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笑道:“他的姻缘,我看是乱糟糟一团了,再怎么拜这三生石,再怎么好,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白雪姑娘,你就不要再咒我了。”我道:“在三生石跟前说这种话,你也太不厚道了。”
司马貌看着我道:“归尘兄弟,陈护法说你之前是五行之气全缺的身子,改名换姓之后,陈归尘名中土重,木克土,注定要被姓名中木重的女子所克,陈铮名中又金重,而金克木,所以注定要克姓名中木重的女子,相互克制,相互纠缠。你可以注意了。”
我一愣,和名中木重的女子相互克制,相互纠缠?
白雪已经拍手笑道:“怪不得,怪不得,杨柳是木,慕芊芊也是木,全都是名中木行极重的女子。”
我愁上心来,这么一说,不单单是杨柳和慕芊芊了,邵薇也是名中木重的女子,甚至还有蓝雨涵,姓中木重。
难道这两女注定也要与我纠缠?
想想我都是一阵头大,可不能这样子下去了!
我赶紧问司马貌道:“那陈护法有没有说什么破解的方法?怎么样才能避免这些姓名中木重的女子跟我纠缠?”
“你艳福不浅,怎么,还要拒绝?”司马貌笑道:“不知道别的都羡慕死你了。”
“司马大人别取笑我了!”我郁闷道:“这真是要了命了!我现在感觉谁都对不住了,有时候想想人生了无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过激了!”司马貌道:“我们都指望着你能干大事,指望着你回去阳间之后,跟异五行继续对垒,能发现异五行的秘密,尤其是青冥子跟都市王、转轮王之间的勾当。你可不要自暴自弃。”
我道:“那你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法子规避。如果回去之后,仍然要跟姓名中木重的女子纠缠,那我就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司马貌笑道:“陈护法没说什么办法,但是这办法也不用他说啊。眼前不是就有救星吗?”
我“啊”了一声,白雪就说道:“笨蛋,三生石啊!去拜拜,心中暗自许下愿望,不就好了?”
“能成吗?”我狐疑道。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司马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反正话说过了,这三生石也是神物。”
白雪道:“尽人事,看天意啊,成不成,看天了,你要是不拜,那肯定就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听见这话,我点了点头,望着那三生石,深深一拜,又是一拜,接着第三拜,心中默默念诵道:“三生石神在上,弟子陈归尘敬拜!前世遇上慕芊芊,今生遇上杨柳,已经足够,求再无别的女子纠缠!”
拜完之后,我的心中稍稍轻松,我回头道:“司马大人,白雪姑娘,咱们走吧。”
“拜完了?”白雪问道。
“是啊。”
“说的什么愿望?”白雪又问。
我看了她一眼,道:“说了就不灵了。”
“嘁!”白雪吸了一声,道:“好像谁稀罕听似的——其实说出来更灵验的,不信你问司马大人。”
“我可不知道……”司马貌摇头道:“反正我是hi没有拜过。”
白雪嘟起了嘴。
我们继续前行,一路上走走说说,行的速度倒也极快,又走了多时,我早看见前面一众阴兵,拉着一辆又一辆巨大的手推车,站在那里。
而一干鬼众也拥挤在那里。
还有一众阴兵,各自手里都拿着一叠白纸,还有笔,在那里写着什么。
而那些拥挤着的鬼众,都一个个往那些大手推车上坐,坐满了之后,阴兵就推着车走。
效率极高,一会儿一辆,一会儿一辆,都跑的飞快。
我诧异道:“这又是在干什么?”
“要到望乡台了。”白雪道:“每一个前往望乡台的鬼魂,都需要先行登记,登记好了之后,才能上车,上了车的才能上望乡台。”
“这是为什么?”我诧异道:“为什么去望乡台上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司马貌道:“你往远处看一看。那个高高耸立着土台,就是望乡台。”
我伸长了脖子,仰面去看,果然见一座高台耸入云端!
那高台的模样也是非同寻常,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三个血红色的大字深深的刻在上面——“望乡台”!
旁边又有两行略小的字,却是一行诗,乃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我不由得失声说道:“这是李白的诗啊。”
“对。”司马貌道:“阎罗王包天子仰慕李青莲的文采,待李青莲来到阴间之后,特意请他在这望乡台上题的。归尘兄弟不觉得这两句诗很应景吗?”
“是很应景。”我点点头,那望乡台造成了这般模样,看上去几乎要倒了似的,可是又矗立的极其稳固,让我有种感觉——就算是狂风海啸地震来袭,这望乡台也不会倒下!
司马貌道:“等你近前了,你就会发现,那望乡台里除了有一条石级小路之外,其余的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所以千万不可拥挤,也不能争抢,否则,到时候摔在里面,必成齑粉!死了也活该!站在上面,五大洲、四大洋都可以看到!家乡亲人更是宛如近在眼前!”
白雪说:“之所以要登记姓名籍贯,是因为到时候上了望乡台,会有些鬼魂太过于思念家乡亲人——毕竟这是留恋阳间的最后一眼,下一站就是孟婆庄,就要喝孟婆汤了——所以有的鬼魂会忍不住要从望乡台上跳下去,一旦跳下去的话,就会有复生的可能!这样就乱了秩序,所以必须登记,到下了望乡台以后,就要重新清点,看看少了哪个,然后再让无常鬼派遣手下重新去抓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我稍稍惊叹,继而眼睛一亮,道:“那等一下,我从望乡台上跳下去,不就能重回阳间了吗?”
“不要这样做。”司马貌道:“白雪刚才跟你说了,是有可能回到阳间,还有别的可能,比如坠入刀山剑树中,死无葬身之地!又比如掉入轮回中,直接投胎转世了——轮回也有差错,你可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做了那轮回中的差错,本来不是你去投生的,你也去挤。”
我吓了一声冷汗,道:“还好你们提前说了,要不然,我上去的时候,还真有可能往下跳。”
白雪道:“我就说他的胆子大。”
“走吧。”司马貌道:“咱们三个就不用登记了。我们装作是来巡视的阴差。我这里还有公文呢。”
“这样最好。”我点点头,道:“说实话,我还真紧张呢。”
司马貌道:“我来就是为了护送你过这几关的,因为你的姓名籍贯根本不能说!这里有都市王和转轮王的眼线,一旦发现是你,你就立即悲剧了!”
我不由得又是心中一震,道:“这两个阎君,倒也真的可恶!”
“别在这里乱说话了!”白雪道:“台上台下都有阴兵管理,望乡台里还有一个鬼王坐镇,你可千万不要再多管闲事了!更别多嘴!否则,就是给我和司马大人惹麻烦!”
“我知道了。”我说:“放心吧,这一次,怎么都不会多管闲事了,我也会装作是哑巴,什么话都不说的。”
说着,我们三个便往前去,走到登记处,司马貌从怀中掏出一纸公文,朝一个阴兵首领模样的耳语了几句,又指了指我和白雪,那阴兵首领连连点头,对着司马貌点头哈腰的笑,然后又叫来一个阴兵,推着车,说:“你去单独护送这三位大人前往望乡台!”
那阴兵也满脸堆欢的道:“三位大人请上车!”
司马貌当先坐了上去,白雪也跟着上去,又伸手拉了我一把。
别的车上都是鬼满为患,拥挤不堪,唯独我们这一辆,只坐着三个,宽敞舒服。
看来无论是在哪里,能享受到特权的待遇,总归还是好的。
我刚坐了下去,就听见一个男鬼大声吼道:“挤死老子了!凭什么那辆车上只有三个,我们这辆车上就要坐三十个?!让老子下去,老子也要坐那辆车!”
“死东西,叫什么叫?!”阴兵首领大怒,快步走上前去,一巴掌轮到了那男鬼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嘹亮的响,连我远远的看着,都是心神一颤,这下手也太狠了。
心中刚转过了这个念头,只听那阴兵首领又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东西,哪个允许你大呼小叫了?还敢自称老子?!给我呢滚下来!”
话音未落,那阴兵首领劈手一抓,早把那男鬼从车上给拉了下来,一把摔在地上,喝道:“给我带走!割掉他的舌头!罚在黑山脚下做五十年苦力!”
我不由得一愣,心中暗想,这惩罚也太重了。
我忍不住要站起来,早被白雪一把拉住,又拽了下去,白雪瞪着眼,看着我道:“你又要多嘴了是不是?你又想多管闲事了是不是?你又要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你又要给我们俩惹麻烦了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是不是”,把我都给问懵了。
司马貌也低声道:“归尘兄弟,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吧,这种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些不开眼的,不杀鸡儆猴,还怎么得了?你若出头,可就是闯了大祸了!因为你这是在挑战阴司管理的权威啊。”
“这路不见不平,总是要拔刀相助的嘛。”我嘟囔着,却也坐了下去。
“有什么不平的。”司马貌道:“他总归是说了脏话,自称了老子,被打被罚被割掉舌头,也不怨!这些鬼,如若纵容,那必成恶鬼啊!你是少见多怪了。”
司马貌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那个被阴兵首领拽下去的男鬼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
“啪!”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又是一声脆响,那阴兵首领反手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然后一脚踩在脑袋上,骂道:“就凭你这个杂碎!刚刚饶了你,你还不干?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那你就别活了!”
那阴兵首领的脚左右狠狠的拧动着,那男鬼嘶声惨叫着,脑袋渐渐的被那阴兵首领给踩碎了!
血流遍地!
这情形实在是太残忍了,我都不敢看。
我心中一阵难受,别过头去,沉默不语。
“走吧!”司马貌说了一声,给我们推车的阴兵应了一声,快速的奔跑起来。
身后,一片寂静,刚刚还沸反盈天的局面,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
没有哪个鬼,再敢大声喧哗,也没有哪个鬼,再敢出言不逊,抱怨的声音,痛苦的声音,愤愤不平的声音……在那男鬼惨死之后,全都没有了。
杀鸡儆猴的效果,显然不错。
车,被阴兵拉着,跑的飞快,转瞬间已经到了望乡台下。
那阴兵笑呵呵的扶着我们下了车,道:“三位大人,要不要我去禀报鬼王,让鬼王大人亲自来迎接三位啊?”
“不用了。”司马貌笑道:“本来就是来巡视的,通知了鬼王大人,相见之后,反而不好说话。我们还是自己走走为好。”
“是!”那阴兵点头哈腰道。
望向台下也镇守着一众阴兵,和大大小小的阴司官吏,给我们推车的阴兵走到望向台下镇守的阴兵首领前,附耳说了几句话,那阴兵首领赶忙跑了过来,朝我们弯腰拱手行礼道:“卑职见过三位大人!”
“多礼了。”司马貌道:“我们三个要从望乡台上过,一路巡视下去。阁下行个方便?”
“大人折煞卑职了。”那阴兵首领笑道:“卑职自当尽力巴结。”
说完这句话,那阴兵首领扭头大声喝道:“把望乡台让开一条道来!有三位阴司大官前来巡视了!”
早有几个阴兵前去开路。
坐着车子的鬼众,来到这里以后,都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你争我抢地往望乡台的阶梯上爬去。
押车的阴兵手里都拿着鞭子,用鞭子抽打他们,呼喝责骂道:“找死呢!不准争抢!让开道,让开道!”
一众鬼,被打的哭爹喊娘,蓬头垢面,鲜血淋漓,我看在眼中,又是一阵不忍。
司马貌拍拍我的肩膀,道:“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正所谓,一朝不吃人间饭,隔日就过阴阳界,而后到达望乡台,遥见亲人哭哀哀!别说他们了,咱们上去吧,再不走,因为咱们挨打的鬼众,就更多了。”
这话说的也是,我连忙朝着望乡台上爬去,守兵得了交代,看见我们三个,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唯恐爬的太慢,让那些等着上来的阴兵再受皮肉之苦,便一口气登了上百级的台阶,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望乡台的最顶端!
回头一看,司马貌和白雪还在下面,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呢。
白雪还仰面骂我:“笨蛋,你跑那么快干吗?!上面又没有好吃的等着你!”
我没搭理她,这丫头,就知道吃。
望乡台的顶端,确实极其开阔豁大的地方,四面八方,围满了鬼,都争抢着朝着台下去看!
简直是里三圈,外三圈!
不少鬼,都在失声痛哭,气氛极其哀怨。
我不由得也往前面挤去,想看看自己能望见什么。
结果我往前面一走,台子顶端的阴兵就开始帮我开道,呼喊着,叫骂着,抽打着,让那些鬼都让开来,把我送到最前面。
我也不敢耽误,怕再耽误了,又热的别的鬼众挨打,直接跑了过去。
站在栏杆前,低头一看,吴家村里,我自家的庭院、房屋赫然就在眼前啊!
可是我的老爸、老妈却都没在院子里。
再想往屋子里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好像是有一层雾遮挡在眼前似的。
触景生情,我不由得心中一阵凄凉难受,几乎难以抑制,要双目垂泪!
心中略略转了一个念头,眼前的房屋忽然又变了,变成了我在陈家村时,和德叔一起住过的房屋。
我的心中又是一阵凄凉!
心思再转,眼前之景,竟又到了金鸡岭的乌云路上!
那路上黑漆漆的,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突然意识到,我来阴间还不到三日,而阳间的时辰,更是过去了没多久,连两个小时都还不到呢!
我被冥道业火所吞噬的时候,正是晚上,现在,阳间的那个晚上还没有过去呢!
我看见一身白衣飘然的古望月笔直的站在那里,身旁是古朔月,两人似乎是没有什么话说。
再往他们身边看,却是池农、邵薇、彩霞蹲在一起,伏身在看一具尸体!
那尸体正是我!
池农和邵薇都是泪水涟涟的,池农还拿着一把银针,在我身上,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完全还没有放弃医治我的希望。
这情形看得我心中一片温暖,恨不得立即就跟他们说,我马上就要回来了!
心念不由得又是一转,眼前场景再次转换,出现的不是房子,不是山岭,不是村落,而是一间净室!
突然间,一张人脸凑到了我的眼前,对我当头一喝:“幻象无边,回头是岸!归尘,还不速速归来,胡乱张望些什么?!”
刹那间,我猛然惊惧!
眼前的一切幻象都不见了。
最后浮现出来的那一间净室中的一张人脸,不是别个,正是我义兄陈元方呐!
这一声当头棒喝,让我眼前的幻象陡然消失,可我愣了半天,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确信,刚才那一声喊,是来自于义兄陈元方。
那张人脸也是他的!
义兄真是好大的本事!
神通居然能运转到这里来!
感慨之余,这也让我坚信了司马貌的说法,义兄确实不是不问世事的,而是阴阳两界的大小事务,他几乎全都知道!
甚至随时随地都能插上手来!
就好比刚才,我沉浸在幻象中不能自拔,就被元方义兄硬生生给掐断了!
既然义兄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去亲自除掉青冥子,还非要我来做呢?
那义兄的目的究竟何在?
我一时有些迷茫了。
“嗨,兄弟!你好!”
我正在胡思乱想,身边一声喊,打乱了我。
我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衬衫,面戴眼镜的斯文男鬼站在我的身边,朝我笑了笑。
这还是我上望乡台以来,遇上的第一个有心情跟我搭讪的鬼,我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这男鬼的眉眼看起来,倒也是好相貌,不是恶鬼形容,也不是凶相,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挺年轻的,只是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早死。
我也朝他一笑,道:“你好。”
“想家了吧?”那男鬼道:“思念亲人了吧?”
“是啊。”我点点头,道:“站在这望乡台上往下看的,哪个会不想家呢?哪个会不思念亲人呢?”
“说的是。咱们这些鬼魂,一个个前来地府报到,没有一个不是对阳世的亲人十分挂念的,尽管那些可恶的鬼兵对咱们大声呵斥,严词怒骂,咱们还是强忍着屈辱,努力的登上了望乡台,最后遥望一下家乡,再大哭一声,才会死心塌地继续前行,去喝那孟婆汤啊。”斯文男鬼十分健谈,侃侃说道:“我听说着望乡台正是阎君们体谅鬼魂们思念阳间的心情,特意给鬼魂们谋的福利,建的高台。可这是福利,也是苦啊。正是那些老话说的好——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真是凄凉啊。”
我看着那男鬼,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只能是符合着点点头,道:“是,是,说得好,说得对啊。”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那斯文男鬼问我道:“咱们认识一下?”
“我……”本想说出来真实姓名呢,突然间又想起司马貌的话,防鬼之心不可无啊,这男鬼的相貌虽然看起来不坏,但还是要防备一下,小心一下才好,于是我胡乱起了一个名字,说道:“在下姓贾,叫贾树。树木的树。”
这名字协同“假说”,我就是在假说。
“哦,贾树兄弟。”那斯文男鬼点点头,说:“我叫卢方。”
说着,他伸出手来,要跟我握手,我也只要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把。
卢方道:“兄弟,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哦?”我稍稍愣了一下,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那卢方左右看看,见挤上来的鬼都是看着望乡台下痛哭,根本没有谁管我们两个。
司马貌和白雪也没有来找我,估计是知道我在望乡,所以没来打扰罢了。
那卢方便低声说道:“我听可靠的消息说,如果在望向台上,看见了自己的尸体之后,就赶紧跳下去,就能够瞬间还阳!那就不用死了!”
我心中一动,脸上不动声色,问道:“哦?这消息是真的吗?”
“这消息千真万确!”卢方又说:“所以,我计划从这上面跳下去!不知道兄弟你有没有看见自己在阳间的尸体呢?”
“看见了。”我道。
卢方又问:“那兄弟你的尸体有没有被损毁呢?”
“没有。”我摇了摇头。
卢方大喜道:“这就太好了!我的尸体也还好好的呢!怎么样,兄弟你有没有胆量,和我一起回阳间去?”
“嗯?”我脸色一变,道:“这怎么能行呢?之前来的时候,都已经登记过姓名籍贯了,而且据我所知,不能写假的,只要一写假的,那登记薄上就会显示出来,到时候会有重罚!会被打落地狱去。既然都登记过了,再从望乡台上跳下去,稍后他们再一核实,没有这个鬼了,就会再到阳间抓来。到那时候,不仍旧是个死吗?何苦多来一遭?”
卢方嘘了一声,道:“我得了个好办法,可以让登记薄上的名字消掉。”
我心中一惊,仔细的看了看这个“神通广大”的卢方,道:“什么办法?”
卢方道:“咱们会去之后,如果活了过来,临到晚上,先不能睡,而是装作是睡着了,等鬼差再来锁魂的时候,他们会带着登记薄来的,到那时候,你把手伸进嘴里,沾一口吐沫,快速的在那登记薄上一抹,就什么都没有了,鬼差也没办法再来抓你了!”
我又惊又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在阴间认识的有关系。”卢方道:“消息绝对可靠!怎么样,你干不干?”
我狐疑的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说实话……”卢方低声说道:“我自己走比较害怕,带上一个,结伴而行,心里就踏实多了。你难道不想还阳吗?”
我摇了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死了,那就按照死的来呗。”
“哦……”卢方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啊,兄弟你还真是豁达!那我就一个人往下跳了!不过,兄弟你可千万不要出卖我啊。”
我见这卢方是真的要往台下跳,不由得劝慰他道:“你听得消息估计有错误。我也听说了,而且是听了阴司的官员说的,从这望乡台上跳下去,只是有很小的可能会还阳。还有可能摔死在望乡台下,你看那些刀刀叉叉的,多锋利。还有可能会错入轮回中去,不稳妥的!万一变了畜生可就倒霉了。”
“我有办法!”卢方道:“你就相信我吧,十拿九稳,绝对还阳!否则,我也不会跟你说了。”
“算了吧。”我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冒这个险了好。兄弟,我也劝你老老实实的往下走吧。万一消息有误了呢?”
“不会的。”卢方固执道。
“那我也不敢。”我笑了笑,道:“我生来就胆小。”
“好吧。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啊。”卢方伸出手来,苦笑一声,道:“你是我在阴间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再次握握手,然后说再见吧。当然,也有可能永远不再见了。”
“我还是觉得你太冒险了。”我说着这话,还是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
“兄弟!”
就在我们两个的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鬼群一阵散开,司马貌和白雪突然挤了进来,朝我喊了一声。
司马貌道:“你怎么看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看够呢?”
白雪也道:“对啊,我们在外面等你半天了!快走!”
司马貌说着,目光不经意间转向了卢方,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竟似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样!
司马貌飞快的朝我跑来,同时嘴里喊道:“兄弟你放开手!快过来!”
我刚刚一愣,就见那卢方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他的嘴角也带着一丝毒笑!
我心中一惊,我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而他的手,原本是无力的,此时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力!
我急忙要扯手,那卢方却握的非常紧,口中喝道:“陈归尘,跟我走吧你!”
卢方突然变脸,手上用力,握紧了我的手,拉着我,翻过望乡台上的栏杆,朝着下面,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
司马貌虽然赶得飞快,却仍旧是来不及了!
我的身子已经越过了栏杆,直挺挺的往下坠!
“哈哈哈哈……”卢方一阵狂笑:“你完了!”
情急之下,我另一只手急忙从口袋中摸出皂白相笔,触动机关,金牙线弹射而出,笔头在卢方的手腕上轻轻转过,金牙线已经绕了一圈!
我用力一拉——“嗤”的一声轻响。
“啊!”
卢方嘶声惨叫!
胳膊已经断了!
从手腕处被斩断了!
他的手,还死死的抓着我的手!
我脚下又猛然用力,朝着卢方的那张看似斯文的脸上用力一踹!
借着这个势头,我奋力往上跳起,而卢方下坠的势头却更加激烈!
我的身子到了望乡台的栏杆附近,上升的力道便已经消失,身子又开始下坠,而司马貌已经伸出手来,猛然拉住了我,将我提了上去!
“啊!”
下面又是一声惨叫!
我站在望乡台上,往下看去,只见卢方跌入了望乡台下的刀山剑树之中,整个身子已经被穿透!
鲜血将无数刀剑都给染红,而卢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直勾勾的往上看——死不瞑目!
我惊魂甫定的拍拍胸口,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白雪也拍了拍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哎呀!笨蛋,你的手上还有个鬼手呢!”
我这才想起来,那个卢方的手还死死的抓住我的手呢,虽然断了,仍旧是抓的很近。
我慌忙去把那只断手给拽掉,也扔下了望乡台去,和它本来的肢体团聚去吧!
司马貌直到这个时候,脸上的颜色还没有恢复正常。
而周围的鬼众,却仍旧是沉浸在看见故乡亲人的幻象之中,大部分竟然对刚才的变故毫不知情。
只是在镇守望乡台鬼兵的鞭打呵斥下,才纷纷躲避了开来。
一众鬼兵惶恐的跑了过来,慌张道:“三位大人,没什么事吧?”
“没事?”司马貌勃然大怒道:“你们是怎么看守望乡台的?!有恶鬼奸细混了进来,专一残害阴司官员,你们竟然毫不知情!一群废物!”
“是,是,是!”一众鬼兵吓得浑身乱抖,都低下了脑袋,一个劲儿是说:“是。”任凭司马貌责骂。
“我回去就去禀报阎罗王!”司马貌道:“你们等着接受处置吧!凡是在这个时辰看守望乡台的,一个都跑不了!”
“大人饶命啊!”一干鬼兵都跪了下去,面如死灰。
一时间,“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一愣,看了白雪一眼,道:“他们怎么吓成这个样子?最多是个失察的小罪过吧?”
“阎罗王的法令极重!”白雪低声道:“他们犯了这样的错误,已经不是小罪了,最轻的也要革职,永不叙用,打入轮回!”
我心中一凛,果真是非常严苛。
司马貌正在发飙,突然有一声沉稳冷峻之音陡然响起,道:“是谁在望乡台上大肆喧哗?!”
这声音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我扭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男鬼迈着沉稳的官步,“踏、踏、踏”的走近了来。
那男鬼一身红色官服,长得豹头环眼,黑面如铁,虬髯绕脸,相貌奇异,身形魁伟,结实非常,看上去如同江湖豪杰一般!
一双眼中精芒四射,犹如电光闪耀,分外夺目!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鬼兵,各个都噤声不语。
司马貌看见了他,当即叫道:“原来是正南老弟!一向少见,不想在此处遇上了!”
“司马兄!”那男鬼朝着司马貌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你。小弟近来巡视阴间,今夜专一查看望乡台!刚才听到台上喧哗异常,特来看看。”
“巧了!”司马貌道:“老兄我也是奉了五王爷的令,特来巡视一遭的。这里刚才出了一桩大事。有个恶鬼混上了望乡台,这群尸位素餐的守兵,全然不查,险些酿成惨剧!我正说要禀告五王爷,按律处罚他们呢!”
“哦。”那男鬼点了点头,道:“混进来的恶鬼,现在在什么地方?”
“已经摔下了望乡台,跌入了刀山剑树之中,惨死了。”司马貌伸手指了指,那红衣男鬼便走过去观望。
我趁机朝白雪低声问道:“这个男鬼看起来很是面熟啊!我似乎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他是不是也是夜游神里的一个?”
“什么啊!”白雪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道:“这是阴阳两界的荡鬼天师!你当然看着熟悉了。”
“荡鬼天师?”我愣了一下,短时间内,没有回过神来。
“你怎么那么笨啊。”白雪道:“就是钟馗大人啊。”
“啊?”这一下,我是彻底的愣住了。
这真是又惊又喜啊!
怪不得我看着那么眼熟呢!
在阳间,过年的时候,要贴钟馗像,是门神,可挡一切邪祟入门!
端午节的时候,要贴钟馗像,因为他是斩五毒的天师!
以前都是看照片——不对,是看画像,没想到现在见到真人了——也不对,是见到真身了!
真是好一番激动!
阳间,不知道钟馗的人,恐怕不多,但是知道钟馗生平的,恐怕就真的不多了。
这个钟馗,据说是少有大志,性情豪爽,为人光明磊落,胆气过人,嫉恶如仇,刚直不阿!
别看他长得粗壮魁伟,一脸胡子,但是他却是个文武双修的人才!从小饱读诗书,一心想要考取功名。他所在的时候,是唐玄宗时期,当时考中了进士,见到了皇帝,却因为相貌吓人,结果被罢黜了功名!
钟馗满腔激愤,再加上性子刚烈,就一头撞到了皇宫的台阶上,自杀了!
结果有一天夜里,唐玄宗做梦,梦见一个小鬼偷了自己的玉笛和杨贵妃的香囊,玄宗大怒,让侍卫去捉,但对方是鬼,没人能捉得住,就在此时,又出现了一个大鬼,上前捉住了小鬼,一口吞掉,归还了玄宗物品。玄宗大喜,问这个大鬼是什么来历,这大鬼就说,我是钟馗,本来考取了进士功名,是陛下嫌弃我相貌丑陋,所以不用,我撞死在了皇宫的台阶下,死了以后,阎君可怜我,又觉得我正直,便将我封为荡鬼天师,赐我法力,允许我往来于阴阳两界!唐玄宗梦醒了以后,就招来了画圣吴道子,说了梦中所见钟馗的相貌,让吴道子画了下来,从此贴在宫中,辟邪防鬼!
而民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流传贴钟馗的画像!
这简直就是阴阳两界的超级明星,我见到了自然也是一阵激动,走过去就准备搭讪两句,却被白雪一把拽住,道:“你少出风头了!刚才闹得还不够啊!”
我只好悻悻作罢。
那钟馗瞥了一眼死在刀山剑树中的卢方,然后挥了挥手,那卢方的身子突然间便化成了一股烟,随风而散。
钟馗扭过头来,道:“司马兄,这事情的前后经过如何?”
司马貌道:“我带了两名属下前来巡视,遇见这个恶鬼,被他一把抓住了我一名属下——”说到这里的时候,司马貌指了指我,然后继续说道:“翻身就往下跳!幸亏我阻拦及时,也是我这属下福大命大,才没能酿成灾难。这恶鬼,绝非是正常来望乡台上看故乡亲人的。”
司马貌刻意歪曲了事实,必然是不想钟馗知道的太多。
所以,钟馗看向我的时候,我也点了点头,表示司马貌所说属实。
钟馗眼中寒芒一闪,让我在这刹那间心中陡然一凉!
荡鬼天师,千余年来灭鬼无数,道行之高,深不可测!
我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被他看穿了一样!
钟馗盯着我,道:“刚才你是被司马大人所救吗?”
我点点头,道:“是。”
钟馗又道:“那恶鬼,是被司马大人所伤吗?”
我心中稍稍迟疑,察言观色,已觉不妙,司马貌也抢上来,挡在我和钟馗之间,道:“正南老弟,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事情的经过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没有,我只是再问一下当事者。司马兄,还是先让开吧。”钟馗说话冷冰冰的,铁面无情,司马貌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不用怕。”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感觉说谎不那么自在罢了。
司马貌的身子移开了,钟馗仍旧是盯着我,眼睛连眨都不眨,道:“那恶鬼,是司马大人所伤吗?”
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所伤。”
司马貌一惊,道:“你——”
他话音未落,钟馗突然出手,整个身子陡然间化作一道红色的电光,劈面而来!
司马貌大惊失色,喝道:“正南!”
名字刚刚喊出,钟馗的手已然抓住了司马貌的身子,凌空一甩,将司马貌丢了出去,而钟馗来势不衰,又劈手朝我抓来!
眼看钟馗来的急,声势又如此骇人,我哪里还敢避让,也立时出手,皂白相笔猛然一弹,金牙线飞奔而出,朝着钟馗的手腕子缠绕而去!
钟馗一眼瞥见了金牙线,眼睛陡然瞪大,喝道:“好宝贝!”
这一声喊,舌绽春雷,恍如九天霹雳,陡然炸响在耳边!
那金牙线被钟馗这一声喊,竟然飘了出去,而钟馗的右手中指早已经伸了出来,在皂白相笔的笔头之上一弹,那笔头反而绕着我的身子旋转回来!
我慌忙扭转身子,急速的将金牙线收回皂白相笔!
再迟一些,我的身子都被割成两段了!
金牙线刚刚被收回,而钟馗的掌力也已经到了!
那速度太快,我简直避无可避,后背中央,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刹那间,我整个身子都像是僵硬了一样,动都动弹不了!
而司马貌就已经又冲了回来,冲着钟馗怒声喝道:“钟馗!你放肆!你狂妄!”
“哈哈哈哈……”
钟馗已然停住了手,站在那里不动了,脸上也换了一副神情,捋着满脸的胡子,仰面大笑了起来。
白雪已经是看呆了。
望乡台上的众鬼兵,也全都是面如土色,浑身抖的更厉害了。
也直到此时,我的身子才渐渐恢复了行动,刚才钟馗那一掌,真是古怪!
我还以为自己会被打飞出去,结果只是不能动了,现在突然又能动了,那一掌,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貌也和我面面相觑,显然他也不知道钟馗卖的是什么关子。
司马貌道:“钟馗,你笑什么?!你跟我动手,是什么意思?!”
“司马兄,刚才还正南正南的叫,怎么一转脸,就直呼小弟的姓名了?”钟馗笑道:“怎么,翻脸不认我了?”
“你还好意思说?”司马貌道:“你突然对我们出手,是什么意思?”
“你呀!”钟馗伸手一把拉住司马貌,另一只手又拉住我,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下台再说!”
然后,钟馗也不由司马貌分说,两只手拉着我和司马貌,急匆匆的从望乡台上往下而去,白雪也只好赶紧跟了上来。
钟馗带来的鬼兵也要跟着,钟馗却扭头喝道:“在台山给我维持好秩序!看好那些玩忽职守的鬼兵!待我回来,再行发落!”
“是!”
一众鬼兵轰然应允,没有一个跟下来的。
司马貌问钟馗到底要干什么,钟馗却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你急什么?”
直到下了望乡台,又往前面走了许久,拐到一个偏僻的所在,钟馗才算是彻底停了下来。
“你神神叨叨的!”司马貌不悦道:“到底想干什么?”
钟馗笑道:“司马兄,你我相识相知多年,你却还没有这个陈归尘实在!”
“啊?”
我和司马貌都是大吃一惊,这个钟馗居然知道我是谁?
司马貌呆呆的看着钟馗,道:“你,你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钟馗道:“就是想来看看这个陈归尘,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多势力都在围绕着他转!”
我和司马貌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钟馗继续说道:“我出入阴阳两界,捉鬼之时,听到不少有关陈归尘的传言,他在阳间是五行之气全缺之体,能食鬼气化元气,他在阴间,又被都市王、轮转王阴谋暗算,而你司马貌堂堂夜游神一路亲自护送,陈护法暗中委派心腹相助,为什么呢?如今见了,才知道是为什么。可笑司马兄还要瞒我,你们一路走来,我都悄然尾随,已然是见着了。先是身负异秉,看见凄惨之事就想插手插言,爱管闲事,宅心仁厚;奈何桥听了老鬼之言便能行过,悟性过人,聪明伶俐;与琦明当面对垒,与我大打出手,胆子不小,本事不低!被卢芳带下望乡台,也不慌张,能想到割了对方的手腕,踏着对方的身子再跳上来,遇变不惊,机巧百变,杀伐果断!这些,少一桩,都不足以成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惹麻烦,才能不怕麻烦,才能解除麻烦!异五行的事,果然要靠他。他本就是一个麻烦人啊!”
“你也知道异五行?”司马貌又吃了一惊。
“哈哈……”钟馗道:“异五行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少!”
“那你是站在哪一边的?”司马貌瞪着眼睛,看着钟馗道。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站队拉帮结派!”钟馗冷冷道:“这阴阳两界,只有公平、秩序、正义!我站的就是公平、秩序和正义!”
“这已经是站了队了。”司马貌一笑,道:“不过你也太鲁莽了,刚才吓到我了!”
“陈归尘敢与我动手,也是吓到我了!”钟馗道:“我还是想说一句,好大的胆子!”
“得罪了。”我道:“刚才实在是迷糊了,看见你对司马大人动了手,我也就没忍住。”
钟馗看着我,道:“你这一路上,管的闲事不少,我甚是奇怪,你自身尚且难保,为什么还敢那么多嘴,那么多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
司马貌道:“他不是有个外号么,叫做佛心相尊。还能是什么心?自然是大大的好心。”
“什么好心。”白雪忍不住道:“依我看,他就是个烂好人!让他少说话,少管闲事,怎么都不听!”
“烂好人……”钟馗不由得一笑:“这是什么话?”
“天师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本来就是个麻烦人。”我也笑了笑,道:“烂好人也没什么不好的,释迦牟尼若不是烂好人去普度众生,又如何成佛?老子若不是烂好人去骑青牛出关布施道德,又如何成仙?孔子若不是烂好人去周游列国游说天下,又如何成圣?我不敢自比神仙佛祖圣人,只是路见不平则鸣,路见不忍则鸣,路见不善则鸣罢了。”
“说得好。”钟馗拍拍我的肩膀,大赞道:“好一个路见不平则鸣,路见不忍则鸣,路见不善则鸣!你这性子,很合我的脾胃!也不枉我刚才送你的礼物了!”
“礼物?”我怔怔的看着钟馗。
钟馗笑道:“刚才打了你一掌,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吗?”
“就是觉得身子突然僵硬了……”
“现在呢?”
“正常了。”
“仅此而已吗?”钟馗笑了笑,道:“阴阳两界的修行,殊途同归,都是气和力。两大极气混元而成,三魂之力圆满而盈!你的气修行有道,我刚才送你的是三魂之力!你原本是空明境,现在已经晋升至无为境了,若再突破小圆满,便可直至大圆满境界!”
白雪看见我的样子,道:“感觉到口渴了?”
我点了点头,道:“简直是口渴难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这种感觉呢。”
“这很正常。”司马貌道:“所有接近孟婆庄的鬼魂,都会有这种感觉,就算是才喝过水,甚至是喝的肚子很撑,到了这里,仍旧会感觉到口渴。”
我道:“难道是孟婆庄有什么法力吗?故意引诱的过往的鬼魂口渴,然后让他们喝孟婆汤?”
“你能想到这个就对了。”白雪道:“你只要记得,进了孟婆庄,什么都不要喝就好了。连一滴水都不要碰。”
渐渐的,我们三个走进了这巨大的庄园,然后看见庄园中聚拢着无数的鬼魂,或三五成群,或成十上百……都围着大缸,用瓢舀水喝。
看见这情形,我更是觉得口渴难耐了,但是我知道,那水缸中的水,必定就是孟婆汤,所以我强忍着不喝,也不再去看那些。
我们继续往里走,又看见一个大门店,店门口站了个老婆婆,在往来招呼我们,喊道:“三位进屋歇歇吧!”
我没吭声,也没应声,之前说过不再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管一件事了,那必须是说到做到。
我原本想那婆婆是孟婆,突然又想起来白雪之前已经说过了,孟婆不是老婆婆,而是个长相十分年轻的绝色女子,因此又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只看着白雪和司马貌行事。
白雪低声道:“看见那个老婆婆了吗?”
我点点头。
“她是孟婆手下的孟老妪。”白雪道:“有些心里明白事儿的聪明鬼知道这是孟婆庄,进来之后,就算口再渴,也能忍住,不去喝孟婆汤。这老婆婆站在这里就是引诱过往的没有喝缸里孟婆汤的鬼魂进去,在她这里面喝。这个店,就是孟婆店。”
我诧异道:“孟婆汤不是强制要喝吗?不喝的话,不是要受重罚吗?”
“是。”白雪道:“十殿阎君的规矩,孟婆汤必须要喝,不喝的话,要受极重的刑法。而且上望乡台的时候都有登记,到六道轮回那里,还要照着登记的鬼魂进行投胎转世,喝了孟婆汤的鬼,登记薄上的姓名就会有所变化,到时候一看便知。但是,十殿阎君有十殿阎君的规矩,孟婆有孟婆的规矩!孟婆是东汉时候才入主阴司的,在孟婆之前,也有一种汤,要鬼魂喝了,忘却前世的记忆,然后才能转世,那叫做迷魂汤。”
“迷魂汤?”我低声道:“这听起来也好生熟悉啊。”
白雪道:“自从孟婆来了之后,迷魂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孟婆汤。世上有人把孟婆汤和迷魂汤混为一谈,其实是不对的。这孟婆,我之前跟你说过,心地非常善良,她是不愿意强制鬼魂去喝孟婆汤的,也不愿意鬼魂不喝孟婆汤而受极重的处罚,所以她才在孟婆庄施了法术,凡是靠近庄子的鬼魂,都会觉得口渴难忍,忍不住要去喝那缸里的孟婆汤。有一些不肯喝的,还要过这个孟婆店,在店里务必也要喝到,但不会强制,只是引诱。这孟婆店的鬼差,都是孟婆的手下,凡是能引诱的鬼魂平安喝下孟婆汤,就会有赏赐。所以这孟老妪等鬼差,做起事情来,还是十分用心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道:“那这个孟婆店会怎么引诱鬼魂喝汤?”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白雪诡异的笑了笑。
我正奇怪,白雪又对司马貌说道:“司马大人,这个店恐怕不好过,咱们要不要亮明身份?”
“我觉得还是不要亮明身份的好。”司马貌道:“怕又有都市王和转轮王的眼线。不过真过不去的话,那就只好明说了。”
说罢,司马貌已经昂首进了店去,我和白雪也跟着进了去。
这店外还有楼梯台阶,我们拾阶而上,进到那店里头一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从外看这店,也不过是大,但是进了店之后,才发现,内中竟是极其豪华的装饰!
画栋雕梁,白玉柱子,石砌朱栏,屋门上挂的是琉璃帘子,屋子里摆的是青雕大桌,檀木椅子,桌子上放的是金碗银筷,地上铺的是五彩毛毯……这富贵夺人的装潢,让我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孟老妪也进了屋子,笑吟吟道:“三位请坐。”
“不坐了。”司马貌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
孟老妪道:“三位不渴吗?”
“不渴。”白雪道:“我们一点也不渴。”
孟老妪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是绽颜一笑,道:“进了我们的店,就是客,客来了,却不奉茶,这是我们失了礼数——就算三位不渴,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不是?丫头们,出来奉茶!”
孟老妪一声喊,早有几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应。
紧接着,便有三个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各个都是身着红裙绿袖,系着青丝腰带,长发垂腰,长得如花似玉,走的袅袅娜娜,如弱柳扶风,身上都带着玉佩铃铛,随着腰肢轻轻摇晃,悦耳动听,而阵阵香风袭来,更是让我不由得心神荡漾。
我看的不由得眼前一亮,白雪又已经低声说道:“这三个大美女就是孟姜、孟庸与孟戈!引诱你来的!”
我瞥了白雪一眼,没有吭声。
要施展美人计吗?
刚动了这个念头,孟庸便走了过来,拉着我道:“哥哥,怎么不坐下来啊?莫不是嫌着椅子脏吗?小妹给哥哥擦一擦。”
那声音听起来简直要媚到骨子里去了,我自己感觉已经是铁石心肠了,但仍旧是被这声音给激荡的浑身发软,再看那孟庸伸手在椅子上拂尘,纤纤玉指却做这种活儿,我几乎都要忍不住怜惜她,要坐下去了。
好在我的定力还算是高深,终究是忍住了。
司马貌也被孟姜拉住,莺歌燕语的劝慰他坐下,司马貌只是笑笑,道:“别来哄我们了,我们都知道这是孟婆店。饶了我们去吧。”
孟老妪脸色一变,不由得深深的看了司马貌一眼。
孟姜等三个女子也是一怔,孟姜突然拉着司马貌道:“先生,你误会了,这里不是什么孟婆店,这里就是寻常的阴间茶馆。你来尝尝我们的茶,天上人间少有的甘甜可口!”
孟庸也缠着我,道:“哥哥,你是觉得我们长得丑么?所以不愿意在这里多待片刻吗?”
说话间,那孟庸就往我身上靠,我赶紧躲开,谁知道那个孟戈又凑了过来,两个死缠烂打,我也不敢怎么样,好是难堪!只眼巴巴的看着司马貌和白雪。
白雪捂着嘴只是笑,倒有些幸灾乐祸。
司马貌见状,叹息一声,道:“算了,原本不想亮明身份的,怕几位不好交差,那就告诉你们吧。我们三个不是去转世投胎的鬼魂,而是公差。特地奉了五王爷的命令,来巡视的。”
“当真?”孟老妪狐疑的看着司马貌。
孟庸和孟戈也愣住了,不缠我了。
司马貌笑道:“你看我像是在说谎吗?我这里还有公文,你可以验看一下。”
说罢,司马貌将怀中公文拿了出来,递给孟老妪,孟老妪凑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然后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了。
“原来真是公使大人。”孟老妪慌忙行礼道:“得罪了,得罪了。”
“不知者无罪。”司马貌道:“好了,公文还我,让我们过去吧。”
“是。”孟老妪将公文还给了司马貌,司马貌仍旧装到怀里,我们三个正要离开,内室中琉璃帘子突然一响,一道身影走了出来,笑道:“司马貌,白雪,你们就准备这么带归尘走了?佳丽在侧,美饮在旁,不坐下来歇歇,多可惜!”
司马貌定睛一看,登时大喜,道:“陈护法!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