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恶师杀徒,判官断魂
水三先生吓了一跳,但是反应也极快,身子一扭,滑腻腻的,竟像是一跳泥鳅,从我双臂之中,滑行了出去。
德叔一掌落空,道声:“可惜!”却也欣喜我没有出事,只一点头,立时便追水三先生而去,冰块儿却赶了上来,凶光毕现,我暗呼不妙,赶紧跑向德叔那边,冰块儿动作却比我快,赶上来,一脚踹中我的腰窝,将我踢飞了出去。
这一击,痛彻心扉,我叫都叫不出喉咙,只是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德叔看见大怒,骂道:“贼子,找死!”
骂声中,德叔先过来扶我,原本被他追赶的水三先生却又跑了回来,联合冰水儿、冰块儿和一众七鬼全都又将德叔包围在核心。
水三先生极其奸猾阴险,一扬手,乌光闪过,空中“嗤嗤”数声响起,径直奔向我来。
德叔急忙拖着我往一旁闪躲,那边冰水儿和冰块儿却也和他们的师父一样,如法炮制,站在那里纷纷朝我打起暗器来。
若是这暗器朝着德叔身上打,也还没什么大事,以德叔的本领,肯定能躲得过去,但是这暗器朝着我打,就有点大事不妙了。
一来,我被踹中了腰窝,根本不能动弹;
二来,我个头不低,块头不小,目标体积大,很容易被击中;
三来,对方人多势众,三个人,六只手,暗器层出不穷;
四来,还有七个淹死鬼魂在骚扰德叔,不时地喷凉气。
在这种情况下,德叔要想护我周全,难度异常之大。
但德叔还是抱着我,在铺子里闪躲腾挪,伺机往外逃去,嘴里还念叨道:“情况有些不利,咱们爷俩儿先走为上计吧。”
我也深表同意,只是怀疑早上测字的时候,明明测出来是大吉的结果嘛,怎么现在这般狼狈。
水三先生看穿了德叔的意图,抢先守在门口和窗口那一边,就不让德叔冲出去。
这么一来,德叔急了,一急,心就不静了,心不静,看什么东西也就不明朗了。
一时间,更落下风。
我喊道:“德叔,你先放我下来,不用管我。”
“闭嘴!”德叔道:“我当然要先护你周全!”
说话声中,一根冰刺朝我脑袋飞来,德叔急忙一偏身,却另有一根冰刺“嗖”的奔出,不偏不倚,打在了德叔的脚踝上!
德叔身子一个踉跄,往前趔趄了几步,却是为了护着我,重心不稳,速度也慢,又被水三先生看中机会,赶上前去,一脚踹中了德叔的后背!
这一下,德叔摔了出去,我也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跌落尘埃,摔得是七荤八素,眼前乱冒金星!
王桂娥等众鬼,一拥而前,纷纷要喷气,德叔却一把拿出雷击枣木令牌,往空中一挥,厉声喝道:“孽障,认得此牌吗!”
众鬼都是一怔,止住了脚步,水三先生大叫道:“他现在没工夫作法,你们不要害怕!”
德叔已经将手伸入怀中,再掏出来的时候,指间已经抓了一把毛笔!
“噗!”
德叔咬破舌尖,狂喷出一口鲜血,将一把毛笔笔头全部染红,然后朝着众鬼丢了出去。
王桂娥见机早,看见德叔丢出毛笔,马上就躲开了。
大民、孬蛋儿和小强也纷纷跟着躲开,只有狗儿、羊娃儿和喜娃没有躲过去,被那沾血的毛笔穿胸而过!
“嗷!”
“呜!”
“哇!”
几声凄厉的惨叫,三个小鬼渐渐变得透明,变得虚幻,却另有黑水在黑雾中滴落下来,在地上汇合成了一大片粘稠的液体。
三鬼灭了!
德叔也虚弱极了!
脸色变得异常煞白,像是大病初愈的人,一点血色都没有。
气息也粗重起来,就连离得不算近的我,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铺子里一时间静寂下来,每个人都没有动,都在虎视眈眈看着对方。
德叔刚才那一手,实在是摄人心魄!
人不敢轻举妄动,鬼也不敢了。
“师父,师父,救救我,我看不见了!”
就在所有人都异常紧张的时候,一道求救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这个铺子里的平静。
原来却是冰水儿,那个被我一口破邪酒喷瞎了眼睛的冰水儿,刚才还在地上打滚哀嚎,此时此刻听见铺子里动静小了,便起来,呼唤水三先生求救。
但是,谁都没有动。
冰水儿就那么挥舞着胳膊,在铺子里瞎走,嘴里还喊道:“师父,你在哪里?师父,你说话啊。”
“我在这里,你过来。”水三先生没有动弹分毫,只是出声提醒,那声音冷得像冰,毫无感情,令人发怵。
冰水儿却似乎浑然不觉,听见水三先生的声音来源方向后,立即朝着他那边移步过去。
“师父,我来了!”
“好,过来。”
冰水儿刚走到水三先生面前,德叔却大喝一声,飞身而起,直扑水三先生!
此时此刻,水三先生后有墙壁,前有冰水儿,左侧是机器,右侧是德叔攻击的方向,一时间,四处都是死角,只能往上迎敌,但是德叔居高临下袭击,占尽了便宜,水三先生几乎是避无可避!
可是,水三先生却一点都不慌张。
不但不慌张,嘴角隐隐约约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好像,他事先知道了什么。
“废物!留你何用!”
水三先生却大骂一声,左手握着一根尺余长、拇指粗细的黑色冰刺,恶狠狠地划向了冰水儿的脖子!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攻向水三先生的德叔,也吃了一惊!
冰水儿的咽喉部位,被水三先生的冰刺划出了一道笔直的血线!
他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
水三先生一挥手,冰水儿的脑袋断了,往后飞出,一股血,从冰水儿的脖腔之中喷射而出,像一道水柱!
那是黑色的水柱!
德叔刚好身子到了那上空,急忙一折身,往后避开喷射的黑血,同时一甩手,又是两根红头毛笔飞了出去!直奔水三先生的眉心、胸口!
水三先生只要躲,就势必往侧面躲,因为他三面无路,但是侧面恰好又是德叔退回来的地方,水三先生躲无可躲!
但他还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一把提起了冰水儿的尸体,挡在自己身前!
“噗!”
“噗!”
两声轻响,两根毛笔刺进了冰水儿的身体。
“好毒的师父!”德叔不禁咬牙切齿道:“就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有徒弟跟着,也真是奇了!”
“你骂我毒,我却要夸你,好一个判官断魂笔!”水三先生假意赞叹道:“麻衣陈家的相术还真是层出不穷,令人令鬼都防不胜防!至于我毒不毒,我的徒弟们还没评判,你着什么急?不过,陈德,你现在还有多少力气?”
“嘿嘿……”德叔的手在哆嗦着,嘴上却道:“想知道我有多少力气,你来试试不就心里有数了?”
水三先生注意到了德叔颤抖的手,当即大喝一声:“他不行了,给我上!”
“噗!”
喊声中,水三先生先朝着德叔吐出来一口黑水,德叔歪转脑袋躲过,王桂娥等四鬼却都涌上,一阵凉气乱喷,德叔躲避不及,左肩瞬间一片白茫茫的寒霜凝结!左臂,也僵硬地垂了下来!
冰凌儿趁势上前,去刺德叔的右肩,却被德叔飞起一脚,六相全功中的撕云裂腿法,全力击中冰凌儿胸口!
刹那间,冰凌儿血沫顺嘴喷出,显见内脏都烂了!人也似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去,撞到机器上,再摔倒地上,从头到尾,是动都没动!
可是德叔的右肩,又在这时节,被众鬼喷中,虽然德叔又丢出几根判官断魂笔,喜娃、孬蛋儿纷纷陨落,化成黑水,可是德叔也被赶上前去的水三先生一指连戳胸前、膝上六处大穴!
德叔终于不能动了。
第五十五章 命悬一线,祟气再侵
一时间,铺子里,尘埃落定。
“好一个陈德!”水三先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道:“毁了我五个新鬼,损了我两个徒弟!真不愧是陈家的人,佩服!”
“以多胜少,佩服也是理所当然。”德叔嘿然道:“水三先生,你也算是术界里成名的高手了,怎么样,总要顾及一下面子吧?”
水三先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陈德,你是要我放过这个小子吗?”
“聪明!”德叔道:“他还不够格死在你的手里。”
“他嘛,倒是还有些奇怪本事,居然能让鬼祟不扰……”水三先生沉吟道:“确实不够格死在我的手里,不过,死在我徒弟手里怎么样?”
“嘿嘿,徒弟愿意下这个手。”冰块儿笑嘻嘻道。
“无耻!”德叔怒道:“实话告诉你们,他是神相的结义兄弟,你们要是杀了他,就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被神相灭教吧!”
“神相的结拜兄弟?”
水三先生吃了一惊,冰块儿也脸色一变,低声嘟囔道:“师父,前几天听土堂的兄弟说,原本失踪的麻衣神相陈元方确实又出现了,土堂的一个先生,一个大师,数名弟子,全部栽了!”
“我知道!”水三先生咬着牙道:“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咱们才更该杀了他们俩儿,不然活着放出去,告诉了陈元方,咱们还是个死!在无人能知的情况下,杀了他们,陈元方也未必知道,更何况,陈元方也不敢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
“还是师父老奸巨猾——啊不——是师父老谋深算!”冰块儿谄笑道:“那徒弟就动手了?”
“等等!”水三先生道:“这两个人,如果死了,魂魄可是好材料,本事这么高,死了以后变成厉鬼,那可是一个顶一群!按照咱们水堂的法子杀了他们!”
“是!”
“嘿嘿……”水三先生笑道:“陈德,你知道我们水堂要杀你们的法子是什么吗?”
我冷笑道:“不过就是想淹死我们而已,那还有什么奇怪的?”
“啧啧!”水三先生道:“你这么聪明,我都不好意思杀你了,不过,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天妒英才!越是聪明,就越死得早!冰块儿,把他们弄到冰窖里去,按在冰水里淹死!”
“没有问题!”冰块儿应了一声,正准备要过来拖我,地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呻吟,冰块儿吓了一跳,赶紧去看时,只见是先前被德叔一记“撕云裂”踹中心口的冰凌儿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原来此人还没有死。
“冰凌儿哥?冰凌儿哥?”冰块儿蹲下身子,推了推冰凌儿,冰凌儿艰难地道:“疼……好疼,快,快给我治,治伤……”
“冰块儿。”水三先生脸颊上的肉一颤,狠声道:“冰凌儿不行了,也把他拖下去,送他上路吧。”
“是,师父!”
冰块儿毫不迟疑地答应着,竟然没有丝毫惊惧之色,就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甚至还有点得意而欣喜的神情。我在一旁看着,也有点不寒而栗,再想起来刚才水三先生打掉冰水儿脑袋的情形,我更是胃里一阵翻腾!
这都是什么人啊?
到底是邪教里的邪功让他们失了人类的本性,还是他们本来就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去了邪教?我已经无法分辨清楚。
几分钟前,还是并肩作战的师徒、师兄弟,现在受了伤,不但不救,还要杀了,这群邪教的人,简直就是泯灭了人性,和畜生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应该是还不如畜生。
“我真是奇怪啊,怎么这天底下还有你们这样邪的人存在!”德叔感叹道:“天道究竟是怎么了?”
“有白就有黑,有正就有邪,有高就有低,有善就有恶。”
水三先生笑道:“陈德,你居然连这都看不透?有人生来就是好人,也有人生来就是要作恶的!只有善恶共存,黑白分明,这个世道才能平衡,不然怎么去区分阴阳呢?你称我们是邪徒,我们看你们还是邪徒呢,正和邪,都是一个称谓而已,区别就在于信仰有些不同。规则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定的,我们并不认同,仅此而已。”
“错了,全错了!”
德叔道:“不是信仰不同,而是你们已经失去了本性。就好比水和油,不管称谓怎么样,本性都不会变化,你渴了,就得去喝水,难道把油的名字改成水之后,你渴了就可以去喝油了吗?难道把你们邪徒的称谓改成了正人君子,你们就真的是好人了吗?世人避讳黑暗,崇尚光明,这就是本性!你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
“相士最会玩弄嘴皮子,我不跟你说这些无聊的话题。”水三先生摆了摆手,道:“都说邪不胜正,今天,我们这些邪人不还是赢了你们,你们马上就要死在我们手里,这就是现实!冰块儿,怎么还不动手?”
“哦……师父。”冰块儿晃了晃神,道:“师父,您看这地上的黑水,好像要冒黑气了,怎么办?”
我也看见了,被德叔消灭的四个淹死鬼化成的黑水,都没有渗入地下,而是在地上成了黏黏稠稠的一大片黑迹,此时此刻竟然还连到一起,很有些要氤氲生气的迹象!
跟先前在北路追袭水堂弟子,打落的黑冰所化作的黑水一样!
“是那几个新鬼化成的黑水吗?还能怎么办!”水三先生不耐烦道:“我教过你多少遍了?把你的黑冰拿出来,等祟气出来了,用冰收了!淹死鬼虽然被打散了,但是它们的祟气还是可以用的。这还用问我吗?”
“可是,现在不是要淹死他们几个……”
“你他妈的分不清主次啊!”水三先生一脚踹过来,骂道:“老子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儿!你先收了祟气,再淹死人不行吗?”
“是,是,是,师父!马上办!”冰块儿忙不迭应着,赶紧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木盒子,刚要打开,那地上的一滩黑水里,突然就有如丝如缕的黑气升腾起来。
冰块儿连忙捧出黑冰,嘴里“叽叽咕咕”的念叨着,往黑气那边靠。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黑气不但没有被冰块儿的黑冰所收拢,还改变了方向,转而朝我这里奔来。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转向我这里。
我更是目瞪口呆。
那黑气,一丝一缕,全都钻进了我的手掌心。
左手的手掌心,依旧是从劳宫穴进去!将我的整条手臂,然后是半边身子全都麻痹掉!
和之前那次情况,一模一样!
上次,只有我自己在场,我还怀疑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是这次,我终于可以肯定了,这绝不是幻觉。
这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
直到那些祟气全都钻进了我的体内,铺子里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铮子?”德叔不安地喊了我一声。
我呆呆地应了一下。
“师父?”冰块儿傻傻地摊着手,看着水三先生,道:“这,这怎么办?”
水三先生没有吭声,而是阴沉着脸,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盯着我上下打量,然后又抓起我的左手,掰着手掌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练的是什么本事?为什么能吸收这祟气?”
“我是你老子。”我骂了他一句,道:“老子练的是专杀异五行的本事,为什么会吸收祟气呢?因为老子厉害!”
水三先生也不恼,轻轻地笑了声,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我的问题,说不定我能放你们一马。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全真教下,慧眼门徒
“嗯?”我诧异地看了水三先生一眼,道:“你是不是当我傻?”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劝你还是相信的好,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水三先生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修炼的是什么本事?为什么这些祟气会被你吸收掉?”
“你猜。”
我也不是有意要调戏水三先生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才是最想知道的那个人,他现在非要问个结果,我能怎么说?
水三先生眼皮子颤了一下,道:“你不愿意说?”
我反问道:“我说了你信?你要是相信,我就说。”
水三先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站起身子,道:“不用问了。冰块儿,去把陈德拖到冰窖里淹死了,这个人留下来,带回去交给堂主,说不定是一大功劳。”
“是!”
水三先生又看了我一眼,阴笑道:“你不说也无所谓,带回去,我们堂主会好好解剖你研究研究的。”
这话说的我浑身一寒,眼看着德叔就要被冰块儿拖下去,我惊怒交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竟然不由得张开了嘴,大声喊道:“救命啊!杀人了!要杀人了!”
“扑哧!”
水三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你叫吧,叫啊,我让你好好叫,让你拼命叫,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我这铺子,只要关起门来,就算有人从门外经过,也保准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是谁在喊救命?”
水三先生话音刚落,外面忽的就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水三先生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把目光扫向铺子的大门。
铺子里还是被雾霾笼罩着,虽然不如之前那般浓烈,但是依旧黑沉沉的十分压抑。
铺子大门那里,有光芒从门缝里投射进来,穿行在雾霾中,显得很是耀眼。
而外面似乎就有人,站在铺子的大门外。
那低沉的嗓音又喊了一声:“谁在喊救命?里面有人吗?”
“砰、砰、砰!”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大声地敲着铺子门:“到底有没有人?大白天的为什么关着门?”
真的是有人来了!
我心中大喜过望,也不知道我这人到底是倒霉还是幸运,上次命悬一线时,土大师在那里自命不凡,结果招来了义兄陈元方;这次水三先生在这里得意洋洋,又招来了个救星。
我连忙喊道:“杀人了啊!快来救命啊!”
“真有人啊,快开门!”外面的人又“砰砰”敲了几下,喊道:“再不开门,我就踹开了!”
“快踹啊!”我叫道。
冰块儿急的就要过来捂我的嘴,水三先生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里穷乡僻壤,来的能是什么高人?你……”
“嘭!”
水三先生话音未落,一身巨响,烟尘四起,铺子的大铁门竟朝内而落,铺到在地上。
外面那人,竟然真的把这大铁门给踹到了!
水三先生立即就说不出话来,所有的人,目光都投向大门口,一个胖大的身影。
外面灿烂的太阳光芒从那胖大身影的四周,迅速地涌了进来,霎时间,整个铺子都亮堂起来。
“啊!”
“啊!”
“呜啊!”
王桂娥等三鬼尚在雾中漂浮,日光猛然照射进来,登时嘶声惨叫,乱躲乱藏,水三先生将手里的大黑冰一抛,口中念念有词,那三鬼立时便被吸入黑冰之中,不复再叫。
“鬼哭狼嚎的是什么东西?”那胖大的身影走进了屋子,使劲嗅了几下,道:“这好好的冷饮铺里,怎么这么大的羊骚味?还有一股异样的血腥味?呀,真的有一具死尸啊!还是掉了脑袋的。”
那胖大的身影走到冰水儿的尸身旁边,用脚踢了踢,然后又抬头,朝我们这边看来。
太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射着,无法看清楚他的面目,只是能感觉到一双晶亮的眸子,正透过雾霾,瞟向我们。
水三先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不是傻子,从眼下这人的表现来看,来者绝非常人。
一个正常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一脚踹开了那从里面上了门栓的大铁门?
一个普通的人,怎么可能嗅到淹死鬼的羊骚味?
一个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见到无头的死尸而不害怕?
“这么多人啊,是哪个在喊救命?”
“是我!”
我刚应了一声,那胖大的身影就到了我的跟前,我只是觉得眼前有道影子一闪,一阵风过,就多了张脸凑到眼前,速度快的实在惊人!
这次离得太近,我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圆胖脸,宽额头,大鼻子,厚嘴唇,叠下巴,还有一双鸳鸯眼,又亮又长。
以《义山公录》“相形章”来说,此人之面相正是“身贵近君堪大用”的富贵相。
再加上此人说话低沉温和的嗓音,走路如疾风扫劲草的利落样,再也错不了的!
更奇的是,此人头发往上挽成了一个髻,还插了根筷子,浑身上下披着一件脏兮兮、灰溜溜、破烂烂的长衣,道袍不像道袍,僧袍不像僧袍,活脱脱像个叫花子。
但气质不俗,却绝非叫花子可比。
“原来是你?”他瞪着眼盯着我,嘴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我登时嗅到一股大蒜混合酒肉的味道,赶紧偏了偏脸,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说原来是我?”
“我的意思是,原来是你在喊救命。”
“是我!这里有两个邪教分子,已经杀了好多人,还要再杀人——你小心!”我正说着话,突然看见水三先生朝冰块儿努了努嘴,那冰块儿立即挺着冰刺,在来人背后狠命扑来!
来人却看也不看,一挥胳膊,反手一个巴掌打出去,正好甩在冰块儿的脸上,冰块儿“嗷”的一声惨叫,身子陀螺似的在空中翻滚着,飞了出去,撞到墙上,落下来,左脸已经肿了一寸来高!
水三先生大吃一惊,眼睛眯了起来。
“我正在跟人家说话,你们别闹。”来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不往后看,只是继续问我道:“是哪个邪教的人?”
这人手段如此高明,我实在是高兴的满心欢喜,道:“异五行水堂的人,专门在水下弄淹死鬼害人!这几日,光一个村子里,他们就害死了六个孩子!道友是哪个门派的人?在下是麻衣陈家的陈铮,那边还有我的义父陈德!”
“麻衣陈家!”来人眼睛一亮,道:“好,好,好!原来是自家人!今日,你们遇见了我,就算是荣华富贵了也……”
“小心!”
“小心!”
来人喋喋不休,水三先生却猛然一张嘴,一口黑水利箭般喷射而出,直奔来人后脑!
我和德叔几乎是异口同声出言提醒,这人却不慌不忙地先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双脚蹬地,一跃而起,翻滚着落在德叔身边,又将我放下来,觑着水三先生道:“汝算是个硬爪子!不过好没道理,也好没礼貌也!咱们初次见面,就算你是坏人,我是好人,你也该问问我姓谁名甚,是何门何派也吧?”
水三先生被这人古里古怪的说话弄的一愣,然后嘿然道:“正要请教!”
“我啊,我这个鄙人就是好人见到了荣华富贵,坏人见到了活该倒霉的王荣华!当然,汝也可以叫我王富贵,只不过这个,这个我师父曰过,富贵者,听起来比较俗气也,荣华者,听起来比较高雅也……”
听见这话,我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荣华”好像也没比“富贵”高雅到哪里去。而且这王荣华明明不是文雅书生,却偏偏说话要带些“汝”呀、“曰”呀、“者”呀,“也”呀的字眼,实在是滑稽不堪。
王荣华见我发笑,连忙问道:“你笑什么?”
我还没回答,水三先生就不耐烦道:“你来自何门何派?师父又是何方神圣?”
“堂堂在下来自全真派。”王荣华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师父正是术界赫赫有名的‘慧眼道真’,区区太古道长!”
“哈——咳咳!”
这次连德叔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又连忙用咳嗽掩饰,道:“原来是太古真人的高徒!咱们真是自己人!太古真人跟陈家自汉生老爷子开始,到前族长陈弘道、神相陈元方,是三代的交情了!”
“然也,然也!”王荣华道:“全真派还归神相令调遣也!汝与鄙人,自然是一家人了!这个,陈铮朋友,你又在笑什么?”
我笑道:“堂堂和区区用反了。还有,你的古文,用的好生别致!”
“是吗,哈哈,多谢夸奖!”王荣华挠挠头,瞪着水三先生道:“既然报过家门了,现在,就收拾你!”
第五十七章 小五雷法,大淹死鬼
王荣华也不是磨蹭的主,喊声中,就开始朝水三先生奔去,那水三先生阴瘆瘆一笑,蓦然间,“哇”的一声张开大嘴,如墨的黑水喷涌而出,骤雨般洒向王荣华!
“来得好!”
王荣华喝了一声,蒲扇大的手掌往空中一挥,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柏木剑,七寸长,两寸宽,半个指头厚,不大也不小,但是捏在王荣华手中,仿佛像是一个小玩意儿。
可就是这“小玩意儿”,被王荣华捏着剑诀一挥,“嗖”的飞入空中,刹那间竟然光芒四射,水三先生喷出来的黑水,被这柏木剑剑芒所挡,瞬间便消失的一滴不剩、干干净净!
而柏木剑在空中旋转一圈后,又重新回到了王荣华的手中。
这一招山门的御剑法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历来都说全真教是山门正宗,手段不凡,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历来都说全真教是山门正宗,手段不凡,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关门!”
水三先生大喝一声,刚才被王荣华一巴掌扇出去的冰块儿听见这话,赶紧连滚带爬地奔到铺子大门处,奋力把那厚铁门给掀了起来,“咣当”一声,又给重新合上!
一时间,屋子里重新恢复黑暗,仅有的几道亮光也只是从我和德叔进来时候,破坏的小窗户里投射进来,但是也被铺子里的雾霾给遮蔽了。
王荣华却似浑不在意,不屑道:“关门要做个什么也?要放狗?我这个鄙人不怕!”
我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老王,说‘鄙人’的时候,不用再说‘我这个’了,‘鄙人’就是自己的谦称。”
王荣华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水三先生就已经又拿出黑冰,将王桂娥等三鬼放了出来!
“三鬼听命,并力向前,给我杀了这杂毛道人!”
王荣华瞥了一眼,道:“关门放鬼哉?嗅嗅,淹死鬼的味道……好哇,今天就让你们这些祟物看看我这个,呃,鄙人的山门手段!”
说话间,王荣华左手持剑,右手一翻,陡然间竟又多出来了一把小物事!
我打眼细看时,却是黑、白、青、红、黄,五面小旗帜!
好生熟悉!
王荣华持旗分定,将手一挥,五面小旗帜分赴五个方位,东、南、西、北、中,白旗在西,黑旗在北,红旗在南,青旗在东,黄旗在中,然后落在地上,旗面展开,都如巴掌大小,安然不动。
王桂娥等三鬼本来都凶恶狠戾地朝王荣华奔来,但是一见这五面旗帜落地,都是骤然止步不前,惊慌无措!
我突然醒悟,想了起来,这是五雷正法啊!
十四年前,汉生老爷子还有曾子娥奶奶,为了救我的命,给我施展讨亡术之前,曾经布下五面大旗,就是为了要用五雷正法恐吓刘伟。
当时刘伟是极厉害的恶祟,现如今这三鬼却是道行尚浅的新鬼,所以王荣华以小旗,以小五雷正法,也足以令之胆寒!
第五五七章 天默煌煌
我得救了。
我如释重负,我大喜过望,我激动莫名!
最后一刻,血玲珑失手了,陈万年失算了。
没有人能想到天默公会突然觉醒,会突然出手。
但,往往是想不到的事情,它就会突然发生。
所以会有个词,叫做“出人意料”。
闵何用如临大敌,挡在血玲珑身前,血玲珑却显得分外平静,道:“陈天默,你怎么突然就醒了?”
“我睡的时间太久了,我不是曾天养,辟谷之术还未到他那等出神入化的地步,我这睡的本事,是睡仙老祖陈抟传下来的,要睡几时,醒几时。”
天默公笑道:“天下间,能睡得地方有很多,我来到你们这里睡,一是为了守护天书,二是为了等一个人来。现在他来了,我就不要再睡了。”
血玲珑道:“你在等陈元方?”
“对,我在等我的重孙子。”天默公道:“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在等他,现在,他终于来了,你怎么能把他的魂魄封在这镜子里呢?”
“陈天默,你狂什么!”闵何用道:“天下人都怕你,我也不怕!昔年,我就敢跟你约斗,现在,还是一样!你敢与我比试吗?”
“你比我厉害,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天默公看着闵何用,笑了笑。
闵何用一愣,本来斗志昂扬的脸上,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嘴巴张开了许久,也没再说出话来。
血玲珑笑道:“陈天默,你倒是堪破了一切贪嗔痴念,清静无为以循老祖之道啊。”
“尚不到那般境界。”天默公道:“不过,血玲珑,我想要奉劝你,罢手吧。”
“罢手?”
“对。”天默公道:“血金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是时候要消失了。”
“你要我罢手,那你们陈家呢?”
“陈家,或许它的宿命和血金乌一样吧。”
“也要消失?”
“不,或许是殊途同归。”
血玲珑片刻无语,无着子却悄然去了,天默公看见,只是一笑,却未理睬。
闵何用道:“玲珑,你跟他这许多废话作甚?你要那宝鉴,我便给你抢过来,你要陈元方的身体,我也给你抢过来,天底下,谁还能挡得住咱们两个联手?”
血玲珑看了看天默公,天默公摇头道:“我不会跟你们打,我打不过你们。”
“陈天默,你休要这般不阴不阳!”闵何用怒喝一声,身形一晃,已经鬼魅般掠出,手一挥,一道白光迸发,凭空化作一道霹雳,“咔嚓”一声巨响,劈向天默公!
山门手段!
这闵何用果然是绝顶高人,一挥手,便已施展出山术来。
天人契合的程度,实在是到了惊人的地步!
先前我已经看过天佑公、太虚子、青冢生的手段,都已臻至相门、卜门、医门的化境,眼下这闵何用,却是我所见过诸人中,山术的最高峰!
天默公却是大张四字口,“呼”的喷出一口气,还带着一声闷音:“嗡!”
迎着那霹雳,柔弱克刚强,立时都消失不见。
我突然醒悟,想了起来,这是五雷正法啊!
十四年前,汉生老爷子还有曾子娥奶奶,为了救我的命,给我施展讨亡术之前,曾经布下五面大旗,就是为了要用五雷正法恐吓刘伟。
当时刘伟是极厉害的恶祟,现如今这三鬼却是道行尚浅的新鬼,所以王荣华以小旗,以小五雷正法,也足以令之胆寒!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护道全真,净我山门!急急如律令!”?
王荣华一声大喝,手中柏木剑朝上一指,只听“咔”的一声响,凭空竟落下一道电光,在雾霾中“噼里啪啦”乱响起来,一时间,电光火花,在五面旗帜之中,交织相连,成了四道电网,将三鬼完全笼罩在阵法之中。
三鬼惊悚欲退,哪里还来得及!
那电光流动是何等迅速,只听得“啪”、“啪”、“啪”三声轻响,那三鬼连叫都没有叫出声来,便被轰碎了,魂飞魄散了。
可叹可叹,为虎作伥,落得个什么下场!
铺子里的雾霾也被那电光击溃,渐渐消散,变得澄明起来。
但是,我却突然发现,水三先生不见了。
我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王荣华和那三鬼之上,没有再去注意水三先生,没想到尘埃落定之时,水三先生居然不见了!
王荣华也“咦”了一声,顶着大脑袋在铺子里环顾一圈,然后盯着站在门口处瑟瑟发抖的冰块儿,问道:“那个坏人呢?”
“我,我,我不知道……”冰块儿哆嗦着说道。
“道友,地下有冰窖!”德叔说了一声。
“对,在下面地窖里!”我突然间醒悟,道:“老王,这铺子地下有个冰窖!他一定躲在那里面了!”
王荣华瞪眼道:“入口在什么地方也?”
“就在那个压塑机的下面!”我指着那机器下面的黑洞道:“就是从那里下去的。”
王荣华快速走了过去,伏着身子看了看,然后又试着往机器下面拱,但是我们尴尬地发现,他拱不进去……
王荣华的身子块头太大了,钻不到那个机器下面,根本无法从黑洞里下去。
王荣华恼怒地站了起来,瞪着机器一动不动。
我安慰道:“老王,要不,你守株待兔?”
“非也!”王荣华摇了摇头,忽然把两腿叉开,蹲了一个四平马步,然后双手在机器上一抱,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大惊失色,难道他要把这机器抬起来?
那铁疙瘩块头不小,少说也有几百斤重!
德叔也吃了一惊,那冰块儿更是瞪大了眼睛。
“起!”
只听王荣华爆喝一声,双手往上一撑,那机器竟然真的缓缓起来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此人力气之大,不下于五叔陈弘仁!
只见王荣华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但仍然是把那机器移到了一旁,重重丢下,轰然一声,烟尘四起,黑洞终于露了出来。
王荣华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吐了口吐沫,捋捋袖子,正要从黑洞里跳下去,德叔却猛然叫道:“慢!”
王荣华疑惑地看向德叔。
德叔道:“冰窖里有什么东西,咱们还不知道,那水三先生狡诈恶毒异常,要小心下面有诈!你来把我的穴道解开,咱们一起下去,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也好!”王荣华道:“鄙人的师父总是说鄙人本事是有的,就是太粗枝大叶,独自行走江湖要吃亏,鄙人十分不服,这才偷偷跑出来闯荡闯荡也……你刚才说的话就很有道理……”
王荣华正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有股异样心悸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正要提醒王荣华,王荣华却也闭住了嘴,不说话了,而是慢慢扭头,朝那黑洞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洞里陡然飘出来一个影子!
直冲冲往上飘出来!
竟像是一缕烟!
无声无息!
王荣华一怔,然后大叫一声:“好冷!”捂着脸,身子急往后退。
我打眼看时,赫然发现王荣华的头发上都结了冰!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情,那影子根本还没有接触到王荣华,两者只是离得近而已!
等王荣华后退着,把手从脸上放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就连他的脸上,也已经起了一层霜,而整个铺子里的温度更是猛然降到了冰点!
我惊愕地看着那从冰窖里窜上来的影子,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相貌十分秀丽的女人,只是那长长的头发,宽松的衣服,却都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还有那双眼睛,那脸上的神情,都冷得像结了冰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我,我的身子猛然一缩,就像是被一块冰刀慢慢划过了肌肤一样,瞬间就瑟瑟发抖起来。
我甚至觉得,这铺子里的温度,此时此刻,已经到了零下!
水三先生的脑袋在那女人身后露了出来,嘴角绽放出一丝恶毒的狞笑,道:“这是我从颍水深处挖出来的宝贝!死了已经几百年了!祭炼成恶鬼,我看你们斗不斗得过!去,释放你的怨气吧,杀了他们!”
第五十八章 全真至宝,损人伤己
那女鬼的目光却还是幽幽地钉在我身上,一动不动。
看什么看?
难道我是这里面所有人中目标最大的人?她要先拿我下手?
可是王荣华的块头明明比我大啊,
我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立时引来一阵剧痛,之前被冰凌儿踢中了腰窝,到现在还是一动就痛。
“五雷归一!”
王荣华突然大喝一声,手中拿着柏木剑,朝着那女鬼一指,地上五面小旗帜“噼里啪啦”闪烁着电光,刹那间化合为一,从王荣华手上的柏木剑剑端迸射而出,直奔那女鬼!
那女鬼的眼睛直到此时此刻,才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望向那电光!
眼看电光就要及身,那女鬼才将身影一闪,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鬼魅般的速度!
“不要逃!”王荣华大喝一声,又是拿着柏木剑一指,一道电光迸现,那女鬼又是一闪,再次躲了过去。
电光击在地上、墙上,都是地陷墙崩,烟尘四起。
水三先生看见这等声势,身子悬在黑洞之下,只露出个脑袋,不时的往下缩一缩,也不敢上来。
那女鬼一连躲了三次,终于不耐烦了,白影疏忽飘过,转眼间便在地上拔起了一面黑色的旗帜!
王荣华惊道:“汝,汝个小鬼,敢拔我的五雷正旗?”
那女鬼冷冷地看了王荣华一眼,白影一晃,又伸手拔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这么一来,五雷正法算是彻底废了!
王荣华的柏木剑上,再也迸射不出电光了。
那女鬼一鼓作气,顺手又将青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旗帜全都拔了起来,然后一起摔到王荣华的身前,负手而立,轻蔑地看着王荣华。
“鄙,鄙人灭了你!”
王荣华又气又怒,手在破破烂烂的道袍里一摸,掏出来时,手掌摊开,已经多了一物,拳头大小,钵体,模样似一口倒过来的小钟,下圆而势仰,青如古玉,周身刻满了篆文,看上去古朴而神秘,一股无形的威严势压瞬间弥漫开来,就连那女鬼也收起了轻蔑的神色,冰冷的目光中变得凝重起来。
“全真荡云磬!”
德叔惊呼一声,道:“这,这不是全真教的镇教之宝吗?你,你——”
德叔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王荣华朝德叔挤了挤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德叔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王荣华朝德叔挤了挤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也不知道王荣华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只是对这全真荡云磬十分感兴趣,一个全真教的镇教之宝,该有多厉害?
另外一点,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在王荣华手里?
这不应该要供奉在全真教里吗?
再说,王荣华又不是掌教。
至于磬,我历来喜欢读史,对这东西倒是十分清楚,《义山公录》“理篇”“器章”对此也有交代,它是中国最古老的石制打击乐器之一,最初常用于皇室乐器中,见于祭祀大典,神圣无比,古书称之为”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到后世,渐渐为玄门中人所用,改变了尺寸大小和模样,也改变了材质,从石头逐渐发展成“玉、金、银、铜、铁、石”六种,其中以玉质最为贵重,世称“一玉、二金、三银、四铜、五铁、六石”,刻篆文,攥法力,经营数十年到百余年不止,与帝钟相配合,法力胜强者,可达“钟磬和鸣,阴阳交和,能召十方阳德之灵,能集九地阴冥之宰,普临法会,共证斋功”的效果!
这个全真荡云磬,一看材质就是非同寻常的玉,再看其沉积之年数,应该也不下于百年,又是全真教的镇教之宝,里面蕴集了多少全真教历代教主的法力,谁也说不清楚。
我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王荣华却已经平摊右掌,托着全真荡云磬抬高至额前,平平伸出,左手中指与大拇指相扣,然后陡然弹出,在那荡云磬上一击,只听“当”的一声清脆鸣音,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声波震颤空气,立时濒及那女鬼!
那女鬼急往后撤,同时将两片薄薄的嘴唇启开,轻轻一吐,一股浓郁的黑气滚滚而出,绝非先前大刘村一干众鬼所能比拟!
那声波撞上那黑气,立时爆出“嗡”的一声闷音!
整个铺子如遭地震,颤巍巍晃动了几下,我两耳之中如五雷轰鸣,半天都没有晃过神来,待眼前不再冒金星的时候,我才觉得鼻子下面湿湿的,用手一摸,竟然是鲜艳的血!
我急忙去看德叔,发现德叔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脸色略微白些而已。
水三先生缩着脑袋,嘴唇发紫,
奶奶的,看来是我修为不够,只有我被震出来血了。
再看王荣华和那女鬼,一人一鬼,也都不轻松,一个是气喘吁吁,脸上血色涌动;一个是双目圆睁,怨毒更甚!
“我这个堂堂鄙人啊。”王荣华拍拍胸口,道:“这东西这么难用,气血翻涌,差点没喘过气来,奶奶的,要死了,要死了。”
正说话间,忽然白影一闪,那女鬼以鬼魅之速,立时便奔至王荣华身前,王荣华吃了一惊,又要去弹那荡云磬,一阵阴风却平地而起,裹卷着王荣华,双目难睁,满脸都冻起霜来!
“当!”
王荣华咧着嘴,咬着牙,拼命又弹了一下那荡云磬,一声清脆的鸣击之音,骤然爆发,整个铺子里都“嗡嗡”作响,我感觉好像是有个大炮仗,在我耳朵边上猛然炸了一样,脑子里一直有股怪音,似乎是几十个知了在一起鸣叫,又像是金属相互摩擦在硁硁作响。
恍惚间,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啊!”
“啊!”
我听见一阵凄厉的嘶叫声循环不绝,迷迷糊糊去看时,只见那女鬼捂着耳朵,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在来回翻滚,整个身子几乎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她刚才实在是离那荡云磬太近了!
水三先生本来只露着一个脑袋,但是此时此刻,整个人已经又不见了,他应该是被这荡云磬的第二次鸣击音给震得跌落回冰窖里去了。
德叔的脸上也已经全无血色。
至于冰块儿,此时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翻白眼呢。
荡云磬是全真至宝,专一对付邪祟妖人,对他们的伤害力自然要比我大得多,我都这样了,他们被伤也不足为奇。
最奇的是王荣华,一个人捧着荡云磬,在铺子里跌跌撞撞地绕着圈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是哪里?这是哪里?鄙人到哪里呢?”
念叨着,念叨着,王荣华停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老王……”
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回头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噗”的一口鲜血喷出,白眼一翻,仰面便倒!
“老王!”
我大吃一惊,连忙叫了起来:“老王,都这时候了,不要再搞怪了!”
德叔道:“他是遭了反噬,他的功力和道行,还不足以连续用这全真至宝,刚才仓促之际,弹了两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我,我这个鄙,鄙人……”
王荣华在地上弹动了一下,嘟囔道:“失算了,区区师父,师父不让堂堂鄙人用这个荡云磬,鄙人不服,拿,拿了出来,没想到,他奶奶的,这么大劲儿!刚才,就像是,像是有个大汽车,撞到我了。懵啊……”
王荣华说着话,嘴里又冒出来一股鲜血,我和德叔面面相觑,都这样子了,还能说话,这个王荣华,还真不是一般人。
“我杀了你!”
我正在感慨,突然听见一声厉喝,然后我便看见先前被荡云磬的鸣击音击飞的那女鬼,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睛,咬牙切齿,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王荣华走去。
第五十九章 玉珠逞恶,德叔回天
王荣华使劲抬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那女鬼,费劲儿道:“汝,汝能不能缓,缓缓,等,等鄙人喘口气?”
“我叫玉珠!”那女鬼厉声道:“是我杀了你,你记住我的名字,下了地狱,见了阎王,你去告我的状!”
说话间,玉珠轻启双唇,就要下杀招!
我心中一急,大叫道:“玉珠!”
玉珠一愣,回头看向我道:“怎么?”
“玉珠!”我大声道:“多么好听的名字!你为什么非要杀人呢?我能看得出来,你跟那些鬼不一样,那些鬼道行不够,受水三先生的控制,但是你的道行要比水三先生高,你为什么也要听他的话?他是坏人,我们是好人啊!”
“好人?”玉珠扭过头,阴冷地看了一眼,怨毒道:“我就是要杀好人!杀光所有的好人!杀了他之后,连你也要杀!我不是受水三先生的指使,我就是要杀所谓的好人!”
“为什么?”我失声叫道:“你的名字,你的相貌,你的气质,我都可以想象出你生前必然是大家闺秀!你不可能不知道礼义廉耻,不知道天理正道,你为什么要杀好人?”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杀。”玉珠冷笑道:“所谓的好人,所谓的正人君子,害起人来,杀起人来,比坏人更恶毒,比坏人更无耻!”
“对!说的太对了!”水三先生从冰窖的黑洞中露出脑袋,谄笑道:“玉珠姑娘说的话,真是字字珠玑!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其实都是伪君子!杀了他们太对了!”
“你闭嘴!”玉珠回头厉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杀好人,也杀坏人!”
水三先生吓得头一缩,嚅嗫道:“是我把你从水里救出来的,否则,你的魂魄还要在河底淤泥里被困千百年,永世不能超生……”
“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玉珠冷冰冰道。
水三先生一下子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我却突然醒悟道:”我知道了!你生前一定是被所谓的好人所害,所以死后对好人的怨气才会这么浓烈!但是你要知道,你口中说的那些害你的好人,其实都是坏人呀!我们这些好人,是真正的好人!”
“是吗?”玉珠冷笑道:“真正的好人?你都做过那些真正的好事?”
“我……”我一下子愣住了,要说自己是好人,我是一百个赞同,我当然不是坏人了,但是要说我都干过什么好事,我就理屈词穷了,从小到大,上房揭瓦,爬树掏鸟,偷鸡子摸狗,刨人家的花生,掰人家的玉米,挖人家的红薯……好像没有一件是好事。
突然间,我想起来一件事,大叫道:“我在大刘村跳河救人了!”
“救人了?”玉珠缓缓走到我身边,一种令人血肉凝滞的凄冷也随之而来,她道:“你救的人是谁?”
我嚅嗫道:“是个鬼,当时我被迷惑了……”
“呵呵……”玉珠笑了,一种凄艳的美,她突然俯下身子,脸凑近了我的脸,我吓得赶紧往后躲避,她却猛然伸出手指在我下巴上摸了一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下巴一下子就没了知觉!
冰的,冷的,麻的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