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向我表白的,我就收下了,嗯,亲,要不要来个么么哒?
楼上说我怀孕的,我四年前怀孕来着,后来那个帖子出书了[挺平胸
楼上说没大事儿的,真的不会有大事儿的,都是吃吃喝喝扯个小淡,有大事儿有房东兜着。
楼上说翻页的,你给我等着。
楼上说打滚求更的,客官您骚等,这就来了~~
Cuisine 13. 江南红豆相思苦,青梅煮酒来一壶
可怜的唐息的事儿很快被众人抛诸脑后,糟心的天使们也果然如保证的那样,没再露面,清平馆又恢复了人来人往,时间颠三倒四,地点五花八门,食客千奇百怪的境况。
爆满的客人点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菜品,要不是今昭已经适应了清平馆的不可思议之处,这会儿一定会对不断从下杂屋里冒出来的各色食材瞠目结舌。但是不管怎么说,下杂屋那一两米的小库房,堆了几麻袋的红豆绿豆还算合理,顺手捞出一条活金枪鱼,这还是太过分了吧!
今昭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大厨抬着那五花大绑的活物料理起来,随着陈清平临战般沉冷的命令被分割成不同的部分——“这个头处理一下碎肉,做罐头吧”“那边血沾上太多,不要做鱼生了,做熟吧”“这一带筋膜比较多,做香煎算了”。
正看得饶有兴味,玉卮一挑帘子:“定财宝箱的那位客人来了。”说完,她温柔一笑,笑得今昭全身发冷。
所谓的财宝箱,就是刺身拼盘。大概是陈清平觉得生鱼片太麻烦,所以不提前预订是吃不到的。之所以取名叫财宝箱,从今昭的个人认为,应该是里面的东西都很贵的意思。
财宝箱里一共有十八种鱼生,从薄如蝉翼的鲈鱼,到肥厚鲜亮的三文鱼,并不局限于日本料理店里的东西,要是朱师傅介绍这道菜,可能更多会介绍这道菜里的鱼生,还是采用了魏晋时期的古风做法,哪种刀法属于什么流派,哪位诗人写过歌谣。可太岁姑娘瞅着一贯温柔稳重的玉卮脸上那阴风阵阵的笑,觉得她很想一边介绍,一边把点菜的客人给削了。
这边今昭看着玉卮阴笑阵阵,那边朱师傅刀下起风,大受欢迎的金枪鱼是围成宝箱的箱子,里面摆上加吉鱼、贝类、鱼子、蟹肉等等海鲜鱼生,以及古法切成山水美人图的鲈鱼、桂鱼等淡水白鱼的鱼片,配着雕花萝卜生菜之类的绿色,还真是财宝箱的样子,并且单纯从量上来说,应该是四个人以上才能消灭的庞然大物。
配着财宝箱的蘸料也不是酱油,而是以姜、蒜、盐、梅、桔、栗、粟七种食材混合而成的古法蘸酱,色泽金黄,口感复杂,是金齑玉鲙中的金齑。听朱师傅说,古早时候是没有醋的,当然更没有酱油,所以调味只能靠食材本身的味道,那时候白梅是酸味的主要来源,而栗子的肉混合盐,可以提供更为绵密的咸鲜口感。
上菜的时候,是老宋和老周一起抬过去的,玉卮一甩帘子,简直不屑看那客人第二眼一样。
不得不说,点菜的那位扮相略耀眼,脖子上和手腕上的刺青不提,就说那一头番茄色的遮住半张脸头发和一身火红火红的浴袍一样的衣服——要不是这人本身长得很好言谈举止也颇有风流写意,这种打扮简直就是杀马特嘛。
梅酒清甜味道弥漫开来,六人桌旁只有红毛男一个人在自斟自饮,看那夹菜的频率,估计这些鱼生也难逃剩菜命运。
今昭顿时也觉得这人好碍眼,吃不完就别点,点下酒菜就好了,给他来一盘蒜蓉蚕豆,好过如此浪费粮食,看着他这副酒鬼样子。
朱师傅不仅是个好厨子,还是个古法酿酒的好手,尤其以青梅酒为看家本事。酒本身就是陈年老蒸的佳酿,配上新鲜的梅子,就连不善饮的玉卮也愿意喝上一盅两盅。梅子是一个多月以蔓蓝送来的,朱师傅拿到梅子以后盐渍了些,余下的就都酿了酒,昨天开封,配上从玉卮那里换来的那套竹根套杯拿来给大家试酒,更有青梅竹马的好意头。今天这酒上了酒水单,对鱼生也不算辜负,滋味甘美如青梅竹马的初恋,这位红衣客人点了猛喝,倒是可以理解,但浪费了鱼生,就是罪过。
今昭瞧着这斟酒的动作,看着有点别扭,品了品,恍然大悟,这个人没有右臂。
等等,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红毛番茄男,只见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对玉卮招了招手。
这人没有右臂哪来的右手?!
更为可怕的是,那个人在遭到玉卮的白眼以后,自己咂摸了一片鱼肉,又望向今昭的方向,笑着招呼:“你是新来的吗?”
太岁姑娘只觉得鼻子前面一阵血腥味道,一个提着血淋淋的剔骨刀和鱼头的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正是勺子哥陈清平的背影。
勺子哥用不输给围绕生鱼片的碎冰的声音说:“离她远点儿。”
一瞬间今昭顿悟为什么言情小说都喜欢这种桥段,被人如此保护的感觉就像是快要干锅的锅底加了一勺水,葱花都泡胀起来飘飘然。
这边厢葱花瘫软在锅底,那边厢碎冰和番茄男在用眼神爆锅。
碎冰说:“不管你等多久都没有用,她不会来的。”
番茄说:“我只是碰碰运气,好过连尝试也不愿意尝试的胆小鬼。”
碎冰说:“这句话你去跟正主说,别来烦我。”
番茄说:“胆小鬼并不是说你呢。”
哗啦。
等众人回过神来,番茄男的红毛上已经黏黏有鱼,全身加吉鱼金枪鱼三文鱼四处散落——陈清平一反常态,格外浪费食物地将财宝箱掀翻在番茄男的脸上,在座的客人都紧绷地望着这边,不少人都满脸愤恨地看着番茄男,甚至有个人拍案而起:“小鬼子!不要太嚣张啊!渣滓就要滚回老家去!”
今昭顿悟,敢情这位是日本友人。
紧张的国际关系在这个不怎么大的馆子里一触即发,番茄男却笑着捻起头上一片加吉鱼吃了起来:“果然加吉鱼的味道更鱼类一点,有情欲的感觉呢。有空房间的话,请给我登记一间,虽然不想说,但我也是来参加那个会的。”
刀拔锅起的气氛里,陈清平将菜刀砍在桌角,刀刃战栗中他转头对玉卮说:“给他一间房。”
玉卮温婉一笑,笑里藏的不只是一把刀,而是无数银光闪闪的针尖。
尽管不知道这位客人是什么身份,但今昭觉得他绝对不是好人。日系神鬼她不是没见过,前一阵子不知火也带着几个朋友来旅游,店里的熟客只顾着对人家的胸部流口水,哪里想得到国际关系。这位番茄男引发众怒,肯定是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事迹,而且应该跟女人有关——新晋太岁被陈清平等人严肃警告,一定要和这个人保持五米距离,并且绝对不要独处——老大不说,她也不想靠近这个人,这番茄的眼神像是在做核磁共振,好像连骨髓都能看透一般。
人发指,但是相思豆这玩意的属性与技能,实在令人不能不叹息。
“酒吞童子看到我,是因为我是少女?”太岁姑娘抓住这个故事的重点。
陈清平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终于有了点儿烟火气息,好像是看着生长了松露的松软土地,那种期待成果的感觉:“他应该是看到你的身体里。”
呃,有很多的相思豆?
不对吧,不懂事儿的时候不算,懂事以后沐今昭家贫如洗双亲烂人,一直在为生计奔波,没时间考虑情感问题,哪里来的相思豆?
“……那他不是也……”酒吞童子那一白瓷碗触目惊心的血红豆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那么大一碗……”
陈清平转头看着窗外不符合时令的满月:“啊……是吧。”
今昭细思恐极地瞪大眼睛,看着陈清平那略带忧伤的脸庞,生怕他说出“那个人就是我”之类的。
清平,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你这表情吓死个人啊!
片刻之后,陈清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从床下的抽屉里拿了一条四角裤和换洗衣物,平静地嘱咐:“当心点儿吧。”
太岁的视线落在那条灰格子的缺乏弹力的棉布质地的毫无魅力的四角裤上,无语凝噎。
那条四角裤上的标签写着:优衣库。
大神!你好朴素!
!!!!!!!!!!我是复制黏贴失误的分割线!!!!!!!
请大家跳过楼上那一段。
本章的下半部分在下一楼中!!!!!!!!!!!!
我是肢体末梢控制障碍——俗称手一滑。。。
忙过平安夜和圣诞节这两天,预想中的轻松并没有出现,反而因为一直被客人们提起的什么年度神鬼集会搞得焦头烂额,连员工餐都不能按时吃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今昭端着一碗卤猪蹄和两个馒头跑到樱花盛开的跨院里,一面看着樱华缤纷,一面啃着软烂入味的猪蹄,数着自己手指头上不小心切到的伤口,同时祈祷不要被气急败坏的老周抓到,好歹啃完猪蹄。
“越是灿烂的樱花,树下的土地就越是吸饱了血。你没听说过吗?”
听到这个声音,今昭一瞬间的想法是,赶快跑。
“别急着跑,去帮我点一份牡丹饼送到房间里,要豆沙很多的。”
她立马就跑了。
比起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主角,死了没多久的妞儿更为现实地认为安全第一,这番茄红毛的眼神好像挖骨髓的小勺,对上一眼就能瘆十年。
只是,她起步的时候,看见那番茄男手里提着一壶酒,拿着一个红豆做的圆形小饼,那副神情十分落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今昭毫不犹豫地钻进厨房:“吓死我了,我刚才在樱花那边看见了那个番茄男。”
“番茄?”陈清平对食材总是很敏感。
“那个,前几天被你掀翻一身生鱼片的。”打荷丫头解释道。
陈清平一皱眉头:“酒吞?你小心点。”
今昭捧脸做乖巧可爱状:“他点了牡丹饼,牡丹饼是什么?”
陈清平的眉头皱得更深,就连素来不吝啬当人肉百科的朱师傅,也沉吟片刻才回答:“是一种唐代的点心。用白米和红豆沙做成的。白米是稻米和糯米,煮豆沙和白米的水最好是泉水。先熬好豆沙,然后煮米饭,把米饭搓成饭团,再将豆沙裹在米饭外面。挺简单的点心。朱雀大街的狮子头做得最好。你帮我准备红豆吧。”
今昭觉得这点心听上去真的挺简单,不像是那种点财宝箱自斟自饮的人能点出来的,于是耸耸肩膀,就着朱师傅的话头去准备红豆。
这一天照样熬到很晚,不足取信的店内石英钟显示是后半夜一点多,朱师傅还在准备明天预订单的食材,看着小徒弟困得柴鱼花一样轻飘飘的样子,无奈一笑:“你快点去睡吧,我把这些腌完也去睡。”
今昭揉着眼睛从后厨出来,正要拐到少林寺,却听见奇怪的哭声。那哭声很悲切,可偶尔竟然夹杂着一两声笑。
夜色樱华,树下红衣长发的美少年茕茕孑立,佝偻着身子对着那棵树又哭又笑,月光照亮他那失去了胳膊的右手,手里精巧的刀刃轻轻地,优雅地划破大腿的肌肤,沁出鲜血,露出白骨,左手毫不犹豫地伸入伤口,触碰到骨头,捧出一把什么东西来,伴随着那捧东西被放到碗里的动作,是他的笑声,夹在低沉压抑的呜咽中的笑声,那笑声不知道在嘲笑谁,那个本该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声音说:“你看,你看,竟然有这么多!多可笑啊!这么多!”说着,那人转向今昭,左手端起了那白瓷碗。
太岁被这场景惊吓得不轻,傻愣愣地看着碗里还沾着血的红豆,完全不明白这些红豆是从哪里来的,又很清楚这些红豆是从他的腿骨里取出来的——不!腿骨里怎么可能有红豆?!
太岁只觉得双脚像是被黏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如血的那人一步一步走近,笑着问自己:“你这个孩子,红豆也很多吧,给我做饼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好你妹啊!”今昭回魂尖叫,一把打翻了那人手里的瓷碗,没命地往回跑,一头撞进只穿着四角裤的陈清平怀里。
“酒吞童子,够了。”陈清平的音色对着那人冰冷依然,但却没有了愤怒,反而带着些许无奈和同情。
红衣的酒吞童子咧嘴笑:“那就劳烦你把剩下这些豆子,做成牡丹饼给我吧。吃了你做的饼,我就走。”
他的语气十分凄凉酸楚,看多了同人的今昭不合时宜地胡思乱想,这俩人不是有一腿吧。
陈清平没有接过那白瓷碗,而是抓着她的肩回答:“能让你解脱的人,并不是我。”说完,就像是提溜着山鸡一样,把小伙计提溜回了房间。
一路上她还能听见酒吞童子借酒高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今昭之前也不是从来没有来过陈清平的房间,但还是来的兴奋得连刚才的恐怖短片都忘了,四处环顾,看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今儿既没有瀑布,也不存在火山,更没有热闹的清明上河古代街市。
陈清平的房间,在平时,是非常普通的套间,外间做成大约是书房和会客厅的样子,连着一个小厨房,里面是卧室,总体来说风格简单朴素,很有无印良品样板间的感觉,不能说不符合他这个人,可又让人稍微觉得期待落空——身为一个偏执的美食家和神鬼饭店的老板,房间应该更有特色才对——譬如摆着沙丁鱼群的画或者银狼鱼骨头的装饰之类。
“你这几天都睡这里吧。”陈清平淡定地丢下一枚炸弹,炸得今昭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生怕这是个离奇的梦。
“别担心,我睡外面。”陈清平似乎突然想起她好歹是个女生,又补了一刀,看了看门口,似乎在警戒酒吞童子有没有跟过来似地。
今昭频频点头,从善如流,要是被刚才那种疯子盯上,还不如跟勺子哥挤一挤,就她这种葱花姜末边角调料,勺子哥不会动手的。
只是——“酒吞童子?”啥玩意?
“日本的大妖怪。”陈清平言简意赅地解释。
今昭深知如果不能联系到烹饪美食,他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只能继续问:“他那碗红豆是怎么回事,牡丹饼又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
陈清平的表情略微有了些变化,而后淡然地解释开来:“红豆之中,最美味的,要数相思豆。相思豆,顾名思义,是生灵的相思所化,生于骨髓之中,状如红豆,赤血色……”
若想取出相思豆,只能是活取,星夜沉沉,子夜里人元阳之气将弱未弱之时相思最深,剖开皮肉,敲开白骨,骨髓之中会因为相思,生出红色的相思豆。相思有多浓,相思豆就有多少。便是寡情之人,一生也有十余粒相思豆,而情深不寿,相思豆长满骨腔,会涨破白骨,瞧着好像嵌在骨头上一样,就是那句“刻骨相思”的本义。所以如果相思刻骨,人会慢慢死去,因为白骨布满相思豆,撑不住筋骨皮肉,骨骼被相思豆胀满而粉碎。
玲珑色子嵌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相思豆不能吃,吃了会上瘾,断了会死。
“……酒吞童子……”今昭想到那酒吞童子割肉破骨的惊悚片段。
酒吞童子之所以成为大妖怪,是因为他诱拐少女,剔骨吞吃少女白骨之中的相思豆,当年使得一座城池再无活着的少女,罪大恶极。人们只记得他吃着相思豆做成的血色牡丹饼,就着一壶青梅酒的样子,所以忘记了他的本名,叫他酒吞童子。
是以,相思豆不能吃,吃了相思豆,不成疯,便成魔。
今昭差点发一条微博,广而告之,这次陈老板足足讲了三百字!
虽然酒吞童子不管是刚才,还是从前的恶行,都令人发指,但是相思豆这玩意的属性与技能,实在令人不能不叹息。
“酒吞童子看到我,是因为我是少女?”太岁姑娘抓住这个故事的重点。
陈清平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终于有了点儿烟火气息,好像是看着生长了松露的松软土地,那种期待成果的感觉:“他应该是看到你的身体里。”
呃,有很多的相思豆?
不对吧,不懂事儿的时候不算,懂事以后沐今昭家贫如洗双亲烂人,一直在为生计奔波,没时间考虑情感问题,哪里来的相思豆?
“……那他不是也……”酒吞童子那一白瓷碗触目惊心的血红豆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那么大一碗……”
陈清平转头看着窗外不符合时令的满月:“啊……是吧。”
今昭细思恐极地瞪大眼睛,看着陈清平那略带忧伤的脸庞,生怕他说出“那个人就是我”之类的。
清平,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你这表情吓死个人啊!
片刻之后,陈清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从床下的抽屉里拿了一条四角裤和换洗衣物,平静地嘱咐:“当心点儿吧。”
太岁的视线落在那条灰格子的缺乏弹力的棉布质地的毫无魅力的四角裤上,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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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回预告:
大危机!(划掉)男主(划掉)女主的牢狱之灾!
亲!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这位小哥,您长得挺流行啊!
这一章有习惯性角色初登场,帅哥出没注意,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请迅速回避!
顺便一提,我的男神当年是草稚京[捂脸
不知火,本身是日本的一种妖怪的名字,墓间坟头时常冒起的绿色磷火,就是不知火。
听上去还挺凄美浪漫的——喂坟头有什么浪漫的你的三观不会好了啊!
Cuisine 14. 窗含西岭千秋雪,铁锅蒸肉最解馋
天儿越发冷了,太岁今昭的七七也过去了大多半,这些日子她差不多把四九城附近能扒拉出来的各色水源都喝了一个遍,熟客们也都知道,借着陈清平的灶台,递给今昭姑娘一碗水,是救人性命的善事,便也都从善如流,尽量带着具有家乡特色的水来,什么梅雨漏啊六安芽啊冻梨汤啊石中露啊,千滋百味,不一而足,倒把正主儿喝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面如冠玉,那个滑啊。
到了农历年底,清平馆似乎特别的忙,不少人早早来订了年夜饭的席面,陈清平也因为要亲自去采办食材,时常不见人影。今昭深知那些个订年夜饭的,各个都不是人,所以也不好随便就帮着去送外卖,又不好帮着招呼客人,生怕犯了忌讳,只能见缝插针地做些帮手打杂的事儿。
年夜饭的菜谱不能马虎,朱师傅也基本上是亲手操办,刀工上偶尔让老周帮忙,今昭这手艺上不得台面,可一时间想接老周跑堂儿的活儿,也没那么容易,这下苦了逗哏的老宋,每天累个臭死,还要被帮忙跑堂的青婀吐槽。
“头儿,给大姐头打个电话吧,让她把她的所有的妹妹们都借我们嘛。圣诞节都借了,没道理老祖宗的节日就不管我们了啊。让青婀去厨房帮忙嘛。”老宋一边收拾一边说。
玉卮噗嗤一笑:“你让青婀去帮忙,不怕把我们都毒死么?”
“人实在太多了。”帮着结账的蔓蓝也点头,“今昭,你帮我把这个找钱给那边桌子那几个有毛耳朵的。”
今昭接过钱,穿花拂柳练杂技一样穿过人群,结果还是撞了一位,一瞬间头晕目眩,一把推开那撞人的冒失鬼,扶着旁边桌子才堪堪站住。
“……刚才撞我的那个,是不是没点菜啊。”她问青婀。
青婀忙的脚不沾地,匆匆地点了一个头:“没位子就不爱等了。”
今昭纳闷地扶着桌子喘气:“可是这几天他一直都来,有位子也没有点菜啊……”
正说着,笃笃的敲桌子声音传来,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手刚好压住了人家的笔记本电脑。
好么!有人没位子,有人占着位子玩电脑!
太岁义愤填膺地抬眼看那台电脑的主人,而后,立刻原谅了对方。
一出手必死无还群技能白光杀的房东大人,近在眼前。
比起之前的惊鸿若干瞥,这一眼确确实实落到虹膜上,她才惊觉自己汉语言文学白念,竟然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一下此人的美貌,细琢磨这人的眉眼固然不错,但也不过是周正而已,但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岁月惊艳雕琢了他的气质,又或者不如说,这人到底活了多少年,又是怎么活的,如此青山高月,流水潺潺,有这种外酥里嫩难以言说的口感。
呸呸!什么口感!
今昭甩甩头,维持着自己的职业风度对陈辉卿道歉,刚要转头走开,就听有人尖叫一声:“死人啦——”
这边老宋出头去瞧究竟,那边就有两个人左右夹住了她:“我们看到了!这个小丫头一推,哥哥就死了!”
真是理不清的烂账,挑不出噱头的豆花锅仔,太岁姑娘实在没想到自己死后还能搀和进人命案子。清平馆里一下子走了一多半的人,留下的各自坐在边缘,瞧那模样大概也都是道行高说话瓷实的神鬼达人,中间空地上那尸首直挺挺地躺着,那一头脸的花白头发老褶子,她根本认不出这就是刚才撞了自己的那个小年青。
就这么爆锅儿的功夫就老成这样?
她看了看满面怒容的两位死者弟弟,一肚子都是疑问,幸而老周和老宋俩门神,一左一右站在身旁,壮了她的底气。
这会儿整个儿的过程已经有人演说完毕,简单地讲,就是——兄弟三人来吃饭,没有位子靠边站,大哥撞到小娘子,一出门口就横死。
至于怎么就死了,什么原因死的,这得让专业人士来定夺。
这四九城的神鬼之事,的确是有人评断,刚刚就有人打电话给管刑事案件的刑警大队长——这人的职位还是老黄历的叫法——大理寺少卿。
没一会儿工夫这位少卿大人就带着人赶到了门口,也不用别人,自己亲自蹲在尸首旁边,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捅捅那里,翻翻眼皮,看看喉咙,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转,才摆摆头示意法医官出面。
法医官是一位很清纯的女生,全身上下一尘不染,头发丝儿都不乱,也不让人搬动尸体,就直接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戴上了手套,而后手指用力,整只手插入了尸体的心口。
“是自然死亡,年纪大了,该死就死。”法医官抽出手来。
那位少卿眉头一舒:“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话一落地,那两位弟弟不干了,哭着喊着让旁边的人作证,说自家大哥30分钟之前还是风华正茂,就因为今昭推了一把之后,瞬间苍老至死,这实在不能接受,还唧唧歪歪地说,若是这里的人欺生,就算闹到苏黎世法庭,也要闹上一闹。
今昭看着周围的人脸上神色都不怎么好看,心说这苏黎世法庭可能是国际神鬼法庭了,中国人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俩弟弟这句话,就把自家推到了这一屋子人的对立面上,这话说得不聪明啊。
她偏着头仔细咂摸了一下俩弟弟的长相,看着挺诱受的两个小娘炮,可能是混血?
这话一说,少卿大人不乐意了:“幽州自古就是妖都,几千年铁打的立身公正,不以人弱小而欺人,不以神强大而屈神。老子上任这两千多年里,没有一个冤案!这位杨法医的手下料理过的尸体比你俩蛋里的子孙都多!是不是老死,周围要是有懂行的兄弟,尽管来看!”
一时间两头僵持住,两个弟弟气的脸红脖子粗,那少卿的眼里也有了凛凛煞气。
今昭虽然不认识少卿和法医,但连一向毒舌的老周都点头,说明这两位办案子的确是如此,这一下子倒是没有留意那一句“上任两千多年”,而是转着一个心思:如果这俩真的不是中国的神鬼,是不是要遣送回去,还是要会审?苍天啊,这事儿要是拖起来,这个年我就不用过了。我可没几天就能满了七七,元阳归位,喜大普奔了啊!
正想着,一股浓郁的谷子坚果味道钻进鼻子里,朱师傅笑呵呵地端着油茶面儿出来:“别光顾着案子,也要顾一顾肚子。”
粗灰陶碗里乘着姜黄色的油茶面,面糊均匀,颜色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朱师傅的好手艺——这个炒油茶面儿出锅以后,要摊堆,否则油茶面儿的余温会抱团焦糊起来,再冲泡就会颜色发暗,疙疙瘩瘩,朱师傅有一手绝活叫桂宫散月,手起一锅的油茶面儿都飞上天,手落一碗油茶面儿都已经在风里抖去了温度,一点儿不撒落在碗里,这样散热均匀的油茶面,才有这种粗看是姜黄色,灯下则仿佛镀金的好模样。中华食道讲究色香味意形养,所以这油茶上面的黑白芝麻花生彩豆碎写成一个福字应景,给今昭这一碗还特别贴心地没有放青丝玫瑰。
不管是老周老宋动作间的回护,还是朱师傅这一碗没有放青丝玫瑰的油茶面,都让今昭觉得眼睛发酸发热,甚至觉得这就是上天对她亲情寡薄天寿早夭的补偿,生前一无所有,死后却能体会到世间风采,人情暖热。
“别哭嘿,虽然勺子哥采办去了,但有哥几个在,绝对不能让这些个玩意欺负你。笑话,一推就死了?要是有这个本事,还用留到现在,早不就把前几天死盯着你不放的酒吞童子给推死了。”老宋脸上的憨厚这会儿似乎裂了一个小口子,呲呲地往漏阴风。而老周则干脆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冷冽如冰,杀气不要钱一样嗖嗖散出来。幸而此时在座的,大概都是准备给这桩案子作证的大人物,不然就凭这满屋子的杀气,都够小喽啰回炉再炼一百年。
风口浪尖里一个呼噜呼噜的声音传出来,众人一扭头,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陈辉卿端着油茶喝得赫赫有声,全然不顾周围场合气氛。这一戳就破的凝滞杀机,也被这呼噜呼噜的声音给搅合散了。
老周咧嘴一笑,端起油茶对着少卿一举:“年关口儿的,倒是给黄大人添堵了。”
黄少卿也露出了笑模样,大大咧咧地坐下,一举油茶:“没事儿,正好跟你们说一声,我们家前几天忙乎忘了,倒是要一席年夜饭,大概五十多个人吧。”
老宋也凑热闹:“贵府人丁兴旺,今年有办了不少喜事啊。”
眼见着几个人就寒暄起来,今昭倒是犹豫,这么明晃晃地冲着清平馆示好,就不怕被害人家属真的告上去说一句办案态度上徇情枉法?
话赶着话,老宋也就顺势和黄少卿说了说她的情况:太岁正在脱胎换水的时候,不能离开清平馆的势力范围,这会儿老板又不在,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让她去大理寺走一趟,恐怕是真的不成。
黄少卿应该是听说过这件事情,只是打量了今昭一下,便爽快地答应:“那就在这里吧,今儿我也不走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岁姑娘,你过来一下。我做个重现。”说完,也不管她答应没答应,手只管往肩膀上一搭,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时间与感知都变得迟缓,在这种奇怪的感觉里,今昭看到自己站在过道,那年轻人拐着弯走过来撞了一把自己,自己则本能地一推,将那年轻人推到一边。
怪不得黄少卿手里没有冤假错案,这要是警察都有这种“读取犯罪现场原景重现”的本事,那人类也不会有冤假错案。
只不过神鬼的案子自然有难办的地方,这人是死透了,要说他死前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的确就是这么一推,可要说推就推死了,又没有什么道理。一时间连黄少卿都皱起了眉头。
今昭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神马玩意,但是显然身边这些人都是胸有成竹的,老周老宋玉卮青婀蔓蓝朱师傅,没有一个认为她有一把就能把人推死的本事,这人死的另有蹊跷。
黄少卿作为一个一线查案的刑警队长,办得又是神鬼案子,必然是见多识广,要是连他也不明白所以然,那恐怕这案子就真是棘手了。
这一天清平馆拾掇了一个客居跨院出来,尸首、犯罪嫌疑人今昭还有黄少卿都呆在一起,朱师傅心疼小水案打荷小徒弟就这么躺枪似地成了犯罪嫌疑人,晚上倒是准备了好饭菜,就摆在院子里一口大铁锅,锅坐了文火,里面架着果木柴垛似地篦子,篦子上坐着大块大块的肉方。那肉方是金华火腿的上方,直接不改刀就坐在篦子上,篦子下面是同样用料酒、十三香、肉桂等三十几种作料熬的料汁儿,火少了作料汁儿熏着那肉方,肉汁里的水没处留,被侵染了做料汁儿的味道,锁死在肉里,捞出来的肉肥而不腻,汁水饱满,滋味足,分量也足,不管是用刀吃还是直接过瘾地咬,都特别热烈而实在。
馆子留了那些位作证的食客,今昭瞅着那些位大咖大快朵颐的模样,这才明白这一群人怎么就那么热情愿意留下来当个人证,敢情是为了这一顿饭。
别人且不论,房东大人的吃相,真的是太豪迈了一点,在座的十个有九个其实都还是用小刀子切着吃,唯独这一位直接上手咬,浅樱色的嘴唇蹭得油光闪亮,格外旖旎几分,而那种柔光滤镜雪花笔刷的气度模样对比这奔放的吃相——嗯,赶紧吃,要不然真让这货给吃光了。
最后一碗点心是杏仁豆腐,一点儿装饰也没有,只有杏仁的清新味道和豆腐的软嫩滑腻里带着特地没有做掉的苦味,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小徒弟很清白,朱师傅很生气。
“又死人了啊——”后罩房传出叫声,那叫声很耳熟,带着几分好热闹的幸灾乐祸,正是蜕皮蜕成出了新人格的蝉妖金逸的声音。
话音没落,在座里有两个人眼睛里都窜出了火。老周是气愤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在清平馆犯事儿,黄少卿是气愤犯事儿的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他眼皮底下。
一碗杏仁豆腐被重重地搁在桌子上,那乳浆凝得好,面儿上还是白玉一样纹丝不动,衬着白瓷碗和老周灵巧修长的手,相得益彰,只是那声音落在这不顺心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惶,而这个晚上,也和这一碗杏仁豆腐一样,表面看着四平八稳,内里却脆弱无常。
次回预告:
你才整容!你们全家都整容!
啊!黄大人,你怎么一夜长大了?!
房东,您是哪个山头的?
楼上你的节操掉了耶,我帮你捡起来捡起来~~
楼上一直找我的姑娘,请问你来自何方?
Cuisine 15. 独在异乡为异客,关东灶糖熬颜色。
清平馆不清平,接连出了两条人命,一条在门口,一条在客栈里,闹得上门的客人也少了大半,毕竟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一个是年轻男子,一个是娇小萝莉——可死法却是一样,尸首都是鹤发鸡皮,寿终正寝。
第二个死的人,是后头客栈里一位住客,昨天吃饭的时候,今昭还过去给人家送过找回的零钱。
耗子精四姐妹一同来旅游,死的是年纪最小的老幺,前阵子刚刚化了人形,三位姐姐就想着也来看看幽都的天家气象。现在出了事儿,仨耗子哭得死去活来,要不是朱师傅熬了点儿药膳吊着精气神,恐怕这会儿还得折进去两条命。
算起来今昭也接触过死者,那两个弟弟因此也更理直气壮,非要一命偿一命,耗子三姐妹也被煽动得抱着黄少卿的大腿哭喊着要把太岁大人抓起来。现在一干人等都在客居跨院里吵得不可开交。今昭非但不能帮忙自家生意,反而要累得老周和青婀留下给她撑腰做主。
“你别怕,谁都知道这不是你的事儿。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也不用憋憋屈屈活了二十年被车撞死了。”老周这话毒理正,只是他也想不通,“除非是你手上沾了什么毒,可什么毒能这么霸道,一沾就死?还是老死?而且那小耗子接触你的时间和小色狼差不多,却死在那小色狼之后,这先后顺序也不太通。”
黄少卿心里也是这么想,只不过他到底经过的案子更多,这第二个人死了,他反而觉得可以将太岁姑娘的嫌疑脱出来了,只可惜不能做犯罪现场重现。
“那种法术消耗很大,我七天才能用一次,偏偏这两条命赶在了一起。”黄少卿咬了一口灶糖,拨了电话,“百里,帮我查一查,关口和私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奇人进京。那种能跟吸人精髓啊,毒药啊之类的挨边儿的。老子还就不信了,这事儿能比正德天启那两件案子还大。”
这边黄少卿在四处打洞,那边老周也卖色相和三个耗子套近乎,问完了皱着眉头冷笑着和黄少卿说:“小耗子死之前姐几个和那两兄弟说过话。我倒想反咬一口,是不是这两兄弟有什么猫腻,和他们说句话,人就能耗尽阳寿。”
说话间黄少卿的手下已经送来了那兄弟三人的文牒,这三个人是美国来的,而那四只耗子,倒是正儿八经的土产田鼠。
“那两个男的,绝对不是混血,更不是美国人。”杨法医插了一句话,出语惊人,“这三个人,包括死了的那个,都整过容,我昨晚特地解剖了尸体,死者的下颌,脸颊,鼻子,内外眼角都动过刀子。腰部也去掉了三对肋骨。我今天早上观察了一下,那两个弟弟至少也都切过脸。”
“……我最烦美国来的玩意,查底儿都查不到,简直就是犯罪分子最佳逃逸场所!”黄少卿哼了一声,说完这话,他眼睛骤然一亮,光闪闪水汪汪地看着老周,“你们东家,那个谁,昨天啃肉的那个,是那位大人吧?能不能出手帮个忙呢?”
老周的五官在这个请求之后,漂移了一下。
果不其然,陈辉卿听完这个请求以后,很干脆地抛出了交换条件:“欠我个人情。”
敢情这欠人情的事儿在神鬼地界,那是一件大事儿。
老周的五官又飘了飘,咬牙答应:“只要干净地把我们今昭洗脱出来,在老板回来前把这件事情抹平,怎么的都行!”
今昭一把抱住老周:“今昭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老周嫌恶地把今昭的脸推开,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比石头还硬的灶糖。
黄少卿美滋滋地差人去叫那兄弟俩,手下屁颠屁颠跑了去,又大汗淋漓跑回来:“大人……大人……人……跑了!”
黄少卿气的当时就把手里的灶糖捏了一个粉碎,寒冬腊月的,可真是添堵。
取黄米熬煮,著盆中,放酿好的糖酶,搅和,放置到酿成了饴糖为止。再把酿制好的饴糖取出来,掺入蜂蜜,在案板上做形状,滚芝麻,放到外面冻住。这是传统的灶糖做法,朱师傅百忙之中特地做得,连今昭都总觉得其中有诈。
果然,天寒地冻里,灶糖很是折磨了众人一番,朱师傅手法奥妙,灶糖外面坚硬难以下嘴,但是一旦破开硬壳,里面酥脆甜蜜,可又偏偏十分粘牙,一口下去几乎说不出话来。玉卮和蔓蓝俩姑娘家根本连咬都咬不动,青婀就留了一排牙印,就是老宋都只能用菜刀劈开灶糖砍碎了吃,一口之后被活活粘住,牙缝里嗡嗡地说:“老朱其心可诛啊!”
这么难对付的灶糖糖瓜儿,在黄少卿手里不过是一捏就成了末末。他恶狠狠地吩咐:“就是打碎了骨头,也得给我拖回来。”
几个手下纷纷一抖,显然大理寺少卿积威甚重。
反而是坐在一旁玩电脑喝咖啡的房东大人,一副高高挂起的欠锤样子,加了一句:“你们恐怕只看了表面,就像这糖。这案子要我看,绝不是表面这样一块铁板,关键是思路。”
老周和黄少卿看向他,他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立场所限,言尽于此。”
这事儿挺奇怪,听了美男房东这句话,毒舌老周和脾气不怎么好的黄少卿竟然都露出十分理解的眼神儿来。
这陈辉卿,到底是什么人?
房东不再多说,只是一仰头把一马克杯的咖啡,倒洗脚水一样倒进了嘴里。
今昭无语扶额。
老周瞅着青婀手里啃着几个牙印儿的灶糖,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今昭也跟着若有所思。
美男房东的意思,说明思路错了。
沐今昭的斤两,在座的各位似乎都知道,那是没本事玩什么分筋错骨手,什么含笑半步癫的。如果不是被毒死,那小耗子和那小色狼是怎么死的?
“那一位是什么身份?”今昭指了指滤镜美男,“要是他来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特殊的视角或者立场?”
老周的眼睛豁然一亮,黄少卿一听,也连忙抓起电话就打。
今昭被莫名其妙地拽进了跨院堂屋,手里被青婀塞了一杯罗汉果金银花胖大海。
“糟了!我们家大人呢?”黄少卿的手下气喘吁吁跑进来,“又有两个人,人类……”
德胜门的公交车枢纽后面的小巷子里,又发现了两个受害者,黄少卿的手下堵住了两个弟弟,结果没料到那两个弟弟手段能力非常霸道,黄少卿四个手下,两死两伤。
大理寺的人已经塞满了清平馆,事到如今,今昭反而没有什么嫌疑,只是那兄弟三人来头蹊跷,又杀了官差,黄少卿亲自带人去追了。杨法医和通晓医理的玉卮又细细地琢磨那两具尸体,愁眉不展。
“一碰就老死,这倒是像年兽。只不过年兽一向被严加看管,每年取众生一年份的时间,现在这地球上百亿灵性,就养着那么几只,他们大可不必出来作奸犯科啊。”玉卮托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罗汉果。
杨法医怎么查,尸体都是自然死亡,机能衰退,灵性式微,元阳熄灭,没有中毒或者受伤的迹象。如此,也只能接受玉卮这个解释。而老周面色沉郁地说,能够像偷东西一样偷时间,或者说取得别人的时间的,只有年兽。
年兽是一种非常强大可怕的,从洪荒时期就存在的大妖兽,从前没人管的时候,年兽造成的破坏极大,最狠的一次,一只年兽不长眼,吞了周武王姬发的时间,导致这位人龙君主一瞬间失去四十几年寿命,直接就死了。从这儿以后,年兽就被神位上的人看管起来,每年平均地从人类、妖怪等生灵身上取一年寿命。一年一次。后来人类逐渐明了岁时节气,将冬春更替,年兽出山这一天,称为过年。
“……如果真的是年,那就十分麻烦了。人类是空间生物,可以改变自己的空间位置,但是不能随意地改变时间位置,但是年兽是时间生物,就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时间位置。尤其是修炼成人型的年兽,都是很厉害的,逃到三年前或者五年后,我们根本束手无策。我只是奇怪,如果是年兽,至少我会有感觉。而且年兽向来被约束得很紧,不太可能如此随便出门的。就算这是逃出来的年兽做的事情,他们逃了就是,何必等着我们去抓呢。”老周说完这一大段,将罗汉果茶一饮而尽,眉头皱的好像能挤出酱油来。
青婀学着老周哼了一声:“我们登记在册的珍稀,不过百里一二,若真的是时间生物,想要不被我们发现,隐逸地生活,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人家的存在,毕竟不是一个维度的,比如年兽,要不是他们自己溜达出来吃太多,还吃了一位大人物,你怎么知道还有东西,是在时间里生活的?”
年兽?
今昭扶额,真是年底了,要过年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正想着,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出来,架着一个人嘴角流着血的中年人,今昭不认识这个人,可认识他那身衣裳,这不是黄少卿吗!
跨院里的人都吃了一惊,青婀走过来端详了一下说:“不是中毒,是衰老。我先用师父的药缓一下,但是这种事情,只能让那一位大人出手了。我们恐怕都不行。”
两个死去的大理寺的人都是老死,两伤则和黄少卿一样,都是衰老,其中一位几乎奄奄一息,全靠药吊着。跨院里一片混乱,吵嚷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叫着“这是要开战吗”。
老周拧着眉头:“我想,不管他们是不是年兽,根据那一位大人的提醒,想想大人的身份,行凶的手段,都应该是偷窃而不是下毒,偷别人的时间或者类似偷窃时间这样。失去了时间的人,自然就会衰老,这是年兽进食方式。黄大人,你在关口查到了什么吗?”
黄少卿迟缓地摇头:“没有,百里让手下查了这个世纪的记录,别说年兽,就连岁时十二族,最近都没有人入幽都,唯有一位失踪了,失踪的也是个女性。外面的人也查了,没有时间生物来中国,黑道上也没有。”
“把人抓过来问不就好了。”今昭愣兮兮地开口。
老周白了她一眼:“你去抓一抓看看……哦不!对!我知道第一个死的人为什么是他们的大哥了!要是他们是通过接触来偷取时间的话,第一个死者偷了……”
黄少卿也恍然大悟:“对,他们偷别人的时间,来延续自己的寿命,可偷了沐姑娘,那时间太久,维度也不太一样,他们无法承受,所以反而会衰老而死……”
“看来不用请那位大人了,我和今昭去吧。”说完,老周拍了拍今昭的肩膀,“走,抓嫌犯去。连普通的人类都不放过,太岁你也少不得要冒点儿风险了。”
太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仅身世离奇一团迷雾,还有客串捕快的一天。她和老周跟着大理寺的人骑着雷电摩托飙车到了德胜门附近,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那两个弟弟。
两个人看到今昭和老周,一脸的惊恐,可脑子转得还挺快,一把捞过地上睡着的一位流浪汉:“你们过来,他就死。”
今昭迟疑地看着大理寺的人,大理寺的人摇摇头。正不知道怎么办,一扭头老周居然不见了。
老周站在那娘炮兄弟俩的身后,一把揪起大弟弟的衣领,呲牙对小弟弟说:“别想着偷我的时间,想想你们大哥怎么的死的。数到三,我们同时放人质,不然,至少我可以拗断这脖子。”
小弟弟一看就是没主意的人,想了想,在大弟弟吓得失禁的窘况里点点头。
一,二,三。
那流浪汉的身体还没落地,老周的手指就搭上了小弟弟的颈动脉,身形之快,简直比鬼更像鬼。今昭看见那大弟弟脚软地扭身,似乎要逃,她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发泄,就干脆一头撞向大弟弟,那小娘炮本来就身量纤纤,被向来吃得饱力气足的北方丫头尽力一撞,妥妥地摊在地上,今昭顺势骑在他身上,一记左勾拳就把他打晕了。
“看来还是对症下药,赢得轻松。”老周冷笑,“以后咱俩可以组成年兽特防队,肉搏都能拿下三两只。”
两个小娘炮在今昭和老周的制约下不敢施展偷窃时间的本事,就彻底变成了弱质女流被押送回了清平馆。
已经衰老死去的人不能复生,可衰老受伤的人喝了两个弟弟的血,竟然也没有恢复原样。黄少卿一脸的戾气,一抬手就卸掉了大弟弟的肩膀:“说,你们到底是什么玩意?!血都没有用。”
喝了年兽的血,就相当于得到了年兽的时间,自然可以治愈衰老。别说今昭,就连对医术很有心得的玉卮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法子没用。
老周抓着那大弟弟的头发,向后一掰:“我就说,他们不是年兽。说,你们是什么玩意,不说的话,咱们就把这头皮一块一块揪下来,看看谁疼。”
两个被抓住就能吓尿裤子的罪犯被这么一问,突然骨头变硬,死咬着牙不肯说。
“你们也别觉得反正打死了大理寺的人和普通人类,反正都是个死。我告诉你,死也有很多死法,我们三司使可没有废除酷刑。”黄少卿哼了一声,“老周麻烦你卡着他们的嘴,别吞了毒自尽了。”
青婀嫣然一笑,故作娇羞地捂着嘴:“哎呀呀,死不了,我刚才顺手给喂了毒,他们的灵元,现在应该都凝滞了。”
今昭看着老周一手一个也挺辛苦,连忙上去帮忙捏住了其中一个的下巴,这么一捏,顿时发觉不对,手下这个人的后颈,有一个眼熟的刺青。
盾的形状。
就像是,她死前见过的最后的图案。
“喔?抓来了。”陈辉卿路过跨院,看到这一地的热闹,挑了挑眉毛。
“人抓到了,帐不知道找谁算。”老周的语气满是讥讽,好像在说,这么一点小事儿,你总不能也说是立场问题往外推吧。
那滤镜美男房东闻弦歌知雅意,走过来稍微卷起袖口,按住了其中一个弟弟的天灵盖儿。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青婀呱唧呱唧拍手。
那娘炮弟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更年轻,不仅如此,他的脸也在飞快地变化着,从眉目清秀颇有混血气质的小娘炮,变成了一个扁脸缝眼塌厚唇的负分丑男,而且这个丑男还在继续逆行着他的时间,最终,一只金色的瘦长青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陈辉卿松开手,又若无其事似地转开问老周:“对了,还能订年夜饭吗?”
老周勾起嘴角:“你能不能不要除了女人,就想着吃?”
黄少卿想了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在高丽见过这玩意!”
黄少卿说,这兄弟三人是金蛙,是的高丽南部的土著妖精。金蛙没有旁的本事,只会吞。他们吞下猎物之后,便会将猎物的本事占为己有。占为己有也就算了,偏偏金蛙们特别喜欢吹牛,偏说这本事就是金蛙一族所有的,因此素来惹人讨厌。可又偏偏,金蛙们不能很顺畅地使用吞进去的本事。就像这一次,兄弟三人吃了岁时十二族的一个妹子,本想在清平馆浑水摸鱼,偷个几年道行就算了,可第一次偷了太岁,因为太岁的特殊体质,三兄弟回去以后就什么反应也没有,白偷一次,不甘心之下,又无知者无畏地来偷第二次,这第二次下手下得狠了,直接就被太岁的时间反噬至死。两个弟弟又气又怕,就把主意打到了一群没什么心机的耗子精上面,偷了耗子的道行,想要和黄少卿对抗。偷了以后才发现根本不够,于是两个人就跑了,跑到半路控制不了体内偷来的时间,肝胆欲裂,慌乱之下又袭击了人类和大理寺的人,到最后就算是他们多么不想再招惹黄少卿,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按照他们俩的说法,这里面还搅合进去一个黑道上的门派,兄弟三人曾经投入这个门派,打算偷点儿东西出来,结果被这个门派下了毒。这门派的符号,就是盾。
别说黄少卿觉得冤枉,就连今昭也觉得自己居然被这种蠢头蠢脑的货色给冤了一把,还被摸过一次屁股,气都不打一处来,当天晚上就吃了三碗米饭。
朱师傅不满大理寺的人来,特地做了坑人的灶糖,可大理寺的人要走了,他还是很亲切地握着黄少卿的手寒暄了一阵子,然后送了每个人一条诺邓的火腿。今昭不懂云腿,偷偷去淘宝查了一下,呵!一条腿竟然好几百块!顿时对朱师傅刮目相看,这等珍惜食材的地界儿,他说送就送这么大方,别是跟勺子哥有一腿吧。
再怎么胡思乱想,该有的礼数不能乱,朱师傅宴谢房东大人,倒是给了她一个方便打听八卦:“房东大人,您老怎么想把房子租给饭店的?”
“不是我租的。我把房子借给,一个人,结果回来一看,就被租出去了。”陈辉卿很痛快地回答,他这个人是时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锤相,但却也难能可贵地没有美男子的骄矜,说话干脆利索,不拐弯抹角,有问必答,从回答的神态来看,也是大实话。
闲聊着老宋上菜的嗓子吼出来:“来来来,这可是咱们房东大人最爱的一道菜。”
今昭皱了皱鼻子,只觉得那咸香味道里带着点儿臭,臭里又带着点儿勾人,待到那菜摆上来,油光闪亮,入口外焦弹里滑嫩,这不就是猪大肠!
一个这样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最爱的菜是溜肥肠!
今昭捂着心口,深深觉得,受过这些食客的刺激,以后她大概很难找对象了。
青婀撇嘴:“你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想说,你看这屋子里没有长得差的,可相互间的称呼,那都是什么鸟玩意啊!”她指了指老周,“这么清秀的小受,叫什么老周啊!”又指了指朱师傅,“这么斯文禽兽看着就下饭的贵公子,叫什么朱师傅啊!什么师傅啊!什么鬼啦!帅比怎么能叫这种称呼!”
“那你说做饭的应该叫什么?”朱师傅笑眯眯地问。
老宋也咧嘴:“你们女孩子就是弯弯绕多,你看小沈阳,难道叫沈公子,他就真的帅了?”
青婀讶异:“小沈阳挺帅了啊,他前几天还演了一个韩剧的呀!”
蔓蓝声音细小地纠正:“你脸盲症又犯了。”
玉卮摸着青婀的头发:“那你说,帅比应该叫什么?庖朱?朱尚食?光禄寺朱大官?”
青婀哼哼:“尚食,还猪上树呢。”
今昭想了想《武林外传》,口没遮拦地说:“应该叫玉秀才,小青小蔓,老周老宋,陈掌柜的,还有朱大嘴。”
餐桌上的温度突然就下降了几度。
朱师傅温柔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作者:kuso默睡睡 来自:iPhone客户端 时间:2014-05-18 23:27:00
等待更文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 ̄^ ̄)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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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饿着肚子等这个文,就更心酸了。
楼上说黄大人很火炬木的,不要这样,不要戳我泪点,火炬木太沉重啊!臣妾做不到啊!
臣妾~做~不到~啊~~啊啊~~
在臣妾看过的所有的奇幻魔幻科幻单元剧里,火炬木心塞程度目前绝对第一,超过兄有弟攻天使萌的邪恶力量一百倍呀巴扎嘿!
Cuisine 16. 为报朱衣早邀客,红酒苹果肥鹅肝
陈清平从布达佩斯回来以后知道金蛙的事情,不置可否,却直接在电脑上,把大理寺和刑部、都察院一干人的会员记录都删除了。今昭本想说情,结果一撞上陈掌柜的那高压锅眼神,就乖乖闭了嘴。
年关将至,算来也快要出山了,清平馆比前几天忙的更乱胡,幸亏比起嘴炮的一对跑堂,妞儿们都能耐——玉卮管看账算账盘流水,下单结账出纳收银,分毫不错;她妹子蔓蓝看着天真无邪可人很仔细,专司安排外送预订和库存,食材备得恰好,足而不浪费。青婀跟着端菜点菜,口灿莲花,加上模样讨人喜欢,连饭馆里的口舌之争都少了不少,上错菜也没有人挑。三人成虎,清平馆的事儿虽然还是那么多,可事儿却顺了不少,连后厨也没有那么混乱了。因为前面事儿顺了,今昭也就安心躲在后面做个水案。
眼见着今昭还有一两天就要满四十九天,守护兽老周和老宋的脸上显出轻松的神色,陈清平似乎也不再找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水源,转而在冲泡料上做文章,以汤和茶来区分种类,今儿的水是蔓蓝泡的玫瑰花茶,玫瑰浓香四溢,把陈清平的朴素的房间染得馥郁,就连陈清平似乎都懒得从暖桌里钻出来,各据一头,各忙各自。
“那金蛙案子,还好吧。”陈清平难得开口食外之题。
今昭手里剥着半熟的栗子,不以为然:“没事儿。我们没出去多久,还跟着大理寺的人。”
陈清平掩卷沉思,半晌,抛出一句话来:“没有人看上你?”
今昭手一抖,手里的栗子撒在了暖桌上,定了定神回答:“没有,我们坐的雷电摩托,前后一共半小时,除了大理寺的人,还有那两只青蛙,没别人。”
自从酒吞童子住进了后罩房,太岁就被陈清平拎进了他的房间,朝夕相对,她再笨蛋也明白,勺子哥是担心她被外面的邪祟给害了,并没有什么旖旎念头。前些日子赏金猎人杜兰不是还说,黑市上有人在打听新出锅的太岁的价码么,临到事成,再小心些也没错。
似乎是察觉了今昭的心思,陈清平索性把书放回去:“后天就是七七。”
这句话丝毫不算安慰或者解释!今昭心里嚎叫。尤其是陈清平的眼神儿,那是一种看着待宰的阿尔萨斯野鹅一样——就等着后天宰了看看肝脏有多肥——好歹也是亲过嘴的能不能多一毛钱的心眼儿啊——你才是鹅陈清平你才是呆头鹅!
陈清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定位成家养禽类,反而兴致勃勃地在本子上写起满七那天庆祝用的食谱来,边写还边嘀咕:“法国菜怎么样?”
“肥鹅肝?”今昭的脑子里还转着一只大白鹅。
陈清平眼睛一亮:“就肥鹅肝!”
说着,这位雷厉风行的技术宅起身推门就喊:“蔓蓝!库存有鹅吗?”
“你就打算用一道菜来还我的人情?”柔光滤镜陈辉卿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对上了云淡风轻陈清平的眼神,风格各异的两位陈先生顿时视线胶着,火花四溅。今昭挽着青婀坐在一边支棱着耳朵坏笑,这画面怎么有点儿腐?
“她的事儿,别指望我。”陈清平的声音变冷。
今昭一抖,好,耽美转了言情?
幸而现在时间还很早,清平馆里只有来吃早点的两三位客人,一时间注意不到这边的暗涛汹涌,朱师傅独门四鲜包子的吸引力,比对决的美男子大得多。
这边今昭偷听得热闹,那边老周喊了一声:“今昭,朱师傅找你”。
一进去就见朱师傅捏着一只鹅的脖子,用漏斗往里灌东西,看见小徒弟,他温温一笑:“本来是够肥的,但是反正不是后天才吃嘛,更肥一点最好。”
“这是蔓蓝家山谷的鹅?”今昭好奇地看着鹅饲料里还有花瓣儿。
“嗯,百花谷的野鹅比法国鹅还好,那是吃鲜花香草长大的,连肠子都有香气——回头咱们把鹅肠涮成都火锅,加上蔓蓝带来的鳝鱼——你还别说,百花谷的东西沾了灵气,就是好吃,只是可惜,禽鸟渔获不多,走兽呢,蔓蓝又不忍心,不然咱们勺子哥肯定先把她那群梅花鹿吃了。”朱师傅把那只可怜的鹅塞入一个窄小的笼子。一看那笼子的尺寸,就知道这鹅进去以后动都动不了,吃下去的饲料只能转化成脂肪肝。
人类对食材的挑剔,也是对食材的残忍。
虽然今昭垂涎肥鹅肝,但是亲眼看着,总是圣母地不舒服。
正想着老宋探头:“朱大官人,黄少卿来了,找咱们鉴定一样东西,勺子哥说让你也过去看看。”
年底案子多,人妖都一样,不过今昭对破案还是有点兴趣的,不说早年她TVB和美国的罪案剧也看了不少,就说黄少卿本人自带外挂一样的犯罪现场重现技能和杨法医探手知微的本事,还要求别人,说明这案子跟上次金蛙那个一样,有盲点,有看点。
客院因为大理寺的人住过,所以这一次招呼大理寺的人,还是在客院里。院子里的樱花还是疯狂地开着,今昭一看到那樱花就想到酒吞童子,想到牡丹饼,想到红豆馅儿,再想到她喜欢的油炸糕,立马就没了胃口,然后她看了桌子上盘子里那玩意以后,就觉得又有点儿饿了。
那应该是羊肝牛肝之类的反正是肝脏,外层煎得金黄,微微起了脆皮面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朱师傅说过,冷食肥鹅肝,一般中国人恐怕吃不惯那个口味,但若是热食,比如煎烤,那就好吃极了,那种到了嘴里就变成了巧克力一样的口感,是肥鹅肝最诱人的地方。
朱师傅和陈老板围着那肝,又闻又捻,半晌才到一边和黄少卿低声说了些什么,黄少卿竟然还看了围观的今昭和青婀几眼,好像怕俩人奔过来抢食似得。
最后看着看着,这人还大步向两位姑娘走来:“沐姑娘,能不能请你去认一下尸体?”
今昭扭头看着她的监护人,陈清平点点头,她就也点点头,青婀一拍心口:“我护驾!”
黄少卿挑眉:“你围观?”
照旧是坐着雷电摩托,停下来时是很普通的警用摩托,只不过一启动就变了窜天猴或者二踢脚之类,嗖地一声腾云驾雾。
今昭觉得她现在定力也不错了。
大理寺的位置应该比德胜门远,至少呛了四五十分钟的风以后,一行人才抵达。
从外表来看大理寺的确是一座寺庙,虽然它肯定不应该是寺庙。停尸房在地下,杨法医已经等在门口。尽管今昭猜测过让她去指认尸体,说明尸体是她认识的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张脸。
死者是沐今昭的表哥,剑南春。
剑南春的本名她已经模糊不能确认,只记得他时常来家里要钱花,节日时会提来那败家父亲最喜欢的剑南春。他摊上这样的舅舅,实在是贱男之春,所以今昭就管他叫剑南春。
今昭一直认为这种祸害会遗臭万年的。
她努力想了一下剑南春的姓名背景祖宗十八代,交代给黄少卿,想了想,还补了一句:“这个人一直很混,但是胆子极小。”
黄少卿看了看我:“他被人摘去了心肝。”
陈掌柜适时补了一刀:“煎他肝的那人,手艺不错。”
今昭吓得跳起来:“你吃了?”
陈清平摇摇头:“手艺看一眼就知道水平了。”说着,他又面向黄少卿,“还是那句话,烹调手法不是我们这边的,也不是真正的法餐。这种中西合璧的新派手法,在我知道的京城圈子里并不流行。”
黄少卿摸了摸下巴:“自从跟着国际法以后,性灵之物就不允许食用了。是哪位大人这么大胆子,徒手取肝还敢做了吃呢。”
听他说,那盘肝是从某个高级会所拿到的,他们的便衣闯入那被举报的房间后,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地狼藉的酒菜和那盘动了几筷子的肝。考虑到装着肝的盘子牛光闪闪供在桌子中央,黄少卿直觉这肝脏有问题。法医一验,果然是人肝。
“呼——如果不是有名号的师傅,难道是私厨?哪有私厨还没落到您陈大吃的眼中呢。”黄少卿一脸郁闷。
陈清平不置可否,只管让今昭赶紧跟着他回去,见她也一脸郁闷,说:“人,死,则不能复生。”
今昭摇摇头,她倒不是想要求陈清平把剑南春也救了,这么多年来剑南春给她造成的磨难远高于带给她的快乐,不,应该说有他在沐今昭从来就没有快活的时候。因此不能说今昭乐于见到他死,她只是觉得,自己在人类时期的熟人,就这么嘎嘣脆鸡肉味地死了,尸首不全,有点沉心。
回去以后陈清平见今昭还是恹恹的,便把玉卮推了过来。
玉卮微微笑着,端着三杯茶水,白瓷中红梅如生,很好看:“八月从辽哥儿家里新摘的早梅,刚做了暗香汤,给你凑一碗水。”
她解释了一下暗香汤的做法,倒是符合玉秀才一贯的简便和风雅:早梅晨摘,连蒂一同装入瓷瓶,用竹勺洒下熟盐密封。一月以后用蜜调和了,或者单用开水一冲即可。虽然味道不见得多么香,但花开栩栩,在水中且沉且浮,活了一样。
今昭端着这倒数第二道汤水,不禁十分激动,还有一天,明天此时,她就能自由地去鼓楼啃鸡翅膀了。
就着暗香汤,今昭跟玉卮、蔓蓝、青婀交换了一下关于极品亲戚的心得苦水,约定等她能出门望风,同去蔓蓝的百花谷春游,簋街吃麻小之类,很快就把剑南春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晚上拾掇了明儿庆功宴的食材,今昭就在朱师傅的敦促下从便道回陈清平的房间去。令人意外的是,今昭竟然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黄少卿。
黄少卿看到太岁,立刻招呼:“沐姑娘,正好,你表哥的案子破了。”
这是一件很奇特的案子。
凶手并不是随便挑选受害人的,而是挑选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结交下来,呼朋引伴地去胡吃海塞,玩红纳绿,等到一阵子以后,取得这些人的肝脏。从理论上来说,正是肥鹅肝的制作过程。
一瞬间听完今昭就觉得明儿的鹅肝有点没胃口。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选择爱占小便宜的升斗小民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头几年他们下手的对象都是土豪财主之类,因为他们根本不用喂肥,各个都是脂肪肝。这几年风声很紧,才转了下手的对象。剑南春爱占小便宜又贪嘴贪杯好女色,令人实在想不出比他更容易上当的人选。
“那凶手到底是什么人?”今昭问。
黄少卿冷冷一笑:“是个你也知道的老朋友。记得上次那个盾组织么。”
今昭一凛。
黄少卿摆摆手:“这还不算什么。我们没能端了这玩意的老巢,只是扯断了这条肥肝的线而已。从口供来说,肝脏不过是他们生意的一小块。今年有的忙了。”
今昭叹了一口气,黑暗与罪恶真是无处不在啊:“既然吃人目前是违法的,那食客们都抓了吗?”不管她现在是什么,她都做了二十年的人类,她至今神识认知也还是人类,不可改变,神鬼之力这么强大,她总还是不喜欢他们去伤害人类的。
“食客?”黄少卿哼了一声,“那就是人类的事情了。”
今昭发愣。
“这些人肝的买主和食客,都是人类,我们抓到的那些妖,只是渔夫。”黄少卿的话重重击在今昭心口,让她忍不住咽了半口的咖啡都吐了出来,不禁想起那焦黄脆衣,粉濡质地的那盘肝脏,她能想通那是人类的肝脏,但她根本没想过吃掉这珍馐的也是人。
陈清平拍了拍今昭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神,含义深远。
送走黄少卿,今昭还缩在暖桌旁,看着陈清平收拾咖啡杯,一句话神使鬼差吐出口:“是你特地叫他来的?”
许久,久得她以为陈清平没听到,一声“嗯”才缓缓地飘出来。
今昭喔了一声,起身去睡。
她的确是相信着清平馆的人,不会害自己,尤其是陈清平,她也隐约猜测到,他也是为了揭开自己即将融入的新世界的真相。
尽管真相总是残忍。
第一次,今昭希望喝掉最后一杯水的日子慢一些到来,然而它就在明天。
次回预告:
幼儿园大班毕业?
太岁,那不是一块肉菌么?
房东大人,你好diao
Cuisine 17. 乱花渐欲迷人眼,喝酒必须用海碗
今天开始当太岁。
今昭很高兴。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是基本每天都呆在清平馆这一亩三分地,就算是天天都能看到男神脱光女鬼艳舞,类似禁足的感觉也会觉得腻歪,更别提大多数时间她只是在后厨洗白菜削土豆。
一早上今昭问老周要不要稍微穿的正经一点,老周想了想,借了她一件白衬衫。
因为沐今昭是晚上死的,所以正时候是在晚上,这一白天注定今昭要过的紧张兴奋不安。昨晚关于肝脏的纠结被她暂时抛诸脑后——等扎了手再哭不急,不用一拿针线就提前掉眼泪——这是今昭一贯的乐观。
早餐是传统的粥菜,吃完了她照例收拾碗筷,然后拿了几只紫薯一碗干桂花帮着打下手。因为年度神鬼大会的关系,清平馆照例很忙。等今昭再抬头,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刻,外面传来暖暖咖啡香气,勾得她手就在围裙上蹭了蹭,飘了出去。
空空如也的清平馆。
今昭从来没见过。
一进门裂了木纹的桌子上还放着意见簿,靠窗的桌子上铺着棋盘的桌布,柜台后面陈列着土洋各色酒品饮料,噪音很大的咖啡机里面还有一半的咖啡豆。
她摸了摸柜台下面坐惯的位置上摆着的拿铁,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人呢?
今昭端起咖啡,马克杯的杯沿还没有碰到嘴边,眼前的一起突然瞬息万变:
桌子逐渐变得簇新,还有木茬,窗户上粘了窗纸,桌布也换了粗布,柜台后陈列着陶土色的红绸封酒坛,时光似乎就在她的嘴唇碰到杯沿的刹那间飞速倒转,等喝到这口拿铁时,周围的清平馆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清平馆。
有虚幻遥远的人声传来,半透明的人影好像快进一样来来去去,行色匆匆,他们的衣着打扮都是古人,而招呼他们的老周与老宋也是头巾短褂的打扮。
就在这好像是蒙太奇一样的幻影里,一个实实在在的声音在今昭的身后响起,惹得她回脚便踢——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勺子哥!你没事吧!”
陈清平穿着他食草系的朴素衬衫布裤,此刻捂住小腹,显然练过跆拳道的沐今昭虽然死了,但是招子没有落下。
“没事。”陈清平摆了摆手,片刻之后他恢复如常,空手挥了挥对她说,“这就是最初的清平馆。”
今昭坐了下来,听着陈清平千年等一回地用五百字讲述他自己的故事,语气一贯淡定理性,好像那个倒霉蛋不是他自己一样。
总体来说,陈清平不是个人——不,不是个人类——这件事情她已经猜到了,但是他罹患失忆症这点却始料未及,他的故事有点狗血但不乏运气,槽点满满又觉得很治愈。今昭觉得她要是天涯818,说不定能火。
陈清平是个患有失忆症的人。他醒来的时候,是明朝天启年间的京城,清平胡同深处。
醒来以后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穿内裤都没穿。所幸他运气不错,那清平胡同是一位古道热肠的神祇的房产,这位大神收留了他,经过诊疗,得出了一个让今昭实在忍不住要吐槽的结论。
真不知道陈清平以前是干嘛的,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独对吃的记忆还保留着。
他记得很多很多好吃的味道,葱花炸锅的味道,咖啡豆在手摇磨里变成粉末的味道,柠檬冲水的味道,里脊入油的味道,文蛤的味道,牛肝菌的味道,三文鱼的味道,马爹利的味道——这个吃货。
救他的大神觉得要想做好康复治疗,这些味道很可能就是关键药,所以借给陈清平这套清平胡同的房子,让他去琢磨味道,回忆菜谱,一来二去,就开了这馆子,追求更多的味道,更多的菜谱,更多关于美食的事情,希望从中能够找到一点点什么东西,唤醒他身体里沉睡的记忆。
因为当时发现他是在清平胡同,大神又很喜欢耳东陈这个姓氏,所以就给勺子哥取名陈清平,饭店叫了清平宴乐。
这位大神的房子,自然不一般。
按照今昭的理解,结合这些天开门暴风雪,回头樱花落的奇景,这房子本事就是一个任意门,可以通往任意的时间和空间。比如春天里的百花谷,比如大航海时代的北美洲,比如中世纪的塞维利亚,比如辽宁下雪的院子,比如西塘那泣血的桥。而这房子里本身的时序,也是随着主人的心意改变的。清平馆的一分钟,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万年。所以清平馆迎接古今中外天南海北八方来客,一桌宴席,人神共分。
大多数时候清平馆做的是神鬼生意,因为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关于食物与味道的典故更多,时不时也有人类的生意,因为人类的食物花样百出,中西合璧。而客栈,不过是应运而生,照应食客罢了。
也许是清平馆成全了陈清平,他现在能想起一些零碎的事情来,因此这食肆,他还会继续做下去。
“……今晚过后,你就恢复了元灵。真正的清平馆,就在你的碗里。”陈清平万年不遇开了一句玩笑,却听得太岁一个机灵,泼了半杯拿铁出去。
笑话!清平馆这种奇怪的设定都没让今昭手抖,勺子哥的笑话却把她雷翻。人的雷点在死后也会变得奇怪不成?
“你也不用太担心,刚开始我们都会跟着你的。”朱师傅冒出来,笑意盈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给她一碟子点心糕饼,而陈清平则目光凝凝地看着她——从这眼神来看,今昭这颗松露牛肝菌出土了,野鹅够肥了。
“过年时节忙,我们商量着,你先跟着老周,老周最近管送外卖。”
今昭彻底没端住杯子,失手砸了下去。
求老宋!求玉卮!蔓蓝青婀和我也不错!行不行!
陈清平的狗血故事过后,一切恢复如常,老宋提着扫把对今昭说让让呗我把你这些碎片扫了。
今昭呆愣愣地看着眼前挤挤擦擦的食客住客,和热情招应的青婀那张樱花和果子般粉糯怜人的脸孔。
“看上青婀了?你的口味好奇特。”老周哼了一声。
今昭无奈地扫了老周一眼,也不是她矫情还是怎么着的,老周对她一向不坏,但是他那张嘴实在是优雅地刻薄,她一个新手上路的跟他混,心里打鼓。
下午三点过后,就是下午一点半,太岁今昭已经无力去计较这时序是怎么算的,咬着玉米面饼,喝口狼鱼汤,打算吃完午饭就干活儿——狼鱼这种鱼的骨头很奇特,是绿色的,朱师傅说这种骨头熬汤,可以解除体内死气尸毒之类,今昭琢磨着这挺适合自己的,就又喝了一碗。奶白色的汤水十分鲜美,加一点点盐就足够了。
再抬头今昭也懒得去看石英钟,只是对带着花前来赴宴给她庆祝的燕螭抬了抬汤碗:“师父!”
燕螭咧嘴笑,在她肩膀上搡了一拳以后,把一束康乃馨塞到了她怀里,颇有点娇羞意味地开口:“祝你转职快乐。”
花擦,从人类废柴转为太岁废柴,还真是转职啊。
随后瑜伽美人狐妖莲香、千年精分蝉妖金逸、断头赏金猎人杜兰、大理寺黄少卿等一干熟人纷纷露面,带来花和食材护身符等小礼物,就连滤镜美男房东陈辉卿也出现,居然还给了她一只腕表,虽然看着卡通了点儿幼稚了点儿,但是美人赠我金错刀,捅出血也忍了。
老宋眉毛动:“这是好表啊,能显示你所在坐标的时间和地点,有大用处呢。”
今昭抬手腕,果然看见电子显示屏上两行,一行是今天的日期时间,一行是脚下的地点:北京/幽都。
“我想找个木瓜西瓜之类的还回去你觉得怎么样?”今儿幼儿园毕业的太岁问老宋,被他掐了脸。
今晚的大戏,是最后这一碗水。
滤镜美男陈辉卿捧出了一个小小的酒坛。
酒坛子一开,馥郁奇妙的香气四溢,人说好酒既不会酸苦,也不会辣刺,更不甜,要没了这几种味道,必须经过数年窖藏,只有陈酒才有岁月涤荡出的香醇,那是时间的味道。
今昭想这一次她终于闻到什么叫做时间的味道了。
然而这坛酒并不是真正的主角,陈辉卿好像魔术师一样,凌空采摘,一朵初春的玉兰花出现在他的指尖,而后是桃花、梨花、杏花、樱草、栀子、芍药、牡丹等等应是春日里最讨喜的花朵,紧接着是含苞待放的荷花,温柔的睡莲,然后是馥郁灿烂的桂花,欺霜赛雪的梅花……仿佛一年四季上百种花朵都被他从时间的某个罅隙中摘下,放入这酒坛之中,又重新用绸缎胶泥封号,灯光里那双手捧住酒坛,红绸渐渐褪色,陶土渐渐斑驳,时间在这酒坛身上飞驰而过,当陈辉卿抬起眼睛看着今昭时,这坛酒已经又重新打开,倒入碗中,交道了今天的主角太岁手上,这位时间的魔法师对今昭举起海碗:“这一碗诸芳露,祝你万事顺意,情义渥暖。”
他虽然没有笑,但今昭还是哭了。
你说神不神,她二十年来安分守己,积极向上,活泼勇敢,团结友爱,可没做一件坏事就横死了,而死后什么也没做,就又被救活了,平白得了这么些朋友,人情温柔——她头上还插着燕螭的康乃馨呢。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究竟是老天对她的补偿,还是命运露出的另一次嘲讽?
可她知道,不管将来有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后悔来清平馆打工,不后悔认识这些人,甚至不后悔被车撞死,不后悔此时此刻,喝下了这碗酒,至此展开一个,在全然陌生的世界,不知所谓的新生活。
玉卮拿了纸巾帮今昭擦脸,老宋连忙炒热气氛,招呼青婀蔓蓝上菜,捎带老周:“别看啦,想看的话,打从明儿起你每天挤兑她一句,保管天天能看到她哭。”
老周交臂冷笑:“别哭,我明儿起不挤兑你了。”
青婀一脸正直地举手:“两位,我可以写你们俩的同人么?”
说话间菜色上桌,大概是人肝的阴影也让朱师傅觉得不吉利,肥鹅肝倒是没上来,来的都是各人爱吃的菜,捶鸡溜肥肠之类。大家推杯换盏,很快就把陈辉卿的诸芳露给瓜分了,酒香香暖暖烧将上头,今昭连忙猛吃了几口蜜汁肉方才压下去。
宴席闹到半夜还没散,金逸散着半边膀子,敲着酒杯和老宋划拳,陈清平低头和老周说着什么,朱师傅似是在给玉卮解释一道菜,脸上满是笑意。
今昭瞅着一个空儿,起身去方便。
院子里星斗漫天,她想肯定这天空也是有猫腻的,北京的夜空里哪有这么多星星呢。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昭吓了一跳回头看,树下石桌满是枫红,红叶里陈清平提着一个酒坛,喝得脸上发红,对她举了举手中美酒,天真无邪地一笑。
今昭突然想起来一事儿,就开口问:“今后我也能住在这里吧?”
陈清平歪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要走?”
太岁一听不必在房价如此嚣张的帝都租房,还能继续蹭清平馆的工钱跟伙食,顿时笑逐颜开,心中惶恐不安一扫而空:“多谢你!勺子哥!”
陈清平正过脑袋,又灌了一口酒,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吟了一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美男空对月,春宵一刻值千金,明天谁也别早朝!”
卧槽!
今昭捂脸夺命狂奔未果,被陈清平拖进了房间。
勺子哥,你喝多了!
楼上,我是真心想要玩的。可是原来的电脑卡,现在的电脑玩不了了。。。
楼上你胡说。
楼主我分明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清水妹纸。
Cuisine 18.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锅空没饭吃
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的第一天,她会起床很早,在洗漱完以后,推开窗子,感受一下普通人类拥有的阳光,用陈清平的咖啡机泡一杯拿铁,慢慢喝完,然后这一天什么也不干,支领工钱,去买衣服,买日用品,看电影,逛宜家,寻找灵感布置她自己的房间。这个早上应该充满希望和哲思,才不辜负她作为太岁的全新的生命。
很可惜,泡影了。
人生不如意,十一加二。
手腕上的金错刀,哦不,陈辉卿送她的腕表显示,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半边身子麻得不能动,推开身上的手臂,惊讶地发现,那手属于陈清平。
昨晚今昭没有喝多,但是被喝多的陈清平折磨坏了,他好像换了人格一样,又天真又嚣张,缠着她东问西问,还要她对天发誓,不能把他的事情说出去,拉拉杂杂,一直啰嗦到后半夜才睡倒。
今昭顺着陈清平已经褪了酒晕色的脸看过去,惊愕地发现,他旁边睡着露出肚子的青婀,再顺着青婀的裤腿儿看过去,太岁惊恐地发现,这屋子里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的人,而最靠边的老宋,只剩下一条史努比的四角裤。
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朱大官人的意思,今昭刚刚重新做人,不适合太强劲的节奏,应该徐徐图之,从身边小事做起,哦不,从身边的小外卖送起,先熟悉一下四九城里的各位大佬,拜好山头。
因为没有时间去买衣服,跑腿儿的外卖小妹今昭还是借了老周的衣服穿,有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老周比她高,但他的衣服,今昭穿着有时候很紧。
“别想了,你觉得紧,是因为你胸前多了俩荷包蛋。”老周安慰今昭。
“小周哥哥,你的捧哏,打算换我了吗?不好吧,我不想拆官配啊。”今昭拽了拽身上老周的T恤,这T恤上显然属于蔓蓝集体采购的“舒服干净简单”的员工福利,花色啥的和前几天她在陈清平的暖桌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昨儿今昭刚刚知道,以神鬼饭店来算,清平馆在幽都也算是有名号的,平时预订盒饭套餐的也不少,早先负责送外卖的辞职了,后来不是老宋就是老周,再后来出于群众的呼声,就指定了眉清目秀的老周。
朱师傅说送外卖是一件好事,因为清平馆的外卖只供应“圈里人”,多认识一些人对于刚刚新鲜出笼的太岁来说有好处。
今昭觉得朱师傅这么愉快地把她撵出去,跟最近他发现玉卮的刀工比自己更好有关——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玉卮比自己腰更细颜更美。
今天这份外卖是一人份,四个菜一饭没有汤,是清平馆中午供应的定食里最贵的一种。四个菜都是荤菜,总结起来就是鱼羊猪鸡:鱼饼、羊羹、粉蒸肉和赤炖肉鸡,专门是给肉食爱好者解馋用的。
赤炖就是红焖,不管黄酒泡过的食材怎么撸掉了肉的油水,以焖烧的法子来说,肉一直沁在汤汁里,一般来说,都会油腻,但是朱师傅这手焖鸡会比寻常的方子多放一点山楂干,加了山楂肉会更酥软,酸味也能去油解腻。而羊羹里有不少菌菇时蔬,油炸的鱼饼里有葫芦条儿碎末,五花肉粉蒸的法子也不算油,伙计们都尝过,表示四道菜一起吃还不算太腻以后,这个配比才最终放在网站上。
一回身老周皱眉,看了看手里热腾腾的菜:“没有饭了。”
今昭瞅了一眼,果然锅空米无,朱师傅在后厨里忙得恨不得脚丫子都能颠大勺,她也没办法再喊他赶紧蒸饭。
“今昭,你去拿点儿米,一点儿碎桂花。我们走。”老周说着,就去推车。
清平馆有两辆车,一辆是娇小的二二的飞鸽,一辆是粗犷的二八的永久。老周推了那飞鸽,跟今昭说:“你坐后面吧。”
“不是不让骑车带人么?”今昭纳闷。
“还不让装神弄鬼呢。”老周反驳。
俩人坐上车,骑到雍和宫大街上,拐了几拐,就来到一间带着小院子的二层小房子前面。小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蔬果,小房子的檐廊的护栏上还挂着几只葫芦。从这家主人一枝花也没种的风格来看,这家应该十分现实,看重饮食。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家都会自己在家做饭,可老周说,这家是外卖的常客。
一进门今昭就被吓到了,这房子里面并不是玄关或者客厅,而是极大的一片空间,各色人等排着队,要是让她说这里像什么,应该是飞机场的安检通道或者税务局办事大厅——这房子的一层有十二个通道,每个通道都排满了人,拿着小本本递给官员,得到印章什么的,还会被问问题。老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摆了摆手,示意今昭跟着他上二楼。
一到二楼,刚才那种时空错乱感就消失了,二楼的楼梯连着走廊和一扇门。开门的是个穿着家居服和毛绒拖鞋的女人,一见到老周就眉开眼笑:“来了,我可饿死了。”
“阿荻,来的时候米饭都没有了,我帮你蒸一下吧。”老周说着,将外卖的餐盒拿出来,从第一层取出桂花和米,“电饭煲的味道是稍微差了一点,但是有桂花会好一些。”
老周淘米做饭,熟好以后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把干桂花洒在了米饭上,而后又盖好电饭煲的盖子,看了看表。
“我们老大教的,米饭的话桂花可以提香,粥的话,梅花效果最好。”老周指了指电饭煲,对那女人说。
好饭揭锅,那香气飞卷来袭,而今昭还没等闻个痛快,就被嘹亮的警报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饭盒丢在地上。
“你们先不要下去了,肯定是有人强行闯关。”女人一边说,一边非常淡定的从碗柜里拿出碗碟茶杯,盛了米饭,还给他们倒了茶,“年底了,总有一些没有通关文牒的人想要混进来,要不然就是想要携带进来一些不该有的东西。真的很麻烦呢。”
老周应着:“没关系,你去忙吧。”
正说着,门外突然滚进来一个灰黑色的球,那球看着很平常,似乎是橡胶做的,但今昭就是直觉地,它十分不吉利。
于是太岁小妹非常没有主角精神地往老周身后缩了缩,不管它吉利不吉利,看多了美国破案剧邪灵剧之后,她深深懂得,不作就不会死,想活就不能太逞强。
那女人一看到这球,就腾地站起来,端着普洱茶,缓缓地走到了球五步之外,那球诡异地不动,似乎在和女人对峙。
屋子里突然就静得可怕,今昭立刻就想起被杜兰坑了诱捕枭光的事情。不过枭光长得牛气闪闪,而这个球,说实在的,长得有点儿淳朴。
“检疫部,有旅客带着的危险品跑到楼上了。”女人对着手机说。
今昭和老周还有这个忘了自我介绍的女人,以及一个橡胶皮球,就这么古怪的面面相觑。
“不要动。”女人抬手阻止老周,“这可是个有趣的东西,千万不要刺激它。”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么的,今昭觉得屋子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好吧,不是幻觉,老周的眉毛鬓角已经有点微微的起霜了,而屋子里也落下了细细的雪,以那个女人为圆心,越靠近她,雪越密集,而且地板也逐渐冰冻起来。
哎呦3D现场的《冰雪奇缘》啊喂!
雪越下越大,今昭紧紧地搂住老周,冻得瑟瑟发抖,那皮球被雪逐渐覆盖,到现在也没有展示出一丁点儿天赋技能。她心说大姐再这么整下去,这黑乎乎的蜂窝煤可能没什么,外卖兄妹就先完蛋了。
“荻姐——”
“别过来!”
门口赶来的那愣头青一脚踩进了雪中,第二脚就把那皮球给踢动了,那皮球骨溜溜往老周这边滚过来,今昭被老周一拽,翻到了沙发后面。
老周好像打算拦住这个球,可惜动作太晚,这球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股浅灰色的雾气,顺着窗户就挤了出去。
那女人追到窗边,抬手似乎要做什么,但又放下了,她扭头瞪着刚才的愣头青:“谁让你上来的。”
“百,百里大人……”
“算了,追不上了,只盼着来一场雪,就能冻死了。”女人挥挥手,打发那愣头青出去。
老周把今昭捞了回来问:“刚才的是?”
女人撤去刚才的冰雪法术,长伸大展地坐在沙发上:“是最近一些美国的家伙喜欢带进来的东西,也是这些年才有的,叫做怨氛。简单地说,是从人们平白无故的抱怨里面产生出来的一种邪气。比如老周你,长得帅吃得好身边还有萌妹子,你要是还抱怨命不好啊怀才不遇啊,这种本不该出现的无谓的抱怨,就会产生怨氛。怨氛多了,就会聚集成为雾气,我不知道谁用了什么法术,把怨氛聚集成了球,但把这玩意带进来的,肯定对我们这地界上的人没安好心。”
“如果这东西和刀霉范箭是一种东西,应该破坏力不大吧。”老周说。
今昭听到这两个词,觉得耳熟,顿时想起来在陈清平房间里翻过的书,这俩玩意,好像也是怨念一类的妖怪,气态的。
女人摇头:“这些东西看似没什么,但是一旦在城市活跃起来,很快就会感染其他人,产生更多的怨氛,加上现在的网络媒体这么发达,久而久之,这城市就会被这些负能量覆盖了。”
老周片头不语,今昭心中附议,这就像是跟风,一个人的抱怨或者怨怼,会引得跟他对话的人也抱怨起来,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加上现在又是微博微信论坛,要是收不住的话,这种负面情绪就跟谣言一样,跑的可快着呢。
糟糕,她好想现在刷一下微博去艾特果壳网。
等等不对,果壳网不管这种神叨叨的事情。
艾特一下温家双煞?还是疑犯追踪?
“别想了,我们该走了。”老周拽了拽今昭的袖子,然后想起来什么似得,转向那女人,“这是我们这边新来的今昭,你懂的。今昭,这位是滕荻。以前在光禄寺,现在居家了,楼下鸿胪寺百里少卿是她男人。嗯,她是雪神滕臻的妹妹,在人的传说里,应该叫做青女。”
滕荻握了握今昭的手,然后摇摇头:“别听他胡说,我才不是雪神青女,其实吧,我是哈根达斯。”
说着,哈根达斯姐姐走到餐桌旁,几秒钟之后,尖叫声起:“我要杀了全世界的怨氛!我的饭菜都他奶奶的放凉了!!!”
Cuisine 19.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吃完包子满手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神兄妹情绪不好,这个冬天北京一直没有下雪,以前今昭听说不下雪的冬天特别容易得病,因为细菌冻不死。现在她觉得,说不定是鸿胪寺又有什么私自夹带的危险品进了城。也不知道是太岁特别的乌鸦嘴还是怎么着,眼看着这就要过年了,流感反而愈加严重,人类的医院里全是病患不说,清平馆的食客们也都鼻涕眼泪。原来神鬼妖孽不只有倾国倾城的貌,也逃不过多愁多病的身。
“奇怪,每年姓钟的都不会选过年之前这几天散播病毒啊。”青婀抹了抹额角的汗,继续捣着南瓜泥。
一大早后厨里几个“女眷”在帮着朱师傅做年节点心,议论起这几天食客们病得七荤八素的惨状。
今儿朱师傅要做一些五色包子预备过年应景儿,刚好她们几个人,每人分到一种颜色,今昭擦胡萝卜,青婀捣南瓜,玉卮做紫薯,蔓蓝榨菠菜,朱师傅熬黑芝麻。馅儿也准备好了,有猪肉的、白菜的、山珍的、鱼泥的还有奶黄的。做好的包子还要点红点儿,朱师傅还好,几个女孩子倒是做得很得意趣,蔓蓝用小剪子在包好的包子上面剪了好些口子,做了一溜儿刺猬,她开了头,玉卮就说:“我给月球车祈福,做几个兔子。”于是做兔子的做兔子,做猪的做猪。没一会儿老宋端来汤药:“来,清瘟的,都喝点儿。”
朱师傅笑着接过来:“来,大家猜猜都有什么,猜中的话就可以点菜喔。”
这戏码今昭自认肯定是不行,只能看她们姐仨的,结果青婀和蔓蓝也只是猜出葛根、柴胡、桔梗、薄荷几种,只有玉卮猜的七七八八,她说的什么灸麻黄啊独活啊牛蒡子啊今昭连听都没听过。
朱师傅轻拍玉卮肩头,莞尔一笑:“等我今天倒个空儿,给你做几道古方子吃。”
玉卮眼中光华闪闪:“你怎么猜到我想吃古方子了呢。”
朱师傅笑而不答,转头出去。
等瞧不见朱师傅玉树临风口感凝脆的背影之后,玉卮才拍拍胸口:“你们不觉得这里就属朱能垣最可怕么,好像什么事儿都能被他看透一样。”
今昭热泪盈眶扑到玉卮怀中蹭:“玉姐姐!知己啊!呃?有点儿硌?”
这边今昭占着便宜,那边朱师傅拿了菜谱回来,叫玉卮:“帮我看看备菜。”
蔓蓝本想开口说这不是她的活儿么,就被青婀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今昭恍然大悟,也屁颠屁颠跑了出去叫着:“给我留一碗!”
这么跑出去,朱玉二人倒是没事,太岁却不巧撞了一个人,那人手里咖啡一歪,全都撒在了他自己身上。
今昭看着那件衬衫挺括的料子,有点发抖,再一看他的脸,自带柔光滤镜美化功能:“房东大人!对不起!”
陈辉卿没说什么,端着空杯子回到了咖啡机前,又打了一杯。
今昭纳闷地问青婀:“之前他很少出来,怎么最近老出来晃悠?”
青婀笑得很贱:“痴儿,你不懂。”
正说着,黄少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青婀姑娘,我问你点儿事情。”他身后跟着几个大理寺的人,看似无意其实故意地挡出口后门的路都挡住,分明是来者不善。
还是那个跨院,院子里的树不知道怎么的又变成了梅花,浅粉深粉梨花白,还是好几棵,今昭对清平馆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作为青婀的亲友团,和蔓蓝玉卮站在了青婀身后,朱师傅亲自端了茶水出来:“年节的,有什么事儿?”
黄少卿无奈一笑:“例行公事,我当然是不会怀疑青婀姑娘的。”
按照他的说法,城里最近流感很厉害,久治不愈,几路人马查了查,十分怀疑这次和神鬼有关,但是神鬼之中,掌管着瘟疫疾病的几位瘟神都在上神的眼皮底下做事,而且大过年的,他们也不会冒着丢掉年终奖的风险自己惹事儿。其余有本事在全城范围内散播点儿病毒之类的,此时又在幽都的,就只有青婀了。
青婀听了以后,沉吟半晌,极其严肃地抬头看着黄少卿的眼睛:“我是散播梦想与爱情的使者,不喜欢散播瘟疫,尽管我有这个本事。”
今昭瞥了一眼玉卮和蔓蓝,顿时释然,原来她们俩忍笑,也忍得很辛苦。
黄少卿单手握拳捂住嘴,半天才回答:“青婀姑娘填一下这个表格就可以了。”
几个人探头看了看,大概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一类的行程表,据玉卮说,青婀之前在捅了篓子,本来是应该禁足的,后来求了姐姐,改为软禁在清平馆,玉卮琢磨她没有胆子真的跑出去,所以这案子应该跟她也没关系。
送走黄少卿,玉卮抬头看着乌压压的天色,想起新闻里那病人多如牛毛的盛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今昭心情也不好——以前上学的时候,要是有个流感什么的,几乎是以宿舍为单位,一楼层一楼层,最终蔓延到整个学校,鲜少有人幸免,尤其是这个时候,因为熬夜赶考,更是苦不堪言。
这要是妖怪闹得,真是不能原谅。
新闻里播放的流感状况越发严重,而神鬼频道里也有专家分析,这种差不多没有办法治好,病情反反复复的状况,到底是什么原因,目前没个准确的说法。
老宋吃着瓜子点评着毫不负责的专家,老周则一边帮玉卮数钱一边恶毒地抨击嘴炮的老宋。今昭习惯于清平馆里随时都能挤出的这些休闲时间,顺嘴道:“会不会是那种怨氛啊之类的东西。”
老宋回头对今昭咧嘴一笑:“行啊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嘛。这回真不是,那种怨氛之类的,只能让人情绪低落,抑郁,还打不到成为流感。要知道传播病毒这种本事,可不是寻常的小毛贼就能干的。”
今昭耸耸肩膀,数完手里的零钱交给老周,揉揉眼睛,回到房间里,准确地说,是陈清平的卧室,打算玩一会儿手机就睡觉了,忙了一大天,手腕揉面都酸了。
一回屋子,铺面的好味道就把她撂倒,那味道绝对是一场BBQ的盛宴!一次烧烤的阅兵!太岁一个箭步窜到炉子跟前,看着陈清平悠哉悠哉地把各种调料撒在各色肉串上,陪着笑脸:“勺子哥,让我来给您试菜吧!”
陈清平递给她一串好像是鸡肉的东西。
今昭毫不怀疑地吹了吹,咬了一口,然后就哭了。
那是她此生都没有吃过的好味道,新鲜,清越,微微的甜,很嫩,就像是,就像是还没告白的初恋,一出教室,就看到临班少年的那种简单的喜悦——实在描绘不出来。
而且,今昭发现,吃完以后她顿时觉得精力充沛,毫无睡意了。
陈清平指了指其余几串:“一会儿拿给大家。”
“这是什么肉?”太岁确定不是鸡肉。
陈清平微微一笑,考虑到他很少笑,今昭有点不想吃了。
说来也奇怪,这些肉串吃完以后,这群呵欠连天的人,都精神矍铄起来,又各自去折腾各自的活计。朱师傅处理了几只鹁鸪,剁了肉馅儿,添了香菇,捏着包子,边捏边教育今昭:“鹁鸪的肉天生就有滋味,不过这肉会削减药性,所以喝汤药的人不适合吃,但是鹁鸪肉排毒解毒避瘟,这几天做这些包子,应该销路不错,就叫元气包子,你觉得怎么样?”
今昭歪嘴,元气包子,还不如叫御姐包子,萝莉包子呢。
销路果然不错。
不说别人,就说黄少卿和大理寺的人,几乎每天都来买包子的外卖,城中流感的案件似乎很棘手,让他们无暇回家休息准备过年,黄少卿苦着脸说:“要是再弄不完,大年三十我就不用吃年夜饭了。”
今昭的想法还在那些怨念上面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清平馆呆太久了,总觉得好像在神鬼的世界,人的思想和精神更重要,有的时候甚至可以操纵鬼神,黄少卿听了她这话,脸色更苦:“这些都调查了,大过年的,人还能有什么怨念,没钱过年这一类的理由,我们都查过。”
“啧啧,你太天真了。”今昭信口开河,“现在过年,年轻人愁得可不是没钱,现在的父母,有几个真的管孩子要钱过年,还不是愁着问,你有女朋友吗,你有男朋友吗,你没看微博么,大家都在吐槽,一回家,就被迫相亲呢。”
这话今昭是就着茶水随便说的,可黄少卿一听,眼睛居然一亮:“还有这等事!”
旁听的青婀手里的品杯一松,掉在桌子上,幸亏里面没有茶水了。
黄少卿连饭菜也没吃完,急匆匆带着手下跑了出去。
今昭转头看着青婀,青婀一摊手:“别看我,菜钱给他记账,要不,咱俩也点个财宝箱啥的,算他头上?反正他二百五,看不出来。对了,这个茶杯也算他头上。”
蔓蓝淡淡地看着青婀:“青姐,你的能耐,是散播情绪,左右情感,你这样伤害黄少卿的钱包和情感,他知道么?”
青婀双手握拳放在下巴底下卖萌:“什么散播!我是爱和梦想的使者!使者!”
“你们既然这么闲,就进来帮我给鹁鸪褪毛吧。”玉卮的声音响起,“我快被大师傅给折腾死了。”
话音一落,一团粉红色的雾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青婀的肩膀,哼唧哼唧地哭了起来。
事发突然,大家都吓了一跳,倒是反身跑进来的黄少卿满手暗器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劈过来,钉住了那团粉红雾,也顺便烧焦了青婀一绺头发。
粉红色的雾里掉出来一个小美少年,一丝不挂,金发碧眼,模样惹人怜惜地美。今昭再不认山头,看着这少年背后的金色翅膀,手里画着粉红心的金色弓箭,也猜出,这货,不就是丘比特嘛。
“小爱神小哥,你怎么跑到我们的地头上了?”黄少卿抓着丘比特的手腕,“你不是管着西洋那一块么。”
美少年丘比特委委屈屈:“我也不知道,我老妈让我来帮忙的。”
小爱神丘比特的老妈,应该就是爱与美之神,维纳斯。今昭打量着小爱神,尤其是那双卡巴卡巴眼泪将落未落的模样,有点儿无语,她以为小爱神是天真无邪的,这位,怎么这么软弱可欺啊!
“对了,我倒是听说,前阵子西湖那边有个工地,正好占了月老的林子,林子没了没办法纺线,月老好像去想办法了。这位小哥,是不是月老请你母亲帮忙的?”黄少卿把诱供的本事也拿出来了。
小爱神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可……可我怎么也做不好。”
这下别说黄少卿,在场的老几位都惊了,这什么情况,什么叫做不好?
小爱神一跺脚,指了指从门口路过的一个普通人类女性:“汤静,29岁,未婚,没有男朋友。这种,我老妈教我,是我们的主要目标群体。”又指了指对面奶茶店买咖啡的男性:“陆俊,33岁,未婚,没有女朋友。我刚才就想把这一对男女,凑成男女朋友,产生爱情,可是——”他说着,示范了一下,爱神的金色羽箭一力双飞了出去,头一箭刚一贴着那人类男性的心口,就刺啦一声滑开去,而接着本该进入人类女性的身体的那另一支箭,则在接触到女性的心窝处之后,当啷一声落下来。
“这……这什么情况?”今昭揉了揉眼睛,“这俩人是钢铁侠么?”
“心强如铁,圆滑冷硬,心防建成不锈钢的,还怎么中箭。”玉卮摇头。
黄少卿拍了拍小爱神的肩膀:“这不怪你,这是这个工业时代的特色,物质丰沛,情感干枯。”
小爱神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怎么办,我的箭都浪费掉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小爱神跺着脚:“我不干了!我要回去找妈妈!”
黄少卿嘴里发苦,瞅着坐着粉红色云雾的小爱神消失在视野之中:“我管你的活儿怎么样啊,我的活儿还没找落。”
“男女不能产生爱情,相亲也不成,一见钟情也不成,日久生情又因为工作环境学校院系男女比例失调,当然就怨气冲天了呗,你还找什么?”青婀不以为然,“我就说外国人的活儿糙,你看咱们月老,管你是不锈钢打的还是石头砌的,一根红线套上去,没跑。还射箭,射箭多不稳定!”
“唉。”黄少卿挠挠脑袋,叹了一口气,又跑了出去。
玉卮满腹同情:“城里流感病原还没找到,哪怕爱情垂死是病因,不找到致病细菌,又怎么治呢。”
青婀双手一摊:“弃疗呗。”
蔓蓝正在吃点心,一口被呛住,一个念头从她的脑海之中闪过,她抓住青婀:“可能,可能是不平衡!”
“什么不平衡?”姑娘们转向蔓蓝。
蔓蓝微微蹙眉:“百花谷被华姐炸了以后,群青草死掉很多,因为原本的生态平衡被打破了,靠群青草为生的小虫也没有了,我的鹿群因为没有那种小虫吃寄生虫,都得了皮肤病。所以,我的意思是,很可能缺乏情爱只是其中一环,有没有可能是整个大链条出现了问题呢?大链条出了问题,天地变色,流感也不奇怪吧。”
“蓝儿!你是蓝儿吗!你被魍鬼附体了?!”青婀摇着蔓蓝的肩膀。
玉卮也颇为惊诧:“难道前几天练的舞,还能治傻白甜?”
“月老的红线没了去买线,这期间让西洋爱神来帮忙,因为不适合我们国情,所以屡屡失败,因此这段日子人间缺爱——是这么回事吧。”今昭掰着手指头数。
蔓蓝点头:“所以,有没有什么大环节,跟缺爱有关系……”
青婀跳脚:“哎呦!那个谁,大黄!快回来嘿!我们这里有名侦探蔓蓝!”
嘛忘记了,所以今天贴贴好。
次回预告:
让一让!我是祥瑞!
这什么玩意往人家袖子里钻?!
啊~僵尸吃了凤凰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