喜你了……”
  邹爱玉冲我摆摆手,“八字刚有一撇,那人靠不靠得住还难说得很。”
  “也是!”我立刻点头,“万事小心一点的好!”
  邹爱玉匆匆走了,我却有些难以安心,因为刚才我看见邹爱玉印堂隐现灰色,近期她有一劫,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劫还不小,很可能有杀身之祸。昨天见她她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变了呢,这个劫难会跟那通主动打给她的电话有关么?我也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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