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出来后,目不斜视,双脚分立,与肩同宽,两手握起,自然垂落在下腹的位置,站姿非常标准。
“当过兵的。”海悠悠说,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水。
“小伙子,来,喝点水。”海悠悠把水杯递给徐敬。
“谢谢!”徐敬接过水,就搁那里端着,纹丝不动。
“去那里坐着呗,小伙子,”海悠悠说,“这里是派出所,别累着!”
“谢谢!不累!”徐敬说。
这有点不太好攻克啊!海悠悠看向那边的小女警,小女警眼巴巴的看着她,双手做祈求状。
“小伙子以前当过兵吧?”海悠悠说,“我以前也当过兵,医护兵,转业来的这里。”
“是!当过兵!”徐敬回答。
“今年多大啊?”海悠悠如春风一般和煦温暖。
“二十二!”徐敬回答。
年纪不错啊!海悠悠心里想,这里的户籍警,也有不少是女兵转业,或是上了警校就来的,都二十岁上下。
“有女朋友没?”海悠悠问。
“啊?”徐敬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肯定没有!”海悠悠见多识广,百分百一个纯情少男,这帮小花痴们,谁要是收了他,绝对赚大发了,“我们这里的姑娘们都不错,家境好,工作稳定,要不要处一个看看?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徐敬噌的一下,脸就红了。
“脸红了……”小女警们聚在一堆儿,小声欢呼,“好可爱啊……”
快回去吧!
“我真的记不得了!我怎么可能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呢?”
“绝对是有人打击报复!”
“是警察在陷害我!”
“你扯吧!我那天都看到了,你就趴在地上,对着人就吠!还把警察同志咬伤了!你当打狂犬疫苗不疼吗?谁陷害你啊!”
“你当我那天去市场没有看到你扭个大屁股搁哪里跳肚皮舞吗?”
……
会议室里几乎吵翻天了。
但是丁忧和许靖南就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丁忧的意思,有类似经历的人,聚在一起,可能会互相激发记忆。
“你肯定是杀猫太多了!遭报应了!才变成狗的!”
“谁杀猫太多了!你放屁!”
“谁不知道你那个宠物店里,是条狗,你就当个祖宗供着,是条猫,你就偷摸弄死,卖给粤菜馆!”
“好像你是菩萨不杀生似的!谁不知道你去广州酒家,专门点龙凤斗吃!”
“猫?我怎么感觉……好像见过一只猫似的……”
“一只猫?”
“猫?”
6.美人迈兮音尘阙,回眸一笑百草枯
“几位,猫怎么了?”许靖南问。
猫怎么了?
几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杀猫虐猫,并不触犯法律,你们怎么不说话?”丁忧问。
几个人神色各异。
许靖南笑了笑,咳了一声。
宠物店长,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我小时候,被猫挠过,所以就特别讨厌猫,那天,有一个可漂亮的小白猫跑到我店里跟一个比熊玩,我看它就不爽,拿飞镖射它,没想到那死猫,把我挠了就跑了,看我手臂,伤还没下去呢!”
许靖南笑着点点头,以眼神示意坐在宠物店长旁边的超市经理。
“我女儿今年一岁,刚会走路,”超市经理说,“那天,我看她在小区花园里,跟一个小白猫玩,那小白猫竟然把爪子放在她脸上了,多危险啊!我一生气,就踢了那小白猫一脚,把它踢飞了。”
最后一位是市场办主任,“我那天看水产铺卖鱼的扔了一条小鱼给一个小白猫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就随口开了一个玩笑,不能给一个有毒的鱼,猫吃了中毒死了,就不能做龙凤斗了!”
“猫?”丁忧很费解的看着许靖南。
“天下大事,无奇不有……”许靖南笑了笑,从手机上调出一张图片,给几个人看,“是不是这样的一只猫?”
图片被剪切过,背景做了处理,只抠出来一个小猫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镜头,棕色的眼睛,雪白的绒毛,小猫步走的很雅致,像一个小雪球似的煞是可爱。
“哎!好像是这只啊!”
“对对对!就是这只死猫挠我……”
“挺像的,但是猫长得都差不多吧?”
许靖南把手机收好,站起来说,“感谢诸位的配合,耽误大家时间了!”
等三个受害者都走出会议室后,许靖南对丁忧低声说,“剑桥实验室监控录像上截取下来的。”
丁忧有限程度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去省医院。”许靖南和丁忧走出来,七手八脚围在徐敬身边的女警们呼啦一下散开了。
小帅哥好好玩啊,但许靖南虽然一直都很和蔼,却自有一种威慑力。
徐敬逃出重围,如释重负。
“你脸怎么这么红?”丁忧问他。
徐敬脸更红了,支吾道,“我去开车。”
许靖南扫了一眼那些躲起来的小女警,对海悠悠笑着说,“海警官,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请代为转达对贵所长的谢意!”
海悠悠很大气的说,“领导慢走!”
上面一直要低调,不要特殊化,所以,派出所只能这么低调了。
车上,许靖南看了看腕表,“已经下午两点了,忧忧,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虽然从早上六点开始,她就没有喝过水吃过东西,但还是摇摇头。
许靖南笑了笑,没办法。
下午两点,正是道路畅通的时候,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行进到省医院。
丁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扣着光秃秃的手指尖问,“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其实,按照正常的生理代谢,你们也饿了?”
许靖南笑着耸耸肩,不置可否。
丁忧很纠结的咬了一下嘴唇,伸出一只外科医生的细白手掌,“我出门没有带钱。”
许靖南把皮夹拿出来,抽出一百块钱递给丁忧,丁忧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垫着纸捏住一百块钱。
徐敬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住院部大厅门口,这样不用走楼梯了。
打开车门,厢式车底盘高,许靖南先下车,一手扶住丁忧的手臂,牢牢举着,让丁忧稳稳地下车。
丁忧下车之后,没有管两个人,而是快步走向大厅里的便利店,在货架上,随便拿了两个面包去结账,等找完零钱,用纸巾兜住零钱,拿着面包和零钱,回到许靖南和徐敬那里,一人给一个面包,把零钱换给了许靖南。
完事之后,她才发现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在他们边上,怯怯的做自我介绍,可能是被丁忧的威名吓得,“丁医生,你好,我很崇拜你,我是院长助理战春风,我们院长很重视你们过来,但是,特事科的联系人说,要低调,不要引起注意,所以院长让我来接待你们,我们院长很想来的,但是不让他来,绝对没有招待不周的意思,见谅啊……”
丁忧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战春风,很不错的一个名字,”许靖南转头对徐敬说,“身上有钱吧?去买瓶水,在车上等我们,先垫垫肚子。”
徐敬点点头,“有钱,长官。”
“哎呀!”战春风听到两人的对话,“你们还没吃饭啊?我先带你们去医院食堂吃点东西吧!我们食堂的大厨师还是有几手的,本帮菜做的很好,上次市长过来看住院的老干部就是在食堂吃的,还跟大师傅握手了呢!”
“不用!”丁忧说,“李姓患者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出来了给我。”
战春风一脸崇拜的看着丁忧,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已经出来了,这里就是,来了之后,就给患者打了一针利尿剂,一个小时之后,患者就清醒了,但是现在病房里面,患者妻子正在跟患者处理家庭纠纷……”
战春风尴尬的笑了笑,处理家庭纠纷,那绝对是说小了,大妮子正在大展雄风,闹得天翻地覆。
“尿检做了迷幻剂代谢检测了吗?”丁忧问。
“没有,丁医生,我们这是医院,没法做迷幻剂检测,但是尿样已经送到法医办公室了,回来的人说,已经被接收了,应该正在处理吧?”
“小战……”许靖南说,“已经有人跟你交代了吧?我们这回来,要见两个人,除了老李,还有那个新郎官,我们先去见那个新郎官吧!”
战春风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请,丁医生小心,我们去副楼的普通病房,有电梯。”
“爸爸啊!爸爸啊!你原谅我啊!”
病房前,一个年轻男人,萎在地上,沙哑着嗓子哽咽着,旁边人来人往,已经见怪不怪了。
“爸爸啊!我真的真心爱小丽啊!你们不要拆散我们啊!小丽啊!你原谅我啊!”
战春风鬼马的指着年轻人,“这位就是了,呆在这里,小半个月了,天天这么求着,老爷子气没消呢,但估计,新娘子已经心软了,前天还扔了一袋面包牛奶给他呢!”
人家都知道面包要配着牛奶。
许靖南估计这男人哀毁骨立的样子,应该没啥心情回答过多的询问,直接上去,开门见山,给他看了小白猫的照片,“先生,你见过这只猫吗?”
新郎官看见照片上的猫,大喜过望的样子,一把抢过手机,抱着冲进病房。
“小丽,小丽!你看这只小猫咪,多可爱啊!跟你那天逗的一模一样啊!我给你弄过来啊!我们两个天天揪它的尾巴……”
许靖南有点黑线,先敲了门,走进病房,夺回新郎官手里的手机,还不忘对病床上老人说,“不好意思,抱歉,打扰您老休息了,祝早日康复。”
“嗯。有联系。”许靖南对丁忧说。
老李的病房门紧闭着,还能听见里面雷鸣似的喊叫。
“你个衰货!你个死人!老娘八辈子的脸都被你丢没了!要不是看你躺在床上!怕你真死!老娘收拾不死你……”
在大妮子的暴怒中,间或能听见老李蚊子似的反反复复的哀求,“老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砰地一声,门被大妮子打开,大妮子风一样的冲出来,差点又把丁忧撞飞,幸好丁忧被许靖南搂住。
又是砰地一声,门被摔上。
大妮子冲出十米,又鸟悄的小碎步跑回来,看见了丁忧,神神秘秘的小声问,“哎!大医生,你可厉害啊!我老公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丁忧对她有心理阴影了,面对许靖南站好,正好高一头,现在许靖南的身体就如同长城一般伟岸高大,安全的屏蔽与港湾,丁忧低着头,背对着大妮子,摆摆手,“理论上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只要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大妮子瞬间底气足了,又震天的怒吼,“老娘不管你了!你死在医院得了!老娘回去上课了!”
又旋风般的,不见踪影了。
丁忧被震的肩膀都缩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许靖南拍拍她的肩膀,“已经走远了。”
“李先生,你见过这只猫吗?”许靖南给老李看手机里的照片。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脸色蜡黄,半生不死。
“见过……但是猫都长得挺像的……”老李虚弱的说,“那天课间,小学部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儿,不回教室上课,在操场上逗猫,我把他们赶回教室,一气之下,就把那只猫丢房顶上了。后来就不知道它怎么跑的了。”
“谢谢协助。”许靖南说,“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
丁忧伸长脖子,看着许靖南手里的照片,那只猫,长得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但这究竟是一只什么猫啊?
7.凤兮凤兮何所求?有朝一日有鱼吃
“它是一直长毛猫,”丁忧说,“它肯定会掉毛。”
“我会让人去老李的办公室和家里检查,重点收集猫毛。”许靖南说,“至于其他四个人的话,时间太长,估计没有什么证据可以采集了。”
“剑桥实验室。”丁忧说。
“我会让欧加拉跟那边联系,提供相关证据。”许靖南说。
“两位,还有车里的一位,要不要去食堂吃点什么?”战春风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尽一份地主之谊。”
“我要去法医办公室,”丁忧说,“没有人跟我说,接收了尿样,但是按照时间算,应该出结果了!”
“我们还是先走了,小战,谢谢你,”许靖南对战春风说,“代我向你们院长致谢!”
“你太客气了,许先生。”战春风说,转向丁忧,一脸的自豪与崇拜,“丁医生,我真的非常尊敬你。”
这是她第二次对丁忧表达倾慕之情。
“为什么?”丁忧问她,总算脑袋开窍问了。
“因为!”战春风满是自豪的说,“您刚来,就组织了一次全省法医的技能测试,把一半人都判为不合格!”
“怎么了?的确是他们在证据的保存和鉴别上,没有达到规定。”丁忧说。
“丁医生,我喜欢你的魄力!”战春风说,“我的男朋友也是法医,技能测试,他过了,这证明,他很优秀!”
丁忧莫名其妙的看着战春风,“那只能证明他及格而已。”
战春风不再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通过率这么低……”丁忧在车上自言自语。
“卷子做得好,不能代表能力强。”许靖南说,“况且,你找的那张测试卷子,是好几个大学教授一起出的,里面的专业术语和外文太多,而且比较生僻。”
“但是,只能这么做测试啊!找不到那么多尸体和案件啊!”丁忧说。
“一线工作和教学,有很大区别,”许靖南说,“你没有注意到吗?通过的,大部分都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人,而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法医,分数都不高。”
丁忧低头想了想,“我试着做了一下那个卷子,是满分,那为什么会聘我当首席法医?”
许靖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得太明白,“你是法医办公室的首席法医,并不是地方公安局的法医……”
丁忧显然没有明白。
“你是特事科聘任的。”许靖南说。
“你聘任的我?”丁忧问他,难道不是因为她才能出众而聘任,而是?
“不是我,我才接手特事科,是我的前任,唐家林。”许靖南说,“任何事,任何人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与人的能力,都不能以固定的标准来衡量。”
丁忧睁着眼睛看他,“我的报告,未通过测试的人给予降薪,没有通过吗?引入竞争与淘汰机制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忧忧,你太武断了。”许靖南说,“你的报告没有被批准。”
“哦……”丁忧看上去,除了有些费解,似乎并没有受挫的感觉。
忽然,车严重的颠簸了一下。
法医实验室在S市郊区,从省医院出发,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城区,正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行驶,路两边都是法国梧桐,已经开始落叶。因为是郊外,车流量比较小,但徐敬还是按照限速行驶。
颠簸过后,徐敬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许靖南问。
“有情况,长官!”徐敬说,按住后腰。
“非特殊紧急情况,不准动武!”许靖南说。
徐敬没有回答,而是下车,神色凝重的在车边巡视一圈,然后在车与马路牙子之间,单膝跪地,弯腰探头,看向车底。
许靖南和丁忧也下了车。
“徐敬,怎么了?”许靖南问徐敬。
“长官,”徐敬保持不动,把一只手伸向车底,“下面有一只猫。”
“猫?”丁忧吃惊道,立刻也坐了下去,她只能坐,不能蹲,弯腰看向车底,正好与徐敬面对面,车底很暗,但能看到一只大概三十厘米长的长毛猫缩在车底下,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看徐敬,又看看丁忧,继续去看徐敬,看来这是个母猫,喜欢帅哥。
但是丁忧一直在看猫,即使猫不看她,慢慢探身,慢慢探身,钻到了车底下。
“好像是那只猫!”丁忧说,伸手去抓猫。
但是小猫很灵活,尾巴一扫,堵住了丁忧的脸,一转身,支出小尖牙,对她喵了一声,飞快的向后退。
丁忧一着急,就想用手头的伸缩拐杖去戳小猫。
小猫相当大胆,也极具挑衅性,灵活的避开了丁忧的拐杖,小小利爪,挠了她的手,对她龇牙咧嘴。
这只猫够聪明的了,知道如何诱敌深入,丁忧即使被挠了一爪子,不死心,又往车底下钻了钻,但是猫多大?她多大?
小猫相当嚣张的耀武扬威,像是在显示自己娇小似的,还跳了跳,先跳上前,整个扑倒在丁忧脸上,丁忧只觉得,一团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摊开在脸上,猫毛扎的鼻子里,眼睛里,气管里都是,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手里的拐杖开始乱戳。
那小猫一击得手,轻快而神速的弹开。
丁忧人很纤瘦,但力气真不小,竟然把油箱戳爆了,而她又在正当中底下,汽油淋了她一身。
战况空前,许靖南压根儿就没有看到,因为他站在车旁边,他至少要看着过往车辆,不能把丁忧压了,而徐敬,他还不知道小猫的事情。
特种兵出身,危险情况见得多了,但是人猫大战,他无从下手。
小猫大败丁忧,相当得意的喵了一声,就想逃跑。
丁忧抬起头,满脸都是汽油,对徐敬喊道,“活捉这只猫!”
就看一团小白球,箭一样的冲出车底,还真挺厉害的,一点猫毛都没有沾到汽油。
“是!”徐敬立刻跃起,拔足狂奔,去追那只小白猫。
他的特点与优点就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让去捉猫,就去捉猫。
只不过,马路边都是农田和果林,虽然已经到秋天了,但还有未收割的庄稼,他在这茫茫原野里,追一只灵活的小猫,任务艰巨啊!
“派一辆车来,我们离法医实验室大概还有二十公里,在国道边苹果林处。”唐家林已经闻到了汽油味儿。
丁忧艰难的从车底下爬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上午的时候,被人拍在墙上,好像被打了,现在是被浇了汽油。
反正她一直流年不利。
靠着车轱辘,丁忧喘口气,“那只猫呢?”
“徐敬去追了。”许靖南说,脱下自己的西装,要给丁忧披上。
丁忧抬起手阻止他,“我身上都是汽油。”
“你不冷吗?”许靖南问她。
丁忧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长袖T恤,“有些冷,今天空气湿度低,汽油挥发的比较快……”
许靖南直接把西装披在她的身上了。
“如果现在有一点火的话,我就会被烧死。”丁忧说,把胳膊套进西装的袖子里。
“我在这里,不会有人能烧到你。”许靖南说。
丁忧很嫌弃的撸着自己头发上的汽油,“有人会想烧死我吗?”
许靖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不会骗丁忧,他们要去的法医实验室,要是里面的人知道,丁忧现在一身汽油,估计,很多人都想来凑一把火。
等着徐敬抓猫和车辆救援的时间里,丁忧拿出手机,找到天涯社区,登陆了谭小雅的账号。
“我已经让电脑技术科查了。”许靖南说,“你看谭小雅的站内信,和城市回帖。”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你爱他一辈子,他却伤你千万遍?是这个帖子吗?”丁忧问。
一看贴名,就像一个怨妇。
“我十八岁就认识这个男人了,我们交往了十年,我为他打了五次胎,我心疼我的孩子,但是他却说,他每次都抱着我哭,我痛,他心疼我,也心疼我们的孩子,但是,他说,等我们有足够的钱,有足够的能力,给我们的孩子幸福的生活的时候,我们才能让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让未来的孩子吃苦,所以我们要努力……”
就是一个怨妇与渣男的故事,各打五十大板。
“难道不会避孕吗?”丁忧自言自语,然后她就看到后面了,作为一个学医出身的人,都明白。
“他不喜欢戴套,觉得那样不够爽,他喜欢射在里面,他说,完事后,蹦一蹦,就会流出来,不会有事的……我那时候,傻得冒泡,把自己毫无保留的给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没有想到,十年了,我人老珠黄,我没法再怀孕,他事业小有成就,他就去找了一个家里有钱的,刚大学毕业的小婊子去了……那个女人,干什么要抢我最爱的人?”
这种帖子很类型化,点击也比较高,点击高的原因,可能是写的人,把两人之间的两性生活写得淋漓尽致、生动详实。
“怎么有一个照片已删除呢?”丁忧问。
“是第四个受害者,那个新郎的照片。”许靖南说。
8.小猫最怕洗澡澡,情愿牡丹花下死。
有点连接上了。
丁忧皱着眉头看下去,第一页,满满的全是作者的爱的宣言与点滴,还有大量抨击渣男的回复,零星两个骂女人傻叉的,到底有多贱,才能贴男人贴成这样,打胎打得没法再生,男人摸屁股娶个新人。
但是跟帖的人歪楼的水平不是盖的。
当楼主相当死性不改的写到,“某某某,不管你伤我多深,我仍然爱你如海,跟我的替代品幸福的生活下去,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的爱伴你天涯海角,我的魂伴你日日夜夜……”
一个id为“猫骨美人”的人回帖,“别这么矫情,你的魂只要每天夜里十二点把他叫醒一次,你就,呵呵……”
然后是谭小雅@了猫骨美人,“我也觉得这个姐姐说好听就是圣母,陷得太深,说难听就是脑残矫情!要换成是我,要是我的男人干出这种事情,我就把他的小鸡鸡剁下来喂狗!”
然后,猫骨美人回复她,“别这么血腥暴力啊!我是,要是我有看不惯的人,或是得罪我的人,我就会让他出糗,出很大的糗,呵呵。”
谭小雅回复猫骨美人,“我现在倒是很想让六中的教导主任出糗,出大糗,他让我在我男神面前丢死人了,我和我男神再也不可能了!”
猫骨美人恢复谭小雅,“呵呵。”
然后在站内信里,两人有大量的私信,谭小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自己苦追男神的过程。
谭小雅和另一个班级里的大姐大都喜欢这个男神,甚至因此爆发了一场战斗,两人之间的战斗,升级成两个班级之间的战斗,最后一谭小雅胜利告终,但是,她因此被通报批评,好在她的情敌战败之后,退出斗争。
然后谭小雅就开始追人了,经常给男神送吃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自,最后,她决定鼓起勇气,给男神一封情书,但是这封情书,被早已看到苗头不对的男神班主任截获,给了教导主任老李。
男神是尖子生,重点培养的对象,而谭小雅是小太妹,差学生,老李区别对待,把谭小雅当成早恋典型,升旗仪式上反复批斗,男神得知了详情,就开始对谭小雅避而不见。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谭小雅失意了,一腔怒火指向老李。
她也把老李描述成了一个非常暴虐的人。
“我会让他出大糗的……呵呵。”猫骨美人的回信。
在十月十五日,一个星期以前。
“我想要这个人的账号。”丁忧指着猫骨美人。
“正在破解密码。”许靖南说,网络上,没有现实生活和身份的束缚,完全可以信口开河,信口雌黄,但是发生了这几起案子,这个猫骨美人,绝对是有猫腻的。
“长官!”
徐敬一身麦秸,一身尘土,抓着小白猫,军姿站在许靖南前面请示。
看来,小白猫真的不是很好抓,徐敬这样,至少在田地里打了好几个滚。
小白猫更凄惨,萎靡不振,在徐敬强有力的大手下,耷拉着四只小腿,一身长毛乱糟糟的,里面混着麦秸枯叶灰土,小白猫都变成小灰猫了,蔫蔫的喵喵叫着。
“把它看好,它是证物。”许靖南说。
“徐敬……”丁忧一直看着那只猫,“手臂平伸,把它提在前面。”
徐敬照做,悬空提着,小白猫无力的挣扎着,四条小腿挠着。
“反正回去也要清洗。”于是乎,丁忧拧着自己的外套,把外套上的汽油,都淋到了小白猫的头上。
“你要是敢烧我,我就敢烧你!”丁忧收好衣服。
小白猫眼泪汪汪的样子。
“别跟一只小猫一般见识。”许靖南说。
法医实验室位于S市的刑侦学院内,刑侦学院前面一个湖,后面一座山,风景优美,风水也好,适合埋人。
虽然像很多大学一样,地处幽僻之地,但刑侦学院却和大学很不一样,最重要的区别是,里面除了研究人员,就是学生,学生都是有一定工作经验的人,它类似于美国FBI在匡提克建立的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很多在自己的岗位工作突出,对工作单位非常有价值,前程远大的优秀警务人员都有机会在这里接受专门的培训,培训结束后,回到各自单位,成为骨干力量,并平步青云。
刑侦学院地方很大,人却很少,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显得很肃穆。
丁忧在车上,把许靖南的西装还给他,提溜着小白猫就下车了。
因为是专业人士学习的地方,所以工作区域和教学区域分的并不是很开,实验室里,正好赶上最后一节课,好多人围聚在一起,看着一句碳化的尸体。
大家看到丁忧这么狼狈,都不免多看了两眼,有好奇,甚至有窃喜,看来,她真不讨人喜欢。
“省医院送来的尿样的检查报告,二十分钟之后给我!”
法医办公室,一般都配备有浴室,毕竟做完很多事情之后,都要清理自己。
浴室里,丁忧并没有脱衣服,而是穿着衣服在热水喷头下。
她正在给小白猫剪指甲,她凝血功能是不太好,手背上还在流血,小白猫前后四只脚都被捆绑上了,毫无反抗之力。
说是认真的人,最有魅力,这么一看之下,丁忧真是魅力无边了,耐心细致,技能纯熟,她不仅仅给小猫剪了指甲,洗了澡,吹了毛,竟然还用棉签把小白猫的耳朵、鼻子、口腔全部清理干净,还原了一个条顺毛亮、溜光水滑的一个小白猫!
也难为她了,绑的那么严实,她也能把小猫清理得不带一个细菌!
说是猫最讨厌洗澡,但这只猫倒是没这个坏习惯,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停的挣扎,后来就舒舒服服的享受了。
“重量,2.03千克。”丁忧洗完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披着白大褂,开始研究小白猫,先称了体重,拿着本子记下,“类别,猫科;品种,不详,卫生状况;良好,没有寄生虫与致病菌……”
她把小猫的脖子上缠上一根绳,绑在试验台上,然后就把它的四肢都松绑了,反正猫也就是爪子厉害,剪完指甲还能干嘛?
“咦……”丁忧托起小猫的前爪,开始纠结,“猫的血管在哪里?”
小猫像是听懂了似的,把眼睛瞪得溜圆,毛都炸开了,看到丁忧手里的针管后,开始发疯,不安的扒拉着丁忧的手,可怜兮兮的喵喵叫着。
卖萌没用,至少在丁忧这里没用。
“你别乱动,”丁忧严肃的警告它,“第一,你要是乱动,我可能扎到不该扎的地方,我手受过伤,会很不稳当;第二,我第一次没扎到血管,我会扎第二次,第二次没扎到,我会扎第三次……”
小猫非常通人性,立马就老实了。
以小猫的角度,能看到丁忧的手心,有一条近乎断掌的伤疤,估计丁忧治病救人的生涯,就是这个伤疤断送的,刚才洗澡的时候,它当然也看到了丁忧水流下的裸体,又没有避着,干嘛不看,它只是一只猫而已,不能看女人洗澡吗?
要是它能做人类的思考,它肯定会想,这女人身上这么多伤痕,还有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就是假肢,她肯定是坏人,她看着那么纤瘦,竟然还有那种若隐若现的腹肌,她竟然有肌肉。
这女人一定是坏人,她一定是心狠手辣的蛇蝎杀手!
我们的小猫猫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脱衣不见骨,穿衣不见肉,虽然胸小了点,这身材真是不错的。
我们的小猫猫不是公猫,所以不嫌弃胸小的女人。
“怎么?”丁忧咬了咬嘴唇,“怎么鉴别性别?”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鉴别猫的性别,她只知道猫肯定是有公母之分的。
她卡壳了……
有叮叮当当悦耳的高跟鞋声响起,即使只是走路的声音,却也充满了诱惑力,尤其是对男人来说,好像是抓着心肝似的。
还有淡淡的诱惑香水味道,仅仅是声音和味道,就已经让人不可自拔、心猿意马,如果是男人的话。
“实验室里不能涂香水!”丁忧冷冷的说,她以为应该是来给她送尿检报告的。
幸好现在实验室里,只有一只猫和她,要是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定恨死她,煞风景,不懂怜香惜玉。
“哦,抱歉,”娇媚入骨的女声,带些异国口音,声音加值两百分,“你在做什么?”
小白猫看着来的人,一副见了美女丢了魂的样子。
“这是公猫母猫?”丁忧在小白猫身上翻来翻去。
一双纤纤玉手,涂着鲜红色的指甲,轻轻挑开小白猫的后腿,“我来看看,哎呦,我们的小猫猫还是小姑娘呢……”
小白猫发出愤怒的低吼,今天,绝对永生难忘,这是它作为猫的生涯中最不堪的记忆!
9. 长风破浪会有时,只为距离负负负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绝对尤物中的尤物,美人中的美人。
欧加拉穿着红色紧身礼服裙、红色风衣,金色细高跟鞋至少有十五厘米,大波浪的乌黑长发垂至腰际,红唇雪肤、眉目含情,她喜欢妆容、服饰、指甲颜色都一个色系,亏得是她这种美女,才能驾驭这种非常高难度的同色风格。
丁忧的目光停留在欧加拉至少有D罩杯的胸部——前面的一个文件夹。
“我要去机场接人,正好经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和许先生都有什么交代。”欧加拉说着,把胸前的文件夹递给丁忧,“但是看到一个女孩子,在门外站了好久,要敲门,都不敢敲,快哭了的样子,我就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要把这个报告给你,但是不敢,我就勉为其难,给带来了。”
丁忧翻开文件夹,“尿检结果显示,有迷幻剂代谢物……”
“忧忧……”欧加拉如春风般的看着她,“那女孩子好可怜,你不要太严厉了……”
“哦……”丁忧随口一说,显然没听进去,把小猫放进一个大小正好的笼子里,竟然还用锁锁上,“这是高强度的钛合金笼。”
然后,提着笼子,拿着试管、本子,问欧加拉,“许靖南和徐敬呢?”
欧加拉耸耸肩,“他们在楼下,因为剑桥实验室的行政主管也过来了,所以,许先生需要和我一起去接人。我是先去找许先生去的,我发现他的办公室里,竟然有好多美食制作方面的书籍,真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好男人。”
欧加拉喜欢运用成语,但显然有的时候,运用的不是很到位,但有的时候,又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接完人之后,先把东西送到我这里,再该干什么去干什么。”丁忧说。
“忧忧……”欧加拉说,两人走在走廊里,如此艳光四射的美女,是众人的焦点,好多人都偷偷的看欧加拉,显然欧加拉习惯并享受着这种聚焦,“别斯特罗夫斯基先生特地提到了你,希望能与你有一些交流,你不要去机场吗?”
丁忧摇摇头,“我不去,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法医实验室楼下,许靖南和徐敬果然已经在了,许靖南换了件衣服,徐敬也清理干净了。
“钥匙挂在脖子上。”丁忧把小白猫笼子递给徐敬说,“一定要看好它,不能让它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不管是你在吃饭、睡觉、洗澡还是上厕所,一定要看好它!”
“是!”徐敬郑重其事的点头,“丁医生。”
“我要去电脑鉴证科,看看。”丁忧说。
“他们已经破解了猫骨美人这个ID的密码。”许靖南说,“你可以去看一下,你不和我们一起机场接别斯特罗夫斯基吗?”
丁忧摇摇头,“我不去。”
许靖南没有勉强,“徐敬回宿舍,看好猫,欧加拉我们两个去机场接人,忧忧上车,我们带你到电脑鉴证科。”
刑侦学院很大,电脑鉴证科离法医实验室也有将近十五公里,丁忧靠走的,的确有些远。
许靖南在开车,欧加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将近半个小时,两人之间没有交流。
终于,欧加拉忍不住了,问道,“许先生。”
“请讲,欧加拉。”许靖南微笑着说。
“许先生,唐先生陷入泥潭之后,你为什么会接手特事科?”欧加拉问。
许靖南云淡风轻的一笑,“我失业了两年,需要这份工作。”
欧加拉想了想,“不是因为丁医生吗?”
“特事科的性质,有些信息是保密的,理论上说,我接手之后,才会知道人员结构。”许靖南回答。
欧加拉笑了,秋水般的明眸,看向许靖南,许靖南正在专心开车,外面的行树在窗外飞驰而过,“那么你接手前,怎么也应该知道特事科的性质吧?”
“我们解决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水平面之下。”许靖南回答。
欧加拉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许先生,我们解决问题都是在水面之下。我认识丁医生很久了,在她还叫丁忧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她,我甚至,为她的死讯感到悲伤,当她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很高兴,尤其是,我发现,多年后,她还是这种脾气秉性的时候,我更高兴了。但是……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她了,她有的时候,让我很困惑,我觉得你也应该多想想这些……”
“欧加拉,我也认识忧忧很久了。”许靖南说,一贯的温和,“你的消息来源很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欧加拉非常妩媚的一笑,“许先生,人都是有秘密的,多关注一下……”
在他这个程度,有风吹草动,许靖南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只不过,他知道的有点多。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丁忧问。
“因为猫骨美人用的是代理服务器,还没有追踪到真正的ip地址,要获得嫌疑人的住址,肯定要等一会儿,但是她的账号密码已经破译出来了,你可以登录上去看,但是……丁医生,你确定要看吗?”
丁忧没有理解对方又尴尬又害怕的表情,为什么不看?
在不怀好意的期待中,丁忧点开了猫骨美人的主页,先看了站内信。
除了小广告,第一个就是——
“我们法医实验室新来了一个首席法医,就没有见过那么冷血神经病的人!我希望她能被烧死在荒郊野岭,然后,派我去鉴别这具烧得透透的尸体,我会得意洋洋的说,她就算烧成灰,我都认识!”
“她姓丁,跟一个母夜叉似的,好像所有人都欠她一百万似的!就是一个冷血动物!一点人类的感情都没有!她真的好像不是人耶!我就没有见过她吃过饭、睡过觉!我们有一次为了证明,她是不是从来都不睡觉,故意凌晨一点打电话给她,说一个检测结果出来了,没有想到,她十分钟就到了实验室!也不知道她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传说,她天天晚上躺在解剖台上,多恐怖的一个人啊!”
“她是一个工作狂人,就要把所有人都逼成工作狂吗?我连和我男朋友去度假的时间都没有了,再说,早上迟到个一两个小时算什么啊!至于要扣钱吗?不就是小数点算错几位吗?她能保证自己不出错吗?至于打回重做吗?多大个事儿啊!贱人!”
……
上班迟到一两个小时?精密测验算错小数点?多大个事?
丁忧摇摇头,她不敢苟同。
猫骨美人的私信很多,还有让她去看链接的,关于丁忧的有二十多条控诉。
看上去,这些人,其实并不忙,真的忙的话,还能挖出这个猫骨美人?
“丁医生?”调查员很贱的问她,“需要我把这些人找出来吗?我绝对没有投诉过你!”
“不需要,如果我真的被烧死的话,你记得要去举证。”丁忧说。
看来这个猫骨美人,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正义战士了。
在私信里,有一条是“看我相册。”
猫骨美人的回复是“真可恶,哼哼。”
丁忧去看了相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两张,一个是市场办主任,抢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大娘卖的烤红薯,大娘泪眼婆娑;还有一个是超市经理,正在训斥一个很土气的农村妇女,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拉着妇女的衣角嚎啕大哭。
照片评论,清一色的指责和诅咒,什么贪官污吏、狗仗人势、欺负弱小之类的。
她想起了那只小白猫,她需要做一些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