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毕业于浙大数学系的徐策在本科期间就有“逻辑王子”的美誉,他关于数理逻辑的论文多次上过世界级刊物。其后拿到全额奖学金,赴美国加州大学获心理学博士,此后一直担任美国某投行的区域高管。
徐策的单亲老妈在家乡的拆迁中被落石砸中,当场死亡。几名施工队员被判缓刑,现场指挥官员无一受惩。在其母一周年的忌日前,徐策突然离职回国。
老家公安局副局长凌晨被人击杀街头,旁边留下一行大字“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个公然向公检法挑衅的大案顿时引发轩然大波,市局刑侦处长高栋带队侦办。高栋是徐策的高中同学兼大学校友,全省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他能阻止这场疯狂的盛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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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进入十二月,几股冷空气光顾一圈后,天气骤然降温,冬天似乎真的来了。
日头西沉,徐策套着一件宽松的夹克,在冷风中微微弓起身体,沿着东西走向的沿海南路不快不慢地往西走着。
十字路口是红绿灯,他没有停顿,右转往北进入了凤栖路。他没有抬头,但他的眼睛已经再次把头顶的监控探头观察了一遍。
探头位于红绿灯上方,离地面大约8米,方向对着沿海南路,用来拍闯红绿灯的违章车。从他几次的观察判断,这大概是个固定摄像头,不会转动,应该不会拍到凤栖路的画面。
但这只是应该,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扼杀一切潜在的失败因素。
好吧,再把细节想清楚。
假设摄像头会转,并且在他作案时角度刚好对向了凤栖路。这时候就需要考虑摄像头的分辨率。
国内摄像头通常分辨率是200万象素,少数地区是500万,考虑最糟糕情况吧,假设它的象素是1000万,那么有效观测距离最多是100米。也就是说,只要我站在离凤栖路路口100米以外的地方动手,这个摄像头将毫无用武之地。——尤其,外加晚上光线不好。
他沿着凤栖路继续向北走,这条路只有两个车道,左手是旁边小区的高墙,右手是未开发的荒废农田,里面杂草丛生。虽然已入冬季,但荒草依旧有半米高。农田大约五十米外,有一条浅水沟,水沟很长,看不到头。
走了一千两百步,大约八百米,出现了凤栖小区的大门。
门口有个摄像头,装在杆子上,高约5米,朝外,所有经过小区门口,以及进入小区的车辆行人,都将被记录下来。
小区门口有保安,此刻坐在门房里。
恩,晚上天气会更冷,到了午夜,保安室也关了灯,保安在门房里睡觉,如果没有大动静,保安决不会跑到凤栖路上来。最近两个星期的踩点都证明了这点。
他以同样的匀速步伐前进着,没有任何的停顿,即便在观察,在思考,他的脚下似乎装上了固定发条,步行速度保持不变。
又走出了约六百米,他左转进入了沿海北路,这里交叉路口依然有红绿灯和摄像头,但这块区域不是他的考虑重点,因为他的动手地点是在凤栖路的南段。
随后,他直走了几公里,转了几条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拉出一条凳子坐下,身体挺直,这是他准备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这件事从一开始的计划到后面的跟踪、踩点、推翻计划、重新计划,所有工作的思考他从未动过纸笔。他相信大脑是最好的记录仪,比电脑性能更好,比纸笔更让人放心。
——因为纸上记录的东西,容易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曝光,从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果他把行动计划记录在案,如果在他最后行动前,家中被小偷光顾呢?小偷又偏偏对他的文件感兴趣。
这是不是一项潜在的风险?
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他知道,既然要做,就需要把所有可以控制的风险点降到最低,让计划趋于完美,将成功率提高到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一百。
很多犯大案的人往往败在小节上。
他过去做了三十六年的守法好公民,甚至半点小偷小摸的事都没做过,但他相信犯罪的成功率并不单纯和犯罪经验成正比,很多犯罪经验丰富的人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总是没被抓到,作案手法实际上很低劣,如果他是刑侦人员,那些人准没这样的好日子。
所以在中国,许多被抓的惯犯不是警察刻意捕获的,常常是穿得邋遢又没带身份证,心理素质又极差,碰到查证的,结果戏剧性地落网。
他可不会这么糊涂。
犯罪的逻辑是否近趋完美,是影响犯罪成功率的关键。
要做,就做个完美谋杀。
他的目光很坚定。
第二章
数学中有两种思想方法,一种是归纳,一种是演绎。
归纳就是说,你测量了很多个三角形,发现它们的内角和都是180度,所以你推断所有三角形的内角和都是180度。
演绎是说,三角形的内角和是180度已经成为真理,那么拿出任何一个三角形,你都可以推断它的内角和是180度。
徐策向来习惯用演绎法进行思考,他排斥归纳法。
因为归纳法不是逻辑上的必然证明,存在天然的小概率事件。你不能说谁的儿子搞了个威讯,谁的儿子是最有钱的残疾人,就推论说,上面的大佬全是中饱私囊,没一个好人。也许他们中也有好人,好得不太明显呢?
归纳是经验的总结,演绎是逻辑的推理。
经验往往容易麻痹人。
只有,逻辑正确才足可信赖。
这个道理可以应用在一切事上,包括犯罪。
但他也明白,无论计划多么完美,仍然无法杜绝小概率事件的发生。
比如他在行动时,突然有辆车开过来了;
或者旁边草丛里有个傻子下午睡过了头,刚好那个时候醒来;
再或者门房里的保安在那个时间点,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凤栖路上透透气。
这种事情虽然是小概率,但一旦发生了,就彻底悲剧了。
徐策计划的本质,不是杜绝黑天鹅事件,而是照顾他力所能及的每个细节。
他已经演练了很多遍,包括对假人,对同样体重的活猪,也包括实地的踩点,只要给他35秒,他就能完成这次行动。
很多天的连续跟踪和等待,终于等来了那个晚上。
徐策低头看了眼表,已经将近11点。他站在凤栖路南段离路口大约400米的路旁一棵树下,躲在树后的阴暗里。
面前的凤栖路,每隔二十米是盏路灯,路灯很亮,光线很好。这是个不利因素。
但好在现在是冬季,到了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有二十多分钟没遇到人和车了。这是个有利因素。
冷风中,他不断握捏着手指,不时转动脖子,保持必要的身体灵活性,这样才能在35秒内完成所有事。
今天是一个机会,希望一切如自己意料中进行。即便不成功,他也不担心会暴露,他已经做了周密计划。
这时,沿海南路有辆车打着强光灯转进了凤栖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夜视析光望远镜,举到眼前。——只有析光镜才能在强光灯下看清楚。
这辆奥迪,这个牌照,这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人……就是今天了!
车速很快。——得让车停下来才能下手。这个他已经安排好了。
徐策快速将望远镜放回口袋,拎起两个透明塑料袋,一袋是两瓶茅台,一袋底下八条软中华,上面是限量版利群烟。
他走出路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前走。
奥迪车开到离他几十米外时,突然踩了刹车,放低了车速。因为奥迪车的司机已经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面上,洒落着一片碎啤酒瓶,所有开车的人都不会让轮胎傻乎乎地压上啤酒瓶。
奥迪车踩下刹车后,方向打到左边,从左边绕过去,可他刚要再次加速时,发现左侧的前方车道上,同样有片碎啤酒瓶。
这样,他只能再次踩下刹车,绕到了右边。而徐策,此时刚好就在前面。
徐策看了眼车子,装作刚反应过来,挡在车左前方,对着车子大招手,欣喜激动地叫着:“李局,李局……”
车子停下来了,距离徐策此刻站的位置大约有五米,这个距离很好,在他意料的范围区间内。
车窗打开,一个略带酒气的中年男探出头,怪眼瞪着他:“你谁,干嘛?”
“啊,李局,”他边说边示意了下手里的袋子,用家乡土话讨好道,“我是徐子豪的表哥。”
中年男脸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没流露出任何表情,身为县公安局的副局长,绝对是地方上的权势人物,平日应酬的饭局里,能够和他同席的,都是身价几千万上亿的大老板。他对送礼向来见惯不怪,几袋烟酒怎能打动他?听到“徐子豪”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露出微微疑惑的思索状。
徐策忙接着道:“我表弟徐子豪上半年捅了城建公司的人关进去了,年轻人冲动不懂事。我舅舅跟我说了好多次,我在美国做了十多年生意,赚了点钱,但在咱们老家没人脉,想不出办法捞人。打听了好些人,都说这事情难办,大概也只有李局您能帮上忙。我只能来求您了。去您单位嘛不太好,我只能去您家拜访,可您家里没人,小区保安说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给您单位的人,说您出去吃饭了。我想出去吃饭回来总是快的,我就在您小区门口等了些时候,看看时间晚了,我这正准备回去了,没想到路上居然碰着您了。”
“我家里没人?我老婆不在?”他不解。
“阿嫂在家的?难道我找错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您家地址,在三区六单元是伐?”
“哦,那你是错了,是五区六单元。”他笑了笑。
“啧啧,难怪找不着,现在总算见到您,也算没白费。”
中年男脸上浮现客气的笑容,抬头想了想,道:“你说的徐子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拆迁的事情,把城建公司的人捅伤了?”
“对对对。”
“这事体嘛,难办的,这案子不是我管的你知道伐?”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情是挺疙瘩的,我问了好些人了,都说也只有你有办法了,捞人肯定要花点钱的,这我晓得,只要人能出来就好。”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体——”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对于不认识的送礼者,他这个级别的官员都很忌讳。
徐策忙把袋子往前递:“这点小东西您先拿上,还有几张超市卡。”他把袋子往前塞,却发现超过车窗的高度,塞不进。——这是他有意设计的。如果东西很容易塞得进,万一李局收了东西,说事情明天再谈,他自己却不下车,那么徐策就没法下手了。
李局心里冷笑这人是个美国回来的土包子,素不相识的人有求于己,有这么送礼的吗?真是一点都不懂国内的规矩。
李局伸手推脱:“这事以后再说吧,东西你先拿回去。”
徐策忙恳求道:“领导,您帮个忙吧,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先拿着,这是我唯一指望了。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他露出张苦情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员即便不收礼也不会把气氛弄尴尬了,也不会故意摆脸色给送礼人。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深谙此道,出于礼貌,他道:“你上车吧,到我家去说,这事情牵扯到城建公司,我跟你说说要怎么办。”
“哦,那也好。”
徐策上了右手的副驾驶座,把袋子靠着中间放着,边说边掏烟:“时间也晚了,您家改天再拜访,只要您肯帮忙,这事情准成。我简单说一下情况,……”
他边说着边伸手拿出根烟递过去,边准备好伸手挡住驾驶盘,以防压到喇叭,同时,还需要注意到,等放倒目标后,目标的脚松开了刹车,他需要马上把驾驶杆拨到泊车档,以防遛坡……
这些动作他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他的手很稳定。
整件事期间没有人车经过,抛去前面的对话,行动共花了55秒。
因为原本他计划中的第一种情况是李局出于礼貌,下车跟他客套几句,这种情况下,只需要35秒就够了。第二种情况是上车谈,这种情况下他就需要再额外多做几件事,所以总计花了55秒的时间,这也在计划的合理范围内。
总之,第一步顺利完成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的紧张。
他原本以为会紧张,实际上真的动手时,反而不紧张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但他的心理素质好得惊人。
第三章
七八辆警车排在那里,堵住了两车道的凤栖路,所有进入凤栖路的社会车辆都需要调头绕行。
现场已拉起警戒线,聚满了警察。
远处几十米外,更多的闲杂老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时,又有五辆警车驶入停下,县公安局局长郭鸿恩和一位领导模样的男人在前,领着一队民警走过来,郭鸿恩拍拍手,叫拢现场所有的民警,指着身旁这位三十六七岁的男子介绍:“这位就是市局刑侦二处处长兼刑侦处总指导员高栋警官,高局的大名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介绍。这案子省市两级领导一早下了紧急指示,市里已经成立专案组,高局任组长,以后侦察行动,全权由高局负责,咱们局里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高局,知道吗?”
“一定。”很多人一起响应。
接着,县局的大小领导都上前,自报姓名职务,分别和高栋握手。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白象县。
小地方的县城,民警的能力和配备都有限,出现重大刑事案件,往往上面带人来查,他们只是协助作用。对此,他们习以为常,不会有异议。而且他们同在公安系统,听过市局里高栋的名字,他是省级刑侦专家,破过几十个大案,声望很高。
更主要的是,高栋除了自己是正处级干部外,他岳父是市政法委书记,市领导班子排第七的人物,绝对的强悍背景。
高栋无论对谁,人际关系都处理得很到位,他客气地跟每个人打过招呼后,也不再另行客套,毕竟这次事态紧急,便马上进入状态,问现场的县刑侦队陈队长:“尸体几点发现的?”
“早上4点半,是一个清洁工路过时,奥迪车停着,车门呈半开状态,清洁工一张望,发现了驾驶座上的李局,马上就报警了。清洁工已经带回局里做详细笔录了。”
“案发是昨晚吧,怎么到早上才发现?”
“可能案发时已经半夜,没有行人了,经过这路段的都是开车的,没注意到这辆停旁边的奥迪车有异常。”
“死者家属对死者彻夜未归没觉得奇怪?”
“李局是领导,领导有时在外应酬,回晚了也正常。刚问了李局的太太,她说昨晚李局电话告诉她今晚跟朋友喝酒,可能要晚点回,她也没在意,后来就自己先睡了。一早才知道这事。”
“死者是你们的副局长李爱国?”
“恩。”
“他管哪块工作?”
“平时负责治安管理这块。”
“他一个人负责?还是其他几位副局一起负责?”
“治安案件他一人负责。”
“另外几位副局是做什么的?”
陈队长看了眼旁边的一位副局,道:“一共四位副局长,除了李局外,张局——”他手伸旁边指示,张局朝高栋微笑点头,“张局负责刑事案件。还有两位是……恩负责各方面的,他们两位快退休了,刚才来过现场,现在回去处理善后了。”
高栋点点头,他明白,两个快退休的副局长说“负责各方面”,其实就是啥都不管,退居二线没权力,养到退休呢。
他又问:“这案子知道的人多不多?”
“什么知道的人多不多?”陈队长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栋侧头朝远处的人群指指:“老百姓都知道了吧?”
陈队长点点头:“事情太大,尤其,尤其那幅字,好多人都看到了,传得挺快的。”
“哦,那得注意,嘱咐媒体别报,影响太坏。哪家敢报,直接约谈负责人。”
陈队长谨慎地问了句:“外地的呢?”
高栋意味深长地道:“你看着办。”
郭鸿恩转向那位张姓副局长:“老张,这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跟县里通个气,再知会维稳办的。”
张局点头说了句“我知道”,就走到外圈打起电话。
高栋接着问道:“现场保护得完好吗?”
“应该算好的,清洁工当时是隔着车窗看到了车内的死者,也吓住了,车门都没碰过。”
高栋恩了声,目光对向了面前停着的黑色奥迪车,正副驾驶座的车门都敞开着。他道:“县里的法医来过吗?”
“恩,来过了。”
高栋点头表示满意:“我带了几位市局的法医专家,等会儿一起过去。”
说着,他拿出胶皮手套戴上,来到车门边,向里仔细张望,驾驶座那块有好多血迹,看了好一会儿,他转出身,问道:“副驾驶座的脚垫是法医拿走了?”
陈队长看了眼,道:“没有啊,本来就没的。”
高栋心里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车里的指纹都提取过了?”
“恩,全部采集了一遍。”
“门把手呢?”
“法医说门把手没有指纹,有人为抹除的嫌疑。”
“指纹被抹了,”高栋嘀咕一声,皱皱眉,随即转身,道,“地上的可疑脚印都提取过了吧?”这其实是句废话,法医把指纹提取了,自然不会漏过脚印。
“取是取了,可是……”
“可是什么?”
“车门两边都没有脚印。”
“水泥地的缘故?”高栋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自然知道常识,脚印在干净的水泥地上很难保留完整,但他看这里的路面,由于旁边是荒田,路边有挺多的泥沙,照理脚印也该能留下来。
陈队长道:“法医说,水泥地上的脚印,被凶手有意破坏了。另外旁边田里发现了一条足迹,应该是凶手逃离现场时留下来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
“脚印不太正常。”
高栋跟着陈队长走到农田边,蹲下身,这里隐约可以看出一条很长的足迹,一直延伸出去。可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的脚印都巨大,大约是47码的鞋子。
好大的脚!而且印子很深,很清晰,但鞋底是完全平的,没有鞋纹。
高栋皱眉不语。
陈队长继续道:“这行脚印一直走到了农田那边的水里。”
高栋放眼望去,田前面是一条长水沟,延伸长度望不到头,如果凶手走到了水沟里,那么之后在哪里上岸,就无从考证了。
高栋抿抿嘴,这案件恐怕比自己预想的要复杂。他站起身,重新回到奥迪车旁,道:“尸体现在在哪?”
“在法医实验室。”
“身体有几处伤口?”
“初步看了只有心脏一处。”
“什么东西杀的?”
“可能是某种尖锐物,一下就刺进胸口心脏。现场没发现凶器,我们正派人周边搜查。”
“死亡时间还没出来吧?”
“恩,只知道是昨晚,具体时间还要调查。”
高栋手按住下巴,思索着:“案件发生在车里,那应该是熟人做案了。”他心里有了方向,“难怪把脚垫拿走了,车里的脚垫的材料是橡胶的,很容易留下凶手的线索,看来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不是个普通的凶杀案。”
陈队长道:“高局,有一点比较奇怪,车里没有发现打斗迹象。”
高栋突然转过身,沉声问:“怎么回事?车内空间就那么大,凶手没有经过打斗就把凶器刺进死者的心脏?”
“恩……现在是这样,还要等法医的鉴定。”
高栋吐了口气,照目前的大致情况了解,死者怎么被杀的是个谜,现场没凶器,门把手没指纹,地上的47号大脚印显然是伪造,照此推断,他心里预估车里也不会找出有用指纹。
目前他只能猜测凶手是熟人做案,其他有用的人证物证都没有,这还真有点麻烦。
想了片刻,他转头道:“那条横幅在吗?”
“在,之前就怕老百姓议论太多,收起来了,我这就去拿。”
陈队长从一辆警车里拿出一卷白布,展开后,上面写着红色的艺术字,虽然高栋已经知道这事,但亲眼看到横幅,还是心里一震。不光他,所有在场的公安人员都是心里一震。
横幅上写着:“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
这是他从警以来遇过的最恶劣、最嚣张的大案,无出其右。
高栋面无表情地走出案发现场,朝人群看了几眼,据说谋杀案发生后的36个小时里,有50%的凶手会回到现场,说不定凶手此刻正躲在人群里。当然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火眼金睛,即便凶手就是面前的其中一个,他也不会发现,只是本能地想去看看有没有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当然,敢做这案子的家伙,自然心理素质好得很,看过去就鬼鬼祟祟的人没这水平。
他目光随意地在人群里来回移动了几下,随后对向了一个方向。他微微缩小瞳孔,让视线更集中些,他在辨认着,同时在记忆中抓取曾经的画面。
那个人……那个人……高栋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徐策站在人群里,看到那个警察队里的领导朝这边看过来,随后发现,那人的目光是盯着自己的,过了片刻,竟朝自己笔直走来,心跳不由加快了,但转瞬后,他的头脑马上告诉自己,不用紧张,没人现在就知道是我干的,放松,放松……坦然无事……
“徐……徐策!”高栋终于认出了这个看着那么眼熟的人,惊喜交加地叫了一声。
徐策盯着他的脸望了一阵,好一会儿,总算认出来了:“高……高……老高……”他一下子名字想不起来,只记得姓高,这个年纪的人了,叫“老高”总不会错。
“哈哈,老同学,”高栋带着徐策走出人群,到旁边一角,笑着说,“一时叫不出我名字高栋了吧,哈哈,老徐,我可对你的大名,一直记得很牢呢。”
“哦,是吗?”徐策淡淡地笑了笑。
高栋也不意外,徐策向来性格有些孤僻,情绪总是波澜不惊,他问道:“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回来了?”
“国外呆久了厌倦,想回来寻点事做做,目前暂时先在家里休息。”
“恩,那也好,呵呵,咱们可有十来年没见了吧。”
“应该十一年吧。这案子你负责?”
高栋拍拍额头露出个苦恼表情:“没办法,又得忙活一阵了。”
徐策嘴角略微翘起,道:“破了这个大案,你又能升官了吧?”
“呵呵,哪有那么容易哦。瞧,今天我还挺忙的,等下要开会,你这边住哪儿,手机多少,忙完了我这几天找你聚聚,一直以来,那么多同学里,我就最佩服你了。”高栋拍拍他的肩。
徐策把手机号码和住址报给他。
高栋又闲言几句,先和其他公安离开了,剩下三四个维护场地。
第四章
由于案发是昨晚,也就是十二月六号,所以案件命名为一二六特大杀人案。但此时的高栋显然没想到,过不了多久,这个案件就将改名为一二六特大连环杀人案。
傍晚,高栋刚拿到法医室的初步尸检报告,马上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
开会的除了县局的领导和刑侦队全员外,其他十来个都是他从市局带过来的人,因为小县城里的公安,破破普通刑事案件还过得去,对大案经验少,而且他也更相信自己带的人的能力。
当地的人马,主要让他们负责调查走访,收集资料。
高栋打开投影仪,道:“这案子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据说省厅马上要报到部里,咱们得抓紧时间,最快速度锁定凶手。有些同志和我一样,市局来的,早上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咱们先看下案情大致情况吧。”
他按动投影仪的遥控器,切换画面,继续道:“这是死者李爱国被发现时的照片。”
画面中,四十多岁的李爱国歪着头,睁着眼睛,斜躺在驾驶座上,脸部没有表情,胸口心脏处有大量的暗红血迹,一直流到了驾驶座下。
“李爱国的身上只有一处的明显外伤,伤口正中心脏,据法医猜测,凶手大概用了三棱枪刺之类的东西,一把刺进了李爱国的胸口,并且正对心脏。李爱国大约不超过半分钟就彻底死去。”
“大家再看另外几张照片,车内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不少人都纷纷议论,没有打斗过,怎么就把人给杀死了。
高栋咳嗽一声,示意等下再讨论,继续道:“副驾驶座的抽屉里,有两万块的现金,后备箱里有若干的高档烟酒,凶手杀人后都没动过。显然,凶手杀人不是为了钱财。”
他又切换了一副画面,这是汽车的正面照,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放着一条白布红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
他没有对这个画面做评价,继续换了汽车各个角度的照片,完后,他道:“死者李爱国,昨晚和几个朋友在酒店喝酒打牌,据他朋友的供述,他们大概在十点半左右散场,随后,李爱国独自开车离开。从沿海南路和凤栖路十字路口的监控看,李爱国的车是10点52分进入了凤栖路,但小区门口摄像头没拍到奥迪车进入小区,这表明,李爱国是在开车进入凤栖路后,快到小区前遇害的,具体遇害时间应该在10点55分左右吧。法医的死亡鉴定结果也与之相符。”
“李爱国老婆供述,李爱国大概昨晚9点左右给她打过电话,说晚上玩牌,大概晚点回来。李爱国老婆没有觉得异常,所以先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了。下午去查了他通话记录,昨晚9点左右,他确实跟他老婆打了一个电话。”
“目前这案子有几个难点,凶手杀人后,用布把车内车外的指纹都擦了一遍。由于李爱国与凶手没有发生过搏斗,所以李爱国的指甲、身上以及车内,都找不到凶手的毛发、皮屑、纤维等物件。而车外的水泥地上的脚印,被凶手故意破坏了。凶手在车内脚垫上留下了脚印,但脚垫被凶手带走了。凶手在杀人后,顺着旁边的农田逃到了水沟里,之后从哪里再上来,暂时无法查出。根据法医描述,当时凶手的脚上大概套了一个平底的铁鞋套,所以留了一串平底的47码大脚印。平底的铁鞋套使得凶手的身体重量踩到地上的压强是均匀的,所以只能推断凶手体重大约在120到140斤之间,无法判断他的身高。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凶手作案没有留下任何的物证。”
一名警察问:“有没有目击者?”
高栋摇头道:“事发接近深夜,这条凤栖路上,原本就人流稀少,现在又是冬天,更少有人行。据凤栖小区的保安说,他当时在保安室里睡觉,没听到外面有异常动静。”
局长郭鸿恩道:“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凶手整个杀人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的人证物证?”
高栋点点头:“正是如此。”
会议室里唏嘘一片,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讨论着没人证物证的案子该怎么破。
高栋看了大家一眼,咳嗽一声,讨论都停了下来,他接着道:“根据他朋友的描述,李爱国昨晚开车回家是一个人的,监控探头也表明,副驾驶座上也没有人,但案发时,凶手显然是在副驾驶座上的。所以我们可以还原一下整个案发经过,李爱国在昨晚十点半散场后,一个人开车回家。进入凤栖路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没开到小区门口,半路停了下来,并且打开了车内的保险锁,开门让凶手上车,凶手坐上了副驾驶座,随后杀了他。”
县队的陈队长道:“凶手是怎么杀了李局的?就算凶手有三棱枪刺,但车内空间狭小,怎么可能不经过打斗,就把枪刺扎进了李局的身体里?而且一下就正中心脏,位置不偏不倚,身体的其他地方,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高栋道:“答案只可能是凶手把枪刺扎进李爱国的心脏前,李爱国就已经不动了,完全丧失反抗能力。因为如果李爱国能动,凶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只一下,刚好就扎准进了心脏位置,身体其他地方不留下任何伤口。即使凶手真就运气那么好,李爱国被扎后的几十秒时间内,还是有反抗能力的,不可能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下午我去看过李爱国尸体了,我发现李爱国的耳朵根下方的脸部位置,有一小块烫伤的痕迹。我跟陈法医讨论了一下,应该是凶手拿了一根高压电击棒,先用电击棒击昏李爱国,再对准心脏,用枪刺一下扎准。当然了,死亡到今天下午已经过了大半天时间,所以法医没法通过体液鉴定李爱国死前是否受了电击,这是我们的推断,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断。”
会议室里顿时唏嘘一片,因为在这个普通的县城,从来没遇过有人行凶,先用电击棍击昏,再直接往致命器官上扎一刀。
普通的刑事杀人案,大多是失手杀人,即便是有预谋的报复性杀人,手段也很粗劣,往往用斧头、榔头、尖刀等凶器。
用电击棍先击昏,再造成能瞬间死亡的致命伤,这种手法很干脆,而且留下的作案痕迹也最少。
高栋道:“基本的案情介绍到这里,现在暂时没有人证物证,我们对凶手的年龄、性别、体貌特征也一无所知,大家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都提出来吧,集思广益。”
高栋的骨干科员张一昂道:“凶手杀人后,没拿钱物,说明是仇杀。我认为可以从死者的社会关系角度入手。”
底下又议论开了,纷纷讨论谁跟公安局副局长有仇,一说起来,跟李爱国有仇的人可就多得去了,但到要杀人泄恨的仇恨,似乎一下子想不出来。况且就算有仇,有几个人有这个胆,敢杀公安局副局长,这显然是必破的大案,而且抓住就是死刑的。
另一个老刑警有不同意见:“我看,凶手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了那幅字,也不一定凶手和死者有仇,可能是个仇视社会,报复公务人员的货色。”
高栋插了一句:“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话再次从他口中说出来,会议室里虽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仍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阴霾感。他冷哼一声,道:“凶手口气很大,这事震动省市两级领导,领导担心按凶手的口气,还会作案。我不管凶手是不是仇视社会,总之,我们必须尽最快速度把他逮捕!”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大家都知道,这案子一冒出来,所有人都背负了沉重压力。
其实现场压力最大的不是高栋,而是局长郭鸿恩。
因为按照公安系统惯例,命案必破。凡是出了命案,没有破获的,主管负责人很可能被调岗。即便负责人的关系硬,未来几年想升迁也是麻烦重重,竞争对手总会把这事拎出来。
所以现在很多地方,出了刑事案件,尤其出了命案,往往想方设法不予立案,所以“被自杀”的新闻特别多,这其中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公安评测体系里“命案必破”。所以我国命案的破案率高达90%。——因为很多地方奉行“不破不立”。
而这次是个特大命案,更是必破无疑。如果最后破不了案,高栋虽是督办,他也可以借口是协办来推脱,毕竟白象县和他没关系。但郭鸿恩局长作为辖区的负责人,根本躲不过去。他本是厅里下派挂职锻炼积攒资历,此前没有破刑事大案的经验,现在只能全部寄希望高栋身上了。
高栋扫视大家一眼,缓和了下语气,安慰道:“大家也不用紧张,现在咱们分析案情还刚开始嘛,不要给自己增加压力,继续接着说吧。我认为说凶手是为了报复社会有可能,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也有可能,那幅字是为了转移我们注意力,让我们侦察角度转向那些仇视社会的分子。这两种可能性暂时没法确定。”
张一昂道:“我认为现在最大的疑点,就是李爱国车子开到凤栖路时,快到家门前了,为什么会停下来,而且又让凶手上车了,并且他对凶手的举动没有提防。”
高栋点头道:“不错,这是个关注重点。按照咱们开车习惯,半夜开到一条人流量小的路上,有什么情况会促使人半路停下车?”
一人道:“到路边上厕所?”
随即有人反驳:“都快到家了,怎么可能就差一两分钟憋不住?”
高栋道:“更为古怪的是,李爱国居然让凶手上车了。你们半夜开车到路上,有什么情况会让车外的人上车?”
张一昂道:“凶手是李爱国的熟人?”
高栋道:“不能百分百断定,但这种可能性比较高。”
局长郭鸿恩道:“看来还是要仔细调查李爱国的社会关系。”
高栋道:“这是一块工作。另一块工作,从凶手精心准备的谋杀看来,凶手是提前在路上蹲点,守着李爱国回家的。而案发现场情况判断,凶手只有一个。现在问题是,凶手怎么会知道李爱国昨晚会晚回家的?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昨晚和李爱国一起打牌的朋友中,有人是同伙。第二种情况,凶手有帮凶,在跟踪李爱国,而凶手则提前埋伏在凤栖路上。第三种情况,凶手为杀李爱国已经踩点跟踪很多天了,对李爱国的行为习惯非常了解。昨天他已事先跟踪过李爱国,知道他在酒店打牌,回来可能挺晚,所以事先埋伏在了凤栖路上。现在我们要确定的是,凶手的整个谋杀行动,是完完全全他一人一手操办的,还是有另外的帮凶。”
陈队问:“这个怎么查?”
高栋道:“不管哪种情况,凶手在案发前一定经过了多次的跟踪踩点,县区道路上这么多监控探头,一定会留下痕迹。”
郭鸿恩道:“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查。”
高栋道:“这块工作的工作量很大,先放一放,我们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陈队,下午让你跟交警拿沿海南路和沿海北路两处的监控,拿到了吗?”
高栋道:“这块工作的工作量很大,先放一放,我们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陈队,下午让你跟交警拿沿海南路和沿海北路两处的监控,拿到了吗?”
“恩,拿到了,他们只保留十五天的录像。”
“十五天嘛,够了。还有小区门口的监控呢?”
“也拿了,他们只保留十天。”
“十天也差不多。对了,这三个监控质量如何?”
“都是高速上用的高清摄像头。因为是公务员小区,里面也住着一些交管部门的领导,所以当初建设时,就考虑到自身周边的居住安全,所以三个装的都是高清,比城区其他地方的监控都好。”
高栋满意地点下头:“那么凤栖路上晚上的光线如何?”
“非常理想,两侧不到二十米,都各有一盏路灯,照明亮度也远好于其他路段。”
公务员小区的周边配套设施确实好。
高栋继续道:“就是说,这三个监控,在晚上也能清晰拍摄出画面咯?”
“恩,监控录像是非常清晰,不过……”陈队担忧道,“不过监控拍不到案发地点。”
高栋道:“凶手作案前,一定会经过监控的。”
“如果凶手作案前,也是从水沟里过来的,那监控不也拍不到吗?”
高栋肯定地道:“这是不可能的。第一,凶手在作案前,已经在凤栖路上蹲点守着了,作案前时间尚早,凶手如果从水沟里过来,容易引起路过的行人注意。第二,水沟里的水深到膝盖,凶手如果裤子湿了,也会引起死者的警觉。当然啦,你或许说凶手裤子湿了,躲在某个角落换干的,但这么做,太折腾了,隐患很大,不符合凶手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法。”
高栋道:“大家注意到案发所在地的地形了吗?案发在南北走向的凤栖路的南段。凤栖路最南端与沿海南路的交叉口,有一个监控探头。凤栖路中间,也就是小区的正门口,有一个探头。北端与沿海北路的交叉口,也有一个监控探头。虽然案发点没有探头,但整条凤栖路,两头和中间都有监控,一边是小区高墙,凶手爬不过,一边是荒田,凶手来的时候不会从荒田走。这就是说,整条凤栖路完全是个封闭的区域。”
高栋看了所有人一眼,发现大家还没跟上他的思路,他加重了语调:“凶手在犯罪前,必然进入了凤栖路。凤栖路两端和中间都有监控,那么凶手也必然会被监控探头记录下来。陈队和我的人一起重点查,昨晚6点以后,每个人,每辆车,凡是进入了凤栖路,之后没有离开下一个探头,或者车辆半路下过人,就表明此人滞留在凤栖路上,那么他就是凶手!”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瞬时群情激奋,高栋果然是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一个彻头彻脑没有人证物证的死案,那么快就找出了方向。
当晚进入凤栖路的每辆车,每个人,只要从一个探头里进入了凤栖路,之后短时间内没有从任何一个探头里离开凤栖路,那么表明此人留在了凤栖路上,显然,这个人留在了路上,那么必然就是凶手了。
这条思路理清,后面的工作就有方向了。
凤栖路不是主要道路,车流行人数量有限,调查应该不会太困难。
正当大家为有了方向充满信心时,高栋接到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他沉默了片刻,最后道:“李爱国身上的六四配枪丢了,枪套放在车抽屉里,大概还有五六发子弹,也被拿走了。”
郭鸿恩抿抿嘴,没有说话。他毕竟是领导级别的人物,不能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焦虑。
大家也都一片沉默。
高栋轻嗽一声,道:“凶手手里有了枪,必须抓紧逮捕,现在一共有五方面的工作要做。第一,陈队,你负责安排,马上按我说的查凤栖路的三个监控,这是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这几天大家都留局里轮流加班,辛苦一下。第二,郭局,需要你这边安排一些人,查查全县的道路监控,看看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的车子后面是否有可疑的车辆跟踪。第三,张一昂,你联系省公安厅物证专家,把案发现场的所有遗留物,全部重新鉴定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出某些线索。第四,陈队,还是你安排人负责,给李爱国昨晚的几个朋友,以及他的亲友录详细的口供,罗列出完整的社会关系,并且调查他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人表现异常的情况。第五,郭局,还是要麻烦你,现在人手不够,需要从下级的各个辖区派出所里,调一些有经验的警察,细致走访周边,看看当晚有没有人见过异常的人。好了,咱们就从监控、物证、人证、社会关系这几个方面着手,全警动员,全力以赴,早日侦破此案!”
第五章
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六,四式手枪。
他在思考。
高栋带队督办,他会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以他的智力水平,应该已经发现,凤栖路是个上中下三个监控探头包围起来的封闭区间。
凶手在作案前,显然已经蹲点滞留在路上了。凤栖路一侧是小区高墙,一侧是荒田。他一定认为,凶手作案前是步行或者坐车进入凤栖路的,不可能从荒田那边过来。
作案前时间尚早,如果从荒田里过来,难保不会被目击者发现,这与凶手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法不符。所以凶手要么从沿海南路拐进凤栖路,要么从沿海北路拐进来,要么从小区里出来。
事实上,如果高栋这么猜的话,他答对了。
我就是从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的!
接下来,高栋一定会派人查进入凤栖路的每个人和每辆车,看他们是否从三个方向的监控中离去。如果有人没有及时离去,滞留在了路上,那么此人肯定就是凶手了。
如果是搭车进来的,虽然监控里拍不到车里坐了几个人,但高栋一定会每辆车去核实的,查哪辆车在凤栖路上半路下了人。
可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让他失望的。
这点,徐策很自信。
之后高栋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后,通过判断是熟人作案,转而重点调查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可是,那样就更错了,我跟李爱国根本不认识。
好吧,接下来不用管高栋了,开始设计下一个对象。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这时,徐策接到电话,是高栋:“老徐,现在有空吗?哈,咱们出来一起聊聊,这么多年没见面……好,那咱们待会儿见。”
挂下电话,徐策心里泛起些隐忧,他为什么找我?难道是我昨天的行动有瑕疵?
他仔细回忆昨晚的每个细节。
不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瑕疵。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心率,随即拿起手枪,步入了后屋,出来后,身上已不见了手枪。
他走到院子里,那里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墨绿色的现代,一辆是黑色的奥迪,他坐上了现代车,开到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条街上,那里有一排的夜排档,他放低车速,降下车窗,向外观察。
“老徐,这边,快过来。”最外面的一间夜排档里,高栋穿着便服招呼着。
徐策停好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下。
“来,老徐,吃点什么?我有一个小时空闲,你也知道早上出了这事,我真忙不开,回头还要去局里。咱们老同学十来年没见面,嘿嘿,今天难得逮到机会,我怎么总得和你吃个饭。”
“既然你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搅。”
“可千万别这么说,难得碰面嘛,你看,你一个那么多年在美国,我呢,成天跟案子打交道,呵呵,咱们聚一起的机会少。这回呢,刚好你回国,我偏遇到这案子到你们白象县,你看,这不是缘分呐?”
徐策笑笑:“没错,咱们是很多年没碰面,我也挺想见老同学。”
“对了,早上忘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前几年结婚啦?”
“恩,老婆孩子都还在美国,我在国外呆厌了,想回国来看看有什么机会。等我这边弄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国。”
“打算找个工作还是自己创业?”
“想自己弄点事情干吧,上班,厌了。”
“也对,听说你之前在国外投行干,年薪上百万美金呐,要回国还上班,就太没意思咯。”
“没有上百万,其他同学乱说的。”
高栋笑着指他道:“六七十万美金是跑不了的。”
徐策没有否认,道:“你呢,小孩挺大了吧,男女?”
“六岁的男孩。这小孩现在大了,整天吵着要见我,皮得要紧。这回遇到这案子,我看样子要在你们白象县呆段时间了,这不,他妈电话打了好几个,说小孩嚷我要我回去。真够折腾的。”
“案子有线索了吗?”
高栋不好意思地苦笑:“说实话,暂时还没呢。对了,这事你们当地人都知道了吧?”
徐策点头。
高栋道:“哎,影响太恶劣,我背上压力如山。最可恨的现场没人证,没物证,真他妈邪门。这么些年,我自己办的案里,还没遇过手段这么牛逼的货色。”他在官场自然说官话,遇到了老同学,平时的说话习惯也就放出来了。
“是熟人作案?”
高栋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徐策平淡地回答:“现场看一眼就知道了,车里杀的人。”
“我果然没找错人,呵呵。”
徐策略微表现出惊讶:“你找我是为了案子?”
高栋道:“那也不是,一是想找你叙叙旧,二来这案子颇费我脑细胞。加州大学的心理系是全世界最好的,你都读到了博士,又涉猎过犯罪心理学,我在公安大学进修那会儿,无意中看到你的论文,我对你崇拜之情更热烈了。”
高栋一向如此,这张嘴很能讨别人的喜欢。虽然他工作时偶尔对下属摆个脸色,但他对徐策,是真的崇拜。
徐策是他高中同班同学,那时数学这门课,没有徐策解不出的题。尤其大学后,两人都在浙大,高栋是分数线较低的心理学,徐策是分数线很高的应用数学系,而且他也听到过许多关于徐策在逻辑数学上如何厉害的传闻。后来徐策还拿到加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此后担任投行高管,更是在同学里成为传奇人物。
徐策谦虚道:“我在美国只接触了皮毛的犯罪心理学,也没进过FBI,能帮你什么?”
高栋客气地笑道:“不不不,其实也没大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猜个东西。我们调查的初步结果是,现场杀人的凶手只有一个。但是这次的案子,显然是有人在蹲点守着死者的。我在想,凶手既然知道死者昨晚会在半夜这个时间点回家,要么是凶手自己跟踪的,要么是另有帮凶。你觉得这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帮凶?”
徐策眼神转了一下,道:“车上有没有丢失钱财等贵重物品?”
“车上有几万块现金,凶手没有拿,表明不是为了钱。”
徐策断然道:“凶手是一个人。”
高栋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案子凶手一旦被抓住,是不是肯定死刑?”
高栋笑了笑:“那是毫无疑问的。”
“同伙犯罪,必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讲,物质利益是捆绑不同个体间的利益诉求的最好纽带。这个案子里,凶手不是为了钱,所以物质利益这一点不存在。而从仇杀的角度分析,凶手自然也知道这案子一破案,就是死刑,作为一桩谋杀案,而不是凶杀案,极少出现有共犯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真正信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便有两个人同时对死者充满仇恨,他们也不会联合起来共同犯罪。因为凶手会有长期的顾虑,担心同伙在未来某一天无意间透露了当初这件事,那么面临的惩罚是死刑,这点,每个人都会顾虑。所以但凡是谋杀案,几乎都只有一个凶手,或许有知情人,但共同犯罪的情况太罕见。尤其考虑到这个案件,单纯的仇杀,缺乏物质利益上的共同诉求。”
高栋细细思索着徐策的分析,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凶手一定只是一个人,做这种大案,而且整个犯罪过程滴水不漏,相信凶手经过了精密的计划,这种人是不会找同伙的,也不会把计划透露给其他人。现在你帮我解决了第一个难题。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再分析一下,早上奥迪车挡风玻璃上的那幅字你也知道的吧,我上面领导担心,凶手会继续作案,你能否分析下凶手的心理,看他是否真的还要作案?”
“这只能从概率上来讲。”
“我明白,概率分析法从事心理学的研究,是你的专长,我看过你很多的文章。”
“一种可能,是凶手真的仇视社会,所以留下那幅字。一种可能,凶手只是和早上的死者有仇,留下字是转移你们的注意力。”
“我不怕第二种可能,就怕第一种可能。你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多大?”
“不好说。如果真是为了报复社会,第一个就拿公安局的副局长来立威,立马就会引起大肆搜捕,这么做的风险代价很高。如果杀个其他单位的普通局长,恐怕也不用派你下来了。”
高栋点点头,如果被害的是其他单位的小领导,这事的震惊程度大大降低。
“但如果凶手的内心,是个自信的人,那么他认为他有能力作案不被查出来,所以先挑了个最难下手的,来证明他的实力,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在没办法了解凶手的性格时,无法判断这两种杀人动机,只能说,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高栋无奈吐口气:“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先放下了。”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局里,带点吃的给兄弟们。老徐,咱们今天先聊到这儿,这么多年没见,本想和你多聊聊,等我把这案子办妥,再找你出来玩玩。反正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内也空,到时来市区坐坐。”
“好的。”徐策点点头,站起身和高栋告别。
徐策回到车里,看手表,今天已经太晚,来不及了,这几天虽然看上去警察都出动了,晚上也会四处巡逻,但大部分警力还是忙于这件案子,事实上的,某些环节比以往更薄弱。
这反倒是很好的机会。
第六章
高栋从一排办公室走过,每间里面都有若干个公安在查监控录像,不时相互交流比对。他来到最后一间,把还在工作的张一昂叫到会议室,关上门,问:“监控看得怎么样了?”
“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在查,所有进入监控的人和车都在比对,看看哪些进入凤栖路后,没有离开的。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可疑的人?”
“暂未发现。”
高栋长吁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你把陈队长叫来。”
过了会儿,陈队进了会议室,道:“高局,你找我?”
“先坐吧,”高栋拉出条椅子,“下午开会人多,有些情况我不太方便问,现在找你聊聊。”
“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高栋抿了抿嘴,眼神一寒:“民警配枪的规定,知道吧?”
“恩……知道。”
“你们这李爱国副局长,没执行公务期间,他怎么随身带枪,子弹也带身上?”
“这……我们做下属的不太好评价。”陈队踌躇着。
他哼了声,道:“好吧,也难为你了,咱们先不谈李爱国的作风问题。但为了破案,其他的事你要跟我实话实说,李爱国在你们这儿的社会口碑怎么样?”
陈队犹豫一下,道:“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
陈队道:“李局分管治安的,他平时特爱抓黄赌毒。”
“赚外快?”
陈队点头。
高栋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这事你有参与吧?”
陈队顿时哑口无言,尴尬地看着他。
高栋轻松道:“放心吧,这种事放哪儿都一样,我又不查你们家底,怕什么,你们一年搞多少钱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这案子怎么破,明不明白?”
陈队顿时心领神会,道:“理解,理解。”
高栋道:“李爱国常抓黄赌毒,他的社会关系里,有很多搞娱乐会所一类的朋友吧?”
“恩,大的会所老板常跟他一块儿玩。”
“这些个老板虽然拍他马屁,不过心里也不太乐意吧?”
“那是当然。”
“抓赌的时候,比方台面上有一百万,你们查到了,全给没收了,当然了,这钱也不用交上去,你们单位里分了,这么一来,那些赌博的也因为台面上的赌资数额不足以判刑,不用拘留,当然也不敢跟人说,更不敢向你们索要回赌资,钱都被你们拿走分了,对吧?”
“这……”陈队面色发红,身体不由颤抖。
高栋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过了,这种事不光你们这么干,哪都一样,你怕什么,我是来办案的。这案子要是能办得痛快,我在白象县就多了个朋友。”
陈队心神一震,这话的意思太明确了,高栋可不管他们平时工作作风,他只是来办案的,如果案子办成功,高栋仕途晋升当然加上了重量级筹码,他也能结交高栋这样市局里的实权人物,将来官途就多了很多机会,他思索片刻,道:“抓赌时,数额上百万的没遇过,多的也就十几二十万。”
高栋道:“那些个娱乐会所的老板,还有些赌博被抓的冤大头,跟李爱国有仇吧?”
陈队果断回答:“恩。”
“这些人你认识吗?”
“认识一些。”
“如果监控中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我们县就那么大,有头有脸的人都有些印象,应该能认得出。”
“好,那你继续回去指挥大家查监控吧,尤其注意,监控里如果能认出上述两类人,重点关注。”
“明白。”
“好,那你先走吧。”
陈队斗志满满地离去。
等他走后,张一昂道:“高局,你认为是仇杀?”
“你认为呢?”
“我原本觉得是仇杀,现在倾向于凶手想报复社会。要不然就不会画蛇添足地留下那幅字了。”
高栋道:“好吧,我承认这次我有点困惑了,凶手的犯罪动机有些矛盾。首先你看,凶手杀李爱国的针对性很强,从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看,凶手是谋划已久。不是说刚巧遇到了李爱国,心血来潮,把他杀了,而是精心准备的谋杀。照常理推断,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但其次,如果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仇,那么他杀了李爱国,没必要留下一幅字,还拿走枪,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人恩怨,拿出这幅字,主要想分散我们的侦察注意力,使我们误以为凶手是个仇恨社会的人?”
“那他何必再把枪带走呢?谁都知道丢枪是要上报公安部的大案。”
“那您的意见?”
高栋沉声道:“这两个犯罪动机都有矛盾,我暂时无法判断。还是先等监控的勘查结果吧。”
第七章
徐策从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是个诺基亚的高端机,周围一圈金边,实际上是镀金,另有几颗碎钻镶嵌着。
这不是徐策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
警察能通过手机的信号来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如何使手机不对外发出信号?
他对手机收发信号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没关系,他可以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理。
当拨打一个手机号码时,遇到拨不通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范围内。
如果你拨打对方手机时,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机已关机,那么表明,移动公司知道了他手机关机的信息。所以证明,单纯把手机关机了,手机依然会对外发送信号,告诉移动公司这个手机已关机。
所以,如果仅把手机关机了,警察依然能通过移动公司,找到手机的位置。
所以,要想让警察查不到手机的位置,必须把电池板取下来。
能量是守恒的,手机向外发射信号需要能量,没有电池板,没有能量供给,手机自然无法发射信号。
徐策拆下了这只手机的电池板和手机卡,这样,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只手机了。
他回忆起刚刚这只手机的主人向他哀求的声音:“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领导指示办的,我就是个干活的。”
对于一件恶事,是下达命令的可恶,还是执行命令的可恶?
执行命令的会说,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执行命令,如果不执行命令,他会受到处罚。
有些国度里会宣扬一种长官意志的思想,军令如山,士兵是不应该,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命令是什么,作为下级,必须要服从,否则就该受到惩处。
但现代的文明国家都规定,士兵如果接到长官违反人道、违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权不予执行。
东德和西德合并后,法院审理了一起东德警察开枪打死翻越隔离墙的人的案子,警察辩称当时他在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警察的本职工作。但法庭最后还是宣判其有罪。因为法官认为,虽然你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枪口径如果偏离了五公分,那么你既执行了命令,也不会伤害到那个人了。所以,你在杀那个人时,存在了主观恶意。
对于一件恶事,下达命令的固然应该在以后的清算中受惩罚,而执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执行,结果却助纣为虐,有什么理由逃避惩处呢?
徐策对那位手机的主人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从小父母离异,由其母独自带大,随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时他尚在美国。白象县进行旧城拆迁改造,徐家的祖宅位于拆迁名单中。
徐家的祖宅面积不大,年岁很长。从清朝慈禧太后开始,那宅子就姓徐,后来军阀混战,宅子姓徐,国民党时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领期间,宅子还姓徐。结果到了现在,宅子突然改姓“违章建筑”了。说房产证、土地证,一本都没有,要强拆,只补偿每平方一百块。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国时候宅子的房契,证明房子不是违章建筑。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挡本朝的官,不予理会。
徐策母亲和他舅舅都另有住处,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几间出租,每个月能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就这样每平方一百块的补偿标准被征收,当然不同意。于是他们阻止拆迁人员施工,发生冲突,徐策母亲不幸被房梁的一块落石砸中,当场身亡。
后来县政府认定他母亲是“妨碍公务造成的意外事故”,只给予了三万块钱的赔偿,几个施工人员象征性地判了缓刑,主管官员无一受惩。
每一想到这,徐策总是会咬咬牙口。
他当然不是为了赔偿多少的问题。他在美国收入颇丰,不在乎赔的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他在乎的是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国外多年,突遭从小独自把他带大的单亲母亲的噩耗,他顿时追悔莫及。
没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
好吧,他们应该要负责的。
在回国前,徐策已经想得很透彻。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坐进了奥迪车,驶出了家门,顺着沿海北路拐进了凤栖路,又从沿海南路驶离,开到了县里五星级的半岛大酒店的门前。
他停下,看了眼电子表上的车辆里程数。
随后掉头又进入沿海南路,开进凤栖路,到了中间,他踩刹车停顿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车辆里程数。
两次的里程相减,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记下了这个数字,随即松开刹车,继续开回家中。
整个县城的各条路上,都有数量不等的电子监控,这让杀人显得困难重重。
从那么多个电子眼的监控中,寻找出合适的地点,避开电子眼,实施计划,不太容易。
从半岛酒店前往凤都小区的这段路上,前面的路都人流过大,只有凤栖路上,公务员小区,人口结构简单,人流量少,看来,下一次的动手,还是得在老地方。
当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经不适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现在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方案了。
电子监控,如何全部避开呢?
还是上一回的手法?
他陷入了思索。
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正因为现在有太多的电子监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赖于监控录像。只要骗过了监控,就骗过了警察。
真正的完美犯罪,依靠的永远是思想和大局观,而不是高端的科技手段。
第八章
距离李爱国被害,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次会议室的案情通报会上,气氛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你们查清楚了,一个滞留在路上的人都没发现?”高栋沉声问。
陈队低头“恩”了一声。
“每辆车,每个人都查过了,问过了,一个都没漏掉?”高栋显得有些气恼。
主管刑侦的县局副局长张相平打个太极:“这事是市局的兄弟们一起办的,高局可以问问他们。”
高栋听得出来,张相平的意思是查不出可别怪他们县局的人没本事,这活可是大家一起干的。
高栋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都很辛苦,我有时候脾气不大好,容易急躁,不好意思。”
他这级别比自己还高的官员会马上认错说软话,丝毫没有做作的样子,出乎张相平的预料,他对自己先前这句略带挖苦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忙转头对陈队道:“高局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们具体怎么查的,说来大家听听,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陈队道:“我们查录像时,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是对行人,一个是对车辆。从三个点的监控上看,案发当晚六点后,从沿海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沿海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以及小区里走出进入凤栖路的人员,所有的人全部在之后的监控中,走出了凤栖路或进入了小区,没有一人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高栋点点头,任何一个人,如果从沿海南路或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或者走出小区进入凤栖路,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那么他必然会在过几分钟后走出凤栖路或进入小区。
滞留在路上,没有继续在监控中出现过的,一定是凶手。
陈队继续道:“对于车子,电子监控只能拍到坐在前排的车内人员,没法拍到坐在后面的车内人员。但电子监控能很清晰地拍到牌照,除了小区内住户的车辆,一共找到了891例社会车辆或出租车、黄鱼车、三轮车进入过凤栖路的,我们共有三十名队员每辆车主进行了询问,除了还有25辆联系不到的,其他车主都表示当天夜里,没有坐他们车的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的。所有车主的身份也都进行了排查,没发现可疑者。”
高栋道:“还有25辆是什么车?”
“都是没牌照的车子,有几个三轮车。”
“三轮车上带顶棚,监控拍不到里面有没有坐着人?”
“恩。”
高栋抿抿嘴,道:“好吧,那再安排人手,想办法把剩下的25辆问清楚。另外,再安排几个人,查看案发前几天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像是在踩点的可疑分子。有的话,马上调查。”
散会后,高栋躺在椅子里,眯起了眼睛。
怎么可能?
所有的人没有在凤栖路滞留的,所有的车没有把人放到半路下的。
那凶手是怎么出现在凤栖路上的?总不可能天上飞下来的吧。
他相信以凶手的作风,凶手只有一个,没有同伙和帮凶。所以查询的那些车主不会说谎。这些车主既然都说没有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车,那么凶手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难道答案在剩下的25辆车里?
旁边的张一昂看着他,谨慎地问:“高局,万一……万一凶手来的时候,也没经过摄像头呢?”
高栋仰起身:“那你说会怎么来?”
“说不定,跟他逃离现场一样,也从农田过来。”
高栋摇头:“不可能的,案发前凶手一定已经等在那里了,案发前时间尚早,如果凶手从农田走进来,很容易引起旁边几条路上的人的注意,凶手所有手段都计划得这么周密,怎么会提前就把自己暴露在别人关注的眼光下?你们这几天也调查走访了很多周围的居民,包括当晚有外出过的,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可疑人,也没有一个人当晚看到有人在田里走。小区的墙很高,没法爬出来。再者,前天我安排物证科的人把凤栖路的农田全部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从水沟过来的新鲜脚印。所以凶手一定是从路上过来的,监控中一定出现过凶手,只是我们还没把他找出来!”
张一昂点点头,高栋的判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高栋继续道:“现在必须继续抓紧查所有的车辆,尤其那25辆没联系到的车辆。如果凶手搭个黄鱼车在凤栖路半路下了,现在已经隔了好几天,即便找到车主,很可能车主想不起来凶手的长相。所以必须尽快找。”
张一昂皱皱眉头:“现在只能这样了。凶手的犯罪动机自相矛盾,凶手如何来到现场的也是未知。哎……”
第九章
两天后的傍晚,高栋身穿便服,顺着沿海南路拐进凤栖路。他重新观察这里的环境,他已经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但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现场早已清理干净,这里又像往日那样安静、冷清。公务员的小区人流都很少。偶尔有车子经过,吹洞他的裤脚起伏。
他愁眉不展,这件事省市两级领导天天催问,在接案时,他以为一个星期内破案,毕竟只是个县城的案子,县城的人员结构比不上城市里复杂,即便一个星期内抓不住嫌犯,也该能锁定嫌犯的大致轮廓了。
可事到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犯罪动机有矛盾,更诡异的是,凶手是如何来到案发现场的,这点至今没有任何突破。
这是惊天大案,几乎所有的警力都投入此案的侦破了,所以才能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了几千人次的调查,进入监控的所有人,所有车,包括三天前还没能联系到25辆车主,全部进行了排查和走访,但都没有线索。所有车主都表示没有在凤栖路上半路下过人。
不光是县局里的警力,自己带来的刑侦科人马,斗志也都开始萎靡了。
难道,这案子就这样成了悬案了吗?
上级领导天天施压,他背负的压力很大。
穿过了整条凤栖路,一无所获。
他来到了沿海北路,脑中激烈思考着,脚步漫无目的地朝西走去。
这时,他经过一家沿街的小饭馆,门口一桌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朵里。
那桌坐了四个中年劳动力,一人道:“派出所的李爱国被人杀了知道伐?”其实李爱国是县局的副局长,老百姓弄不清级别,所以称是派出所。
另一个人哈哈笑着:“那可厉害着呢,听说就捅了一刀,直接要命,杀人犯还留下一条大字,‘杀够局长二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话多气派!”
高栋摇头笑笑,老百姓的传言越传越不靠谱,字条是写着一十五,到现在就传成了二十五,将来会传成三十五、四十五,乃至二百五。他一摸肚子感觉有点饿,就进了饭馆要了碗面条。
刚才那桌的其中一人喝了口老酒,道:“李爱国被人杀了,老百姓都叫好呢。”
“这家伙平时太横了,惹的人不少,金碧辉煌、银都时代都有他股份。”
“公安局的都敢杀,杀人犯胆子真大。”
“反正搞那些当官的,跟我们没关系。”
“他要没死,说是明年升局长,我们白象的治安就更差了。”
高栋的面还没上,停下来,转头道:“师傅,谁说李爱国明年要升局长的?”
那人道:“明年不是县委换届嘛,现任局长要调到省里,肯定是李爱国了。”
高栋道:“不是有好几个副局长嘛,也说不定市里派个局长下来,正局哪有这么好当的。李爱国是本地人,好像不能当一把手的吧?”
那人道:“这你就不懂了,李爱国钱多,关系硬。还有几个副局长轮不上,本来铁定是他的,现在嘛嘿嘿,张相平要笑死了。”
高栋浑身一激灵,脑中冒出几个词,熟人作案,犯罪动机矛盾,李爱国死了,张相平笑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示白象县治安环境很差,张相平貌似前几年还在市局里得过奖,能力口碑过得去,而且张相平是湖州人,不是本地的,按规定可以当一把手,张相平也住凤栖小区,这样就自然避开了监控。
这个想法一冒出,另个想法又说,不可能吧,自己从警多年,还没遇过争位子杀人的,张相平已经五十左右,就算当局长,也只能当一届,之后即使没退休,也会安排到二线,没必要冒风险走这一步。
高栋心里琢磨着,不可能占了大多数,但回去后还是需要再观察一下。
他吃完面条,准备回警局,这时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说过,他家住这里附近,现在时间尚早,就掏出手机拨了徐策电话。
他吃完面条,准备回警局,这时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说过,他家住这里附近,现在时间尚早,就掏出手机拨了徐策电话。
五分钟后,徐策来到路上,高栋迎上去招呼:“老徐,刚巧我又去凤栖路走了一遭,糊里糊涂乱逛,就到这儿了,想起你就住附近,索性叫你出来一起逛逛。”
“怎么,又去凤栖路,案子还没破?”
高栋无奈点头:“我每天被上面领导压着、催着,真一个头,两个大了。”
“你总能想到办法破的,我对你有信心。”徐策敷衍着。
高栋道:“你想不想听听案情?”
徐策摇摇头:“没什么太大兴趣。”
高栋有些失望:“你虽不是专业警察,我晓得你是这方面专家,当时我在公安大学进修,老师都推荐过你的犯罪心理学文章。我本想找你帮我分析分析,我想的对不对。”
“案情是你们公安的机密,我不能听。”
高栋笑道:“你还是以前一样的硬脾气,呵呵,也不是什么机密,对你这老同学我也没什么好瞒的。破不了的时候才叫机密,要真破得了案,早找媒体报道宣传了。”
“好吧,你说说看。”
高栋道:“这案子最头痛的地方,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
“指纹、皮屑、凶手的遗留纤维都没有,甚至脚印都是假的,凶手脚上套了平底的47码铁鞋,身高也判断不出。案发在半夜,没有目击证人。”
“做得很干脆。”
高栋苦恼道:“案发现场凤栖路,路上没有监控,但路的两头,中间的小区门口都有监控。路一边是小区的高墙,凶手爬不过。另一边是荒废的农田,案发前凶犯到来时,应该时间尚早,凶手不会从农田进来引起别人注意。所以我判断,凶手进入案发现场时,一定是经过了监控。”
“你说的很对。”
“我们的人查遍了当晚进入凤栖路的每个人和每辆车,都没发现有人在凤栖路滞留,或者半路下车。”
徐策心中一想,高栋果然如他所料,高栋也是有很强的判断能力的,他能立刻注意到案发现场是个封闭区域,凶手进入现场,必然会经过监控,可是他永远猜不透我是如何光明正大地骗过监控的。
徐策点头应付:“我认为你说的没错,可能你们的人没查仔细。”
高栋道:“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定是把凶手漏过去了,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即便再找出凶手当时搭乘的车,司机也准记不清凶手的容貌了。”
“你们应该做嫌犯模型。”
“信息太少,没法形成模型。现在只猜测凶手应该和死者认识这一条线索。凶手胆子大,反侦察能力强,而且只捅了死者一刀,直接致命伤,下手很稳,一捅到底,没出现因为紧张没捅进而划破其他皮肤的情况。所以我判断,凶手可能当过兵,当过侦察兵。一个和死者认识,曾经当过兵的人。”
“那应该就把范围缩小了许多。”徐策的话语依然平淡无奇,丝毫没暴露他心里的半点想法。只不过他心里在叹息,高栋呀高栋,你如果把凶手定位成一个与李爱国认识的退伍兵,那你这条路就越走越远了。
“话虽如此,但死者社会关系复杂,当过兵的朋友也不在少数。”
“那恐怕真不太好查。”
高栋沉声道:“我告诉你件机密,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机密的话还是不要告诉我,我怕被灭口。”徐策幽默地做了个枪的手势,朝自己头上打了下。
高栋道:“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现在一看到枪的形状就头大。因为我要告诉你的是,凶手把死者的枪和子弹带走了。”
“是吗?”徐策眯眼,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道,“你上次问我,猜测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现在我能肯定回答你了,一定会。”
“为什么?”高栋眼睛瞪圆。
“如果凶手和死者是私人恩怨,他在杀人后,留下一块字幅转移你们侦察的注意力,那也就算了,他不会拿走死者的枪的。遗失枪支是特大案,我虽常年在美国,对国情也知道一些,丢枪的案子要报到公安部的吧,单纯的仇杀伪造现场,没必要犯这么大动静。既然凶手不会是单纯的仇杀,那么他拿走枪支,你说他还会不会继续作案?”
高栋瞬时感觉身上一阵凉意。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在这个案子还没破前,如果继续出现下一个领导岗位的人被杀,上级施加的压力非逼死他了。
高栋浑身不自在,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便告辞离去,徐策叫住他,道:“老高,我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高栋爽快道:“什么事,你说吧,咱们这么多年老同学,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徐策道:“你和县局里的张相平副局长熟吗?”
“张相平?”高栋眼睛微微一闪,想起了刚才的事,随后道,“他是县里主管刑侦的,这几天我们一起合作办案,说熟也谈不上,有什么事的话,或许我能说上几句话。”
“是这样的,去年县里开始搞旧城改造工作,今年二月份时,我妈这边的家里老宅要被拆除,因为补偿没谈拢,所以我妈和我舅舅一家阻止他们拆迁,结果起了冲突,因为我不在场,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听我舅舅说是当时有辆挖机要强挖,刚好我妈站屋下,机器推倒房子,房梁石头掉下来,刚好把我妈砸中,恩……就这么没了。”徐策语气里带着苦楚。
“发生了这种事!”高栋也替他难过。
徐策苦笑一下:“事情发生了,也就算了。当时我就跟我妈他们说,补偿能谈得多自然多拿点,谈不下来就算了,你们也不能用自己身体去挡拆迁队吧。结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事情过这么久,我倒不是想追究这事了。”
“那你是?”
“事情发生后隔了几天,我舅舅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弟,他在技校读书,回家来知道这事后,就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施工现场找人算账,结果起了冲突,捅伤了人,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里。我妈死了也不能复生,我总不想活人再受罪吧,我舅舅就一个儿子,要是多判了几年,可怎么办呢。所以我想托关系捞人,这些年我钱是攒了一些,我舍得花钱,就是你知道我一直在国外,国内没关系,所以没门路。”
“这事情是张相平办的案?”
徐策点头:“听说他是管刑事案的,而且他是旧城改造维稳指挥办的主要领导,人也是他抓的,所以我想求求他,总该有用。”
高栋摸了摸额头,道:“要是其他的案子,我也可以直接托关系帮你忙。这是地方上的案子,也是张相平办的案,没办法绕过他。”
“这我知道,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认识一下,送点东西,想想办法,毕竟我家也死了人,双方沟通一下,事情简单处理。”
高栋笑了笑:“看来你脾气也改了,没想到美国呆了这些年,还懂国情。”
徐策摊双手苦笑:“没办法,不这么办不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能老顾着过去。”
高栋道:“捅了谁,伤得厉害吗?”
“捅的是个城建公司的小经理,赔了几万块钱,人现在也没事了。”
高栋道:“这事情也不大,我觉得不会麻烦。这样吧,我回去先跟张相平聊聊情况,到时再介绍你去认识一下,我在旁说几句好话,具体怎么处理,还需要你这当事人跟他沟通,你明白我意思吧。”
徐策点头:“了解,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要怎么说,还需要你这资深官僚指点指点我,我不太懂这道。”
第十章
回到县局,高栋依然满腹心事。案子办到这里,似乎走入死胡同,陷入僵局了,人证物证都没有,直接线索已全部断了,这很头痛。因为现在即便知道凶手是谁,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凶手只要一口咬定没做过,也很难判案。
虽然在中国的政法系统里,案件定性、量刑尺度,这些往往可以由领导的个人意识所自由裁定,但究竟能否判得了案,还是要靠人证物证。
毕竟这里是沿海开放城市,此案又是省市两级领导压着的大案,没法随便糊弄过去。
而高栋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正如徐策所说,无论哪种犯罪动机,凶手既然拿走了枪,一定会继续作案。如果在没抓到凶手前再死一个官员,那他这专案组负责人的脸上就被人打了个大巴掌了。
之前他甚至有一丝怀疑张相平杀了李爱国,但考虑到凶手拿走了枪,张相平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因为他如果出于争局长位子杀人,没必要画蛇添足把案子捅这么大。
看来这案子还是要从头从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入手,毕竟在车上杀的人,应该是熟人作案。
高栋叫来了张一昂。
“老大,你找我?”张一昂眼睛有些红血丝,显然这一个星期工作强度很大。
高栋点起一支烟,道:“这几天你们跟李爱国亲友的摸查进行怎么样?”
张一昂道:“现在……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高栋吐了口烟,道:“他老婆案发前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情况?”
“没有。”
高栋抿抿嘴:“他的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什么人这几天行为异常的?或者谁几天没出现过了?”
“老大,你说的是畏罪潜逃?”
“恩。”
“暂时排查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有异常的,也没有人这几天不见人影。”
高栋哼了声,道:“车里杀人,一定是和熟人作案,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好,一定是你们调查不够深入,把人漏过去了!”
张一昂恩了声,低头不语。他并不否认高栋的判断,毕竟这么多人次车次的排查,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凶手在排查中隐藏过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栋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要灰心,你们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从不同的人口里拼接信息,还原案发前的情况。尤其是案发当晚,和李爱国一起喝酒的一群家伙。”
“这些人都问了很多遍了。”
高栋严厉道:“问得再仔细点,把所有人的笔录重新整理好,明后天再交给我。”
“恩,好的。”
“对了,我让你联系省厅物证专家过来,他们有什么进展?”
“老大,我正准备跟你说呢。具体的结果还在核查,但今天有了些新发现。”
高栋眼神一亮:“哦?发现什么?”
张一昂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副字。字是用美术体写的,自然没法确认笔记。写字的那块布是化工纤维,这个材料很普遍,国内生产的大小厂家不计其数,所以也查不出来源。而字所用的颜料,凶手露出了破绽。——”
“什么破绽?”
“物证科的人把字幅上的颜料提取出来,又从市面上买回了上百种红色的颜料,每种经过比对,总算查出来了,凶手用的是萧山产的一个合资品牌的颜料。今天我找陈队商量,他那边县城安排了十几个人,县里其他几个乡镇也都委派了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我们把全县基本上所有的文具店和办公用品店都走了一遍。”
“结果呢?”
“这个牌子的颜料,只有县城一家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有卖。据店员说,因为这种颜料牌子成立的时间短,价格高,在白象县也没有专门建立过销售网络,所以估计全县只有他们家有卖,他们是全国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总公司铺货的,所以才有卖。”
“这么说,这颜料的销量在白象县的销售也不会多。”
张一昂点头:“恩,那家店翻了销售记录,这种颜料他们是在三个多月前才开始卖的,至今只有五次卖出过这种颜料的记录。其中一次在本周,就是案发后,实际上只要查前面四次就行了。”
“有办法查出那四次都是什么人买的吗?”
张一昂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应该有结果。这家店里有两个摄像头,监控视频在他们老板电脑上,老板今天在外地进货,明天早上能赶回来,我问过了,他们的监控保存60天,只要凶手是在两个月内购买的颜料,就一定查得出来。”
高栋点点头:“这算目前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了。”
张一昂道:“如果明天查出的结果,买这颜料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凶手,那就万事大吉了。”
高栋轻嗽一声:“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高栋并没有张一昂这么乐观,他想到这个凶手心思缜密,整个谋杀经过了精密的策划,任何人证物证都没留下来,难道最后就会败在这个颜料上?
但愿如此吧,凶手应该不会想到我们警察连颜料这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可是,如果他用的颜料,并不是在白象县购买的,那么明天的工作岂不又白费了?
而另个疑点在于,凶手为什么会买这种用的人少,价格贵的颜料?而且偏巧这颜料整个白象县只有一家店有卖。
如果他用的是大众牌子的颜料,卖的地方多,公安根本没办法排查凶手的购买渠道,自然也无法锁定凶手。
或许是因为凶手并不知道颜料的品牌,仅告诉销售员买个红色的颜料,店员随手拿给他的。
对于颜料这种非犯罪的“必要道具”,相信凶手也会疏忽大意,决不会想到他买的颜料,刚好全县只有一家店有售。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拿到当时购买颜料的录像,疑犯就显山露水了。
高栋又道:“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希望有收获。另外你还要跟郭局长那边跟进一下,查查案发前两个星期内,李爱国的车经过县内道路上的各个摄像头时的录像,有没有什么车在后面跟踪。这个案子凶手经过精心的踩点准备,而且时间挑了半夜,肯定是事先跟踪的,而且跟踪了很多天才逮到李爱国这个时间点回家的机会。查仔细些,一定能有眉目的。”
“好的,老大,我这就去办。”张一昂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尤其很听高栋的差遣。
高栋也欣赏这个得力的助手,不但“懂事”、听话,脑子也转得快,这样的人自然是他的铁杆手下,他笑了笑:“小张,这次辛苦你了。等案子办完,回市里我给你和另外的兄弟好好犒劳一下。”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高栋穿着夹克便装,身旁跟着穿警服的张一昂和陈队,到了一家店面较大的连锁办公用品店。
高栋走进店里,抬头看了眼店里的两个监控,刚好一前一后,安装位置和高度都很科学。起先他还担心监控拍不到人脸,现在许多商店里的监控,装的角度不好,都是店主自己胡乱装着防贼的,很多情况下拍不到人的脸部。这里显然是连锁店统一设计的,这两个监控对于任何进出店的人,都能准确拍到面部。
经过和店主的询问,这两个是百万像素的摄像头,店里光线充足,显然,拍清人的脸部特征没有问题。
店主带他们来到后屋的简易办公室,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销售单据交给高栋,道:“领导,这是我们按你们指示找出来的,我们销售都有通过电子扫描仪入库,这是四次购买的单据。”
高栋把手里几张纸扫了几眼,四次购买记录中,最远的一次是两个月前,其后大约隔两三个星期卖出一次,这四次购买记录中,居然都开了发票,抬头都是机关单位。
高栋好奇问:“买的四次,都开发票了?”
店主道:“我们是县政府定点采购企业,这种颜料的价格比较高,一般人自己用都买国产牌子的,前几回有单位采购的来买,我们销售人员推荐这种试试看。”
高栋点点头,让张一昂把这几张发票带走,发票抬头两次是县国土局,另两次分别是两家事业单位。
高栋注意到销售单据上,四次购买时间都记录到了几点几分,这给查视频带来了方便,只要拉到那个时间点就可以了。
他让店主打开电脑,准备先看一下视频,等下再把视频拷贝带走。
由于第一次的购买日期超出了视频保存时间,所以他们只看了后面的三次。
前两次分别是两个事业单位的人购买,高栋让陈队注意着这两人,回去再派人调查。
到了第三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视频里,最后买了一大堆的颜料和一些纸张,顺便还买了一些文具。
陈队辨认了半天,告诉高栋:“这不是国土局的副局长王修邦嘛,他怎么自己来买东西了?”
“哦?他是国土局副局长?”高栋多看了几眼这个人。
陈队转而一想,笑着道:“他估计是给自己小孩买的。”
高栋道:“哦?”
陈队补充道:“听说他前几年离婚了,有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大概读小学吧,跟他的。看样子是买回去给小孩画画用。”
高栋点点头,显然这个王修邦开单位发票,自然是拿单位报销办公用品的,看他买了这许多,也有几百块了。身为副局长,为个几百块东西还拿单位报销,真掉身价,高栋冷笑一声。
这时,王修邦买完东西,离开了商店,他走出了视频一会儿后,视频里出现了另个人,高栋心里一闪,是他?
视频中,出现了徐策清晰的脸部,他走进店里似乎跟店员说了几句,随后买了一包打印纸走了。
高栋自然没有对徐策起疑,毕竟他很自然地走进店里,没说几句话,就买了包打印纸离开了。任谁也不会对他的正常行为有所怀疑,更不会想到其实他是在跟踪王修邦。
高栋见到了视频里的徐策,想起徐策托他和张相平打招呼捞人的事,最近一直在忙,打招呼捞人不是时机,等过几天再帮他安排吧。随后,带了人回到了局里。
第十二章
回到县局,高栋招呼陈队、他们局长郭鸿恩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相平一起商量。
那家办公用品店,公关搞得不错,确实是县里很多机关的定点采购单位,一般小金额的日常办公用品的采购都从它那儿买。
所以几家事业单位和机关单位去那买颜料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视频中的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是不是真的是事业单位的,他们买走颜料拿去做什么,有没有办法证明他们买走了颜料,没有用到其他地方。
其次,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的儿子是不是在学画画,这个也最好想办法找人了解一下。
关于王修邦买颜料的事,张相平倒是知道,他和王修邦有些私交,据他说王修邦的儿子确实在学画画,而且王修邦也不可能会去杀害李爱国。
一是王修邦是个很保守的官员,做人低调。二是王修邦与李爱国只有开会时见面点头的认识关系,双方没有任何工作和生活的交集,据说两人如果面对面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当然,现在的事情就剩下了确认视屏中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的身份,以及购买颜料的用途。
因为案子调查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现在从颜料这个细节着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去调查体制内其他单位的人员,也是很为难的举动,这事情被其他单位知道了,影响很不好。
如果调查展开了,又被其他单位知道,最后调查结果又证明他们判断错误,就更尴尬了。
所以高栋需要跟他们县局的人商量着办,这办法也是在无奈之下对所有的可能犯罪人员进行逐一的排除。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陈队想办法找朋友侧面打听,首先确认视频中出现过的人身份,再想办法了解一下他们买这牌子颜料的用途。
高栋虽这么安排,他心里对结果也不抱着多少的期待。毕竟单位采购颜料,是很正常的事。
这个小会开完后没多久,陈队就再次找到了高栋,报告他一件事:“县国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早上到县城派出所报案,说他们土地执法办队长林啸失踪了。”
高栋冷不防一个激灵,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下一个开始了!”
第十三章
高栋冷不防一个激灵,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下一个开始了!”
这些天来,他时刻担心着案子没破前,照着“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的口气,下一个官员遇害发生,就事态严重了。
现在陈队突然报告国土局一个科员失踪,似乎正中他的心声。
他随即注意到面前还有陈队站着,忙恢复了心神,不让心中的动摇落入下属的眼里,依然保持着他平日的处变不惊,慢声问:“怎么回事?”
陈队赶紧道:“是这样的,今天他们单位一个管日常的秘书来报案,说执法办的队长林啸已经有三天没来上班了,今天是第四天没上班。林啸是宁海人,早上报案时,他家属也一起来的。说他这几天电话关机,人也没上班,到他住的地方,敲门没人应,所以他家里人担心,就找到单位,单位领导让他们来报案。所以他们一早就到县城派出所去了,这我也刚得到消息。”
高栋抛了根烟给陈队,自己也点了起来,微微皱着眉,吸了口,道:“你们局长怎么说?”
陈队眼睛跳了跳,道:“郭局说,全权由高局您处理。”
高栋眼睛斜斜一瞥,怪笑着道:“郭局说要不要立案呢?”
“一切高局您定。”
高栋笑一声:“我是负责来查你们李爱国的案子的,失踪案子也归我管,呵呵,这是什么说法?”
“恩……”陈队支吾道,“这……这我不太清楚。”
高栋心里透亮,人员失踪案放哪里都是小案子,现在郭鸿恩把这案子也说由高栋全权负责,显然他是怕出事。连立不立案都左右为难了。
如果换个普通人失踪了,立个案放在那儿,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是一个机关科员失踪了,放到以往也是个小事,可在这风口浪尖的,一个科员失踪,郭鸿恩怕的不是失踪,而是下一个被害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们李爱国这大案尚未破之际,再冒出个被害的公务人员,那不是天塌了?
所以郭鸿恩对这个科员的失踪,到底立不立案,心里没底,只能全权交由高栋,高栋是有硬背景的技术性官僚,郭鸿恩相信他对处理这事比自己更懂分寸。所以连立不立案,都让高栋安排。
高栋现在也没法判断这个名叫林啸的科员失踪,和李爱国被害有没有关联,深吸了几口烟,抿抿嘴,低声道:“先不要立案,放着。”
陈队心领神会,道:“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高栋道:“等一下,这事情现在知道的人多不多?”
陈队道:“除了他们国土局的,还有林啸的亲属外,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高栋点头道:“好,你去安排,这事慢慢来,让他亲属不要急,就说我们警方一定会全力查找的。找你们单位领导,跟国土局打招呼,这事情低调处理。好吧,你先去忙,半个小时后拿他们早上派出所报案的卷宗再来找我。”
过了半个钟头,陈队再次找到高栋,顺便带来了派出所早上的卷宗。
高栋随便翻看了几页,道:“这个叫林啸除了写着宁海人外,其他你了解到的情况跟我说说。”
“林啸是宁海人,复旦毕业,三年前省公务员考试进到我们白象县国土局,一直来跟这副局长王修邦。”
“就是早上我们谈的那个王修邦?”
“恩,没错。”
“好,你继续说。”
“他在我们县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县城高档小区文峰公寓里。从星期二开始没来上班,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他们单位的人以为他可能另外有事,毕竟是公务员,几天没来上班也正常,昨天他父母到了这里,去他租的地方,敲门没人应,他们没钥匙,打不开房门。于是今天早上找到了单位领导,双方一商量,连着几天没上班,手机关机,家里没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安排人陪他父母过来报案。”
“这人平时工作情况怎么样?在单位里混得好吗?”
“据我了解了一下,这人工作挺认真负责的,也懂交际,单位里很吃得开。据说他是他们副局长王修邦的左膀右臂,很受重视提拔。所以那么快就当了执法队一个支队的队长。”
“他和李爱国呢,认识吗?”
“完全不认识,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应该面都没机会见的。他和我们张副局长倒是认识的。”
“哦,张相平?他们怎么认识的?”
“去年开始县里搞旧城改造,成立了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办公室,由王修邦挂主任,林啸是他的得力干员,另外,城建、公安、城管三家单位各派一名副局长担任工作组领导成员,张局就是公安派过去的领导,所以自然和林啸认识的。”
高栋哦了声,他想起徐策跟他提过,他舅舅的儿子捅了人是被张相平的人抓的,也是因为拆迁的事情,所以想从张相平那里捞人。
原本他以为张相平主管刑侦,所以捅了人自然由张相平抓。
现在知道了,原来张相平自己就是旧改办的主要领导之一,看来这捞人的事更要麻烦点。
这旧改办的领导成员里,就有公检法的人,徐策表弟捅了城建公司的人,估计要判挺重,难怪徐策这内敛性格的人,都会开始托关系了。这老同学的忙,必须得帮!
听了陈队的话,高栋分析,那个林啸,在公安系统里,顶多只认识张相平,和李爱国一点关系也没有,有没有见过面都是未知数,看来林啸的失踪和李爱国的被害,应该是不相干的两件事了。
但现在特殊时期,也需要考虑到林啸如果也被害了,那凶手是纯粹的报复社会,仇视公务人员的行为特征就更清晰了。
他思索一下,心想这事情还是要稍微再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林啸的失踪跟现在的案子没关系,那他也不管,随便他们县公安局怎么处理,失踪个把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有关联,到时再看着办吧,至少现在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如果被上级知道凶手在这几天又干掉一个,那他就难辞其咎了。
所以现在失踪案还是要压着,即便他不是失踪,而是遇害了,就算被发现尸体,现在也不能直接提并案。
思索已定,便道:“他家里现在还没人进去过吗?”
“早上听说是在跟房东联系拿钥匙,现在有没有进去过不清楚。”
高栋道:“你们找几个人去他家里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事情要是不关李爱国的案子,就暂时不用浪费精力放里面。如果有关,记住,别声张,回来告诉我。”
第十四章
今天徐策开的是另外一辆的黑色奥迪车,他坐在车上,看了眼仪表盘,刚才至今开了两公里了,车子一点倾斜感都没有,看来实验又失败了。
他把车停到郊区一条偏僻的路上,下车查看轮胎,车子右侧的前后两个轮胎都扎着一个东西,但轮胎几乎看不出漏气的样子。
这轮胎质量真好。——但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正通过试验,来对付下一个目标,轮胎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当然,实验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有枪。但开枪的声音很响,很可能马上引起周围人的警觉,很难做到全身而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枪的。
半岛酒店离凤栖小区外面的凤栖路南段,也就是他预期的目标作案地点,也就是上次李爱国遇害相距几百米的地方,大约有两千三百米。
张相平经常在半岛酒店应酬,应酬结束后,他通常会独自开车回到凤栖小区,他和李爱国住同个小区,他开的是和徐策这辆同型号的奥迪车,车身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徐策也注意过,张相平的奥迪车用的大概也是米其林的轮胎。
——这只是大概,他无法靠近张相平的奥迪车的车底仔细辨别。
他之所以知道张相平的车大概用的也是米其林轮胎,是有一次跟踪张相平洗车,在他洗完后,徐策也去洗车,随意向洗车工询问说,原装的轮胎快磨平了,如果换胎,哪种轮胎比较好,对了,刚才前面那辆奥迪车,用的是什么轮胎。洗车工告诉他用的是米其林,张相平的车在他们店换过胎。
这条信息仅是洗车工告诉他的,无法判断正确性。
因为洗车工或许并不知道张相平车的轮胎牌子,他只是想做成这个生意,他们家有卖米其林轮胎,所以才告诉徐策是米其林。
在一开始,这个无法判断准确性的信息,确实给他的计划造成了不少困扰,但好在,他通过实验证明,事实上大部分牌子的轮胎质量差不多,同样的车身重量下,在轮胎下扎个洞,漏气的时间几乎一样。
现在的实验是他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了。
他需要在张相平的奥迪车停在半岛酒店时,在他的轮胎下放置扎胎钉,车子一发动,轮子向前滚,扎胎钉就进入了轮胎里,等到张相平的车行驶了两千三百米,也就是快到凤栖小区门口时,漏气会比较严重。
到时,徐策有办法让张相平下车,告诉他轮胎漏气了,只要张相平一下车,他随后立刻动手。
当前的难题,就是这个两千三百米。
如果扎胎钉很大,那么轮胎漏气会发出比较大的响声,或者还没开到凤栖路,轮胎漏气已经造成了车身倾斜,引起车里人的注意,那么张相平就不会开到凤栖路上才下车处理了,那样徐策也没办法动手。
如果扎胎钉太小,那么就达不到让车子漏气的效果。况且,现在大部分轮胎里面都灌了自动补胎液,一种充在轮胎内的物质,遇到轮胎有破口时,会迅速填充修复。这只能针对小口子,如果扎的口子较大,是没作用的。
此外,漏气的速度与车速也有一定的关系,车速越快,漏得越快,车速越慢,漏得也越慢。
总的来考虑,张相平从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仅两千多米,大概三分钟左右就到了。既然不能扎漏气有声音的大洞,小洞又没法在三分钟时间里让轮胎从视觉上看出漏气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一排多枚组成的扎胎钉。具体需要几枚才能有恰当好处的效果,还需要再进行实验。
好在现在的多次实验已经有一定眉目了,徐策相信这几天内就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他费力地挖下插在轮胎上的扎车钉,随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新的轮胎,自己用千斤顶换上后,把破轮胎放回了后备箱里。
每次实验,他都会把旧轮胎拿下,弄回家自己修补,换上好胎。
用不了几次实验,整个轮胎都将废弃。
虽然这么做,成本很高。但如果把轮胎拿去店里修补,轮胎上这种特殊的扎胎钉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引起修车小工的注意,万一在以后犯案后,警察想到对修车店进行排查,很可能暴露自己。
尽管实验费钱,但比起自己的生命,当然生命更重要。
徐策重新回到车上,把车开到了附近一家修车店,下了车,叫过小工:“米其林的轮胎有吗,我要买两个。”
小工好奇道:“老板,你上星期也买了两个哦。”
徐策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注意到,这家修车店上星期确实来过,偏偏又是上次卖他轮胎的那个小工,这家伙的记忆力真让人讨厌。
他每次购买新轮胎,都想方法尽量找不同的修理店,这片郊区的地理位置他不太熟,所以才会间隔不到一星期,就来到同一家,而且偏偏遇到个记忆力好的小工,看来再也不能来这家买轮胎了。
徐策只能嘀咕几句,说可能遇到小人了,家里另一辆车两次都被人扎了胎,而且扎得很厉害,补不了。小工倒也没再啰嗦。
趁补车的工夫,他又想到了对付张相平的一系列细节。高栋这边还没给他引荐张相平,估计他们这些天依旧忙于侦破李爱国的案子,不合时宜谈论私人的东西。
案发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也许过个几天,他们案情再无进展,也该歇上一歇,高栋到时应该会帮这个忙。
当然了,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不会出现高栋这个同学,即便高栋不帮忙,他也有办法拉上张相平的关系,完成计划。
多了个高栋,他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十五章
高栋正躺在椅子里冥思苦想,办公室门敲了三声,高栋坐直身体,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是陈队,高栋道:“查怎么样了?”
“那两个事业单位买颜料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他们都是单位的办事人员,平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颜料买回去是用来单位里的宣传工作,没发现任何疑点。”
高栋似乎早预期这个结果,没说什么。
陈队又道:“派出所的民警去林啸家里走了一趟,听他们说,林啸所租住的文峰公寓家里没人,也没有留下字条,东西整齐,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我跟派出所所长说了,县局领导的意思是先记录情况,暂时不要立案。”
高栋嗯了声,想了想,道:“那个文峰小区有监控吗?”
“这是县城比较高档的几个小区之一,肯定有。”
“查一下他最近一次什么时候回家,最近一次什么时候离开小区。”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陈队走后,高栋又仰面躺下,思考起李爱国的案子。
他在半夜打完牌后,独自开车回家,从沿海南路拐弯进入凤栖路,开了三四百米的距离,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会让他半路停车?又遇到了谁会让他打开车门,让凶手上车?
这点依旧是破案的关键点所在。
而最主要的是,凶手究竟是怎么来到凤栖路上蹲点的?
监控中,凡是行人,都很容易排查,只要看是否在短时间内离开下个监控,就能判断此人是否滞留在路上。
唯独是坐车来的。
凶手一定是坐车来的,而且一定坐在了后排的车位上,这样监控才会拍不到。
但犯罪心理学的常识推断,凶手是一个人,没有同伙,那么开车的司机应该和凶手没关系才对。可是所有当晚经过凤栖路的车辆都排查过了,司机都表示没有人在半路下过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栋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点差在了哪里。
难道这次凶手是有同伙的?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同伙?
也或许是几百辆车子的排查工作繁重,自然没法每个当晚的司机做详细笔录,很容易出现纰漏,公安在排查中疏忽遗漏了?
但现在已经错过了黄金调查期,案发已过十天,就算现在找到当时搭载凶手的车辆,只要凶手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司机也一定记不清楚凶手的容貌了。
当时案发之初,高栋定下了五个方向的工作。
现在第一个方向,查凤栖路的监控,已经注定以失败而告终。
第二个方向,查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开车被谁跟踪了。这部分的工作繁多,难度很高,想必凶手跟踪时,也是异常小心,避免被李爱国本人发现。现在他们要从监控中查出谁跟踪了李爱国,更是难度重重。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凶手必定跟踪了李爱国,只要用心查监控,这方面有结果是早晚的事。当前能做的也只有等结果了。
第三个方向,查凶手留下的物证。唯一有价值的物证,只有那幅字,可颜料的线索已经断了,这方面很难再有突破。
第四个方向,李爱国的亲友做笔录,查社会关系。这块工作还在进行中,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第五个方向,走访案发地附近,询问老百姓。这块工作已近尾声,目前尚无目击者和知情人。
看来现在最靠谱的还是第二个方向,谁跟踪了李爱国。这是现今最有价值的工作。
想到这儿,高栋喊来了张一昂,道:“调全县的监控,查谁跟踪李爱国的事怎么样了?”
“还……还没结果。”
高栋嗯了声,道:“毫无疑问,凶手是跟踪过李爱国的,对李爱国的行踪了如指掌。照道理,这块工作应该很快有结果才对,到现在还没有有价值线索,问题出在哪里?是工作量很大?”
张一昂低头道:“倒不是工作量的问题,县局和我们自己的人这几天都忙这块活,全县各个监控,只要出现过李爱国车子的镜头,我们都看了很多遍,实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高栋冷哼一声:“可疑的人你们用眼睛看看就能看得出?”
张一昂有点惶恐,道:“我……我们在想,凶手既然能上李爱国的车,应该是李爱国的熟人,可以从这角度着手查。如果是他的熟人,那么……那么我想,凶手说不定用不着跟踪李爱国。”
高栋抿抿嘴,皱眉看着他,道:“当晚跟李爱国打牌的几个人,都排除过了?”
“恩,他们打牌完后,各自散了,从别个路口的监控中,都拍到了他们车子经过的情况,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既然这些人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算是李爱国熟人,怎么会知道当晚李爱国这么晚才回家的?必定经过了跟踪。这跟踪也不是那么巧的事,刚那天跟踪,就发现那天有机会。凶手肯定跟踪了好多天才找到那晚上的这机会的。”
“如果,如果是当晚那几个人中的某个,表面跟李爱国要好,一起打牌,实际恨李爱国,雇凶杀的人呢?”
高栋冷冷道:“雇凶杀人拿枪做什么?雇凶杀人的亡命徒,看到抽屉里除了子弹外,还有现金,为什么不拿了?有这样不要钱的杀手?”
张一昂顿时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高栋语气软下来,道:“查案子要看出问题的本质,你要设身处地,假象你自己是凶手,来模拟还原犯罪现场,不能站在第三者旁观的角度破案。尤其你要知道,这次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异常强大,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没遇过这种级别的凶手。”
张一昂低头道:“我明白了,老大。”
高栋道:“你们查谁跟踪了李爱国,不能光凭感觉判断哪辆车可疑,你们要做数据分析。李爱国的车子经过摄像头的时间点,之后五分钟内经过的所有车子,包括一些电动车,助动车,没牌照的车,只要速度跟得上跟踪的,全部记下来,列成一张表格。把每一天,每一个路口经过时的情况做统计,拿出一份报表,看看哪几辆车出现的次数最多。三天内,把报表发我。”
张一昂恍然大悟,按高栋的方法,把李爱国车子每次经过后的所有车做统计,列出哪些车出现的次数最多,次数多的那几辆车,其中一辆,一定是凶手。这方法比他们凭经验,凭感觉判断哪个车是跟踪的要靠谱多了。
现在是数字时代,破案也要用到数据分析的精神。
徐策或许并没想到,高栋的破案思路,至少到目前为止,方向上都是对的,只不过或许在细节上,还存在纰漏。如果高栋继续延现在这条路查下去,徐策还能隐藏多久呢?
第十六章
下午,陈队急匆匆到了高栋办公室,高栋看着他,问了句:“林啸的事情查怎么样了?”他预感可能出事了,因为陈队的脸色并不淡定。
“林啸12月10号晚上6点半进入小区,第二天没见出来,他车子还停在小区地下车库了。”
“哦?”高栋轻微皱了下眉,道,“这么说,他在小区里,就这样失踪了?”
陈队道:“现在也不能下这判断,毕竟才大致看了下小区门口的监控。”
高栋点点头,早上到现在也没过几个小时,他们那帮人查监控也只能大致地拖动一下,没法每一分每一秒仔细看。他想了一下,道:“就是说,12月10号晚上6点半,他是开车进入小区,此后车子没再开出来?”
陈队点头道:“恩。”
高栋隐隐有种预感,林啸的失踪和李爱国的案子说不定有某种关联。因为公务员的失踪,本不常见,偏偏又发生在案发后的第四天。
高栋给陈队一支烟,他自己也点上抽了几口,道:“林啸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那林啸到底有没有回过家里,有监控能查吗?”
“电梯里有监控,我们没来得及查。我刚刚去过一趟他家,所有东西都很整齐,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高栋想了想,看了眼手表,道:“你有他家里钥匙?”
“跟房东那里拿的,已经还回去了。”
“房东在哪?”
“房东开了个小公司,离这里不远。”
“好吧,你先去拿钥匙,等下我们一起过去一趟。”
“高局,您亲自去?”
陈队原本以为高栋靠的岳父的背景,才当上这职位的,高栋破案只是坐镇指挥,他出出主意,让手下的人去查,查到的结果报上来由他分析后,安排工作任务。
他并不知道高栋在结婚前,就是市刑警队的骨干,考进警察公务员后仅三年,依靠连破几次大案的突出贡献,得到上级赏识,才只花三年就当了科长。上面领导对他极其重视,因为他能力强,领导大案要案都得靠他,所以他在没背景的情况下,也能窜步高升,后来才在领导的介绍下,结实了现在的妻子,攀上了现在的岳父。——当然,他这张脸的卖相也很对女性喜好。——相比较,徐策长相就完全说不上好看了,算中下阶级。
如果高栋自己没能力,长相再好,市政法委书记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对现场侦察的仔细、敏锐和专业能力,不输于市里任何一名法医。法医通过实验判断结果,很多时候,高栋仅凭经验就能推断个大概。一般的年轻法医,都没这种水平。
之所以高栋会亲自去,因为他隐约感觉林啸失踪与李爱国案子可能有关。他想排除这种可能性,以免误导李爱国案子的思路,所以才接手这与他不相干的失踪案。
高栋恩了声,道:“只要能排除被绑架可能,那失踪就随他失踪吧,回来大家再专心管李爱国的案子。”
一个小时后,陈队穿着警服,开着警车,带着身穿便服的高栋来到的文峰小区。
在林啸所住的单元楼下停了车,原本陈队把警车直接停在了单元楼下的门口空地处,高栋叫他把车开到路边停车位,停得规范些。
陈队有些不解,他们现在是执行公务,停在空地上并不会挡住其他车的通行,而且没人敢给警车贴罚单。
但高栋指点他,凡事谨慎些,尤其开警车在外,以免给人留下话柄,多花几分钟没有坏处。
陈队算是有些体会到高栋这种官的作风了。
下车后,高栋将小区打量了一番。这是个县城里的高栋小区,不论设计布局,建筑风格都不输于城市里的小区。小区很大很规范,里面有多层、高层,后边似乎还有几排的排屋别墅。
林啸所租住的地方,是个有十层的小高层建筑,每层两户,电梯房。
林啸住在三楼。
高栋随陈队到了林啸家门口,陈队打开门,两人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客厅里。这是个小户型的房子,大约只有七十多方,两室一厅一卫一厨房一阳台。客厅不大,装修也很简单,毕竟只是出租的房子。
高栋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刚进来的门口旁,放了一个拖把,是个现在最常用的一字型扫地拖,拧干水时只用抓住拖把上的把手即可的那种。
随即他视线往地下看,发现地上有明显拖把拖过地的痕迹。
门口旁边是个玻璃柜,拖把拖完地,怎么就靠在玻璃柜上?随即他醒悟过来,看到陈队正要往卧室里走去,忙叫住:“不要走动!”
陈队疑惑道:“高局,怎么了?”
高栋又看了几眼拖把,这拖把的底下,全是黏着黑色的头发灰尘等脏东西,洗都没洗过,就放在那里了,那里原本干净的地上,反而弄得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向地面,地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脚印,想必是民警留下的。但沙发前等平常容易走动的地方,却只有拖过地的痕迹,没有任何足印。
高栋道:“这里的门到早上才开的?”
“恩,是的。”
“早上除了派出所的民警,他亲属有没有一起来过?”
“恩,他爸妈一起来的。”
“然后一起离开的?”
“恩,是的。看了大概情况,没发现异常,就一起离开了。”
“他爸妈后来有没有再回来过?”
“应该没有,钥匙还给房东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小心地上,尽量不要留下脚印,大步跨出来。”
陈队满腹疑惑地跟着高栋大步走出了房子,回到了门口,高栋指示道:“马上打电话给陈法医,叫他把物证科的人多带几个来,你们县局的警察也来两个,等下跟物业拿监控。”
陈队完全不明所以,道:“高局,您发现什么了?”
高栋指指门内玻璃柜上倚着的拖把,道:“有人把房子里的足迹全部拖干净了,既然不是林啸他爸妈早上拖的,我看应该也不是林啸拖的。”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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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晚上,高栋坐在办公室里,门敲了两声,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套白大褂的人,他是物证科的组长,也是法医的头。
“老陈,查怎么样了?”
“老大,正如你所想的,应该是有人把整个房子都拖了一遍,此人把拖把随意放在门口,就没再走进去过,屋内没有再发现那人的脚印。我之所以判断地不是林啸拖的,因为一方面拖把不应该放在那个位置;二是拖把很脏,没有去洗,就靠在那里;三是连进屋后的门口一段,除了我们自己人和林啸父母外,没有其他人脚印,说明此人拖完地,退到门口,就离开了房子。”
高栋抿抿嘴:“好吧,这作风倒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几分相似。”
“不过屋子里没有找到血迹和搏斗的痕迹。”
高栋点点头:“这件失踪案,暂时还没有足够证据表明跟李爱国案子有关。”
“此外还发现了一个疑点,林啸卧室内的很多衣服和枕头都不见了,现在是冬天,但他屋子里找不到厚衣服,只留了夏天的薄衣服。”
高栋微微皱眉:“这是什么道理?现在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老陈道:“但屋子里的钱物、电脑都完好。”
“电脑查过了?”
“恩,上一次开机时间是12月10号的晚上6点50分。”
高栋嗯了声:“这和监控上显示的林啸那天晚上6点半进小区相符。其他还有什么线索吗?”
“暂时没有。”
高栋寻思一下,道:“好吧,那先这样,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帮我把张一昂和陈队叫过来。”
过了几分钟,张一昂和陈队进了办公室。
高栋让他们坐,给他们每人扔了包中华,道:“小区的所有监控拷贝都拿到了吗?”
陈队道:“全部拿来了。”
“好吧,那你们俩安排几个人,现在就开始查吧。这事除了你们县局的几个领导外,其他人都暂时保密。”
张一昂道:“老大,这事跟李爱国案子有关吗?”
高栋抿抿嘴:“暂时不知道,但愿没关系吧。还是先查一下保险。就算有关系,没我的话,也绝对不能透露。”
“明白。”两人都心领神会,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如果下一名公务人员现在就出事了,这事情不太好控制了。
两人离开后,高栋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林啸的失踪八成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因为这次失踪,也是跟李爱国遇害一样,没有留下线索。屋内没有打斗过迹象,包括足印也被拖过了。
而林啸的冬天衣服,为什么都被拿走了,这是什么道理?
林啸在12月10号,也就是李爱国案发12月6号过去后的第四天,晚上6点半他回到小区,6点50分还打开过电脑,此后就失踪了。没留下任何的征兆,就突然失踪了?
高栋舔舔嘴唇,觉得头有点痛,先回酒店睡一觉吧。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一起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第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高栋微微后仰,闭眼吸了口气,重新睁眼,淡定问:“怎么说?”
张一昂道:“老大,电梯监控里有线索,我看林啸八成凶多吉少了。”
他马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其中一个视频文件,拖到中间的地方,道:“这是林啸回家时的画面。他在地下车库停了车,进入了地下一层的电梯,然后升到三楼,回家。”
监控是在电梯里的顶部,俯视向下,照着人头顶。
画面中,电梯门打开,随后一名男子走了进去,他在电梯一边的按钮上按了下,电梯上升,过了十几秒,他离开电梯走了出去。期间此人曾半抬过头,监控中能大致看清他的容貌。
高栋道:“这就是林啸?”
陈队道:“恩,我们找他单位的同事辨认过,肯定这人就是林啸。”
高栋看了眼时间,道:“就是说,他是晚上6点37分进入电梯的。”
“恩,没错,进入小区时间是6点半多些,这个时间和之前车子进入小区的时间相吻合。”
高栋点点头:“好的,接下来呢?”
张一昂关上了这个视频,打开了另一个视频,拖到中间一处,画面上显示的日期是12月11日了,也就是失踪第二天。时间是凌晨1点钟,也就是在大半夜。
画面里,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时,画面微微震动了一下,应该是电梯开始运动了,过了十几秒,电梯门开了,又隔了几秒钟,一个物件移进了电梯里。
这是个橘黄色的大号带盖的垃圾桶,就是很多小区里楼下放着的那种,底下有四个轮子,居民们把日常垃圾扔里面,保洁员推着垃圾桶倒掉。
这个垃圾桶移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关上了,并没有人进来。
高栋急喊了声:“停,把画面切前面点,这垃圾桶怎么没人就跑进来了?”
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像放鬼片一样,大半夜怎么会冒出一个垃圾桶,垃圾桶自己竟移进了电梯里。
画面往回切了点,慢镜头切进,这时,画面中显示了,电梯门口,一条手臂推了一把垃圾桶,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后,门外的那个人却没有进来,随后过了会儿,电梯门自动重新关上了。
高栋把画面再切到那只手,仔细辨认,这双手上还戴了胶皮手套,衣袖看起来是个劳动装的工作服。但画面只多拍到了手肘,手的上臂都几乎没进入画面,更不用说这个人的面目了。
高栋重新放动视频,过了一分多钟,画面重新震动了一下,表明电梯再次开始运动。过了十几秒钟,电梯门重新开了,一只手伸入画面,把垃圾桶拉了出去。还是那只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还是只拍到了手臂,没法拍到人脸。
高栋沉声道:“这算怎么回事?”
“老大,你再看下面。”
他关了这个视频,打开了下个视频。
这时,时间显示是12月11日的1点半。
画面震动了一下后,电梯门重新打开,又是这个垃圾桶被推了进来。只是这一次的垃圾桶与上次有所不同,上次垃圾桶的盖子是关着的,这次垃圾桶里装满了黑色的垃圾袋,每个袋子都鼓鼓的,以至于盖子都合不上。
过了一分多钟,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那只手把垃圾桶拖了出去,至始至终,监控只拍到了这只手,没有拍到手的主人。
张一昂道:“老大,我们后面一天的监控都查了,再没发现林啸重新出现过。他既然回过了家,总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我怀疑他是被人抓了,装在这垃圾桶里运下去。你看,大半夜的不会有清洁工吧,而这个弄垃圾桶的,始终没把脸进入监控中,显然他对监控的位置很清楚,而且他也不敢暴露面目。第一次,他应该是在地下停车库,把垃圾桶推进了电梯。随后电梯长时间没人按,自动关上了门。他通过后面的楼梯跑到三楼后,按了‘向上’,电梯运行到了三楼停住,他把垃圾桶拿出来。之后他把张一昂装入了垃圾桶底下,上面塞了很多袋垃圾,以防万一被人撞倒,任谁也不会把垃圾翻出来。他再把垃圾桶推入电梯,通过楼梯跑到地下停车库后按了‘向下’的按钮,电梯运行到地下一层,他再把垃圾桶拖出来,把林啸装车后备箱带走了。所以此后的监控中,再未出现过林啸,小区保安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高栋点了支烟,吸了口,寻思着张一昂的分析。
如果真有人把林啸给绑了,要弄出小区,肯定是要用车的,而且要装在后备箱里,这样才是最保险的。如果仅放在后排车位上,要是保安多长个心眼,朝你车里看几眼,说不定就会暴露。
如果把人装在大箱子里,拎出小区,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更容易引起别人关注。
让人在布满监控的高档小区里凭空消失,最靠谱的,还是要用车,用车的后备箱。
林啸既然已回到了家,凶手把林啸制服了,运到地下停车库,最方便的还是用电梯。
但直接运的话,时间是半夜,虽然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进出,但万一就遇到人了呢,有人刚好那时搭电梯,岂不是暴露了。用垃圾箱就稳妥的多了。第一次把垃圾箱运到楼上,这时是个空垃圾箱,即便有人刚好搭电梯,虽然觉得电梯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垃圾箱,有点奇怪,但就算打开垃圾箱,里面也是空的。第二次,把人装垃圾箱底下,上面堆满垃圾袋,就算刚好被人撞到,觉得多出个垃圾箱很奇怪,但按人的心理,是不会把垃圾箱里的垃圾袋都拿出来,翻翻底下的。这样就能顺利地把林啸带出去了。
看来林啸冬天衣服和枕头不见了,应该就是看中冬天衣服体积大,用黑色的垃圾袋一装,叠在垃圾箱上面,自然能掩人耳目。
这次凶手把房子里的脚印都拖干净了,从监控上看,凶手带了胶皮手套,不会留下指纹,而且想出了用垃圾箱运的方法。
这思路、这细腻的做法,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莫非真是同个凶手干的?
但问题是,如果真是一个凶手干的,为什么不把林啸直接杀死在家里算了?而是费力把林啸运走?现在林啸到底是死是活呢?
林啸失踪案,虽然没有直接线索证明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但从现场清理的手法和高超的犯罪思路看,高栋越来越感觉这其中大有关联了。
尤其是,偏偏发生在李爱国案子后这个时间点。
高栋思索一下,道:“你们两个待会儿跟我去趟文峰公寓,跟房东打个招呼,那套房子公安暂时查封侦察。”
第十九章
今天早上徐策接到个电话,是太太从美国打过来的。
太太是台湾人,他在美国工作期间认识的,随后结婚。
她温柔贤淑,结婚后成了全职太太,在家带孩子。孩子今年三岁半,主要以英语教育,会一点中文,但小孩本就口齿不清,他太太的一口台湾腔更是让小孩的普通话显得不伦不类,好像天天强迫他回家就只能看台湾综艺节目。
孩子今天在电话里用英语问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徐策心头微微一震,最后强笑着说,大约过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太太并不知道徐策回国后到底做了什么事,只是听他说母亲一周年忌日,他回去料理一下家里的东西,把国内的事情全部办完,再回到美国后,大概永远不回国了。
太太过去从他口中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对他来说,只有母亲一人是至亲的亲人,父亲早年离异,这些年来,对他并无几分关心,他自然也对父亲的印象淡漠。
如今母亲亡故,国内已无可留恋,只等着把事情都料理完,回国外再继续回到投行工作,安安静静地抚养妻儿。
每当他想及此处,他那张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庞,总是会眼带湿润。他不知道现在做的事,是否总有一天会暴露,如果他在国内被抓,那么毫无疑问,将判处死刑,或许都没办法再见儿子一面。
如果他已回到美国,案件暴露,按照美国的法律,特大的刑事杀人案也将被引渡回国。
他在回国前买了份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妻子和儿子的名字。
在他做这个计划前,他心中总会冒出一个反对的声音,人已经死了,你想法设法把他们全杀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如果一旦被抓住,你的一生、你的家庭,都将彻底毁灭。你这么做太自私了,只顾及你心里的仇恨,却不考虑你那位爱你的妻子,以及喊你爸爸的那个孩子。
或许吧,我是太自私了。
他仰面吐了口气。
即便妈妈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反对我这么做的。
但是——
公义的标尺,总是要有人去衡量的。
如果每次屠夫对良善的人们落下刀钺后,余下的人总是抱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向前看的态度,那么,谁来惩治罪恶的屠夫呢?屠夫也必然会将把手里的刀钺再次对向良善的人们,谁能保证你不会是下一个?
律法已经败坏,需要殉道者誓死抗争。
以暴易暴,从来都是无奈的选择。
想起母亲,他总是很惭愧。
昔年出国后,总想着早日事业有成,好让母亲享受好日子。可当他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事业有成时,他总觉得还不够,相比起更有钱的人,他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只能在所谓的事业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继续忙碌。
而这时,他母亲去世了。
出国至今,平均每年只回国一次。太太和儿子由于签证的关系,一共更只回来过两次。
作为一个独自把他带大的母亲,只见过儿媳四次面,只见过孙子两次面,在预期的未来美满生活即将照进现实之际,突然遥不可及。
这是怎样一种痛!
这是怎样一种恨!
尤其当徐策听过舅舅讲述那一天的情形,两辆大型挖土器逼到了家门前,他们尚在苦苦哀求。那位城管局的副局长抛下一句话:“别说是强拆,就是强奸,你们也要配合。”
顿时气得他妈妈跳到房子前,用身体挡向机器。
施工人员停下挖机,向这些领导询问该怎么办。
那位叫林啸的科员打电话跟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确认后,冷然向施工队下令:“给我推,推个干净,看他们要钱还是要命。”
挖机的大机械手,直接砸向了老宅的墙壁,机器的力量非常大,还没把房子推倒,梁上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了下来,他母亲当场死亡。
每当想到此处,徐策心里问一句,他们该死吗?他心中会坚定地回答自己,全部该死!
林啸已经被他控制了,下一个就是张相平。
再接下来,是城建局副局长和城管局副局长。
唯独困难的是那个旧改办的主任,始作俑者,王修邦。此人是个低调、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的官僚。
从林啸口中探知,此人几乎没有显著的弱点。或许贪钱,但应该没贪过大钱;也不好色,从来没听过有关他的绯闻;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与社会老板接触适可而止;不贪杯,应酬少,即便在外应酬,几乎都会在晚上九点前回到家;没有业余的兴趣活动;性格老练,在官场既不得罪人,也不跟一些高调的人站队。
更困难的是,他家住在闹市区,中途没有像凤栖路那样人迹少的路段。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没有下手的时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只有几天出现了半夜回家的情况,徐策没办法抓住这偶然的机会。加上此人性格保守,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他,靠近他。
从对他进行过几天跟踪的情况看,正与林啸所说的一致。他按时下班回家,虽离婚几年,但却从没和女人接触。
这更是个不寻常的官僚。
当然了,最坏情况下,徐策还有枪。如果徐策不要命豁出去,偷偷揣把枪,找个机会理由,直接进他办公室,掏出枪来当场崩了他,那么肯定能成事。但这样一来,徐策也会毫无悬念地落网。遥在国外的妻子儿子,再也看不到了。
他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冲动过。
对付王修邦,还需要继续准备着那套方案。
现在的工作还是对付张相平吧,这个旧改办的主要领导之一,还是抓了他表弟的家伙。他的日子快到头了。
因为——徐策的扎胎实验已经基本完成。
第二十章
高栋穿着便服,和穿着警服的张一昂、陈队,另带着几名年轻民警和物证科的同志,再次来到了文峰公寓。
这一回,车子停在小区外,高栋下车,先前一位民警已经跑过去跟物业讲了他们领导要来侦察现场,找一名熟悉小区监控的保安过来协助。
一队人马一路往前。
高栋注意了一下,小区大门口处有监控,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行人都会进入监控视野。
“门口这探头,有监控死角吗?”高栋问了句。
保安道:“没有,整个门口都能拍进去。”
张一昂也道:“老大,我们看过了,没有死角。”
高栋点点头:“小区有几个门?”
“还有个北门,不过我们小区保安不够,所以北门一直关着。”保安回答。
“铁门锁着的那种?没有人员车辆能进出吗?”高栋问。
“恩,是的。”保安回答。
高栋嗯了声,道:“先去北门看看。”
他需要亲眼见过,才能判断北门是否确定没办法进出。排除掉其他可能后,就只需要调查正门的进出情况了。
小区很大,走了一圈,总算来到北门。期间高栋也一路仔细观察过来的环境,路上有几个大的转角路口也有监控。
北门是两扇大铁门,中间用大铁链锁起来,高栋查看一番,铁门的钢条间距很小,人是钻不过的。
他也注意到小区四周,有些是高墙,有些是沿街的店面屋,显然要翻越过去很困难,更不用说凶手还带着林啸。
而小区内也没有树丛茂密的地带,显然,如果凶手把林啸杀了后藏在小区里同样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凶手把林啸,或者是林啸尸体,从正门带出了小区。也有可能是凶手就住在小区里,把林啸带到了自己的房子。
高栋道:“小区里所有的探头的分辨率都一样?”
保安道:“不一样,门口的是高清的,比较清楚,其他路上的监控不是很清晰。电梯里的监控是电梯自带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
对电梯里的监控,高栋已经看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毕竟距离近,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
高栋点点头,在其他人指点下,到了林啸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库。
停车库很大,上方是六个单元楼。
也就是说,六幢楼共用同一个地下停车库,每幢楼底下,都有一部电梯和一部楼梯。
“地下停车库有监控吗?”
保安道:“没有,电梯里有。”
“楼梯呢?”
“也没有。”
高栋不满地哼一声,如果地下停车库有监控,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由于要涉及案情,高栋让保安先回去,他在陈队指点下,来到停车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就是林啸所在一栋楼的底部,有一部电梯,电梯旁边是个楼梯通道。
高栋道:“林啸的车子是哪辆?”
陈队指着靠近电梯不远的一个停车位,那里有一辆本田车,是国土局单位里的配车。
高栋走近车身,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疑点。随后目光对向了那部电梯的门。
就是这部电梯,凶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又运走。
事情很棘手,丝毫找不出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该从哪块着手?
还是靠监控吗?
但监控里,凶手只露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看不见脸。
当然了,凶手把垃圾桶拖出装车后,他一定是开车走的。他或许在小区正门的高清监控里露了脸。
但怎么判断出去的哪辆车子是凶手的?
现在只知道凶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的时间点,那是在大半夜,大半夜出小区的车子肯定不多,查那个时间点就能找出凶手的车辆吗?
如果凶手谨慎些,一直等到早上上班时间点再离开小区,岂不是又无从找起?
“高局,这边!”一位物证科的人员叫了出来。
高栋赶了过去,楼梯一侧的墙角最里处,也是最黑的地方,立着一只崭新的垃圾桶,橘黄色,有盖子,底下是四个轮子。
就是这个垃圾桶!
高栋眼神一凌,示意物证科的人拿双胶皮手套过来,同时道:“垃圾桶放了这么多天,没被人发现,说明这个角落没人走进去过。老陈,你先过去看看,地上是否还保留足印。”
老陈戴了手套脚套,打着手电,慢慢往前挪。先是细致地看了一圈,随后返回来,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种喷剂,朝地上喷洒着,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报道:“老大,没有。”
“一点也没留下?”
“恩,水泥地本来就很难保留足印。也有可能对方是站在远些的地方,把垃圾桶用力一推,推进去的。就算是走进去的,过了这么多天,保留下来的足印也不具备实验价值。”
高栋理解地嗯了声,他明白,过了一个星期了,水泥地上即便还留了足印,以此为参考判断凶手的身高体重的情况,结果会有极大的误差。
他对指纹更不抱希望,监控中就看到凶手是戴了胶皮手套的,显然凶手对指纹已经产生了反侦察意识。
但高栋还是按照步骤,套上手套,和老陈一起过去,打开垃圾桶的盖,里面果然是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上面一个袋,里面是个枕头。
把里面的袋子都拿出来,全部打开后,都是冬天的厚衣服。
不用说,就是林啸的衣物。
垃圾桶里没有任何血迹,很干净。
仔细搜寻一番后,再无其他发现。
高栋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垃圾桶,脑海里浮现出监控中看到凶手只用了一只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随后又用一只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
他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定是把某个细节遗漏了。
这细节到底是什么?
应该是和垃圾桶有关。
这个垃圾桶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他此刻偏偏想不出,脑中一晃而过的细节是什么。
他皱皱眉,回身对其他人道:“看情况,林啸是被人抓了,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血迹。陈队,你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确认衣物是不是林啸的,老陈,你再在去林啸家里查查,也许有什么新发现吧。我们先回去,看看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此时,他的心中,感到一股气压着吐不出来,特别的难受。
他摇摇牙,突然眼睛亮了亮,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没错,因为自始至终,我的思路都被凶手带着走!
凶手似乎先我一步,算准了我会怎么查。
该怎么办才能突破这个思路?
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回到车上后,闭了眼,冥思苦想。
第二十一章
午饭的时候,林啸闹绝食。他在密闭的环境里被囚禁了一个星期,心理快到奔溃的边缘了。
他起先几天时常啜泣着恳求徐策放过他,他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都是王修邦指挥他干的。没有王修邦的点头,他敢下令拆屋吗?
这是体制里的集体决定,他不过是最终执行的那个人,如果要报复,找错对象了。
但徐策显然不会这么认为。
集体永远是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许多人就借着集体的名义来行各种罪恶。
如果是集体作恶,谁都不用受惩罚吗?
错!
集体是由个人组成的,没有人可以说干净,只不过脏的程度的不同。
一人得罪了领导,领导要你揍他一顿,你把人揍得半死,你没有责任?
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事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讨好着上级,上级要你犯五分恶,如果你有一颗正直的心,那你应该辞职不干;即便你这份工作关系着你的一家生活,你迫不得已,你出三分力,犯两分恶还情有可恕;可你却偏偏犯了十分恶。
这样的狗腿子,简直比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更可恶。
从这几天徐策对林啸的审问看,他能分析出此人的人格。
如果此人已经结婚并生了孩子,而王修邦若是有个女儿并愿意嫁给他,林啸这人一定会和原本妻子离婚,投身到有权势丈人的门下。
用徐策的话说,此人的人格,简直低劣可憎!
后面的几天,林啸似乎感觉到即便自己哭,装可怜,徐策也不会放过他,他心理的希望逐渐瓦解,开始对徐策破口大骂。
但对付这个很容易,徐策只需稍用点刑法,林啸立刻闭上了嘴。
徐策心里冷笑,此人没半点骨气。
今天林啸以绝食抗衡。徐策马上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林啸面前,下了一部日本电影,打开后,告诉林啸,只要你下面那个变大,立刻把你的割掉。
他把声音开到最大,并且拿出一把剪刀,凑到赤身裸体赤裸肮脏不堪的林啸身旁。
林啸马上哭喊着求饶,他要吃饭,他再也不敢反抗了。
徐策很满意,在看他吃完饭后,离开了。
“现在的林啸,一定认为我是个心理变态。”徐策笑了笑。
如果不熟识徐策的人,也一定会认为,他这个向来性格内敛的人,在极度的仇恨作用下,扭曲了人格,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施虐狂。
但如果是高栋知道此事,他一定不会认为徐策是因仇恨变成了变态杀手。他是个逻辑完善、冷静异常的人。
高栋只见过一个用逻辑思维来主宰性格的人,那就是徐策。
没有人像他这样理智,沉入心底的冷静。
他虽然觉得自己让林啸看电影并且威胁他的做法,很恶心,他自己也反胃。但没办法,他必须这样演,必须让林啸觉得他是个心理变态。他在构思着一个计划,演戏是这个计划的重要步骤。
同时,虽然他已经看出林啸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但为了防止这种性格软弱的人对生还的希望完全破灭后,会选择咬舌等自尽的方式,所以他还是人性化地在他不在的时候,给林啸放电视打发时间,让林啸觉得,还是有机会生还出去的。
林啸现在不能杀,林啸还有很多用得着的机会。
徐策离开那个封闭空间后,接到了高栋的电话,高栋请他去局里坐坐,聊聊天,顺便谈一下问张相平要人的事。
徐策思索一下,决定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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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高栋请徐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关上门,他自己坐到对角的沙发,点起一支烟,吸了口。他知道徐策不抽烟,所以没有递。
徐策淡淡地笑了笑:“怎么愁眉不展的,还是为了案子?”
高栋苦笑一下:“现在不光是一个李爱国的案子了,怕是真被你说中了,凶手又动手了。”
“哦,是吗?”看来,林啸的失踪,已经被警方注意到了,但林啸没死,也没发生过搏斗,更没留下血迹,高栋是如何判断是同个人干的?
高栋低声道:“国土局里有个科员,叫林啸,一个星期前失踪了,从小区家里失踪的,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
“失踪了?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现在只知道失踪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
“这案子和先前你查的案子有关?”
“我猜是同个人做的。”
“有什么依据?”
“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而且凶手刻意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这手法和李爱国的案子如出一辙。如果这次失踪发生在其他城市,或者不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点,或许我没理由怀疑是同个人干的。但现在,白象县这么个小县城里,几天里出现这两桩高明的案子,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是一个人干的。”
徐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没有尸体,是去哪了?”
高栋道:“这个科员现在的死活我不知道,我只能猜测,凶手把这么个人弄出小区了。根据小区的监控,那个叫林啸的家伙当晚已经回到家了,凶手之后进了他家的门,随后也许杀了他,也许击昏了他,再把房间里的指纹、足印全部清理个干净,再把林啸运走。”
“怎么运走的?”
“坐电梯。电梯里有监控,监控显示,凶手在半夜,先在地下停车库,按了电梯门,他戴了双胶皮手套,把一只垃圾箱推进电梯。当然,凶手没有露脸。此后,他通过楼梯,走到三楼,就是林啸所住的楼层,再按电梯,把垃圾桶拖出来。把林啸装入垃圾桶后,用同样的手法,把垃圾桶运回了地下停车库。之后应该把人装进某辆车的后备箱里,开出小区。我之所以判断开出了小区,因为小区里没有茂密树林这样的遮掩物,大致能藏的地方我们都搜过了,没有发现抛尸。而凶手是小区内住户的可能性太小,这小区从没出过这种事。”
徐策微微眯眼,过半晌,道:“这案子有点难办。”
高栋请教道:“你认为该从哪方面着手呢?”
徐策半思索半道:“小区大吗?”
“文峰公寓。”
徐策道:“县城的大型小区。那么监控没有用。电梯里凶手没露脸,虽然证明凶手肯定事先进过电梯,查看过探头的位置,但凶手如果不是傻到极点,事先踩点就不会踩同一座电梯,他可以进其他小高层的电梯踩点。所以电梯里的监控是没用的。小区里的监控嘛,你们没法确定是哪辆车,如果凶手把这名科员装上车后,没有立即开车出小区,而是拖到了上下班的高峰期,那么小区里的监控也空无用处。”
高栋很佩服徐策的思维敏捷度,如果换成张一昂,他一定会说,凶手知道电梯里探头的位置,肯定踩过点,调前几天的电梯监控查可疑人员。只要是细心的凶手,踩点肯定不会上同一部电梯,查电梯监控毫无用处。徐策果然是研究过犯罪心理学的人,这一点上,他相信他的那帮手下,没一个比得上徐策这位业余人员。
高栋苦笑道:“监控没用,又没留下线索,那真是束手无策了。”
徐策看了眼高栋,道:“这个科员和之前被害的李爱国副局长,有什么关系?”
高栋道:“没有任何关系,彼此都不认识。”
徐策摇摇头:“如果真像你说的,是同一个凶手犯的案,两者一定有关。”
高栋问:“如果凶手的犯罪动机,单纯是报复社会呢?那两人就有可能并无关系了。”
“你有见过报复社会的,杀两个毫不相干的官员?”
高栋微微皱眉,摇头道:“我还没遇过报复社会的案子。不过你们美国的枪击案——”
徐策笑笑:“那是一些心理有病的疯子,端着机枪扫射,发泄心中的病态不满。而你的案子,是谋杀,有准备的谋杀。”
高栋似是心中豁然开朗,连连点头:“没错,你说的很对。这种精心布置的谋杀,不会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如果只是要报复社会而杀几个公职人员,就算他第一个目标放在公安局副局长身上来立威,后面的目标大可以找一些家住郊区偏远地带的下手,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这次没有当场杀人,而是让人失踪了,死活都不知道。”
徐策不知道自己这番透露“信息”,会对未来的发展产生怎么样的结果,可能有利,也可能会危害到他自身。
所以他还是补充了一句:“现在你也仅是凭感觉,凭犯罪手法推断概率,来猜测林啸的失踪与李爱国的案子有关。建议你不要形成固定思维,影响判断。”
高栋点头:“我晓得。对了,今天找你来,本来是想跟你说说这捞人的事,最近案子烦,我就忍不住向你这位应用数学毕业的心理学大博士讨论起案子的问题了。你跟我提过的捞你表弟的事,我一直都放心上。只是你也知道,最近出了这么大案子,还不太适宜找县局里的其他领导谈私人的话题。”
徐策道:“我知道。”
高栋笑了笑:“你放心,大概下周吧,我安排个饭局,请你和张相平一起来聊一聊。”
徐策诚恳道:“这很麻烦你。”
高栋挥挥手:“老同学嘛,相互帮忙是应该的,老同学这点小忙都不帮,岂不是要被其他老同学骂死。呵呵。”
徐策也笑了笑:“我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高栋道:“不必,初次见面不太适合送东西,况且张相平这级别,真要送,一般东西也送不出手。咱们俩老熟人,我也就跟你说实话,真要送东西,怕是破费不少了,有我出面,你也能省则省了。以后捞人时,其他人事方面需要怎么打点,到时再说,你放心吧,我会看着的。”
高栋说的是实话,县局副局长这级别,一般东西也都看不上了。李爱国不是看上自己手里的几万块钱礼物,而是出于“官场规则”,和自己客套几句,结果把命搭了。
当然了,就算没有高栋这位老同学出面,徐策多花点血本,找中间人搭桥,一样能联系上张相平,到时还是会做了他。如今有这位身居要职的老同学,倒帮他省了不少本钱。
高栋的这张脸,至少抵得上十斤茅台了。官场上互帮互助,只需要费些口舌而已。若是普通老百姓遇到难事,不晓得得花多少的金钱、时间、精力,牵线搭桥,才能和对方说上几句话了。
看来再等几天就有结果了,接下来该找招商局的人拉点关系,联系上王修邦了。
只不过他从和高栋的几次对话中,发现高栋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少的细节都被他一步步摸清了。虽然最关键的点,高栋尚没看出来。但这样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呢?
对此,他丝毫没有办法。
他不会在分析上误导高栋的判断,更不会说谎话来隐瞒自己的意图。因为高栋很聪明,徐策若是言语上出现任何不符合他自己特征的情况,说不定会被高栋觉察到。所以宁可告诉他实情,也不能说谎。
就像高栋问自己对案情的看法时,只有一针见血地指出案情中的关键点,才能和自己的“智商”相符合。
如果为了不让高栋发觉其中的关键点,而故意装成想不明白凶手怎么作案,或者试图误导高栋,可能就适得其反了。
而高栋经过徐策今天的一番话,思路拓展了不少,随着侦察的深入,他会发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