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宴乐——舌尖摆渡,神鬼食堂,穿越肠胃的爱人啊

  屈指故人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好了,老纪,就到这里吧。”陈夙蕙抿了抿鬓发,吩咐她的司机。
  这是一片近郊本来有座香火不错的寺庙,可是很多年前发生过一件事情,庙里的僧人并挂单的客人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从那以后,这一片地也荒了,石板广场上的青石板裂了口子,里面长出青草来。一下车没几步,意大利小羊皮高跟鞋的细细鞋跟,便卡在了石板缝儿里,这么一用劲儿,差点断了。
  “不愧是威尼斯的手工师傅做的,倒是结实。”陈夙蕙一边说,一边将鞋子脱了下来提在手上,“怎么想起来着了?”
  “这儿,阿姐还记得吧。”夕阳把陈夙珩的影子拉的老长。
  “记得啊,您老头一次离家出走,不就是在这儿么。”陈夙蕙心中隐约明白。
  陈夙珩手里搭着浅灰的西服上衣,回头望着柳橙汁一样的暮色,许久,他才开口:“若不是当初家里为了找我,也不会离开北平来上海。”
  想起弟弟幼小失踪,再度相见时却是破庙乞儿,也不禁心中酸楚,但还是仰脸笑:“提这个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陈夙珩没有转过脸来,依旧望着那片暮色,那一团火云隐约也似庙宇形状:“当时爹娘心里还很犹豫,倒是阿姐,一眼便认出我来。”
  想起自己不太负责的爹娘,陈夙蕙也没话说,当年要不是她认出年幼的弟弟,恐怕双亲就忽略过去,那样又要不知找到何年,又或者,便会抱来养子传承香火,不会有今日这一叹了。
  乱世里人命浮萍,罹难失散,又何止一家。
  “阿姐,你想不想跟我去美国?”陈夙珩转回眼,看着陈夙蕙,目光灼灼,“听闻东海岸的洛城,旧金山,都是华人极多的,大洋彼岸,新大陆新国家,远离亚欧的纷乱战火,不好么?若是舍不下生意,去那边做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那边的女子,不拘束服,行止开阔,正适合阿姐的性子。阿姐的性子,不是不想嫁人么?”
  “我——”陈夙蕙似乎想到什么,有些迷惑,但这迷惑只是转瞬,转瞬间她似乎就想明白了,澄澄亮亮地说,“我想拿下陈辉卿。”
  “噗。”陈夙珩忍不住一笑,“阿姐,要嫁就嫁,何必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既然如此,那就拿下吧。陈辉卿这个人,从以前,我就知道,是个好人来的。”
  一个寻常的女鬼,随随便便开口一求,那家伙,就会答应,保住她家少爷。
  简直是烂好人了。
  陈夙蕙白了他一眼,倒没注意他话语里“以前”这个词,反而有点吃惊于陈夙珩的态度:“瞧着你之前的举止,我以为你不赞同的。说起来也是同族亲戚,我也真是中了邪了。”
  陈夙珩摆手,似乎要把什么人从脑子里给打发出去一样:“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啊,别人都说家里家外是我一把抓,护着你,其实却是你一路护着我呢。”陈夙蕙走到陈夙珩身边,换了手提鞋子,拿右手拍掉了他肩头一点灰尘,“你又钻那个庙了?蹭的这灰啊,这西服不是才上身吗。”
  陈夙珩抓住陈夙蕙的手腕子:“你这手也有灰,别是那我衣服蹭吧。我都说了,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这话陈夙蕙听得嗯嗯点头:“甚好,甚好,甚好行了吧。”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往后来这句话应验之时,已经换了天地,只是此刻的凡人,又如何能听出家人如此随意的一句话里,那发誓一般的执拗。
  陈夙珩宛然一笑,倒是露出和陈夙蕙一模一样的两个浅浅梨涡来,蹲下身子:“上来,走吧,走吧,回去赶不上吃完饭,又错过好厨子的好本事了。”
  陈夙蕙横了陈夙珩一眼:“我是你姐,还用你背?”说罢,挑拣着青石板光润的地方下脚,三跳两跳,就往等着的司机那边跑去了。
  陈夙珩无奈摇头,起身,望着那个跳来跳去,一点没有稳重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揪心挖肺的悲戚,他喃喃自语:“阿姐,到那时候,你不要怪我,你一定不要怪我……”
  语丝轻杳,如晨露在日升之下,逐渐逝去。
  他又想起了仙游宫里,那个“顾碧蓉”。
  那个“顾碧蓉”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有白光闪闪,有一地尸骸,有无数霓虹色的魔物,夺取人命,可那些魔物在见到顾碧蓉和他,却毕恭毕敬。顾碧蓉随意抬手,白光闪闪,便让那个他一直很讨厌的霍先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很眼熟吧,害怕吗?你也曾这样杀过人对吗?当你愤怒,恐惧,心绪起伏时,是不是呢?你想知道原委吗?”
  “你感觉到了吗,这里是一处极大的阵眼呢,这压阵的驱魔阵,也年久失修,要到年头了,若是用血祭了阵,阵就可以毁了。”
  “说起来,你倒是和我一样,都要以水作为介质,你当初离开头一个身体的时候,也下雨了吧?我也是呢。我每次附体都要有水。所以你看,我们一样啊。”
  “你看,我们才是真正的亲人,我们是同类。”
  曾经他十分讨厌顾碧蓉那双痴痴却娇作掩饰的眼睛,那双眼睛后面的灵魂太过娇作,太过媚俗,然而这一次,当他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生物的时候,他承认,他真的害怕了。
  那个“顾碧蓉”带来的记忆,仿佛是一涛江水,滚滚而来,将他罩顶。
  那些记忆里曾经疑惑的东西,都在这江水中,找到了答案。
  是啊,他哪里是陈家大少,他,其实本不过是个怪物罢了。
  他是个怪物,跟那个女妖玉藻不同,跟这个顾碧蓉,一样。以及,陈辉卿,他的确,以前,见过。
  那个时候,他还是北平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少爷,留洋回来,任作讲师,那时候他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起居行止,却没有被他以外的人发现。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在门口接这个人,他们都叫他陈辉卿,仿佛是个代名字,因为那些人虽然叫着普通的大名,态度对那个男人,却很恭敬。
  而除了他,家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陈辉卿的存在。
  后来有一日他回学校,家中一位冤死的女仆,化作厉鬼索命司机,把他填了进去。
  他那时候还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本事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然而,到底是那个陈辉卿,救了他。
  这等变故发生,那个陈辉卿就不见了,他也游魂似地,不知道怎么,东拐西拐,再醒来,就是陈夙珩,婴儿时期的陈夙珩。
  陈夙珩显然要比曾经的富贵少爷要强上不少,自幼能见奇异,也有指尖白光,将这些奇异驱逐开去。正因为这个本事,曾有个女妖名作玉藻,将他拐去了上海。
  那一年里,他被迫跟着这个玉藻去学习如何对付鬼魅,后来这个女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要跑去日本,临走疏忽,他从玉藻手中跑了出来,躲在一个寺庙中。
  然而,那个寺庙的住持却惊呼:“此子大孽!为何来祸我山河!”
  他们要他死,于是他就要他们死。自女妖玉藻处学来的驱魔打鬼之术,第一次应用,却用在了人类身上。
  他发现,他的能力如此可怕。
  不光是住持,知客僧,沙弥,挂单客人,甚至来偷情的寡妇,全都不见了。
  全都被那炽烈白光笼罩,随后,就消失了,湮灭了,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
  那时他还小,还不知事,他只是怕。
  他很饿,又很怕,又畏惧玉藻,不敢离开破庙,担心被抓回去,就在他以为他就要死了的时候,他姐姐来了。
  他还记得他姐姐不顾爹娘的疑惑和反对,直直穿过这片石板广场跑来,冲进庙里,仿佛有什么感应似地,将他从佛龛下拽了出来,说:“别怕,姐姐来了,姐姐会帮你处理的,不要怕了,以后没什么可担心了。”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不是寻常的人,他姐姐也不是。
  直到十多年后,他在薛家的派对上,再度看见陈辉卿。
  只一眼,他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碧蓉让他把这一切都想了起来,串了起来,顾碧蓉似乎很得意,得意于找到他这个帮手,甚至表明多年前那个女妖玉藻,正是顾碧蓉所托,前去教习他的。
  世事轮转,是个密不透风的圆环。
  然而真的密不透风吗?
  陈夙珩勾起一丝冷笑。
  顾碧蓉说,他们是同类,是这个世界彼此唯一的同类,真正的亲人,不管是在那边,还是在这里,都是亲人。
  然而什么那边,他不记得,他只是十分肯定,在这里,他只有一个亲人,唯一的同类。
  阿姐。
  阿姐与那个陈辉卿,有一种他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的牵绊。
  顾碧蓉觉得他是唯一的亲人,他却觉得阿姐才是,而阿姐,在他看见陈辉卿的那一刻,他知道,陈辉卿才是阿姐的那个唯一。
  他们是同类。
  可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脸俾睨的顾碧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大概顾碧蓉,还沉浸在与自己结盟的喜悦里。
  结盟?
  喜悦?
  只可惜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顾碧蓉,她目下无尘,便不知道尘埃们,也是各有不同的。
  就比如说那个女妖玉藻,果然是真的疏忽让他跑了吗?而今想来,却是有几分刻意的。至于为了什么,他猜想,也许是不希望自己和顾碧蓉,太早相见吧。
  太早相见,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他也不会被阿姐找到,一同经历家中的跌宕起伏,那样的话,他的选择,也许就不同。
  那样的话,他就没有姐姐了。
  陈夙珩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长草头落着的一只蜻蜓,轻声道:“我现在谁也没有了。”
  “阿珩!”陈夙蕙的声音高高提起来,满是喜悦,“快点啊!”
  “来了!”陈夙珩回应道。
  到底谁是亲人,到底该要回应谁的呼唤,这可不是开启个回忆,展示个杀人的本事,闪一闪白光,就能决定的啊。
  “你要和我合作?”
  “是的。你会成全我。”
  真不知道那边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缺心眼。
  陈夙珩整了整衣襟。
  他只愿意,成全他心里认定的人,那份喜悦罢了。
  阿姐你就只管走你的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一如你对我说,你会帮我处理的,我可以不再怕了。
  这是我和你做的约定。
  扬起笑脸,陈夙珩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陈夙蕙的方向。
  等着两人的司机正在听戏,仿佛是《红楼梦》里面的一段唱词,唱的是探春的判词《分骨肉》,女音期期艾艾,含情含泪,水灵灵地婉转哦吟:“一番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次回预告

  我是算错了日子被姨妈痛折磨疯的作者君

  于是次回预告,次回估计会写比较快乐点的事情。。。就算是安慰一下自己吧
  白玉为堂金作马,生煎小笼竹夫人

  忙处抛人闲处住,比起卫玠利白萨这等心中有筹谋的角色来,高中还没毕业的太岁在老上海的日子,不可谓不好——人玉卮还因为朱师傅常帮忙去筹谋而时不时思虑些,人蔓蓝还因为越来越多的毛猴儿四处打探所以也会跟着拆分消息,人青婀,人青婀还一肚子愁肠不知道千年时光化作情怀如何计较,唯独她,她不管事儿,陈清平也不管事儿,周宋两人且还因为出身的缘故很能有见地,就他们俩,闲得令人发指。
  陈清平的闲有几位避嫌意思,今昭却是实打实的闲,时常曲廊里睡睡,一下午就过去了。
  虽知这个陈宅是后改的洋式,但大框架却还没有变,彼时这宅邸的主人挥金如土,生生把方寸之地,修了池小廊茵,虽然这廊曲不过两三折,但也是极其难得的苏式风格。要不是时局乱,只怕这样好的宅子,也不能被陈夙珩买到。
  而陈夙珩的眼光也是委实不错,家里布置得好,用器也精雅,到底是第二代,和第一代一样,天生的好品味。
  单说这午睡的睡玩吧,那就和平常人不一样。
  廊下有朱塌,上面铺藤席,盖蚕丝的凉被子,这还不算。
  要有竹夫人,也就是筒子形状的竹笼,青竹光滑有天然的凉意,竹笼子里面塞了清心安神的香草,搂在怀里是十分凉爽的。古人夏凉极好这个,后来却渐渐失传,到了清末几乎就见不到了,陈夙珩能制出这个来,那也不是胸无点墨的等闲;
  要有香笼子,最好是茉莉的,清沁花瓣塞入小竹笼子里,专用来熏屋子闻香,茉莉的味道本来就清澈凉快,放在床头枕畔,一两夜味道都不会散;
  要有冰珠玉球,虽然不一定非得说是玉的,但玉触手自生凉,用各色玉石做成大珠子的串儿,拿在手里,这一颗握热乎了,换下一颗捏,等一圈儿下来,先头握过的也已经凉了,滑溜溜凉丝丝贴在手心里,在天气闷热的时候,最为受用;
  还要有冰箱子,陈夙珩家里这种铁皮贮冰的箱子,里头是铁皮,外一层却是木质的,画了西洋的小天使图案,虽然不能制冰,但和厨房那个存食材用的大冰箱,有全然不同的精秀,时常在里面湃果子饮水,酷热里喝一碗草莓牛奶或者葡萄汤,却是极爽快的。
  还有许多物件儿,诸如香山折扇之类,都是消夏的好珍玩。
  北平的陈公馆虽然富豪,却没有这么细致讲究。
  今昭琢磨着从四爷到十三爷,哪个也不像正儿八经过日子的,十四爷的精神头,却都给了吃吃吃。所以北平的陈公馆,没有这种处处透着舒适熨帖的小细节。
  陈夙珩虽然是第二代吧,但果然,是真真正正从一个黄口小儿长到眼下清逸少年的,单凭他对生活的这种关注度,那就是一个好好过日子的人类才有的闲趣热情。
  不过侧面也说明,陈夙珩对陈夙蕙这等只能谈生意的马大哈,的确是真的血缘牵系,关心衣食住行的。
  今昭无语地看着陈夙蕙踢着缎面藤编的拖鞋,扛着一个竹夫人喊仆人:“不凉了不凉了,拿去放一放!”

  一时沈鲜衣来上海办事,顺路来看,这人眉目精致,行事却还是他阿宁哥哥的疏豪,上午随便摇了个电话来,也没定时辰,午后就大摇大摆上了门。主人都不在,客居留在这里的只有午睡了的玉卮蔓蓝,和刚回来洗完澡的利白萨。
  于是利白萨这个外国人,就很随意地对沈鲜衣说:“你自便,我去擦擦头发。”
  于是沈鲜衣也就很自便地随意走了走,走到曲廊转角亭,便看见朱榻上今昭睡得昏天黑地。人都说海棠春睡那是很美的图画,然沈鲜衣只觉得眼前这一位,便是他也有一种抄家伙把她砸醒的冲动——家里人都四处张罗那么大一件事情,怎么这一位睡得还如此欢脱奔放。
  瞧瞧这大腿骑着竹夫人,啧啧,头上顶着茉莉香笼,啧啧,心口还搂着一串石榴色的冰玉球。
  沈鲜衣伸手捏住了今昭的鼻子。
  片刻后。
  沈鲜衣笑得满面春风,语气颇为遗憾:“你闭气才十几秒。”
  太岁抄起茉莉香笼就砸了过去。
  “何必砸我,我可是来特地瞧你的。”沈鲜衣笑得妖孽丛生,“还特地带来一个好消息。”说着,他十分自然地在廊下坐了,一脚踩着廊柱,姿态不雅,却格外风流。顺手拿起那串石榴色的冰玉球,刚捏了三两个球儿的功夫,那一篮子葡萄就没了。
  今昭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篮子二斤葡萄就在两分钟不到变成了一堆残骸:“你到底是来干什么?”
  沈鲜衣诡秘一笑:“来跑腿儿,顺便过来看看。不过么,对于来说,我是来帮你的。”
  今昭一脸茫然看见沈鲜衣那张鲜衣怒马的脸逐渐靠近。
  沈鲜衣呵呵一笑:“我真的是来帮你的。”说完,他起身,顺手拿走了另一只篮子里面的俩桃儿。
  今昭不明所以,一扭头看见陈清平的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侧。
  陈清平平时也很喜欢穿西服三件套,因此今昭对于马甲卡出来的男神小蛮腰,还是十分熟悉的。她不知道陈清平为什么跟猫一样走路没声音了,但她看着沈鲜衣漂亮又有点放肆的笑容和眼神,直觉地感到小蛮腰环绕着冰封千里的气息。
  啊啊啊啊啊男神生气了。
  今昭噤若寒蝉,扫了一眼已经空了的俩篮子,杀鸡抹脖子地对沈鲜衣使眼色,示意他快走,桃子就不说了,葡萄那可是北平通州张家湾私园里的上等货,一共没满一筐。
  沈鲜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陈清平,片刻,对今昭飞了一眼,扬长而去。
  今昭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下来,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陈清平似乎很不喜欢沈鲜衣。
  沈鲜衣虽然有点行为怪怪,但总体来说,豪爽仗义,那张漂亮皮囊下面裹着古道热肠,否则单论岁族的关系,他也不至于如此鞍前马后地帮忙,更别提今儿听口风,还是特地来上海的——哪怕没有特地这件事情,单论他照顾过青婀黄少,作为清平馆的人,今昭也对他十二分感激。
  “他来干什么?”陈清平的声音听上去,和餐厅里放着的那个西洋画木质铁皮芯子的冰箱一样,都有很好的制冷效果。
  今昭不明所以,情商欠费,因此很自然地回答:“是八爷找他说事儿,顺便看看我。”
  陈清平发出了一声含义不明的“哦”,猛拍了一下今昭的肩膀:“跟我去做包子。”
  生煎馒头,也就是生煎包,是上海人爱极的一款吃食,一清早起来一小笼皮儿薄馅儿浓汤水美的生煎,好吃暖肠胃。生煎里是有汤水的,不管是鲜汁儿卤汁儿,都不能一口吞下去,务必要咬开个小口子,先嘬了里面的汤汁儿才行。
  陈清平虽然该想起来的也差不多都想起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五都峰会起的那些举动,不过做饭俨然已经成了他的个人爱好,不,说是生活本能也不为过,追求美食,这件事情已经刻在陈清平骨子里了,让他闲着手,恐怕他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生煎这种家常也能做得的东西,陈清平也愿意沾手。
  只是沈鲜衣一上桌,瞧着桌子上的菜色,众人的脸色也就有点古怪。
  生煎、人参子鸡汤、快油鳝片儿、滚水肚丝儿。就四个菜,除了生煎底儿沾着点儿芝麻葱花以外,余下三道竟没有一点儿素。人参子鸡汤本来就是参须炖的童子鸡汤,算是温补,又有鳝片儿是什么意思?快油鳝片儿和响油鳝丝差不多,只是鳝鱼片大火快爆,多了几分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儿而已,又不算多稀罕的菜。
  倒是卫玠朱师傅周元酒玉几人脑子转得快,忍俊不禁。
  沈鲜衣倒是没什么感觉,兀自吃着生煎,还夸:“这底儿酥而不焦,薄而不硬,沾的葱花儿芝麻又均匀,真是好功夫。”
  陈清平被夸了也没什么好反应:“就是没那么多。”
  “噗。”老宋已经没忍住,呛了一口。

  沈鲜衣倒也不在乎陈清平损他食量大,反而很给面子地把那些菜都扫停了,一副标准的吃货相,就是吃完了饭,还立等又吃了一海碗的葡萄汤。
  利白萨伸手捏了一把沈鲜衣的腰,啧啧感慨:“你这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沈鲜衣随便对黄少卿扬了扬下巴:“跟他一样。”
  众人看着依旧还在吃的黄少卿,无语凝噎。
  吃完了抹抹嘴,沈鲜衣对众人拱手:“外甥狗吃完就走,我也该走了。只不过没离开上海,过两天,我再来。”说着又对今昭眨眨眼,“再来看你哦表妹。”
  今昭觉得今儿的菜色不太对路子,还在猛喝葡萄汤,听了这话挥手:“哦哦,好的。替我给阿宁表哥带好儿。”
  夜凉。
  曲廊葡萄架下面,闲杂人等都在乘凉,这时候已经是屋子里闷热,外面凉快的夏末,来一碗冰凉的酸梅汤葡萄汤冰镇西瓜之类,再摇一摇扇子,搂个竹夫人,和三五好友闲话,别提多舒爽。
  这近十点了,就连玉卮也懒得去睡,靠在榻上,青婀最近是被围攻的对象,因此极小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姐妹团又提起“快把你大黄搞定”这档子事儿,蔓蓝倒是突发感慨:“今儿瞧着老大,我倒是也想有个恋爱了呢。”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那个……城主和老元……”玉卮想了想,还是如是说,“老元……还是算了……”
  蔓蓝双手托腮,完全忽略了这句话里的城主大人:“关老元什么事儿?我就是看着你们吧,觉得人生乐在相知心,我也有点想喜欢个什么人。”
  “噗——”今昭的葡萄糖喷了出来,合着妹子还没有喜欢过人啊!太岁在内心深处给老元和莲城城主点了根蜡。
  “好了不说我了,今昭,你也快苦尽甘来了,你看老大都吃醋了。”蔓蓝转眼就眉开眼笑,一副CP发糖的兴奋。
  今昭满头雾水:“怎么了?”
  青婀伸出脑袋:“你没看那几道菜么,菜名连起来就是,生、人、快、滚。”
  今昭被一颗葡萄噎住了喉咙,突然想起沈鲜衣说——我是帮你。
  娘希匹!这群活了上千年的神鬼,说话太特么的隐晦!
  主屋那边咿咿呀呀乘月传来唱片机里的唱腔:“良辰美金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次回预告:

  该醒的都醒了。

  快出来看烟花!

  有些人在爱情里骄傲,连自己的影子,都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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