菇凉们美男子们,我闺女已经好多了,只剩下单纯有点咳嗽了,目前家里蹲休养着。
周五恢复更新~~
花谢花开花满天,今日葬花无人怜
上海的社交圈子,因着一条小道消息,炸了窝。
千金贵婿陈夙珩,有女朋友了,不是别人,却是一个小家碧玉,家里只有一位老妈妈伺候的单薄人家。两人是洋行一同供职的,这位顾家碧蓉,近水楼台先得月,到羡煞旁人。
准弟妹上门,陈夙蕙自然是忙活的,张罗食材,预订点心酒水,陈清平一反常态,极是不愿意上灶的,陈夙蕙少不得又请了廖师傅出山,加上从前苏州得月楼退下来的一位女师傅,务必要求这次家宴尽善尽美,宾主得意。
松江四鳃鱼又陶登了来,参鲍燕翅也是备足,从云南弄来的各色菌子也抢了眼,又请了一位好嗓子月月红来唱,只说那顾碧蓉,是喜爱曹雪芹的词的。
倒是玉卮撇嘴:“在这种好日子里唱什么《好了歌》、《葬花吟》也没什么意思。”
朱师傅微笑:“说不定是我们陈家阿弟的心声呢。”
上午日头一正,陈夙珩便去接顾碧蓉,一个钟转回,手里却是提了点心水果,瞧着是顾碧蓉的身价买得起的那种,不见得有人会吃,但好歹也一份实在心意,可惜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必定也不是顾碧蓉买的。因为这个顾小姐,委实不像是会交际应酬的。而除了陈夙蕙并陈家的家仆,也不会有别的人以为这个顾碧蓉,真的还是那个顾碧蓉。
老元的毛猴不能无孔不入,不过零零碎碎的消息看,这个顾碧蓉在那次生日派对之后,应该便是被雀舌给附体了。附体之后这厮先去做了仙游宫的花魁,屠戮了一地人命,又去租界挖阵眼,再来陈家踩点儿,很是忙碌。这一番折腾回来,只怕就在今晚。
既然是今晚,那好酒好菜还是要先吃的,家常菜桌子上根本就没有,最简素的也是一道蝉翼黄瓜,那浇汁儿还是明虾虾脑儿敲的。今昭嘀咕了一句又不是断头饭这么奢侈,还没说完,大腿肉一疼,惊恐万状抬起头,陈清平若无其事在喝贝母汤。
一道道菜流水一般堆上来,仆役帮佣忙的脚不沾地,今昭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安排。若是知道今晚会有大事,这些仆役岂不是都要填了人命?
宴到一般来了酒,水陆鲜荤也纷纷上了来,这边一盘蟹黄脑子,那边一盘香薰段鳝,云林鹅武仙鸡徐鸭宋翅灼八块珍珠团,更是不要钱一样端上来,丝毫不考虑吃不吃得完。便是连宋皇宴饮和路易十四宴饮都见识过的今昭,也觉得今儿有点大。
尤其廖师傅一道全羊,整羊是烤的没错,然只有八分火候,随着他眼花缭乱的刀工片下来,还要用手边四五个小炉眼儿,或灼或焯或炸或拌,没有一盘子的羊肉是一样口味做法的,最后原样烤味吃的,不过是两条小后腿儿,而胸蒸了腹燎了心炒了腰子也爆了锅了,剩下架子,还是要烧汤去。
顾碧蓉瞅着那羊骨头架子,也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倒是那盘子火燎心片儿,吃的很得趣,汁水微微流出一点,坠在嘴唇,今昭一瞧那光景,就觉得吃不下去饭了。玉卮趁机招呼女眷们去玩耍,离了席说去听月月红唱曲子。这位新晋蹿红的优伶,有一把颇为清甜澄澈的好嗓子,单说这唱音,竟然还有几分像华练。
月月红在那边屋子清唱起:“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边唱着,这边也有厨下的人端了茶酒,又撤了一些空盘残羹。
余下的席面上男人们觥筹交错,盘子里的腿子心肝还没吃完。
全羊过后,陈夙珩亲自起身说廖师傅年纪大了,快些回去歇着才好,便差了人送。今昭琢磨着陈夙珩应该是什么都知道,这么一手,恐怕也是风眼起阵的意思了。
乌木银头的筷子落在瓷盘里,有清脆的声响,外面的天光已经暗下去,隐隐有红粉之色,在外面发光。香蜜椒皮乳猪肉散发着馝馞香气,陈夙蕙很热情地劝:“多吃点,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碧蓉幽幽一笑:“阿姐,你知道么,碧蓉其实很讨厌你的。”
陈夙蕙手里的动作未停,只是手微微一顿,但依旧布菜,语音温柔:“只要阿珩开心就好。”
顾碧蓉笑意不减:“阿姐,你的心真好。”
说着,纤纤玉指如电一般闪出,对着陈夙蕙的心口便掏了下去!
咻。
一道风声,那只手被一双筷子夹住,持筷的手白皙修长,有种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剔透。
顾碧蓉咯咯一笑:“你们还没学乖么,你们就算是有能耐的,也制不住我的。”
雀舌到底是见过陈辉卿卫玠朱师傅黄少卿的,只是艺高人胆大,有恃无恐。
陈辉卿十分实诚地回答:“我不管你,我只管她。”
这边利白萨已经拍案而起,大叫:“说你胖你还喘了!”说着卷着袖子就要上来揍。大约是这份举动粗鲁无脑,顾碧蓉,哦不,雀舌,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眼光死死盯着陈辉卿卫玠和黄天化,只觉得这三人可得一怕。
“老白你冷静点到底是客人。”朱师傅扮起戏来,也是滴水不漏,一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先把我兄弟拖出去的无辜。
两人一离席,席面就更奇诡了几分。
卫玠端着酒低头,陈清平还在细细看着全羊花出来的几道菜上的刀工火候,黄少卿显然还在吃,陈辉卿虽然放开了筷子,但依旧盯着雀舌,防着她下一步动作,老周随着外面的曲子打拍子,老宋和老元捻了几颗花生在赌着玩。
局面胶着之际,这几个人,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大约是还未十分适应人间,雀舌也不能预料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然她却清楚她该做什么,时暮将晚,正是魔力聚集之际。雀舌张了张嘴,似乎发出了一声听不到的尖啸。
然而她预料之中的东西并没有出现。
本该翻过围墙的那些霓虹魔物,这会儿不但没有出现,仿佛还被什么给拘禁在了夹层里,隐约能听见点儿怪声音,但就是没法子进来。
利白萨已经回来,拍了拍手:“还挺多的,要不是我两层海神领域开的及时,那些闪光的玩意还真就进来了,老卫你的时机抓的真好。”
雀舌一愣,旋即一笑:“少了几个使唤的,也没什么。这个罩子,我想要穿过去,也就能传过去。”
诚然,雀舌是穿过利白萨的海神领域,带走过羽衣狐的。
利白萨嘿嘿笑:“我也没觉得你会现在就逃走啊,我只是怕旁人误闯而已。少几个死人,兴许你破阵的血就不够了呢。”
雀舌笑得十分恬淡:“有你们几个,本来就够了。”
“啊高能预警!”老元喊了一嗓子。
话音一落,雀舌已经推开桌子,她要破阵就要见血,清平馆这几位都十分有眼色地溜之大吉了,边溜朱师傅边甩出一股风来,吹得屋子里哗啦啦桌翻盘掀,雀舌虽然不怕这些小伎俩,但到底是视线不明,任由几个人跑了出去。这一跑,一群人散开去,雀舌想要抓,却不那么容易了。
“也不一定非要你们的血啊。”雀舌舔了舔嘴唇,转念道,顺手抓过身旁一个惊恐逃走的仆人,伸手取心,填在口里。
血色新红,沾在嘴唇,妍如胭脂,衬得顾碧蓉那张寻常的脸,有几分诡谲艳色。
一转瞬,已有三人糟了雀舌的毒手。就这样闲庭信步,雀舌一路杀着吃着,已经踱步到了一进门的门厅,这宅子是阵眼的奥义,要先毁去才行。
“喵~”一声奇怪的猫叫传来。
雀舌眼中泛起白光,看向那猫叫的方向。
“喵~”一直没有出现的酒吞对雀舌摆了摆手。
大约是酒吞身上那种六合出身的气息,让雀舌有点忌惮,她并没有直取酒吞,而是抬头看了看枝形吊灯。
灯光灼灼,竟然就这么变作几只黄白闪闪的怪物,落了下来。
取光为魔,本也是雀舌的看家本事。
酒吞掐算着时间,抄着手,闲闲挡在了雀舌面前。
雀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我是不急着和你斗的。影子。”
酒吞也笑,笑得同样妖孽纵生:“我也是。”
雀舌见通往二楼的楼梯被酒吞挡住,也不再坚持,转身便往花园子里去了。
要毁屋杀人,其实在哪里不是一样。
光,是无孔不入,无法抵挡,无可拒绝的存在。
酒吞站在曲廊一头,淡漠地看着那些光的怪物,对几十个仆役进行屠戮,那些人有一半,是为了今天,临时聘来的。他们挣扎,求饶,恐惧,有的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
其实,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利用十五人的性命来救所有人,和利用五百人的性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血液斑驳喷洒,雀舌一人,面对着卫玠与陈辉卿,微微含笑。
酒吞童子站在一边,站在稍微能拦住雀舌,不让她扑向陈夙蕙的那个位置。
今昭等人被利白萨护在一边,整个清平馆中,能有能力,且也愿意,与雀舌一战者,也唯有卫玠与陈辉卿两人。
“人数不太够。”雀舌一步一步走向众人。
从曲廊的一头到另一头,并没有很远。那些葡萄藤郁郁葱葱将整个曲廊遮蔽成了荫凉可爱的一段,累累果实,有的紫红,有的尚且青涩。雀舌就这样轻衫缓带地走来,那些青涩圆小的果实擦过的发丝,金米色的轻薄开衫被晚风吹起,褶皱温柔。
还有五步,她就要走到卫玠的对面。
卫玠露出满脸的紧张,手中攥着不知道他的什么法器,严阵以待,而他身边的陈辉卿,也张开了掌心的白光,化作一道白练,长鞭一样垂在地上。
四步。
今昭几乎已经蜷缩进了陈清平的怀中。
三步。
蔓蓝扭过头捂住了眼睛。
两步。
鬼王姬松了一口气。
轰————
阵破了,然而理想中那群魔倾巢而出的境况并没有出现,而是一条黑龙窜上天空,骤然带来雷闪阵阵,无数黑色火团从黑龙身上落下,好似一场黑雨。
曲廊被那黑色火焰融蚀,转眼间已经消失了一半。雨落万物焦黑亡去,引起几道惊呼,尤其以今昭那一声最尖利:“陈清平——”
一朵不大的黑色火焰正落在今昭的头顶,众人救护不及,陈清平已经反身将自己的脊背送上,将今昭护在了怀中。
嘶——
那股黑色火焰的灼热与恐惧骤然减轻,陈辉卿手中白光如伞,将众人罩在里面。
那黑雨里,一个容颜华焰的男人显出了身影,有点迷惑:“这是——?”随即,他看见了鬼王姬,露出真切的欣喜,“夭夭!”
“什么人?”雀舌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异的表情,一朵黑色火焰落在她的肩膀,竟然令她感觉到了“痛楚”,那是一种很难以说明的感觉,仿佛这火焰能耗损她的生命力,熄灭她的光。
她本来也就是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雀舌禁不住尖利地吼出。
孔雀正在含情脉脉地看着鬼王姬,被雀舌一句话打乱,露出不满:“滚!”
雀舌的去路被这个人拦住,一腔怒意涌上心头,一抬手一道白光打去,孔雀避过这道白光,却还是被白光扫了一下,肩膀登时一阵焦糊。
孔雀转身看着雀舌:“你这个丑女怎么怎么烦!杀了你!”说着,一抬手天上黑龙俯冲而下,化作一团黑色火焰,将雀舌包裹其中,那速度之快,胜过雷霆,雀舌对这孔雀一无所知,竟然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就被这条黑龙之火团团裹在其中!
黑色的火焰哔哔啵啵里,雀舌惊恐万状地尖啸着,可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能感觉到那种被活活熄灭的痛苦,像是凌迟,像是活埋,像是由无数的蜡烛点亮的她的生命,正被一根一根熄灭!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魔物!为什么如此强大?!
雀舌的脸被黑色的火焰映得扭曲可怕。
卫玠露出的浅浅笑容,幸好,还是有点用处的。
陈辉卿的白光与雀舌同属,很难有胜负,而雀舌虽然新生,却成长极快,一旦适应了人间世界,届时陈辉卿能否制服她,还是未知。倒是魔界九幽的业火,是一种全然相反的,与光相对,代表着“黑暗”的力量。
光明能照亮黑暗,然而当光明还不足够时,亦可被黑暗驱逐。
自古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想来这业火控制住一个尚未长成的“第三代”,也是极有可能。
一番筹谋,终究揭盅。
然而情势不容人多笑一秒,一句话从业火之中刺裂而出:“玉藻前——”
雀舌的目光,看着某个方向,她的手挣扎着从业火之中伸出,指尖白光闪闪,眼见着本体就要溢出。
那方向,唱曲儿的月月红娉婷走出,对雀舌行礼:“主子。”而后,将手中抱着的一个透明的金鱼缸,递了过去。
糟了!
第三代也好,第二代也罢,离体附身的介质,都是水!
今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羽衣狐将手里的鱼缸摔碎了,漂亮的金鱼和一缸水飞溅在地,那金鱼绝望地在石板地上跳着,挣扎着,正如眼前业火之中的雀舌。
雀舌在业火之中安静下来,隔着火焰,众人也能感觉到那种位高于人的凛冽恨意。
羽衣狐走向雀舌的方向,绕过她,露出一个颇为娇媚的笑来,屈身万福,又道了一句:“主子。”
酒吞抄着手,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下去吧。”
峰回路转。
——我是昨晚作者君临时有事出门的分割线——
那么,下一章,将进入本季终结。
一晃,已经7个场景了呢。
从第八季开始,我就不能再继续和编辑打滚赖皮了,要停止这里的更新了,去天涯读书那边,继续更新,这是合同的约束。
非常开心,天涯的编辑能够认同我的作品,毕竟一开始,我也算是个资深的天涯er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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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天涯or百度搜索 《神鬼食堂之清平馆》,毕竟目前这个标题忒长了,不适合放在专门的读书频道播出。
按照我的计划,这个故事还有至少四个季或者五季如果很多人很喜欢还会有第二部类似的作品[娇羞捂脸
君不见神鬼食堂长得就像是个系列来着。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在天涯读书应该是收费更新,仿佛是一章七分钱?的样子。
而且,据说,是日更[惊恐万状抓脸出血ing
提到日更二字,我觉得我不仅仅是肺,连腰子都疼了起来嘤嘤。
那么,敬请期待本季最后一章!我对食神发誓,绝对,意料之外!
顺便再说一句。
虽然可能有的盆友不喜欢收费阅读神马的,但是可不可以看着我也写了这么多字查了无数资料的份上,帮我点击个收藏。。。[献上膝盖
嗯。会有番外哦。
其实我也不知道付费怎么阅读2333
我问一下编辑大人然后在这里公布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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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帖子里的章节算错了= =||| 我果然是数学渣。应该是214章,酱紫。
214 一朝烧尽红颜骨,潮去清平两不知
峰回路转。
“人心之险甚山川,可惜你来我朝时间太短,还没有学会这个道理。”羽衣狐依旧是月月红的面容,烟花歌女,媚态横生,没骨头一样,依靠在酒吞身上,“奴虽然是萤火之光,却也有自己的利益牵扯呢。”
“酒吞童子?”孔雀眼珠子转转,看着眼前的境况,“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雀舌突然七窍怒裂,露出白光来,那白光从顾碧蓉的身体里溢出,顺着手臂缠绕突围,一眨眼便钻出一半,尽管业火对其有一点的影响,但似乎却无法将之彻底焚毁。
“把她轰走啊!”鬼王姬对着孔雀大喊。
那白光听到这句话,逃得更快,且还分出星点光团如拳如弹,射向了陈夙蕙和今昭等人的方向。
雀舌料准陈辉卿为了护住这些人,无法分神来为难自己,光韵一盛,竟然是完全逃出了业火的范围,舍弃了顾碧蓉这没用的身体。一转眼失去雀舌本体的顾碧蓉,便瞬间在业火之中化为灰烬。
白光尖啸着如一条白蛇,终于连尾巴也脱出了业火!
业龙只有一条,可孔雀瞧着这个来头不好的白光逃了,非但没有去追,反而跑向了鬼王姬:“夭夭——你听我说——”
卫玠张开嘴,一句音色优美,奇异的,合唱一般的语言脱口而出——那是神的诅咒——利白萨要去阻止他:“老卫!”
神的诅咒,这周围的人类,都会死!
卫玠竟是拼着杀死无数无辜,也要让这白光无处附体,无处噬心饮血,卷土再来!
“啊——”陈夙蕙到底是人身,已经经不住这诅咒的一句,可令她睚眦欲裂的,却并非这诅咒,而是——“阿珩!”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喊,从陈夙蕙的心口迸出。
陈夙珩跑出了陈辉卿的光盾,一双手白光隐隐,将那团白光,雀舌,狠狠抓住,那白光如蛇死命挣扎,却被陈夙珩一把按入心口。
“阿姐,你只要——”陈夙珩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身体里的雀舌震得吐出一口鲜血,他看着陈夙蕙,终究还是闭上眼睛,扑入了业火之中。
陈辉卿猛地回头,看着酒吞童子。酒吞毫不迟疑,用双臂一把勒住了陈夙蕙。
“阿珩——放开我——”陈夙蕙一口咬住了酒吞的胳膊,可她到底只是个凡人,如何能挣脱东瀛妖首的力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一切奇诡发生,她的亲人飞蛾扑火一样,在那可怕的黑色火焰里蜷缩成一团,紧紧捂着心口抱住脸,忍受着体内的挣扎与反抗,忍受着火焰吞噬生命的痛苦。
“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啊——”陈夙蕙的声音已经带了血,她无法挣开酒吞,却让自己的声音与泪水逃逸,以最凄厉的样子。
“辉卿,不能动。”卫玠停了诅咒,喝住了面露犹豫的陈辉卿。
陈辉卿转过头,不敢再去看陈夙蕙的眼睛,只是一心一意地张开他的保护,任凭那身后的声音已经渐渐不成人声,只剩下野兽似地低吼。
利白萨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敲昏了陈夙蕙。
业火之中那一团焦糊似是感觉到了,微微耸动,像是一团脏污,贴向了业火的边缘。
似乎,似乎只是想要能稍微靠近一点点。
一点点,就行。
呲——
业火之中,有颜色斑斓蓝紫的光闪过,而后,渐渐空无一物。
“还没完。”卫玠转眼看向黑龙与孔雀钻出的那处。
那孔雀钻出的阵眼,却已经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贪婪地破土而出。
鬼王姬跺脚,跑出了光盾,那黑色火雨眼见着就要落在她的身上,孔雀忙不迭将黑龙一收,化作一身黑衣上一片衣袂,面露惊惶:“夭夭!”
“快下阵!”鬼王姬已经看见了阵眼里伸出一只魔物的巨手来!
陈辉卿在一瞬间收了光盾,扬手几道大阵落下,将那溢出黑烟的破口,生生压住。无数的光灿烂地向着四处冲开去,被隐藏在这栋宅邸的阵法图随着光芒四射而逐渐显现出来,从阵眼流泻开的光芒,像是无数的针线,将那破损的图画一一补全。那蒸腾着的大地就此回复平静,可到底因为一场黑色火雨,这宅子里所有普通的人类,除了陈夙蕙,全都化为尘埃,不,连一丝尘埃也没剩。
孔雀看着陈辉卿在几息之间,就封住了这一处阵眼,恍然大悟,莞尔一笑:“你是东皇太一。”
陈辉卿收手,却不敢如往常一样,转过头去看陈夙蕙。
今昭扶着满脸冷汗的陈清平:“陈清平!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利白萨稍微靠近看了看陈清平焦糊一片的脊背,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这种业火很厉害,但是对他们这三代的影响还是小,这个烧伤,回去好好养养吧。”
今昭听了利白萨的话,也放松下来:“那个雀舌死了么?”
卫玠冷笑一声:“死了?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何必不早点让辉卿拽几个魔界高层来?这次如果不是措手不及,雀舌只怕连被轰走都不能。”
“轰走?”今昭抓住了词眼。
“是啊。我们本也没有办法将它诛灭,只是能先轰走而已。孔雀的业火对于他们有一定的克制,这一次至少也把他们送到了多少光年以外,运气好掉入哪个黑洞里或者星云深处,还能消停一两千年,到那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再说吧。”朱师傅叹了一口气。
“你已经明白了么,他们本就是这么无情呢。”酒吞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三分戏虐,和七分说不出什么味道的东西。
陈辉卿走上前,沉默地从酒吞鲜血淋漓的臂弯里,接过陈夙蕙。
抚摸着被咬出血的伤口,酒吞仿佛十分快意,好像他摸着的不是鲜血淋漓的伤口,而是他的定情信物。
陈辉卿低头,语音顽固:“我要带着她走。”
卫玠最终还是说出口:“陈夙蕙,是华练,但也不是华练。”
不管是转世也好,附体也好,还是如何,她没有作为华练的记忆,她已经忘了。就像是顾逸珊,已经和山姽,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是转世,也许她还能忘掉关于陈夙珩的事情,可如果带她走……
“我和你不同。”陈辉卿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卫玠,“我只有她。”
卫玠对华辉两人的事情,还是颇有耳闻的——超然物外的白纸一样的上神,被点亮了生命里第一抹色彩,是她开启了一个有哭有笑的软红尘嚣,让一直漠然望着天边云朵的人,发现了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有了愿望,有了情绪,有了生活。
的确,他们不同。
卫玠的世界,可以没有山姽,而华练,却是陈辉卿的世界。
“那好,事情已了。我们尽快修复清平馆,回到该回去的时候吧。”国师粲然一笑,玉色风流。
陈公馆尸横遍野,已经不能久留,众人连带着一脸好奇的孔雀,都来到了沈鲜衣暂居的一处住所,开门的一位旗袍美人风姿卓越,对众人莞尔一笑:“上海这厢有礼了。”
“阿沪不必多礼,这次是我们麻烦你和鲜衣了。”卫玠还礼。
随着上海的地龙,乳名阿沪的旗袍美人进了屋,大家才发现,这宅邸一进屋便是空阔的一间大屋,有几层楼高,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门口站着几人,其中一位是辽哥儿阿宁,还有一位是天津打过交道的津哥儿,抄着手对一行人打招呼。
“东君陛下,图可带着?”作为主人的阿沪柔声问。
陈辉卿点了点头。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就送各位去吧。”阿沪转头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一笑。
“去哪里?”今昭忍不住问。
阿沪被这一问也不恼,对今昭行了个平礼,才含笑地解释:“清平馆是东君陛下的法器,既然损坏,必定要修补。这法器属于岁时十二族之物,因此也只能找他们的行家去修。我们地龙这一次,便是送各位去找一个能修复清平馆的人。此人现下在贵州,路途遥远,又是圣地,我们还是以法阵送各位去,比较安全。”
众地龙各自按照法阵位置站好,将清平馆众人围在法阵之中,宝蓝色的光芒氤氲而起,那是地龙的瞬移法阵开启的预兆。
大约是对地龙们的传送并不陌生,加之也属于劫后余生心存喜悦,清平馆众人倒是十分放松地低声闲谈起来,除了抱着陈夙蕙的房东大人,每个人都露出了点儿笑模样。
“这一次真是,恐怕清平馆的损毁,和雀舌也有关系。”卫玠低声与朱师傅交谈,“清平君,虽然是那样,但到底也是那边的人,平时你要多费心,待我走后,若是不妥,就不要顾及,叫醒华练大人吧。”
朱能垣叹了一口气:“这我倒是知道的。”
“我一个武夫,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倒是快点回去办差吧。”黄少卿咧嘴。
“你们可要仔细点啊。”利白萨也属于滞留等待救援人员之一,心情也是颇为急切的。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穿越了,但是从清平馆回去,是最为安全妥当的办法。
“说起来当时我也听到了琴音,你也听到了?”同为离奇突发穿越的卫玠与利白萨两人,交头接耳,酒吞却笑嘻嘻凑过来:“琴音哦,我也听到了呢。”
话音一落,仿佛是一句召唤,一管古雅的声音出现,琴音仙翁意意,一音既起,便奔流不息,那音如光似电,仿佛有千军万马踏弦而来,又潺潺如水,仿佛流过万水千山。
而此时,蓝光大盛,眼前地龙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瞧见蓝光里的彼此。
陈清平本来就被那业火落过,听到这琴音,身子猛地一阵,全靠今昭一把扶住,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而今昭望着陈清平的眼光,突然头皮秫秫起了一道电光,陈清平看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里含着多少复杂的情绪,好像一开始是尖锐的恨意,又换做不解,还有沉迷,爱慕,追悔,恍悟——今昭有一种感觉,陈清平看着的不仅仅是她,似乎透过她的身体,还在看着别的什么人!她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陈清平的身体里苏醒,那是历经无数的时间涤荡而存的记忆!
是记忆!
今昭觉得抓着自己肩膀的陈清平的手,像是两道铁钳,身不得手指嵌入自己的皮肉,挖透血骨!
“你怎么了?!”今昭已经顾不上去阅读陈清平眼中复杂的心绪抑或复苏的记忆,她用手用肩用身体撑着陈清平,仿佛怕他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
那是一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陈清平在那么一瞬间,心里仿佛有两股感情交替斗争,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碎了!
他简直无法去面对这双写满了关心,关心得甚至毫不顾惜自己的眼睛!
“你去死吧。”他的脑海里响起那同样的声音,同样的眼睛,同样的脸,说出这样一句,这样一句,眼前的这个人,她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
她们本就不同。
也许她尚且是个悲情的错误,可她,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值得全天下都对她好的姑娘。
“你……”陈清平突然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今昭心中一冷,却是朱师傅扶住了陈清平,玉卮顺手在陈清平的脖子上一抹,骤然色变:“没有脉搏了!”
卫玠反应极快,掏出一个药瓶,就给陈清平灌了下去,手里不停,连点几处穴道,皱着眉头:“不知能不能成。”
今昭手抖着去试陈清平的呼吸,果然一片沉寂,她的心顿时滑入了深谷,她的视野也随之一黑,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是那一条灿烂的河道的哪一段,一户颇为秀致的后院卧房里,一个郎中摇着头:“那事情用的木头,也准备起来吧。”
穿着青蓝袄裙,大眼里满是泪光的丫髻少女噗通一声跪在那床边,看着被子里那人满襟满被的血,那些血有的已经发黄陈旧,有的却鲜红湿润,那些血的主人躺在被子里了无生气,可嘴角一滴殷红,还在顺着他清俊的轮廓,缓缓下落。
郎中叹了一口气:“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洗洗身子换换衣服,让人干干净净地走吧,一会儿若是僵硬了,只怕连衣服都换不上了。”
那大眼少女怔了许久,仿佛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只直勾勾望着眼前的青年,半晌,终于顿悟,哇地一声,痛哭出来:“陈清平!你混蛋!”
——本季终——
第八季预告:
那是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存在的背景。
那是个完全令人无法预料的存在形式。
那是条完全失去了清平馆以后,不得不走下去的,路。
那是一个被遗忘在史书里的人,不知是扼腕叹息,还是击节赞叹的一生。
青山隐隐,夜色幽幽,一群小鬼坐山头,八卦,一丈前,新鬼僵走。
瞧那新鬼,眉目清秀,一袭锦官葫芦绸,长腿,满脸血,似有疑愁。
青山隐隐,夜色幽幽,一群小鬼坐山头,八卦,一丈前,新鬼悠走。
瞧那新鬼,眉目清秀,一袭素色星砂绸,玉身,满脸笑,风姿卓华,身后四鬼,面容各异,或麻衣带血,或水袖伶服,或无目,或无头。
那一玉人并四鬼,身后还缀着一串儿的闲杂人等,也各个,玉质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