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首发《谋杀官员3:物理教师的时空诡计》——紫金陈本格推理口碑作

  第十四章
  胡海平是法院院长,今年五十一岁,头顶已秃,他把边缘处的头发蓄得很长,横向批过来遮掩他的光脑袋,这是许多领导的标配。不过今天有件事将会破坏他的发型。
  如果他算过命,并且算命先生靠谱的话,他在这个周一,也就是这星期的第一个工作日,该选择休息在家。可是没有,他还是如往常一样上班去了。
  下午5点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胡海平开着单位的奥迪车回到小区,他把车子停在自己所住单元楼下方的地上停车位里,随后下车,一手提着公文包,和往常一样朝单元楼走去。
  他住的是小高层电梯房,共十七楼,是近年新造的高档公寓住宅,房子的外立面统一刷成经典耐看的土黄色,显得很气派。
  他住在十二楼,是一套一百七十多平米的豪华大房子。
  如果他今天走路的脚步能够快些,那么他将躲过一场致命的灾难,可是他没有,他还是以平时的走路速度,不急不慢地往家走去。
  他马上要走到一楼的水泥挡雨板下了,他甚至已经拿起公文包准备掏一楼铁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就在他离一楼的挡雨板仅一步之遥时,“砰”一声,一块天降巨石毫无预兆地轰隆把他砸倒,头颅直接开花,他没有任何的反应机会,当场殒命。
  一刹那,周围万籁俱静,大约过了三五秒,远处其他路过的居民同时叫喊起来,纷纷往这边跑。
  喊人的喊人,叫保安的叫保安,打电话的打电话,家长忙挡在孩子身前不让看见,一些跑得急的凑近看到砸碎的脑袋旁,手脚尚在植物神经作用下抽搐抖动,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大吐。
  谁也没注意到,这么多围观人群中,有人偷偷捡走了两根绳子。
  一个小时后,现场停了七八辆警车。
  此前救护车已经来过,但医护人员下车一看,显然神仙都救不活,询问了现场警察意见后,暂交警方处理,便先回去了。
  高栋沉着脸下车,江伟和县局邵局长马上迎了上去,高栋扫了一眼不远处满满一大片交头接耳的围观人群,瞪眼不满道:“马上把所有围观人全部打发走,小区外的人都赶出小区,小区内的居民都让他们上楼!”
  县局警力忙去疏散人群,高栋皱眉背负双手穿进法医隔起来的帷幕中,仅看了一眼包在塑料薄膜中的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忙扭头不看,快步走到一旁,紧闭嘴巴忍住胃部的翻滚。
  市局的法医组长老陈看见高栋,忙走过去,刚开口:“老大——”
  高栋手一横,连忙制止:“等我缓口气。”
  陈法医理解地等在一旁,他知道高栋接触过很多命案,也见过很多尸体,但极少有尸体会像这具那么恐怖,半个头颅被砸扁了,头发搅合在血肉里,难怪连高栋这样的人都看不下第二眼,从业没几年的警察今晚刚赶来时,鲜有不吐的。甚至刚才检查尸体时,他带的两个法医也支撑不住,退到旁边休息了,整个现场敢对着尸体看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过了好几分钟,高栋才道:“好吧,查怎么样了?”
  陈法医道:“死者是县法院院长胡海平,被石板砸死。”
  “被石板砸死?”
  陈法医点头:“根据尸检的初步结果和现场目击者的描述,可以判断是被石板砸死的。当时至少有十来个人第一时间目击了胡海平的死。胡海平下班后,走向他住的单元楼,就是这栋,他差一步就跨进挡雨板里面了,就在这时,一块大约80公分长,60公分宽的青石板从天而降,直接把他砸死了。”
  陈法医指着一旁塑料薄膜上放着的几块碎裂青石。
  高栋俯下身,盯着那些碎石板。这是常见的上山铺路的青石板,现在已经碎成了七八个小块,石块上都沾了血迹,还未干涸。目测这一整块青石板,大约有六十斤重,这样分量的东西从天而降,脑袋就算是铁锅打的也被砸裂,更不用说胡海平的头了。
  这时,高栋注意到这些石块上,有一排玻璃胶的痕迹。
  他向陈法医要来一双手套,戴上后拿起其中一块,仔细辨认后,确定涂了玻璃胶,并且玻璃胶已经干固了。他把石块又翻了个面,注意到石块的一面用油漆刷成了土黄色,另一面是天然颜色。他拿起另外一碎块,也是如此。
  他站起身,把这块碎石板拿到照明灯下近距离观察,看到石板的中间有一条裂缝。他把石板翻个面,发现这条裂缝是贯穿的,但奇怪的是他用力扳石板,却不能把石板扳断。
  “老大,你有什么发现?”
  高栋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暂时说不上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住宅上方,这一侧是每一楼层的过道位置,墙上都装了大玻璃窗,玻璃窗外是水泥搭建的挡雨板,挡雨板厚重坚实,伸出建筑约一米多宽,一些挡雨板上放着别人家的花木和蔬菜盆。
  胡海平就是在跨进一楼的挡雨板前被这块青石板砸死的,说明石板是从楼上某一层的挡雨板上掉下来的——当然,也可能是被人为抛下来的。
  高栋驻足沉默许久,转过身看向陈法医,低声问:“你觉得这是意外还是谋杀?”
  陈法医不置可否:“从以往的情况看,这应该是一起意外。我能想到的可能情况是这块石板立在挡雨板的外侧,被风吹掉下来了。或者是当时刚好有个人在挡雨板上弄东西,不小心碰到了立在边缘上的石板,石板掉落砸中下面的胡院长。如果说是有计划的谋杀,从楼上拿块石板往下砸,哪有这样的谋杀?从来没听说过。况且这块石板我估计至少有六十斤重,普通人抬起都非常困难,哪有本事举起来往下砸?而且这石板掉下去,不是说想砸中谁就能砸中的。胡院长如果走得快一步,到了一楼挡雨板下,石板落下来顶多把他吓一跳罢了。或者他走得慢一步,石板也是砸在了他面前。如果没把他砸死,这种事情他铁定饶不了那个肇事者,非得活扒了他不可。”
  高栋出人意料地爽快点头:“你说得很对,这是个意外!”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声,让其他警察听到,“你分析很对,这是场意外!剩下工作主要是查清石板是怎么掉下来的,这工作是他们县局的事情,我们市局的可参与可不参与,恩……另外,这是场意外,可别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把王宝国案子联系起来。”
  陈法医奇怪地看了眼高栋,高栋从来不会如此轻率地给案子下结论定性,但他转念一想,马上明白过来了。
  陈法医跟随高栋多年,深知办案中的轻重缓急。如今王宝国案子还没头绪,如果连法院院长也被人谋杀了,高栋是要负责任的,而且是大责任。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胡海平的死与王宝国的案子做切割。
  即便胡海平真是被人谋杀,即便两个案子能并案,现在也不能并案,必须单独当意外事故处理。
  再者说,陈法医自己想想,今晚这次很明显就是一起意外,和王宝国案子的割喉凶杀半点相似度都没有。
  @wmi061 21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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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已经深夜,法医实验室里,高栋站在这块拼凑起来的青石板前默默无语,过了许久,招呼一旁的陈法医:“查出石板是从几楼掉下来的吗?”
  “还没,不过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石板的长宽和重量分别多少?”
  陈法医拿过一份报告,读着:“长度是85公分,宽61公分,重63斤。”
  高栋点点头,现在首先能确定的一点,胡海平即使是死于谋杀,凶手也是站在挡雨板上把石板扔下去的,不可能站在窗户以内的位置。
  重达63斤的石板,光抬起来就很费力了,更何况建筑外还有延伸一米多的水泥挡雨板,把石板举起向前抛出一米半,那是大力水手的能力,普通人压根办不到。
  高栋抿抿嘴:“石板长的一边都有玻璃胶的痕迹,看样子石板原来是固定立在建筑外面的水泥挡雨板上的。”
  陈法医点点头:“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再去楼上查一遍。”
  高栋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这块石板原本就不是固定的一块?”
  陈法医凑近石板,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遍,道:“老大,还是你看得仔细,石板原本就裂成了四块,这里几条裂缝都是贯穿的,四块石板应该是用建筑胶水粘合起来的。大概是装修用的瓷砖胶,瓷砖胶专门粘合石材,强度很大。”
  破裂的石板上,可以清晰看到有几条贯穿性的纹路,把石板分成了四块差不多大小的石板,后经人用瓷砖胶相互黏贴,重新贴回成一整块石板。瓷砖胶很牢固,所以这块石板落到地上时,断裂成了几块,而此前已经裂开后重新粘合的地方,不少仍处于粘合状态,并未裂开。
  高栋道:“还有一点,你看,这块青石板的一面用油漆刷成了土黄色。”
  “是这样,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高栋苦恼地摇头:“从目前的情况看,有几个疑点。第一,他们这座楼上怎么会冒出一块青石板?第二,石板是拿来做什么用途的?第三,石板上的玻璃胶有什么用途?第四,石板为何原本就处于断裂状态,又是谁用了瓷砖胶把石板黏合一起的?第五,石板的另一面为何要用油漆刷过?”
  陈法医谨慎地开口问:“老大,你是怀疑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谋杀?”
  高栋不露态度地看着他:“你说呢?”随后平淡地笑了下,“现在王宝国案子正处风口浪尖,如今胡海平死了,对外我也只能说这是场意外。”
  “我还是之前的观点,我从来没听说过会有这种谋杀方法。你站在楼上,看着谋杀对象走到楼下时,突然投个重物下去砸死他。这种谋杀手段太不靠谱,成功率太低,一旦没砸死后果很严重。”
  “可如果不是谋杀,那么这块石板的疑点——不,现在还不能说是疑点,而是不同寻常的地方太多了。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青石板。如果是个花盆,或者一个烟灰缸掉下去,刚好把胡海平砸死了,那么非常合情合理,完全符合意外事故的判断。可凶器是块大石板,楼层里哪冒出一块青石板?”
  陈法医咳嗽一声,道:“老大,可是你想啊,如果真是有人投下这块石板砸死了胡海平,他哪来这么好的眼力劲?石板从扔下到落地有个时间,哪有这么巧合,凶手想把石板扔下砸中胡院长,扔下时,凶手就能保证刚好砸中他呢?石板的宽度不过60多公分,下落时也未必是水平落地,一般经验,分量重的一头下倾,因此石板落地角度是倾斜的,我估计水平的投影宽度大概也就四十公分左右。也就是说,胡院长必须不偏不倚,在石板落地的一刹那,刚好站在这个宽度四十公分的狭窄区域内。他多走出四十公分,或慢走出四十公分,石板就砸不中他,即便砸中也未必是砸死。如果那样一来,胡院长岂会放过凶手?这后果想必凶手也一定知道。”
  高栋给出了一个假设:“这很容易做到,比方凶手在楼上喊了句‘胡院长’,那么按照人的本能,胡海平自然会停下脚步抬头朝上看,天降石板正中他脑门。”
  陈法医尴尬笑了笑,他没想到高栋会勾画出这样“奇思妙想”的犯罪主意。这个假设虽然可能,但他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很滑稽。别人喊一句你的名字,你一抬头,莫名其妙落下个巨大石板把你砸扁,这种剧情很难会发生在现实里。
  高栋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假设:“我刚才说的也不靠谱,如果楼上有人喊你一句,你一定是退后几步朝楼上看的,站在离水泥挡雨板一步之遥的地方是看不见楼上的。况且你喊一句‘胡院长’,也不能保证胡海平一定会停下脚步往上看。现在咱们也是瞎猜,还是等明天的勘查结果吧。但愿这案子就是场意外吧。”他抬眼,显得有几分疲惫。
  第十六章
  早上第一节上完理科班的物理课,顾远回到办公室,朝一旁的理科班班主任问了句:“魏老师,陈翔今天没来上课?”
  魏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教师,皱着眉叹气:“小顾老师你昨晚不在,不知道情况呐。昨天下午陈翔请假回家,结果到了晚上就被派出所抓了。”
  “什么!”旁边的几个不知情老师也都围了过来。
  魏老师愁眉苦脸道:“也不知道陈翔怎么搞的,昨天晚上去城管队闹事,还把一名城管队员咬伤了,结果他被派出所抓走,关到现在。昨天很晚派出所电话打到学校,说了情况。”
  顾远急着问:“现在人在哪?”
  “还在派出所关着,刘老师早上去派出所了,等他回来才知道具体情况。”她口中的刘老师是高二年级的年级组长。
  顾远心事重重,走出办公室,来到教学楼下的空地处,掏出手机。他想了想,还是不给叶叔打电话了,避免警方查叶叔通讯记录时注意到他这个人,犹豫片刻,他拨了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喂,你好,我是叶叔的侄子,请问叶叔在单位吗?”
  “哦,是顾老师吧?叶叔开会去了,有什么事吗?”
  “是李警官!”顾远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他过去曾去过派出所几次,认得里面的几个人,忙接着道,“是这样的,李警官,我一个学生昨天晚上被抓了,我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陈翔是你的学生?”
  “对。”顾远语气很焦急。
  “他现在还在后面拘留室里关着,前面你们学校的一位老师已经来过。这学生真是不懂事啊,昨天晚上一个人跑到城管队闹事,还把人给咬伤了。”
  “李警官,他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这个目前恐怕很难,这件事情闹得不小啊——”
  顾远着急打断:“把人咬伤了赔医药费,还会怎么样?他毕竟还是个学生,你们能不能通融一下?”
  “他咬伤的是谁你知道吗?他把城管局的一名副局长给咬了。”
  “啊!”顾远显然没想到陈翔闯出这么大祸,竟然把城管局的副局长给咬了,忙道,“伤得厉害吗?”
  “很厉害,整个耳朵差点被咬断,鲜血直流,人还在医院呢。”
  “他为什么昨晚会跑到城管那边去?”
  “说来这学生也太冲动了,昨天下午城管上街处理违章流动摊点,这学生妈妈是个卖盐水鸡的,被城管抓牢要没收推车,结果他妈拖着车逃跑,摔了一跤,手摔伤了,车子还被没收。陈翔傍晚接到家里电话,请假回家,知道事情后,一个人不声不响背着家里人找到城管,想把车子要回来。后来就在城管队里跟人发生冲突,他们的一名副局长出来劝架,被陈翔咬住了耳朵不放,被拉开后耳朵就挂在头上,差点没掉下来。”
  顾远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问:“陈翔会怎么处理?”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查了他身份证,今年已经年满十八周岁了。城管那边要我们按照刑事案件处理,说他寻衅滋事,扰乱政府部门正常办公,抢夺公有财产,故意伤人罪。我们考虑到他毕竟还是一中的学生,不懂事,而且年轻人冲动。所以案件暂时报到了县局,等县里面的意见。”
  顾远站在原地,身体忍不住颤抖,寻衅滋事,扰乱政府部门正常办公,抢夺公有财产,故意伤人罪,任何一条罪名都足可以改变陈翔这孩子的一生。
  他能体会陈翔昨天的心情,当得知母亲推车被收走,母亲在逃跑过程中一跤摔伤,这个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涉世不深,在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击下,孤身一人来到城管队,想把推车要回来。城管队哪会让你这么一个学生就把推车拿回去,一定是拒绝的。双方最后一定发生了言语冲突,转而发生肢体冲突。一个瘦弱的学生,面对一群成年人,他在肢体冲突中,哪能考虑到这么多,这时候,人本能的动作“咬”就出现了。可是他咬的不是别人,而是城管的一位领导,并且差点把对方的耳朵给咬掉了。
  归根到底,仅仅是少年人的一次冲动。年轻的时候,谁都冲动过,可惜你的冲动对象错了,是一个你根本无法匹敌的对手,比你厉害一百倍的家伙。
  可是,如果仅仅因为少年人的一次冲动,而断送他原本充满遐想的人生前程,这应该吗?
  顾远真的很心痛,他犯罪时没有心痛,他杀人时,他看着石板落在胡海平头顶开花时,心里没有任何的怜悯,没有任何的波澜,甚至可以说处于他意料之外的平静,这份平静中还带了一分快感。
  可是此时此刻,当得知自己的学生发生了这种事,他就像那块突然失去支撑的青石板,顺着重力直直往下坠,顷刻间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
  他不是一个通常道义上的好人,可他是个实在的好老师。
  顾远沉默了一瞬,忙道:“多谢你了李警官,如果叶叔回来,麻烦跟他讲下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不过这案子叶叔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建议你找你们学校领导,让你们领导找教育局,再找公安局和县里面的领导商量看看,是不是有通融的办法。”
  “恩,谢谢你了。”顾远疲倦地挂下电话,开始寻找对策。
  第十七章
  年级组长老刘刚回到办公室,顾远和陈翔的班主任魏老师马上迎上去问:“刘老师,派出所怎么说?”
  老刘眉头紧锁:“事情很严重呐,陈翔昨晚咬伤了城管副局长,耳朵被咬断半个,构成轻伤级别了。派出所还说陈翔刚好年满十八周岁,这……这弄不好得按故意伤害罪关起来。”
  顾远忙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毕竟他还是个学生,平时表现一直良好,这点我们所有老师都看得到,昨天的事肯定是情急之下,青少年冲动造成的。陈翔明年全国竞赛肯定能拿名次,刘老师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才行!”
  魏老师也说:“是啊,陈翔一直是品学兼优,如果……如果被关起来,这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旁边的其他老师也都附和着,老刘安慰道:“你们先别急,这件事咱们谁都帮不上忙,只有请校长找县里领导协调处理了,校长早上已经去了教育局,等下回来再看情况。”
  这时,门卫给办公室打来电话,说陈翔的妈妈在学校门口,要进来。他们忙让门卫放进来。
  来的是陈翔母亲,她一进办公室,就急得忍不住哭起来:“魏老师、顾老师,我儿子……我儿子能不能放出来?”
  顾远问:“你去过派出所了吗?”
  她啼哭着:“去了,只见了几分钟,他们……他们说要刑拘。”
  顾远忙安慰着让她坐下:“陈妈妈,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情学校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陈翔母亲拍着胸口哭着:“都怪我,我应该不让他舅舅打电话给他的,东西给城管没收就没收了,他在学校读书好好的,回家干什么!昨天他一声不响出去了,我们都以为是回学校上课去了,没想到……没想到……”她大声咳嗽了起来。
  这时,下课铃响起,很快,喧闹的办公室吸引了学生的注意,老师们忙关上门,但同学们在各种消息的传播中,依然很快知道了陈翔的事。
  老师们花费好大力气,安慰一番,送走陈翔妈妈,劝她回家先等消息,学校一定会想办法让陈翔出来。
  陈翔妈妈前脚刚走,没几分钟校长蒋亮到了他们办公室。
  所有老师都围了过来,急着询问陈翔的处理。
  蒋亮咳嗽一声,严肃地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我们一中的学生竟然做出这种事!脸都丢尽了!”
  校长开场的一句话基调顿时把老师们都震住了,魏老师小心地问:“校长,陈翔……他会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蒋亮瞪了她一眼,看向所有老师,“高二年级出了这种事,值得所有老师好好反思!早上我找过教育局领导商量处理意见,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开除陈翔学籍,此后的处理由公安机关,我们学校不参与!”
  顾远忙道:“可他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蒋亮不以为然:“我决不允许触犯刑法的学生在我们学校上课。”
  顾远急着替陈翔辩解:“他毕竟还年轻,一直以来都品学兼优,年轻人应该给他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可是这个错误也犯得太离谱了!何况他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已经走上社会的人了,他需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
  顾远几乎是恳求着说:“校长,如果学校不管他了,他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他一向成绩很好,所有老师都有目共睹,明年的全国竞赛他一定能拿奖,他考上清华北大都是很有可能的,他会为学校争取荣誉。”
  “哼哼,”蒋亮冷笑声,“成绩好的学生就能犯罪吗?这样的学生不是给学校带来荣誉,而是给学校丢脸。好了,下午教务组再开个会商量,但陈翔是必须要开除的,这点毫无疑问,不用多说了。”
  顾远狠狠咬了咬牙,气急之下,大声吼了起来:“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一句话,顿时震得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包括办公室外偷听的围观学生,校长闭着嘴,怒气腾腾地瞪着顾远,所有老师都以万分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顾远冷哼一声,转头拂袖而去,一把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外的所有围观同学都尴尬地看着他,他默不作声,脸色冰冷地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直到他走下楼梯,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几个胆大的男生偷偷叫了起来,“顾老师真男人!”“顾老师好样的!”一开始还说得比较小声,很快声音越来越大,这些男女生都大声喊了出来,最后在几个带头学生的起哄下,几个文理科班的学生一起朝着已经走到教学楼下的顾远齐声喊:“顾老师,你是最棒的!”
  顾远回头,看了眼这些学生,吐口气,心情低落地自顾朝着操场走去。
  另一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听着外面学生的喊叫,胆战心惊,纷纷劝着安抚校长,说顾老师年纪还轻,平时和学生们走得近,彼此关系好,这才一时激动顶撞了校长。
  顾远狠狠咬了咬牙,气急之下,大声吼了起来:“就不能给条活路吗!”
  更正错别字:应该是气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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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上课铃响过,顾远一个人走在操场上,原本这节本该是文科班的物理课,他实在没心思静下心去上了,反正一定会有其他老师代课的,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蒋亮,你也算个老师?
  顾远心中出离地愤怒。
  学生出了事,不想办法挽救,反而第一时间落井下石,要把学生开除出校,跟他划清界线,完全交由警方处理。看似言之凿凿的表态,实际上就是这个校长推诿卸责,自私的表现。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一个学校的校长,当全体师生的表率。他压根就是一个官僚,一个只想自己麻烦越少越好,压根不管他人死活的官僚!
  一个学生,仅一次打架就毁了他一辈子?
  若本该如此的话,为何副县长儿子纠集社会上的流氓打群架,多人受伤,影响极坏,最后仅给了个警告的处分?这公平吗?这是一个省一级重点中学该有的态度吗?
  而陈翔,平日里一直是个本分的好学生,如果不是受了极其的欺辱,如果不是念及家中的窘迫,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在逃跑中受伤,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闹事!
  这样一个有担当的好学生,竟然要被学校开除,竟然要去受刑法审判!
  好一个校长,好一个蒋亮!
  顾远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不是这位校长第一次这么干了,顾远记得很清楚。
  蒋亮这位一中的校长在学校老师私底下的交流中,口碑都不太好。
  他原本是浙师大的讲师,教书期间与学生谈恋爱,并与原配离婚,跟学生结婚。这在九十年代是影响很不好的事,所以当时大学领导认为他不适合继续担任讲师一职。蒋亮通过托关系,最后调来了宁县当中学老师。他善于经营,揣摩领导的脾性,在做了十几年教师后,终于当上了宁县一中的校长。
  传闻他作风不太正派,当上校长后频传花边,又有人说他染指过教育部门的审批资金,甚至有人告到上面,但都被他摆平了。他跟县里的领导关系处理得很好,加上宁县一中的学生在几届高考中发挥出色,他成了当地教育界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在处理多起校园事务中,总是以一个官员角度处理问题的手法引起很多老师的不满,甚至有几位高级教师跟他发生争吵,最后一怒之下,出走去了外地学校。
  顾远记得很清楚,他刚参加教书那会儿,他带的一个高一男生因不满补课,给校长信箱写了封投诉信,天真地声称要找媒体曝光。结果蒋亮直接要开除该生,该生对这次冒失行为多次进行反思道歉,高一很多任课老师也帮着求情,但最后,蒋亮为了维护自己的校长体面,决定杀一儆百,必须开除该生。
  这件事引起很多老师的不满,老师们也同情该生,年轻人谁不曾天真过?最后经过各方努力,该生被开除出校,但保留学籍,档案上不写处分的处理结果。好在那名学生去了二中后,自己努力,最后还是考上浙大。
  顾远对蒋亮那时处理学生的冷酷,犹记在心。
  但现在摆在桌面上,急待解决的事是该怎么把陈翔放出来,让他回学校继续读书。
  苦思冥想,得分两步走。
  第一,自己低头找校长认错道歉,求他找县里领导说情,把事情淡化处理。
  第二,找外地媒体来报道此事,给县里施加压力,毕竟这件事百分百是城管先动的手,否则陈翔怎会去咬别人耳朵?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并不可靠,一来媒体是否愿意报道也未可知,二来事情迫在眉睫,如果媒体来时,已经按刑事罪把陈翔收监了,到时媒体采访,县里各单位为了面子问题,一定会统一口径说是陈翔先动的手,城管没有打过他,到时不但人放不出,反而会重判。
  看来需要另想个办法。
  这时,对面曾慧慧朝他走来。顾远没等她开口,苦笑一下:“好吧,我去上课。”
  “小顾老师,我不是叫你回去上课的。”
  顾远睁了睁眼睛,道:“那你来做什么?”
  “班里同学都很支持你,说你敢于——”
  顾远连忙挥手打断:“好吧好吧,我也冲动了一回,没做到为人师表,我可不想你们学我样子。”
  曾慧慧低下头,微微红了脸,轻声道:“小顾老师,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许……也许我能帮点忙?”
  顾远打量她一眼,皱皱眉,他越来越不喜欢和曾慧慧独处时,她所流露出来的不该有的情感,叹口气往教学楼走:“你怎么帮?”
  曾慧慧在一旁小声地说着:“我爸爸是县公安局的治安副局长,陈翔的事,也许……也许他有办法。”
  顾远知道她爸是公安局的领导,不知道居然是副局长,这件事她爸肯定有话语权,但顾远一点都不想把学生卷入进这个成人的交际世界,如果他爸帮了这个忙,以后我对曾慧慧在学校要多照顾点?
  他不愿这么做,他的理念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平等的,而不是由学生父母的身份决定学生的地位。
  他果断谢绝道:“没事,我再去找找校长,这事情不是你们这年纪的孩子该管的。”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曾慧慧固执地说,偷偷朝他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顾远假装没看见,笑了笑,又摇摇头。
  “真的,这件事我相信我找我爸一定会有办法。”
  顾远道:“我知道,不过这事情是成年人的事,你还是学生,不要管这么多。”
  曾慧慧突然几步走到顾远面前拦住,看着他:“顾老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按照师生眼光对我?”
  顾远愣了一下,道:“那该是什么?”
  “朋友。”曾慧慧犹豫了一下,道,“很好的朋友。”
  顾远避开对方眼神,说了句:“我一直把你们当朋友。”他想绕过曾慧慧继续往前走。
  曾慧慧大声道:“是朋友就该互相帮助!”
  顾远停下脚步。
  曾慧慧在一旁想了片刻,又道:“小顾老师,我说找我爸爸处理陈翔这件事,也不光……不光是为了你考虑。我知道陈翔是他们理科班成绩最好的,我觉得如果不能救他,他这么多年读书的努力就浪费了。难道你不想让他重新回学校上课吗?”
  顾远点点头,吐口气:“我也想。”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过早接触太多的社会现实,可是这件事还有其他办法吗?你为了你的学生可以跟校长翻脸,难道同样作为你的学生,能够出力时却要袖手旁观吗?”
  顾远思索良久,毕竟,一个人的一生前程是最重要的,如果自己此刻没能尽到全力,最终未能救出陈翔,他永远原谅不了自己。为了叶家,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现在为了学生,暂且放下所谓的原则和脸面,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吸了口气,道:“你家住在哪里?如果需要,接下来我可能要拜访一下,麻烦你爸爸。”
  “皇朝花园。”
  “皇朝花园?”顾远心中突然一亮,沈孝贤一家也住在皇朝花园!
  曾慧慧当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还会想到以后的事,只是接着道:“今天我回家就问一下我爸爸,你哪天来先跟我说声,我好让我爸早点下班。”
  顾远谢过了她,满腹心事地回去上课。是否真的需要麻烦到自己学生的父亲,他还没完全打定主意。
  谢谢大家帮我投票,现在暂时第一,连更三章
  第十九章
  中午,陈法医来到高栋办公室门口,看到高栋正在里面给县局的人开会,他正准备走,高栋叫住了他,跟其他人说了几句,打发他们走后,合上门,招呼坐下,随即问:“怎么样,你们早上看了现场,谋杀还是意外?”
  “从早上的情况看,基本更能断定是意外。”
  高栋皱了皱眉:“具体的。”
  “我们在五楼过道窗户外的挡雨板上——这属于四楼窗户的挡雨板,我们从五楼的窗户爬出去,站在挡雨板上,挡雨板最外侧有一排玻璃胶,长度和青石板的一致,所以我判断青石板原本是用玻璃胶粘在那里的,大概是玻璃胶没粘牢,青石板落下去,刚好砸中胡院长。”
  高栋想了想,问:“那么石板为什么一面刷上黄色的油漆?石板原本是碎裂的,为什么用瓷砖胶粘合起来?这两个问题怎么解释?”
  “县局的刑侦队还在查这块石板的主人,相信找到此人就有答案了,之后的赔偿问题也解决了。”
  高栋摇摇头:“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谁会承认石板是他放的?以前新闻放了个案子,有个人走在大街上,天上掉下个烟灰缸,把人砸成了植物人,事后家属和警方找遍了整栋楼的人,都不承认烟灰缸是自己丢的。而那只烟灰缸掉下来后,现场围观民众不懂科学,把烟灰缸整理起来交给警方,结果这烟灰缸上查不出主人的指纹。这种案子永远也找不出答案。”
  陈法医道:“烟灰缸毕竟大多数人家中都有,查不出也不奇怪。可是这块石板,我想应该能得查出。上面的玻璃胶很干净,没有任何霉变,表明这块石板一定是近期放上去的,可能就在几个星期内,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个月。”
  “有办法通过玻璃胶确认石板放置的具体时间吗?”
  陈法医摇摇头:“没办法,玻璃胶一旦和空气接触,二十四小时内会完全发生化学反应,彻底凝固。不像一些长期进行的慢性化学反应,能够通过分析物质中的剩余成分判断。”
  高栋露出不太乐观的表情:“不知道玻璃胶什么时候放的,怎么查石板是谁弄的?”
  陈法医道:“石板很重,搬上去不太容易,我想石板的主人搬动石板时,一定会有人看到,或许还能通过小区内的监控查出来。”
  高栋沉默片刻,道:“挡雨板上,除了玻璃胶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高栋躺进椅子里,闭眼思索了良久,睁开眼又问:“我看这块石板挺厚的,这石板能直接在地上立牢的吧?”
  陈法医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当然可以。”
  “玻璃胶把石板粘在挡雨板上,目的是让石板立得更牢固吧?”
  “当然。”
  “前面你们的结论是,昨天晚上胡海平回家,刚好起风了,风把石板吹落,掉下来砸在胡海平头上?”
  “嗯……猜测的可能情况是这样。”
  “好吧,我们假设昨天晚上的时候,石板与挡雨板连接的玻璃胶已经断了,也就是说,石板是直接立在挡雨板上的,那么这个时候,你们有没有计算过,多大的风、朝哪个方向吹的风、施加在石板上的力该多大时,才能把石板吹落下去?”
  陈法医脸露尴尬:“这个恐怕要找力学方面的专家来计算了。”
  高栋点点头,他知道法医们对力学的知识,仅局限在判断凶器等方面,这类问题可从没接触过。高栋想了想,道:“还要再查,这样的结果远远不够。”
  “好,我们再去一趟现场。”
  “现场有人看管吧?”
  “有两个派出所的民警一直在旁边看着,除了楼里的居民,其他人暂时不让进入。”
  高栋满意地点头:“好,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
  “老大,你还是怀疑……”
  高栋皱眉点点头:“是啊,如果单纯是个意外就太巧合了。这不王宝国案子才刚发生,胡海平下班就被一块石板砸死了。而且一个检察院,一个法院,两个兄弟单位的一把手。早上局长和省里的领导都跟我通过电话,要查清这起案子是否和王宝国案子有关,如果纯属意外,也一定要找出石板是谁放的,落实具体责任人的赔偿工作,好给他们法院系统一个交代。这案子上面很重视,我也不敢怠慢。另外呢,这块石板还有好几处疑点没有得到解释,在我自己看来,问题并不简单呐。但愿是场意外,是我想太多了吧。”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十章
  胡海平住的小区和大多数小区一样,保安只管进出的车辆,不管行人和电瓶车。
  高栋身穿便服,和张一昂及法医组的几个人一同到了小区。
  昨天太晚了,许多现场情况尚未来得及看仔细。
  小区很大,共有东南西三个门,大约一千余户,全部是小高层的电梯房,胡海平所住位置在小区中间的一幢。
  高栋注意到小区门口有监控,小区内也有多个探头,看来这个小区还是挺正规的。
  很快,他们来到胡海平所住的单元下,警戒线已经放下,现场还有两个民警在看守,地上的血迹差不多已处理干净,其余所有痕迹都按要求原封不动保持原样。
  高栋跟两个值班民警打过招呼,就在附近走了一圈,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随即带着陈法医上楼。
  来到五楼电梯旁的过道,陈法医指着窗户外道:“老大,石板就是放在这外面。”
  高栋扣下窗户中间的月牙锁,拉开窗户,朝外看去,窗户外的水泥挡雨板最外侧,有一条清晰的玻璃胶痕迹,长度和宽度都与石板相符。
  他思索下,随即翻窗爬出,陈法医也紧随他身后跟出。
  高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玻璃胶,玻璃胶透明,上面没有一点霉斑和污垢,这表明玻璃胶是最近涂上去的。因为露天的玻璃胶,时间长了一定会长霉斑。他俯着身子,顺着挡雨板最外侧向下看去。这里距离地面大约有十多米,这个高度一块六十多斤的石板掉下去,肯定是要当场砸死人的。
  底下的民警正抬头朝他看,他转身朝挡雨板其他地方看了圈,这个不到两平方大小的空地上,空无一物。他揉了揉太阳穴,又从挡雨板最外侧垂直向下看。凝神几秒钟,他眉头深深皱起,随即转身跟陈法医说:“走,下去。”
  “老大,你发现什么了吗?”
  “嗯,也许吧。”高栋并不多说,爬回了窗户里,两人坐电梯很快到了三楼。
  “来三楼做什么?”陈法医很不解。因为按照石板的破裂程度,从经验上看,石板不会是从三楼掉下去的,这里的高度不够。
  高栋没有回答,又爬出了窗户,在三楼外的挡雨板上趴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随即站起,朝下面的警察喊了句:“车里的卷尺拿上来,送到五楼。”
  高栋重新爬进来,折回到五楼,再次爬出窗户,站在挡雨板上。
  很快,一个年轻法医带来了卷尺,高栋抽出卷尺,一端往下扔,一直扔到地面,对下面的人说:“小刘,旁边找块石头绑在卷尺上。”
  下面警察马上照做,高栋又把绑着石头的卷尺拉了上来。他把卷尺紧贴在五楼挡雨板的边缘处,绑着石头的另一头一直垂到三楼挡雨板的位置。随即,他叫人跑到三楼,把尺子的落地位置画上标记。
  做好这一切后,他收了卷尺,再度来到三楼,把标记做了测量,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了。
  “老大,怎么了?”陈法医还没看出高栋的用意。
  高栋冷声道:“这案子恐怕不是意外,是谋杀。”
  “谋杀?可是……可是这怎么做到呢?如果有人要杀害胡院长,用这个方法谋杀,成功与否完全看运气,如果失败了,胡院长岂能放过他?”
  高栋摇摇头:“凶手到底怎么用石板杀胡海平的,还有疑点,现在我能肯定的只有这是起谋杀,绝不是意外!”
  他顿了顿,道:“我刚才用卷尺绑石头仔细测量过了,三楼的挡雨板比五楼的最外侧还宽出两公分。按照你们此前的结论,石板原先是用玻璃胶粘合固定在五楼挡雨板上的,没固定牢,被风吹了,石板掉落下来,刚好砸中胡海平。这结论有个大问题。如果是被风吹的,石板掉下来,那么一定是石板的上方先倾斜落下,当整块石板在空中处于水平位置时,贴地的石板另一侧才开始跟着掉下去。石板在整个下落过程中,只受到垂直向下的重力,水平方向是不会发生位移的。而三楼的挡雨板最外侧比五楼的宽出两公分。也就是说,如果石板是从五楼被风吹掉下去的,那么石板下落中,一定会先碰到三楼的挡雨板,接着再落地。我刚才检查过了,三楼的挡雨板边缘处没有任何被砸到的痕迹。”
  陈法医微微眯起眼,点点头。他知道高栋昔年是浙大工科毕业的,所以才会想到这一层。
  三楼的挡雨板比五楼的宽。而石板如果是被风吹掉下来时,石板不会出现水平位置的位移,所以无论如何都该先砸到三楼的挡雨板,再落到地上。
  现在三楼的挡雨板完好无损,唯一的解释,法医的结论是错的。
  高栋深呼吸一口,道:“基于这个证据,现在能断定的是,石板绝不是被风吹下来的。有两种可能。一是石板是被人推下来的,这才造成原本贴地的一侧发生了水平的位移,使掉落过程中没砸到三楼的挡雨板。另一种可能是,石板不是从五楼掉下来的。这两种都意味着,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而是谋杀!”高栋眼神寒光一闪。
  “不是从五楼?可是上面的玻璃胶和石板宽度一样啊?”
  高栋道:“假如是一起谋杀,凶手故意留着玻璃胶,让我们误以为石板是立在五楼,然后被风吹下来的呢?走,咱们再去另外几个楼层看看。”
  第二十一章
  到了六楼后,高栋依然不辞辛苦亲自爬出窗户,这时,他看到窗户外底下靠墙处,钉着一块有些古怪的铁片。
  铁片大约有十多公分长,钉的位置刚好是正中间,铁片上有个突起,整个形状像个老式的窗栓,中间有个手指粗细的洞。
  高栋看着这东西半天,叫过陈法医:“老陈,这是做什么用的,你知道吗?”
  陈法医蹲下身也研究了半天,最后摇摇头:“不清楚,没见过这东西,看样子是人为把铁皮加工成这个形状的。”
  高栋皱眉点点头:“莫名其妙冒出这个东西,有点奇怪。等下你先拍几张照片。”他又找人测量了六楼挡雨板延伸出去的宽度,结果是六楼的挡雨板比下面几楼的都要宽,也就是说,如果石板一开始是立在六楼,被风吹下去后,石板是不会撞到底下的挡雨板的。
  现在高栋已经排除了石板是从五楼掉下去的可能,不,准确地说,是排除了石板原本立在五楼边缘处掉下去的可能。当然了,如果嫌疑人从五楼把石板扔下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六楼冒出一个钉在墙根正中,人为加工,形状古怪的铁片,又因为六楼的挡雨板比楼下的都宽。
  高栋不禁思索,会不会石板是从六楼掉下去的?而这块铁片又跟石板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真从六楼掉下去,凶手又在五楼涂了玻璃胶,显然本意是想误导警方的侦查。他在误导什么?他在掩饰什么?
  高栋深知,谋杀案中,凶手多余的动作总是存在动机和目的的。
  现在已经排除了石板是立在五楼边缘处自然掉落的可能,那么五楼的玻璃胶显然是个掩饰。
  所谓掩饰,就是凶手希望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在五楼,而不是调查其他地方。
  为什么凶手希望警方调查五楼?一定是因为五楼调查不出结果。
  真正的线索,在其他地方!
  这案子凶手从头到尾没和胡海平直接接触,凶手的脚印、指纹、DNA这些线索是查不到的,那么凶手还会担心什么线索被警方注意到呢?
  把犯罪的几项基本要素都列出来,只剩一个答案:那就是犯罪工具!
  凶手一定把某种犯罪工具遗留在现场了!并且这个东西是凶手短时间内无法带离现场的!
  所以才要五楼弄玻璃胶干扰警方的侦查注意力!
  用枚举法排除了所有可能,只剩下这一种可能,只有凶手知道自己没办法第一时间清理犯罪现场,才需要事先伪造另一个现场!
  从逻辑的必然演绎上推断,既然看破了五楼是故布疑阵,那么这就是唯一的结果。
  但是现在还有几个问题。第一,石板不是从五楼掉落的,就一定是从六楼掉下去的吗?第二,石板是怎么被凶手弄下去的?第三,凶手怎么知道石板掉下去,一定能砸死胡海平?
  对于第三个问题,高栋从五楼的故布疑阵中得到了启示。
  五楼的玻璃胶不是犯罪后涂的,而是犯罪前。说明这不是即兴杀人,而是有计划的谋杀。同时,这也表明凶手对整个谋杀计划已经考虑周全了,说明凶手是个很有想法,很细致的人。
  那么这样一个人,显然不会冒险去用一种完全凭运气,从高空扔重物砸死底下人的方式进行谋杀。这个谋杀成功率很低,并且一旦失败,后果很严重。
  看来凶手对谋杀的成功率有着很高的把握。
  高栋抿着嘴,想像着当时石板掉落的可能情景。
  这样的谋杀要成功,条件就是胡海平刚走到底下时,石板也刚好同一时间落到他头上。
  一种可能是,在胡海平走到挡雨板前的那个点时,被什么事耽搁了,停留在原地。
  另一种可能,凶手计算好了胡海平的走路速度,也计算好了石板下落的所需时间,在胡海平走到凶手既定的位置时,凶手抛下石板,随后胡海平继续往前走,石板在下落,当他刚走到挡雨板前,石板刚好落在他头上。
  高栋揉了揉太阳穴,这第二种可能听着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他细想一遍,这种谋杀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每个人的走路速度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下是不同的。但你在大部分时间里,却是以你自己的固定速度在行走。或许人自己从来不曾发觉,也不曾想过,但你每天大部分走路时,速度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下班回家,走进家门口时。
  胡海平每天下班回家,车子开进小区停好,下车后,朝单元楼走去。此时,他没有心事,也没有急着处理的事,而且是在平地上走,这段时间里,每天的走路速度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走平地和爬楼梯不同。爬楼梯时,有时会心血来潮,跑几步。但走平地时,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下班,同样地走向单元楼,这个时候的速度也是同样的。
  高栋回想着自己下班回家的情形,他会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库,下车后朝电梯走去,仔细回忆,似乎自己每次的步行节奏也是差不多。
  当每天走向单元楼的步行速度是一致的,那么凶手就完全能通过设置这个诡计,造成重物高空坠楼,不幸砸死人的意外假象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高栋暂时无法排除第一种可能。
  假设第二种可能成立,那么他可以判断凶手八成是理工科的,因为这需要计算时间。
  高栋是理科高材生,虽然高中毕业都快二十年了,但这些基础的计算速度的物理学知识还是记得很清楚。
  第二种方式杀人,凶手需要计算石板从空中坠落的时间,这涉及到重力加速度,不过这很简单,任何一个中学生,甚至文科生也知道该如何计算。然后还要知道胡海平的走路速度,这也很简单,在单元楼附近蹲点守候几次,掐秒表就能知道了。
  虽然这样的谋杀所需要掌握的信息很少就足够,但高栋想着如果真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进行谋杀,他依然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
  现在是案件侦破阶段,遇到匪夷所思的案件,匪夷所思的假设是需要的,并且这个假设的一切出发点,均是看破五楼玻璃胶诡计后的逻辑演绎,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能性。
  随后,高栋指挥警员,每一楼层逐层进行细致的检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东西,包括窗户内外。
  一直忙了几个小时,除了在六楼看到墙角钉着的那块铁片外,再无其他发现。
  高栋苦恼地叹口气,难道这块铁片就是线索?可是他看来看去这块铁片,始终想不出会有什么关联。
  无奈,他只能让人一边先收集小区内的所有监控录像,一边安排人继续逐门逐户调查单元楼的每户居民,另外,小区内的其他住户也要进行走访调查,胡海平的亲戚朋友的人际调查也要马上展开。
  对上,为了避免被批评王宝国才死不到两星期,又死一个法院院长的失职,高栋只能报称是意外。可高栋今天经过调查,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不是意外,并且,这次的凶手恐怕有点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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