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相士:揭开民间最神秘相术家族的灵异传奇

  第八章 麻衣族长,诱孙入相
  我爸妈都“哦”了一声,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倒是我年纪小,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眼见这就是个赌鬼嘛,凭什么他说神算陈会管,神算陈就会管?所以我直接来了一句:“为啥?”
  爸爸、妈妈都瞪我,那人却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小东西还怪伶俐!你知道问问为啥,你猜‘神算陈’是谁?”
  “是陈汉生!”我听张嫂他们说过神算陈的名字,当即就喊了出来。
  这一喊,大街小巷里倒是有不少人都冲我看。
  有人看见给我们带路那赌鬼,就冲他喊道:“二德子,昨晚上打牌输了多少钱啊?这又准备蒙人呢?”
  “滚你妈的蛋吧!”这个被叫做“二德子”的人立即回骂道:“老子昨晚上赢钱了!蒙你奶奶的大头鬼啊!”
  “我奶奶也是你奶奶,你这个不孝孙……”那人笑骂了一阵就走了。
  “二德子”回头对我们说道:“神算陈是我爹,亲爹,我叫陈弘德,是他的二儿子。所以,有我在,他一定管你们家的事儿,我收了你的钱,拿人手短嘛。”
  爸爸听见,赶紧又跟妈妈小声嘀咕了几句,妈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也给陈弘德递了过去,陈弘德也没推辞,一并收下了。
  爸爸、妈妈见状,神情更加踏实。
  我却有些不高兴,道:“我听人说神算陈不收穷人的钱!”
  陈弘德“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爹要是收你们的钱,你们给的起吗?破财消灾,吃亏是福,什么都不想出,就光想得好处,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小东西,你还什么都不懂呢,老子这是为你好!好了,到了,这就是神算陈的家。”
  破财消灾?吃亏是福?为我好?
  我正在琢磨陈弘德话里的意思,猛然就听见他说神算陈的家到了,我赶紧打眼去看。
  眼前是一个一丈多高的门楼,青石粒砌成的墙壁,琉璃瓦铺成的屋脊,朱红色的大门上,整整齐齐钉着上下五排铜钉,两个铁狮子头镶嵌在木门中央,口里咬着两个门环,都是黝黑发亮,不用摸,光看看就觉得会很沉重。
  院子从外面看就知道很大,周遭都是青砖垒成的高墙,坐北朝南的是一溜高大气派的瓦房,东、西两面还各有一溜平房,院子里大树参天,繁茂的枝叶都延伸到了墙外面。
  这就是神算陈的家啊,我咬了咬手指头,果然是我们那个破院子没办法比的,看上去就不一样。
  陈弘德正要推门而入,门却自己开了。一个太太走了出来,看上去像是四十多岁,又像是五十岁,长得很好看,目光有些锐利,只瞥了陈弘德一眼,陈弘德便缩了缩脖子,喊了声:“娘。”
  陈弘德的娘居然长得这么年轻!我不由得咂了咂舌。
  老夫人没有搭理陈弘德,又瞟了我一眼,眉头立即就皱了皱,道:“这孩子撞邪倒是很严重——是你带来的?”
  最后一句话是问陈弘德的。
  陈弘德立即摇了摇头,道:“他们自己来的,路上遇见了我,我就是个带路的。”
  “拿人家钱了没有?”
  “没有。”
  陈弘德跟自己的娘说起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脸也不红。
  我倒是很想戳穿他,但是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什么破财消灾,吃亏是福,我就忍住了。
  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说谎话,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作吧!你爹现在有事,你先带他们去西边等着。”
  陈弘德道:“我爹他在干啥?”
  老夫人道:“想引元方入相,你大哥不是一直挡着吗,你爹今天估计要发火了。”
  说完,老夫人朝我们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径直走了。
  陈弘德朝我们笑了笑,道:“陈元方是我大侄子,也就是我大哥的儿子,我大哥叫陈弘道,功夫厉害的吓人,就是不愿意学习我们陈家的麻衣相术,但是我们家相术里最厉害的东西又必须传授给长房长男,你们说这规矩怪吧?没办法,所以我的本事就不是太高。我爹想让元方学习相术,我大哥又阻拦,我爹快气死了。走吧,你们先跟我去西院。”
  絮絮叨叨的说着,陈弘德把我们引向了西边,原来这宅子西侧还有一个小院子,也是神算陈家的。
  我们进去之后,陈弘德鬼鬼祟祟地跑到靠东的一间屋子里,待在里面不出来了。
  我心里好奇,也不顾爸妈拦着,也跑了进去,只见陈弘德撅着屁股,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原来墙壁上有洞,可以看见主宅里的情形。
  我也凑过去看,陈弘德看见,吓了一跳,瞪眼阻止我,我也不怕,低声道:“你不让我看,我就叫。”
  陈弘德无奈,用指头戳了戳我的脑门,也就作罢。
  就这样,陈弘德趴在上面,我趴在下面,都聚精会神地往主宅的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老人应该就是神算陈汉生,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精神矍铄,膀大腰圆,个头异常高大,比陈弘德还要高,一身深蓝色中山装整整齐齐,头发又浓又密,还有些卷曲。
  那个少年应该就是陈弘德口中的大侄子陈元方,看上去似乎比我大不了多少岁,高高瘦瘦,模样清秀,只是肤色略有些黑。
  陈汉生正在摆弄一堆奇怪的东西,陈元方面带好奇地站在一旁看,陈汉生似乎很高兴,道:“元方啊,等有一天,这些东西就传给你。”
  陈元方道:“传给我干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陈汉生指着两个盘和两本书说:“这些东西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个是八卦盘,这个是罗盘,这本书是我手抄的《麻衣相法》,这本书也是我手抄的,是祖宗亲写的《义山公录》,怎么样,想不想要?”
  陈元方道:“我要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陈汉生笑了,他说:“这些都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宝物,你应该要,要了之后可以学啊,学了以后就会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相出来。”
  我听见这话,吃了一惊,心里不由得万般羡慕,学了那些东西以后就可以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相出来,那该多厉害啊,这简直就是神仙啊。
  陈元方却似乎不信,他道:“你骗人!我不信你什么都能算得出来!你能算出来你自己活多少岁吗?”
  那时候,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刚好从屋里出来,走到了院子里,听到陈元方这句话后大吃一惊,脸色巨变,他快步走到陈元方面前,喝道:“住嘴!不准再说这种话!”
  这声喊声色俱厉,我和陈弘德都被吓了一跳,陈弘德小声嘟囔道:“我大哥要发火了……元方这小兔崽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陈弘德的大哥,那就是陈弘道了,也就是陈元方的父亲。
  陈元方被陈弘道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立即朝陈汉生委屈地说道:“爷爷,说这种话有什么要紧的吗?”
  我也觉得没什么要紧,既然什么都算的出来,那给自己算算寿命,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岁该有多好啊。
  小孩子家的心性只是好奇好玩,哪里会懂那么多的忌讳。
  陈汉生听了陈元方的话,微微一愣,忽而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呵呵,元方啊,如果爷爷能算出来自己活多少岁,你就愿意学这些东西?”
  陈弘道急道:“爹,你……”
  陈汉生摇摇手,打断他的话,对陈元方说:“你愿不愿意和爷爷打个赌?如果爷爷算准了,你以后就要学这些东西。”
  陈元方想了想说:“你要是算的准,我就愿意学!不过,我怎么知道你算得准不准?”
  陈弘道大怒道:“混蛋!”骂完就把陈元方按在地上要动手。
  没想到陈汉生也怒了,他站起来大骂道:“陈弘道,你个兔崽子,你今天敢打元方一下,我就废了你!给老子滚一边去!你不继承老子的衣钵,还不想让我孙子学吗?你个不孝子,亏我给你起了一个好名!白瞎了!”
  陈弘德这这边看见这情形,小声嘀咕道:“不好了,这爷孙仨要打起来啊,不行,我得去管管。”
  说着,陈弘德一溜烟地跑了。
  第九章 寿减一纪,相形带杀
  那边,陈弘道被陈汉生骂了一顿,诚惶诚恐地退到屋里去了。
  陈弘德正好进去,嬉皮笑脸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都一脸苦瓜相?”
  陈汉生立即对他咆哮道:“你也给老子滚!”
  陈弘德吓得脖子一缩,抱头鼠窜,又跑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嘟囔一句:“怎么回事,连我也骂!”
  陈汉生转而对陈元方说道:“你站在这里别动,等爷爷一会儿,爷爷很快就能算出来自己能活多少岁,等爷爷死的时候,你就知道准不准了。”
  说完,他走进屋里,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麻衣,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抬了一个香案摆在正屋门前,香案上摆放了一个老香炉,香案下铺了一个蒲团,陈汉生翻身跪倒,燃上三柱香,仰面朝天,一脸肃穆,嘴里念念有词。
  没多久,念诵完毕,陈汉生将香插入香炉,然后起身,又从内屋拿出来一个黑漆盒子。
  他打开盒子以后,拿出来几枚老铜钱,还有两个刻满了字的龟壳,一堆蓍草,都放到香案上。
  我不知道陈汉生要做什么,陈元方似乎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见又跑回来偷看的陈弘德居然面露惊恐。
  这一刻,我忽然变态般地感觉这事情很有趣。
  陈汉生又向天念诵了一会儿,然后抓起铜钱轻轻一撒,将蓍草根根抓在手里,夹在指缝间,似乎是数来数去,不多时就又摆弄起龟壳……许久之后,我看见他的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而这时候的天气根本就没有那么热。
  陈汉生琢磨了很久,直到三炷香焚烧殆尽,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从地上爬了起来。
  陈弘道又跑了出来,赶紧去搀扶他,并且轻轻地问了一句:“怎么样,父亲?”
  陈汉生不自然地一笑,道:“没事。”
  说完后,陈汉生推开陈弘道,朝陈元方喊了一声,说道:“孩子,爷爷算好了,你也要记好,爷爷的寿命是八十四,但现在推算出来后,要减寿一纪,所以爷爷只能活到七十二岁。”
  这情景,我直到许多年后都记忆犹新。
  因为它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记实在是太深了。
  就在我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陈汉生忽然喊了一声:“弘德,滚出来吧!带着客人过来!”
  我吓了一大跳,原来我们在这里偷看,陈汉生他都知道?
  真的是神算!
  陈弘德吐了吐舌头,道:“咱们走吧。看我爹厉不厉害。”
  说完,陈弘德又自言自语低估道:“不过,怎么才八十四岁?以老头子的本事就活这么短的时间?还要减寿一纪,不应该啊,就算推演自己的寿命犯忌讳,违背祖训,会遭受天谴,也不会这么严重啊……老头子为了元方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豁得出来啊。”
  等我们到了院子里的时候,陈元方已经不在了,似乎是被陈弘道带到屋里去教训了,只有陈汉生端坐院中,衣服又换回了那套深蓝色的中山装。
  “你叫什么名字?”
  “吴用。”
  “好孩子,过来,让爷爷看看你的面相。”陈汉生形容魁伟至极,但是说话却十分和蔼可亲,我爷爷去世的早,见到陈汉生这样,心中顿生亲近之情,不由得走了过去。
  “说说,遇到什么事情了?”陈汉生好像只简单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眉头略一皱,随即又舒张开来,语气之中,仍然显得毫不在意。
  在他面前,我什么都不怕了,当下就把从十人沟遭遇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自己还哭了起来。
  陈汉生一边听,一边给我擦泪,等我说完,陈汉生道:“不要害怕了,爷爷能救你。”
  “真的?”我泪眼婆娑道。
  “真的!”陈汉生笑了。
  爸爸赶紧道:“老先生,他这严重不严重?”
  “应该算是严重。”陈汉生道:“这孩子已经有了失魂落魄之兆,又有形带杀之相,所以还是比较严重。”
  “啊?”爸爸紧张道:“什么是形带杀?”
  陈汉生道:“依我陈家麻衣相法所说,火气贯睛,乃目带杀;肉色昏沉,乃面带杀,四肢如萎,乃身带杀!综此三种,乃形带杀之相,若无救治,必遭横死!你们两位,想必能明白这些话的大致意思吧?”
  “那,那可,可怎么办?”妈妈一着急,一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陈汉生道:“吴用会这样,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就是在十人沟触了那自焚幼童的霉头。”
  “这世上之人,分死人、活人、活死人、死活人,当然也不一而足。仅死人来说,有种种死法,烧死、溺死、吊死、毒死、摔死、病死等等数不胜数,但大致又可以分为四种,一种是自杀,一种是他杀,一种是自然死亡,一种是意外死亡。这四种死亡中,自杀者的怨气往往最大,因为他生前就有化不开的心结怨恨,所以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做法,也正是因为生前怨气极大,所以死后作祟更厉害。而古老相传,被烧死者死后一旦化作厉祟,作恶的手法基本上就是一种,就是寻找年纪、性别、身材相近者谋害以转世托生。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被烧死的人,四肢、身体并不健全,所以才会找年纪、身材相近者,性别相同者来互补,来合并,这样才能成形。正所谓,‘老不并少,男不并女’便是如此。”
  爸爸张皇道:“您老的意思是,那个被烧死的人想害了我们家用用,然后当他的替死鬼托生?”
  “你可以这么理解。”陈汉生道:“不过,并不是那个烧死鬼找到吴用,而是吴用送上门的。对于这种送上门的替身,祟物会默认是自愿的,根本不会舍弃。所以,此事才比较危险,也比较棘手。”
  “唉,都怪这倒霉孩子不听话,不让他去十人沟,他非去!”爸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
  “这时候说这种话没有用了,埋怨孩子也是无益。”陈汉生双目炯炯有神道:“先救了孩子吧。”
  “谢谢老先生,谢谢老先生!”我爸爸搓着手,除了“谢谢”之外,基本上不会说别的事情了。
  我妈也感激不尽道:“老先生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要多少钱也尽管开口。”
  陈汉生摆了摆手,道:“钱就不用给了。至于别的事情,你们还认不认识那个自焚幼童的家人?”
  “他一个爹,一个妈也全都烧死了。”我爸爸想了想,说道:“爷爷、奶奶也不在了,好像只剩一个姥娘还活着吧。”
  陈汉生道:“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我爸点了点头,道:“应该能。”
  “那就好。”陈汉生道:“要想救吴用,还需用到这个人。”
  我爸好奇道:“她能干什么?”
  陈汉生道:“中国传统命理学五大分支,山、医、命、相、卜,山者修道施法,医者救死扶伤,命者炼丹制符,相者观天知命,卜者机断来去,这五大分支都能救人,也能害人。要救吴用,则需要用一个山门法术,叫做讨亡术。顾名思义,是从亡灵那里讨要活人性命的法术。如果我能用这个法术,从自焚幼童的亡灵那里讨回吴用的性命,那么吴用便得救了。只是,施展这个讨亡术,需要一个必备的条件,那就是要有讨亡人作为媒介,和死者亡灵进行沟通。这个讨亡人必须得是死者生前十分亲近的人。你们懂了吗?”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找那个自焚而死孩子的姥娘,是想让她做讨亡人,去跟她外孙子讨价还价,放了我。
  我爸爸当即就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不要忙。”陈汉生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对你们说。”
  爸爸赶紧道:“有什么事情,老先生您尽管吩咐!”
  陈汉生沉吟了一下,道:“我看这孩子的面相,是典型的‘五行缺人’之相!”
  还是陈铮那一茬子事儿 请继续往下看 亲们
  第十章 五行缺人,五行全人
  陈汉生的这一句话,说的我们都愣住了。
  什么是五行缺人,什么意思?
  陈汉生已经自行解释起来:“五行缺人,乃是指此人命格之中,金、木、水、火、土五行全缺,举世罕见。吴用与我那孙子陈元方正好相反,我那孙子是‘五行全人’之相,八字极硬,气场强悍,若非人为改变,根本不会畏惧任何祟物。”
  妈妈惊愕道:“那这五行缺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好还是坏?”
  “好坏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说了。”陈汉生道:“要是说好,命格举世罕见,如果修道,当有大作为;若是说不好,吴用这五行缺人之相也有麻烦,他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全部偏少,会很吸引‘五行鬼众’来侵犯。”
  爸爸打了个寒噤,道:“五行鬼众又是什么?”
  陈汉生道:“这世上人的死法千奇百怪,因为金、木、水、火、土而死的人又极多,死后化为厉祟者,号称‘五行鬼众’。历来传说,因为五行而死的人,亡灵往往极其畏惧五行,比如淹死鬼会待在水里,刀死鬼会藏在刀里,烧死鬼会现形火中……这是因为他们的亡灵被五行之物所禁锢,不得不继续为虎作伥,寻找下一个死者,只有他们害死的人足够多,才能从五行禁锢之中逃脱。而五行不全的人就会成为他们的首要选择,命中缺水的人容易被淹死鬼所害,命里缺火的人容易被烧死鬼所害……至于吴用,五行全缺,这是五行鬼众都喜欢的猎杀对象啊。”
  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听呆了,我心中翻江倒海一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陈元方是五行全人,五行一个不缺,我就算不如他,缺个火,缺个水也就够了,怎么金、木、水、火、土全他妈的缺!来个五行缺人!
  这不是号召天下所有的鬼都来找我的事儿吗?
  那这辈子,我还怎么安生?
  只听陈汉生继续说道:“人在三岁或者六岁之前,天灵盖上还有呼吸眼,俗称‘小天眼’,这个时候,还不怎么为鬼祟所害,但是六岁之后,就会祸不单行。我怕吴用这件事还只是开始,以后麻烦会很多。”
  “那怎么办?”我妈急赤白脸地问道。
  陈汉生道:“先天不足,只能后天弥补。八字是生下来就天定的,不能再改,但是可以改别的事情。”
  “改什么?”我爸也急了。
  一直在一旁听的陈弘德插了一句话道:“改姓氏,改名字,改父母,改家庭,改体质,改本事,能改的多了去了。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前四样。”
  前四样?改姓氏?改名字?改父母?改家庭?
  这怎么改?
  还没等我爸妈说话,陈汉生便道:“他说的没错,姓氏、名字、父母、家庭改了也可以避祸。你们知道济公吗?就是大名鼎鼎的活佛济公。”
  “知道。”我爸妈无精打采地说道。
  陈汉生道:“活佛济公原本叫做李修缘,就是因为命中有灾,所以才出家当了和尚,不姓李,不叫修缘,不在李家,没有爹妈。其实自古以来,都有许许多多为了避祸而出家的人,济公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爸颤声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家用用出家当和尚?”
  我家可就我一个独苗,我要是出家当了和尚,那我爹妈也就不用活了,老吴家也基本上断了香火。
  陈汉生却摇了摇头,道:“出家当和尚只是其中一种方法,你们也可以把孩子寄养到别家去。”
  我妈茫然道:“寄养到谁家?”
  陈汉生道:“寄养到谁家都可以,只要不在本家,不害血缘之亲即可。当然,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寄养到我陈家,保他一辈子平安。”
  “啊?”
  陈汉生这话音刚落,不单单是我,我爸妈,就连陈弘德也惊住了。
  陈弘德道:“爹,您今天是怎么了?嫌孙子不够多啊,除了元方,我不是还给您生了两个孙子吗?”
  “闭嘴!”陈汉生瞪了陈弘德一眼,陈弘德立即闭了嘴。
  陈汉生又转眼看向我们道:“这也是天意和缘分,我循天顺道,也不为己甚,不会勉强你们的。”
  爸爸、妈妈没有说话,我也屏气不吭。
  陈汉生扫视一圈,继续说道:“我那孙子陈元方今年十岁,只比吴用大四岁,元方是五行全人,吴用是五行缺人,这岂不是正好互补?再一者,我看吴用的兄弟宫,两条眉毛若黄若淡,且有勾纹,这是无缘兄弟的征兆,所以你们命中只有这一个儿子,但是他每一条眉毛中间又有一撮毛黑且浓,仿佛异军突起,这却是命中注定会多一个异性兄弟!”
  “我那孙子元方,本也无兄弟,但是却生的两条略略异于常态的卧蚕眉,注定心思机巧,聪敏过人,且命中也该有一个异性兄弟!今日,你们三人亲自上门,我一见这孩子便觉亲切,这孩子还暗中偷看我和元方说话,这不是天意吗?”
  “若是按我的意思,不如将吴用改姓换名,多加修行,以躲过先天不足所造成的未卜之祸。”
  “这……”陈汉生极其善于言辞,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我爸妈面面相觑,都是为难至极。
  谁也不会愿意把自己的独生儿子改换门庭,但是不这样却又会遭灾祸,这真是进退维谷。
  “老先生,要不还是先把用用救好了再说吧,我们也好考虑考虑。”我爸爸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我爸爸还紧张地打量着陈汉生的脸色,生怕对方会不高兴,对方一不高兴就不再管我的闲事了,那我可就惨了。
  但是陈汉生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好,先救人,然后再说别的事情。”
  我爸爸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去找找那个孩子的姥娘,再来见您。”
  陈汉生道:“你们可以去,吴用就留在这里吧。”
  “啊?”我爸爸为难道:“这样不太好吧?”
  陈汉生道:“陈家村中家家户户都有辟邪的法器道具,若无意外,世上任何邪祟都不敢入内,至于你们家中,你们村子,吴用回去还安全吗?跟着你们也未必平安吧?”
  陈汉生这么一说,我登时大叫道:“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
  我爸妈也觉得陈汉生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客气了。”陈汉生和煦的笑了笑,道:“让弘德送送你们,我就斗胆留步了。”
  “您老留步,留步。”爸妈谦让着,跟陈弘德一起出门而去。
  陈汉生看看我,笑眯眯道:“看样子,你爸妈是不会同意让你过继到我们家里了。你自己愿不愿意呢?”
  我想了想,说:“我听我爸妈的。”
  陈汉生“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倒是机灵!”
  我也跟着傻笑,然后东瞅瞅,西看看,陈汉生道:“看什么呢?”
  我说:“我在想那本《义山公录》到底有没有那么神。”
  “当然有了!”
  陈弘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高声说道:“知道‘麻衣神相’吗?有通天彻底之能的相士,就比如陈抟老祖,达摩祖师,就比如袁天罡、李淳风,就比如诸葛亮、刘伯温!知道麻衣陈家吗?整个中国民间术界最神秘也最厉害的相术世家,就是我们麻衣陈家!所有陈家的本事,几乎都来自于那本书,你说神不神?”
  我听得有些发怔,道:“有这么厉害?”
  “废话!”陈弘德翻翻白眼,道:“你看我爹厉不厉害?他老人家才学了半部《义山公录》而已。”
  陈汉生笑着点点头,道:“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自然厉害。”
  “那……为什么您只学了半部?”我好奇地问道。
  “笨啊!”陈弘德笑道:“因为书只有半部。”
  第十一章 义山公录,相字奇术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道:“为什么只有半部?”
  陈弘德似乎特别喜欢说话,话匣子打开来就没完,当即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坐下,滔滔不绝道:“后半部丢了几百年了,到现在还没找到。你是不是想问怎么丢的?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实在想知道原因,你去问御风楼主人去,他是给我们陈家记录历史的人。你是不是还想问为啥没找到?因为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所以就算想学下半部的东西,也学不来。不过,你要是想学上半部,估计也不可能,因为《义山公录》连我都学不到。”
  陈弘德说的唾沫星子乱飞,溅了我一脸,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完,我想要问一句话,他却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你想问为什么连我也学不到吗?我告诉你,因为麻衣陈家的规矩,《义山公录》向来只传给嫡系长门,我是嫡系,但不是长子,所以我学不到。至于你,连陈家的人都不是,虽然眼馋,也别指望能学到了。我们家,我大哥是嫡系长门,但是他不愿意学,接下来就轮到元方了,元方就是你刚才偷看时那个半大小子。”
  这一大堆话,又说的我迷糊了半天。
  陈弘德似乎说的还不尽兴,絮絮叨叨把麻衣神相和陈家的历史基本上从前到后说了个遍,让我感觉好似在听神话故事。
  陈汉生没有阻拦陈弘德,只是在陈弘德讲完以后,意味深长道:“吴用能不能学到,也未可知啊。向来天意弄人,谁能预测?”
  我呆了半天,心想,如果《义山公录》真有那么厉害,我学了去该有多好,一旦学成陈汉生的本事,以后还怕什么邪祟作恶?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对自己将来忧心忡忡,我道:“陈爷爷,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我过继给你们家,那我以后真的会不停地倒霉?”
  “会。”陈汉生笃定道:“你小小年纪,命宫之上便有暗纹纵横,折叠而起,从天中直插山根,这是大凶之兆,注定命途多舛。我料定你爸妈绝不同意把你过继给陈家,也料定你将来难逃大厄!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躲不开,你命宫上的暗纹,延伸至山根处后,突然消失不见,再加上你天庭温润开阔,准头光洁,兰台、廷尉分明,乃是有惊无险之兆。只可惜啊,你以后的前途,我是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听陈汉生的话,正听得一知半解,见他叹气,便忍不住发问。
  陈汉生幽幽道:“因为我活不过七十二,再有十年就不成了。”
  “啊?”
  我想起来刚才陈汉生给自己推演寿命的事情,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陈汉生瞥了我一眼,道:“写个字吧,孩子。”
  “写什么字?”陈汉生突然这么说,我迷茫不已。
  “随便写一个字,我给你相相。”陈汉生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根笔,道:“爷爷给你相相将来的吉凶福祸。”
  陈弘德“啧啧”叹道:“赶紧写吧小兔崽子,我爹可是很多年都没玩过相字这本事了。”
  我想了想道:“那我就写我的名字。”
  说着,我在纸上小心翼翼写了一个“用”字。
  “嗯,用。”
  陈汉生拿起纸,略略一看,道:“这个‘用’字上下拆做两半,上面是个‘田’,下面是个‘川’。‘田’者,‘土’也,‘川’者,‘水’也;‘田’字方正,‘川’字却带钩,意思是川流有折,水形不畅,这乃是死水,你命中下次遭厄应该与水有关。但‘田’在‘川’上,乃‘土’在‘水’上,土克水,正得其用,这说明你有惊无险,到时候自然有贵人相助,贵人应该还是我们陈家之人。因为‘陈’者,‘尘’也,也是土。”
  “把‘用’字左右拆开,乃是两个‘月’字,也是一个‘朋’,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将来绝不是孤身一人,既有朋党,也有兄弟。只不过两个‘月’字并不完全相同,这说明兄弟并非同胞,这也恰恰验证了我先前所说你会有结拜兄弟的预言。”
  “此外,‘用’字乃‘角’字藏头,寓意你以后会隐本姓埋本名,这便是我所说的,你会改换姓名,以后的姓名绝非是‘吴用’。”
  陈汉生一番言论侃侃而谈,说的天花乱坠、鞭辟入里,我已经听呆了。
  陈汉生还怕我年纪小,对他说的话难以全部理解,又不厌其烦,把自己说过的话详细给我解释了一遍。
  等我把这些话细细琢磨到感觉有理,又完全消化之后,差不多已经快要天黑了。
  爸爸、妈妈还没回来,陈汉生的妻子,也就是先前我见到的那位老夫人回来过一次,却被陈汉生又吩咐了些什么事情,给支出去了,那老夫人临走之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悠长。
  或许她要办的事情跟我有关吧,我这么想。
  陈汉生自己似乎在族里也有些事情要办,晚上出去了一趟,并吩咐陈弘德带着我去西院吃了晚饭。
  直到晚上八点多,爸爸、妈妈才终于回来,但是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妈妈,看样子都快哭出来了。
  这个时候,陈汉生已经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回到家里了,看到我爸爸、妈妈的脸色后,陈汉生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淡淡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请不动她?”
  “是,我俩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我爸爸沮丧且愤怒地说道:“她外孙子死了还要害人,她却不愿意出点力,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我妈妈在一旁泫然道:“陈老先生,对不起,您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
  “没什么。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陈汉生摆摆手,示意我妈妈不要这个样子,他道:“第一,她如果来帮你,那就证明了她外孙子确实死了作祟,那这样,别人该怎么看她?还不把她当怪物?第二,她外孙子就算作恶,也是她外孙子,老人家又特别相信找替死鬼投胎转世这一说,你想她会帮你们阻止她外孙子投胎转世?”
  陈汉生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那怎么办啊老先生?”我妈妈愁眉苦脸道。
  “我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妨事,我已有准备,能办这事儿的人应该就要到了。”陈汉生浑不在意地说道,他话音刚落,他的妻子便从外而入,陈汉生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子娥,事情办好了?”
  那位老夫人点点头道:“办好了。”
  这位老夫人的来历,之后我才知道,她叫曾子娥,是中国著名山术大族冀北曾家的后人,她的父亲曾天养寿至百旬之上而不夭,被术界中人唤作“不死老怪”。
  曾子娥拿来了一个口袋,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一行字,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却不知道。
  陈汉生接过东西,道:“既然没有讨亡人,那么咱们就自己做一个讨亡人。”
  “怎么做啊?”陈弘德凑过来道:“我娘拿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曾子娥在一旁道:“从十人沟里找来的自焚幼童的骨灰,和着泥捏成的土偶就在口袋里,纸上是族中消息部门查来死者的生辰八字。”
  我们都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陈汉生下午交代曾子娥办的事情就是这些,他自己出去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看着陈汉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具拳头大小的土偶,再一想到那双怨毒的眼睛,我就浑身发毛。
  陈汉生道:“子娥,你去屋里柏木盒中取两道命符来,要茅山一竹道长送的那两道,一大一小。弘德,你去取朱砂泥来,在土偶上写上生辰八字,它就是今晚作法的讨亡人!”
  第十二章 公中大院,阵法布起
  讨亡术是要在陈家村的公中大院里进行的。
  陈弘德取来了朱砂泥,在土偶上写下了死者的生辰八字,血红的字迹看得我触目惊心。
  曾子娥带着两道符,跟我们一起奔赴公中大院。
  出门之际,陈汉生还低声吩咐陈弘德将土偶交给曾子娥,然后再去别处取来几件什么物事。
  等陈弘德取来以后,我才发现,那是两个纸扎的人偶,不,也不能算是人偶,应该是怪物。
  一个是人身牛头,一个是人身马面,看上去狰狞可怖。
  陈弘德见我惊恐,就越发要恐吓我,抱着这纸扎的怪物跑到我跟前,阴笑着,怪叫道:“嘿嘿……小东西,快看!这是地狱里来的牛头、马面,十大鬼王,专门是来勾魂索命的!嗷!”
  那牛头、马面虽然是纸做的,但是做它们的人显然手艺精湛,把两个纸怪物做的极其逼真,尤其是那眼睛,画的血红血红,陈弘德一凑近,我便吓得“哇哇”大叫,好在曾子娥看不下去,上来踹了陈弘德几脚,陈弘德才安生下来。
  陈汉生又陈弘德把牛头、马面先放在一边,让他去带些火具过来,然后吩咐他说:“待会儿听我说话,我让你点了它们,你就点了它们。”
  “中!交给我,没问题!”陈弘德兴致勃勃。
  所谓公中大院,其实就是陈家村里特别建造的一溜房屋,专门用来接待宾客用。
  我们去的时候,院子里还有一些陈家村的管事人,见了陈汉生都毕恭毕敬,口称族长,也不问我们干什么,只是侍立在一旁,不碍事,但是需要他们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又立即上来帮忙。
  大院当中有一片面积很大的空地,空地之前、之左、之右分别矗立着三尊人形石像,都是古人模样,当前第一尊形容魁伟,长须飘然,目中眸子似乎与常人有异,我看见石座之上刻着几个端庄肃穆的大字:“先祖陈义山公”。
  左边第二尊石像似乎是个和尚,光头,披着麻衣,石座之上也刻有字迹,却是“先师麻衣道者”,右边第三尊石像却是个道士,长须扎髻,披着道袍,石座之上的字迹是“先师陈抟老祖”。
  后来我才知道,陈义山是麻衣陈家的祖宗,也是世上第一位麻衣神相,他穷究天人,汇集古往今来各大名家之玄术法门,著下一部奇书,也就是那部《义山公录》,开启了麻衣陈家统领中国民间相术界千余年之滥觞,而他的授业恩师就是陈抟老祖,陈抟老祖虽是道士,但却是陈义山的叔父,麻衣道者则是陈抟老祖的师父。
  三座石像围拢起来的一片空地之中,是以彩色石子砌成的各种图案,也是后来才慢慢了解那些图案是什么,当中乃是一黑一白“太极图”,前后又分别有“先天方圆图”、“八卦生变图”、“河图”、“洛书”等,均为陈抟老祖与陈义山相互钻研而出的道家奇图,被玄门术界奉为圭臬,流传千余年而精研不衰。
  曾子娥在公中大院三座石像之中摆下五座旗幡彩幢,分别是白、青、黑、红、黄五种正色,飘飘然立于西、东、北、南、中无处正位。
  陈汉生在正中央的黄色旗幡之下摆放出了一座长案,长案当中是义山公的牌位,牌位之下是一尊香炉,香炉之中燃烧着八根黄香,炊烟袅袅,香气弥漫,侍立在一旁的曾子娥、陈弘德都是面色端庄,不但一声不吭,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我见了曾子娥几面,一向都是比较严肃的样子,陈弘德却一直是嘻嘻哈哈,放荡不羁,但是在这里却一改前容,令我暗暗称奇。
  长案之下铺着一片玉米叶子拧成的蒲团,陈汉生穿着一身深蓝色麻衣,大背头梳理的一丝不苟,根根都矍铄地往后方而去!他的眼中放着精光,双手放在额上,先是朝着三尊石像团团作揖,然后又向着长案上供奉的牌位深深一躬,随即五体投地,行起大礼来。
  我的爸爸、妈妈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是被惊住了,还是吓住了,我只是看的好奇,正觉得有趣,曾子娥突然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孩子,去坐到蒲团上去。”
  我一愣,只见陈汉生已经从蒲团上起来,站在一边,目视着我,虚位以待,显然是要我过去。
  我便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蒲团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陈汉生,等他的下一步吩咐。
  陈汉生只是一笑,还没说话,曾子娥就说道:“孩子,不是这么个坐法,要闭目趺坐。”
  “闭目”,我是知道的,就是闭着眼睛,但是“趺坐”是什么意思?
  我呆呆地看着曾子娥,又看了看陈汉生,不知所措。
  陈汉生冲曾子娥笑道:“他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趺坐?你还跟他说行家里话,直接告诉他怎么个坐法不就行了?”
  “倒是我欠考虑了。”曾子娥也笑道:“来,好孩子,奶奶告诉你是怎么个坐法,你朝着这个长案,挺直了身子,把左脚放在右腿上,把右脚放在左腿上,两只手叠放着,这就是趺坐。懂了吧,会不会?”
  “懂了,我会!”
  把左脚放在右腿上,把右脚放在左腿上,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当即就这么坐好了,还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看众人。
  “做好了别动,别说话。”曾子娥吩咐道。
  我刚要说“好”,陈汉生却将手一晃,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一道白色纸符,忽的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把我吓了一跳。
  但是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因为曾子娥已经交代过了,而且陈汉生也用眼睛在看我,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不让我动弹,让我安安生生地坐着。
  那符咒贴在我的脖子上,先是有点凉,紧接着就很凉,凉意从脖子蔓延至全身上下,就仿佛吃了冰块一样,在这还有些炎热的天气里,这感觉既让人舒服,却又让人害怕。因为那凉,是阴森森的凉,不是凉快的凉。
  还没等我怎么体会这凉意,陈汉生一旋身,我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东西,沉甸甸的,还有些粗糙。
  我没有敢低头去看,只是用余光去瞄,这一瞄,登时魂飞魄散!
  因为我手中突然多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土偶!
  那个曾子娥带回来的土偶,用那个被烧死的孩子的骨灰和泥捏出来的土偶!
  我快吓死了!
  那双怨毒的眼睛瞬间就又出现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陈汉生在一旁却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低声道:“别怕,有爷爷在。”
  他的手很温暖,而且摸我的时候,那暖意从额头上直灌而下,瞬间遍布全身,不但将之前那道白色符咒的阴森凉意给冲淡了许多,也让我恐惧的心安宁了不少。
  我这才不再颤抖。
  手上的土偶是背对着我坐在我掌心中的,它的脖颈上也贴着一道白色的符咒,符咒上印着扭曲古怪的图案,让我看的眼晕,只是中间有八个字,我还勉强能认识,当然,有些字的读音是瞎猜的,这八个字是:“果斋寝炁八埃台戾”。
  这两道白色的符咒,一大一小,应该就是陈汉生所说的从茅山一竹道长那里取来的。
  茅山一竹,也是我后来才知晓的人物,三山符箓集大成者,一代命术宗师,与陈家渊源极深。
  “弘德,烧了牛头、马面!”
  我正在看那些字,陈汉生一声大喝,又道:“吴用,闭上眼睛,不准睁开!否则有死无生!”
  我浑身一抖,赶紧闭上眼睛,打死也不敢睁开了。
  闭上眼睛的瞬间,就有一道风从地上卷起,我耳边尽是“呼呼”的乱响,还有“沙沙”之音,仿佛什么东西不断地打在我的脸上。
  一股阴森至极的冷气慢慢接近,将我包裹起来!
  第十三章 讨亡大法,阴阳对决
  我仿佛被这冷气拖着前行,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动,感觉异常奇妙,但是我不敢睁开眼睛去看,所以究竟是走了还是没走,我并不清楚。
  但是我的手掌忽然轻松了,似乎原本放在那里的土偶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手上忽然又是一紧,似乎另有一双手攥住了我,耳边也传来一道声音:“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声音一响,我魂飞魄散,差点就睁开眼睛了,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也太可怕了,就是那夜夜纠缠我不死不休的烧死鬼!
  “我找不到你,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那声音阴毒道:“看你这次还要去哪里!我一定要你下来陪我!”
  我浑身一阵瑟瑟发抖,脖子上的凉意更加浓烈,几乎是要冻僵了的感觉,还有种刀割进肉中的凛冽。
  “睁开眼睛啊!”那声音道:“你闭着眼睛在这里干嘛?你看看我,来,看看我。”
  这该死的东西还对我循循善诱。
  但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因为这声音刚响起来,旁边就传来陈汉生威严而略带温和的强调:“刘伟!”
  这是那个自焚幼童的名字。
  是曾子娥查探得来的结果。
  刘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是谁在叫我?”
  “我!”
  “你?”
  “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
  “是你把我召唤到这里来的?”
  陈汉生傲然道:“正是某人!”
  “那你是谁?”
  “麻衣道者陈汉生!”
  一阵沉默,也不知道刘伟认不认识陈汉生。
  片刻之后,刘伟道:“你把我弄来要干什么?”
  “特意叫你来了结一段公案!”
  “什么公案?”
  “厉鬼索命的公案!”陈汉生道:“亡者有亡者道,生人有生人路,阴阳两界,各自相安,你小小年纪,刻薄心性,自焚而死,却降祸家人,致使父母双亡,此举已遭天忌!可笑你现在竟然还敢祸害无辜,就不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咹!”
  “是他来招惹我的!”刘伟叫了起来,声音又细又尖。
  “他就算冲撞了你,但无知者无罪,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吧?”
  “我不管!我就要他死,我就要他陪着我!他自己去找我的!他活该!”
  “依我看,你还是不要了吧。”陈汉生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说了,你是陈汉生。”
  “你可知道我平素里是干什么的?”
  “我又不认识你。”刘伟的声音道:“我也不管你是干什么的。”
  “我能将你的魂魄召唤到这里来,跟你这般对话,我的道行高低,你应该也能推测出一二来。”
  “那又怎么样!”刘伟道:“我没有招惹你,你道行再高,也不能胡乱施法,更不能滥灭无辜!否则你也会遭天谴!”
  “胡乱施法,滥灭无辜?”陈汉生冷笑两声,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不过,吴用的魂魄已被我以法术拘了起来,他的身体,你若想要,就去毁了他的魂魄,让他的躯体变成无主物吧。”
  “你说真的?”刘伟惊奇地反问了一声。
  这是要把我推向火坑的意思吗?我紧张地想要尿尿。
  “当然是真的,不过……”陈汉生欲言又止。
  “不过怎么啦?”刘伟急不可耐。
  陈汉生道:“你就不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刘伟仿佛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似的想起来问这个问题,道:“你把我弄到的这地方是哪里?”
  “这是我陈家村的公中大院。”陈汉生道:“你现在在五色旗幡之中的土黄旗下。”
  “五色旗幡?”
  陈汉生道:“你可知道五色旗幡是做什么的?”
  “是做什么的?”
  “五色旗幡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嘿嘿,那便是要做法!专以地火勾天雷,三昧真火灭邪祟的五雷正法!”陈汉生的声音陡然变厉,道:“我夫人曾子娥乃是冀北山术名门曾家的门人,精通五雷正法,世上凡有作奸犯科之邪祟鬼魅者,一经正法,皆成齑粉!无上尊者,超度亡灵,正为尔等所设!”
  “你要害我!”刘伟又尖叫起来:“我跟你又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来害我!冤有头,债有主,你跟吴用没亲没故,你如果贪恋钱财,帮他灭我,也是违背了天道,你要受到天谴的!”
  “钱财?”陈汉生“嘿嘿”笑道:“我陈汉生岂是贪财好货之人?至于凭什么,实话对你说了吧,吴用是过继到我门下的孙子!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你说瞎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吴用迟早是我孙男,我陈汉生若说谎,天打雷劈!”
  “……”
  许久的沉默。
  半晌,刘伟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我知道了!陈汉生,你是为了帮他,故意认的孙子对不对?”
  陈汉生“哼”了一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吴用的魂魄你可以驱散了,但是在毁掉他魂魄的同时,五雷正法必定能将你打成齑粉,永世不可超生!届时,我再以法力将吴用散落的三魂七魄追讨回来,他仍旧能活,我只不过是费些道行罢了。”
  刘伟不服气道:“如果吴用成不了你孙子呢!”
  陈汉生道:“我说了,我甘受天打雷劈之过!以十五年为期,十五年内,吴用过继不到我陈家门下,我若活着,则遭天打肉身;我若已死,则遭雷劈棺木!”
  这话听得我又感动又害怕,这时候我才隐隐有些明白,陈汉生先前要认我当孙子其实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冤有头,债有主,多管闲事必遭忌,陈汉生跟我无亲无故,若是贪恋钱财救我,必定要损阴德,但是如果我是他的亲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为亲人卖命,天经地义!
  可是,我毕竟不是他的亲人,所以他才要我过继到陈家去。
  在经历了这桩事情之后,我深知世上有太多难以预料的奇闻诡事,誓言更是不能随便就能发的,陈汉生居然为了我,发这样子的毒誓,我如果不做他的孙子,还说得过去吗?
  可是真让我改姓陈,爸爸、妈妈那里又怎么过得去?他们对我也是操碎了心。
  唉,真是左右为难,还是先过了活命这关再说吧。
  刘伟的声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
  “你真狠毒!”刘伟愤愤道:“我就不信!”
  “那你试试。”陈汉生毫不惧怕道:“你既然已经成了祟物,就应该知晓这方圆数十里内,有没有你那些敢触我霉头的同类?我被人送雅号‘神相陈’,素来说一不二,麻衣陈家盛名在外,岂是虚妄?咹!”
  “……”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许久,刘伟的声音才道:“那我就什么也落不到了?我放了他,能有什么好处?既然亡者有亡者道,生人有生人路,那他为什么要去打搅我?明明是他招惹我的,他凭什么就一点惩罚也没有?”
  “你不害人,是积阴德,来世必有福报,这是其一。”陈汉生道:“此外,我让吴家供奉你的长生牌位,逢年过节即行拜祭,让你平白享受外人供奉,也能为下辈子积累福祉,这香火不断,直至你重新投胎转世如何?”
  “好!”刘伟一口答应道:“那就这样吧!”
  顿了一下,刘伟又道:“不过你记住你的毒誓!”
  “我当然记得。”
  “还有,吴用的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我要他也受一点火焚之苦!”
  “嗐……”
  陈汉生叹息一声,道:“你心性如此刻薄,下一辈,恐怕也是夭折的命……”
  “我不怕!”刘伟怨毒地叫嚣着。
  “真是孽命!不听教诲,迟早报应!”陈汉生也似动了怒气,道:“速速去吧,否则法阵无情!”
  第十四章 福祸相依,大难不死
  “呼!”
  一阵阴风疏忽而去,片刻之间,我身子四周先前那种被裹卷的感觉消失了。
  就仿佛尘埃落定,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脖子上的凉意也没有了,身子上下都暖洋洋的,很快,又热了起来,毕竟,这时节的天气温度并不低。
  “啵!”
  不知道是谁,用什么东西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一声脆响,我疼的鼻子发酸,几乎哭了出来。
  “吴用,睁开你的眼睛吧。”陈汉生说道。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四周风平浪静。
  爸爸、妈妈都紧张地站在一旁,陈汉生矗立在我身前,左手一柄白尾拂尘,右手一把三尺长的柏木剑,双目炯炯有神,额头上却满是汗水,神情已然有些疲惫。
  曾子娥肃然立在一旁,不悲不喜,只有陈弘德,一连笑嘻嘻的轻松模样。
  “好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好了。”陈汉生笑眯眯道。
  “他不会再来找我了?”我仍旧不敢相信。
  “放心吧,再也不会了。”陈汉生道:“快起来吧。”
  这一刻,我真是欣喜若狂!
  只觉得浑身上下是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是,就在我想要一跃而起的时候,手里忽然“嘭”的一声响,惊得我眼皮猛然一跳,我低头去看时,只见手里原本捧着的土偶,此时此刻,竟土崩瓦解!
  我呆呆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还是别的原因,在站起来的瞬间,我的腿竟有些发软,身子不由得往前一趔趄!
  身前是长案,我连忙伸手去抓,不料掌心却一把按在了香炉里,一股钻心的疼痛登时传来!
  “啊!”
  我惨呼一声,手触电般收回,但是掌心,已经多了八个密集的香疤。
  我疼的呲牙咧嘴,我爸爸、妈妈都跑上来掰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曾子娥却无动于衷,陈汉生只叹息一声,淡淡道:“这就是那刘伟所说的惩罚,火焚之苦。”
  我知道内情,没有说话,心中也不敢骂,纯当是自己自作自受,没事去十人沟招惹一个死人干什么。
  爸爸见只是烙上了香疤,也没别的大碍,便放下了心,问陈汉生道:“老先生,这还有别的事情要我们做吗?”
  陈汉生道:“我这里有刘伟的生辰八字,你们回去做一个长生牌位,刻上他的名字、生辰,摆放在内室之中,每天三炷香,逢年过节祭拜。若是有朝一日,牌位无故自行断裂,就可以撤掉了。那时的他应该已经怨消灾满,重新投胎转世去了。”
  “还有别的吗?”我爸记下了以后,又问道。
  陈汉生肃容道:“有,就是吴用过继到陈家的事情,你们夫妻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想法。
  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都搓着手,也不说话,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陈汉生见状,摆了摆手,道:“罢了,我说过绝不强人所难。过继之事,就暂且不提了。不过我还是那些话,吴用是五行缺人,命犯五行鬼众,既然不肯改名改姓,那就无法可解命中厄运。不过他今番从刘伟厉祟之下逃命,大难不死,当有后福。那刘伟既然将长生牌位落在了你们家,势必要保护一人周全,此人是吴用无疑。但吴用的厄运也会随之转移到六亲之人身上,他的六亲恐怕别无他人,就剩下你们夫妇了。五行鬼众的麻烦也会找到你们夫妇二人头上,你们虽然是成年人,但也千万要小心,不要大意。切记多行善事,小恶也勿为。”
  这番话说得我暗暗心惊,刘伟要不了我的命,反而要保佑我平安,而我的衰命却转移到了我爸爸、妈妈身上!
  爸爸、妈妈听说我没什么事,都高兴地手足无措,哪里还会在意自己,当即连连向陈汉生称谢,陈汉生摆摆手,对陈弘德说道:“去屋里拿两块灵石过来。一红一黄。”
  “是。”陈弘德应声去了。
  陈汉生又对我爸妈说道:“我送你们一人一样东西,应当会有些用处。”
  我爸妈也不知道陈汉生要送什么,还是一个劲儿地称谢。
  陈弘德很快就出来了,两手之上托着两件物事,我仔细看去,只见那是两块粗糙的褐色“丁”字形石头,长宽都只有一寸半左右,还都穿着一根绳子,颜色却不一样,一个是红绳,一个是黄绳。上面刻的有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字体。
  等陈弘德走近了,我问道:“这是什么石头?”
  陈弘德道:“没听你陈爷爷说这是灵石吗?”
  我好奇道:“灵石是宝贝吗?”
  陈汉生道:“山阳之石,昼有日灼,夜有月洗,聚日月之精华,暴于山巅,受雷劈电击而不碎裂,有刚直之气,可取为灵石,以镇邪祟。意思就是,在山上处于向阳面的石头,受到风吹雨淋、雷击电打,又吸收日月精华,有灵正之气,可以用来镇宅驱邪。所以说,这不是宝贝,但也是宝贝。”
  我琢磨了半天,又问道:“那灵石上面写得是什么字?”
  陈弘德道:“这字写得可是很灵很灵的咒语。”
  “咒语?”我惊奇道:“二叔,你给我念念?”
  “你倒是嘴甜。”陈弘德笑了笑,脱口念道:“知符为神,知道为真,吾符此符,九虫离身,摄录万毒,上升真人急急如律令!”
  我呆了片刻,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弘德道:“这是‘去三尸符’的符力之咒。意思就是保佑平安,邪祟离身。爹,给谁红的,给谁黄的?”
  陈汉生道:“红男黄女。”
  陈弘德便把穿红绳的灵石给了我爸爸,把穿黄绳的石头给了我妈妈。
  等他们伸手接过之后,陈汉生道:“我看过你们俩的面相,吴先生命中犯金,切忌注意刀兵利器;吴夫人命中犯水,切忌不要无故接近江、河、湖、泊、海。这两块灵石,你们挂在脖子上,最好是经常戴着,不要随便去下来。各自戴各自的,也不要随便易换。”
  “是!”爸爸、妈妈都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
  陈汉生瞥了我一眼,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这话,陈汉生也不再搭理我们,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公中大院的屋子,曾子娥跟着也进了去,只有陈弘德还笑嘻嘻地留在原地。
  爸爸、妈妈略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由陈弘德陪着送了出去。
  临出公中大院的时候,我心中隐隐有些不舍,留恋似的回望了一眼,然后才低头而去。
  回到家里,果然再也没有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了。
  我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衣服、鞋子统统都懒得脱,都记不住有多少天没好好睡过一觉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补上,等第二天起来,去找那个没义气的二娃子算账!狗娘养的,抛下老子先跑不说,老子生了几天病,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硬是不来看看我!
  爸爸、妈妈没有谁,两个人鼓鼓捣捣,又是搬桌子,又是翻柜子,忙活个不停,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应该是给刘伟布置香案,准备安放牌位。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浑身上下哧溜溜的被脱了个精光,衣服、鞋子集体不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水流的“哗哗”声,肯定是被妈妈拿去洗了。
  爸爸总是说我一睡觉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抬出去卖了都不知道。以前老是不服气,现在想想,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
  我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只见北墙透气窗户下果然摆放好了一尊香案,一块暗红色木牌灵位端放其上,牌位上整整齐齐写着一行字,正是刘伟的名讳和生辰。牌位之下,一尊铜炉,三枚黄香,袅袅生烟。
  看着这些东西,我一点也没有害怕,心中反而隐隐升起一股踏实的感觉。
  陈汉生的话一定不会有错,刘伟不会再报复我了,他只会保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十五章 金鬼伤人,水鬼索命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年。
  我八岁这年,堪堪入夏,真是家里麦子成熟的季节。
  那时候还没有联合收割机,都是人工用镰刀一茬一茬把麦子收割完毕,拉回家里,再找打麦机,几家人一块作业,将麦粒打出来。
  那年代的打麦机十分原始,笨重而且效率很低,打出来的麦子也不干净,总是混着打碎的秸秆,所以打出来的麦子还要晾晒一阵,然后在有风的日子里扬麦,让风把碎秸秆吹走。
  这一年,我爸爸很高兴,因为他低价从别人那里买来了一台二手的打麦机,拉回了村子里。
  打麦机就放在我家大门外,村子里谁要是想来打麦,就给十块钱,这样算下来,也能小赚一笔。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福祸相依,乐极生悲,这打麦机差点要了我爸爸的命。
  那是邻居家打麦的时候,我爸爸在一旁帮忙把麦子塞进打麦机的进口,进口里是高速旋转的铁风轮,螺旋式把麦子连杆打碎。
  爸爸就是在塞麦子的时候出事了。
  他只是把麦子塞进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阵风起,他的袖子突然被吹进了风轮,风轮扭转衣袖,连带着爸爸的胳膊也卷了进去,当时就传出来“咔”的一声脆响,鲜血四溅,我爸爸惨叫一声,人就倒了下去。
  幸亏邻居在一旁,见机快,动作也快,一个箭步飞奔上前,奋力把爸爸拽了出来。
  当时,爸爸是疼晕了,如果邻居不援手,爸爸的上半个身子就全都会被风轮搅进去,打得粉碎!
  爸爸是侥幸捡回来了一命,右胳膊差点没废掉,肉就不说了,几乎稀烂,骨头都被打裂出口子了,医生打进去了六根钢钉,前后休养了六个多月,才算保住没断。
  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打麦机原来的主人为什么要低价卖这机器,就是因为这打麦机之前出过事故,搅死过一个人!
  那主人觉得晦气,不敢再用,就低价卖了。
  老人们都说,这机器里住进去冤魂了,一定会找人替死,爸爸是新主人,就被那冤魂相中了。
  这说法让我、爸、妈三人都听得毛骨悚然,继而又想起了陈汉生的话,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供奉刘伟牌位期间,有他保佑,但是五行鬼众寻衅就寻到了爸爸、妈妈身上,陈汉生还说过爸爸命中五行犯金,让他小心刀兵利器,这次事故算是不幸言中。
  爸爸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灵石,感慨道:“陈老先生真是神相,说的话句句灵验,这灵石救了我一命!”
  说完,爸爸又盯着妈妈脖子上的灵石,道:“老先生说你命里犯水,你可千万不要去水边上,这灵石也别去了,丢了。”
  “嗯!”妈妈点点头,又看着我道:“要不是陈老先生,这灾就是用用受了。他现在倒是有了福运。”
  这福运又一直延续了十二年。
  十二年后,我二十岁,高考失利,赋闲在家已经两年。
  依旧是秋天,九月初九重阳日,这一天中午,我吃了饭,回到里屋准备睡觉,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仿佛什么断了似的。
  我吓了一跳,连忙仰着脸逡巡四顾,想找找那声音的来源。
  末了,我的目光落在了北墙下的香案上,那里原本袅袅生烟的三根黄香,此时此刻全都熄灭了。
  不是燃尽熄灭,而是还剩下一半就熄灭了。
  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走到香案前仔细一看,刘伟的牌位从上到下,整整齐齐裂开了一道缝,直挺挺地仿佛是被斧头劈开了似的。
  忽然间,我就想起来十四年前陈汉生说过的话:“我这里有刘伟的生辰八字,你们回去做一个长生牌位,刻上他的名字、生辰,摆放在内室之中,每天三炷香,逢年过节祭拜。若是有朝一日,牌位无故自行断裂,就可以撤掉了。那时的他应该已经怨消灾满,重新投胎转世去了。”
  “呼……”
  我长出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那牌位,心中的感情复杂难以言喻,十四年了,本来是阴阳宿仇,后来却像是一直陪伴我成长的兄弟,突然间就真正没了,异样的轻松之余,总觉得怅然若失。
  这是解脱,也是束缚。
  但是,牌位毕竟要撤掉了。
  陈汉生的话,我直到现在都完全相信。
  他是个奇人,也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崇拜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崇拜的人,那神乎其技的玄术以及无人可比的风范,足令我一辈子心驰神往。
  只是,这十四年来,因为各种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不但没有再去见他,就连任何与陈家村有关的消息,我都刻意避开,爸妈也从来不提,不管,不问。
  不是没有时间看他,而是我不敢见他。
  为什么不敢见他?就因为他发过那个毒誓。
  如果我十五年内,成不了他的孙子,他若活着,则遭天打肉身;他若已死,则遭雷劈棺木。
  现在已经十四年了。
  我爸妈从未有让我过继出去的意思,这让我怎么有脸去见我的救命恩人?
  不但是我,我爸妈也觉得于陈家有愧,不但没有再去过,也从来不再提过。
  人就是这样,对讨厌的人避而不见,对有恩于己的人也往往避而不见。因为,欠着一份人情总归不是好受的事。
  不对!
  我突然想起来十四年前,我藏在陈家西院,跟着陈弘德一起偷窥陈家大院里的情形。
  那个时候,陈汉生正在跟他的孙子陈元方赌。
  赌什么?
  赌命!
  陈汉生赌自己只有十年可活,如果赌胜,陈元方就必须入相。
  现在,十年之约早已经过去了,陈汉生他人呢?
  陈元方究竟入相了没?
  我心中陡然一阵发慌,陈汉生的相术精妙无双,说什么话都仿佛金科玉律,不会出错,他说只有十年可活,那应该就只有十年可活。
  如果真是这样,他已经去世了四年了?
  不行,说什么我也得去看看他。
  说去就去。
  就算心里再愧疚,也得去。
  我先把刘伟的牌位和香案移走,然后在家里休息了一阵,中午去找人,时间上似乎不太合适。
  再说,去拜望救命恩人,总要带一些东西吧。
  休息之后,我洗漱干净,穿戴整齐,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商品店买了一些水果、鸡蛋回来,准备跟爸妈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一起去。
  我刚骑车走到村口,就看见一群人乱哄哄地挤嚷在一起,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我赶紧上前去看怎么回事,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就挤出来一个人,正是长大后的二娃子,我冲他喊道:“信球娃子,咋回事啊?”
  自从那年他不讲义气,丢下我一人独自逃跑,害我中邪了好几天后,我见他就骂他“信球”。
  这是我们这里的方言,就是笨蛋、傻瓜、怂货。
  二娃子看见是我,一溜小跑过来,说:“吴用,你还看热闹啊,那是你妈掉水里了,差点淹死!”
  我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劈手揪住二娃子,骂道:“你他妈信球货敢咒老子的娘?”
  “真的!”二娃子挣扎道:“狗才坑(骗)你!你过去看看,你爸也在呢!”
  我这才信了,丢了自行车,也冲进了人群,果然看见妈妈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浑身湿漉漉沾满了泥沙,爸爸正在使劲儿地按压胸腔挤水。
  我惊得面无人色,扑上去就喊:“妈!妈——爸,我妈这是怎么了?”
  第十六章 灵石保命,鬼爪现世
  爸爸正在给妈妈推按挤水,听见我喊,就抬头看了我一眼。
  “还有气儿,别慌。”爸爸的声音稳中带着一丝颤抖:“已经叫了救护车,应该没事儿,水都吐出来了。”
  正说之际,鸣笛声大震,救护车来了,大家七手八脚把妈妈抬上车,我和爸爸都跟着坐了上去。车一路疾驰,车上的医生也开始急救。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检查完妈妈的身体后,说了一句。
  听见这话,我和爸爸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又指着妈妈脖子上的灵石问道:“这挂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不去了?勒着病人的脖子怎么办?”
  说着,医生伸手就去拽那黄线。
  “别动!”
  我和爸爸异口同声大喝道,又几乎是同时伸手去阻拦医生,医生被吓了一跳,懵了半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东西是护身符,就是因为有它,我妈妈才没事!”
  医生又呆了呆,和旁边的护士面面相觑,同时撇了撇嘴。
  爸爸说:“不好意思,孩子们信这个,就别动了。”
  医生这才不再说什么。
  我问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妈妈命中犯水吗?陈汉生都交代过了,不让到水边去,可为什么好端端的,妈妈会掉进水里,差点被淹死?
  爸爸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妈妈和村子里的几个村妇一起到河边洗衣服,河水是流经我们村子的河,临岸也不深,再加上是众多妇女一起去,所以也就把忌讳给抛之脑后了。
  妈妈洗衣服的时候,把盆子放在河边,衣服在搓板上搓,搓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哎,你的盆子漂了!”
  妈妈一看,水盆进了河里,随着水一漂一漂,幸好还没漂远,妈妈赶紧伸手去捞,结果又是一道水波打来,盆子又往前漂了一点,妈妈也差一巴掌的距离就够着了,于是妈妈就往下走了点,结果伸手去捞的时候,水盆再次往前漂了一点,妈妈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水盆越漂越远,妈妈也渐渐下到河里,其他妇女感觉不对劲儿,都喊妈妈,让她上来,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妈妈身子一沉,忽然就落了下去,那模样,就像是有人在水下拉了妈妈一把,转瞬之间,水就没过了妈妈的头顶!
  一干妇女也有会水儿的,赶紧下去救人,有的大呼小叫喊救命,人最终被捞上来了,爸爸也赶去了……
  爸爸说完,我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汗,这多玄啊,幸亏是有人在旁边,不然妈妈一定是悲剧!
  这两次事件,都发生的诡异,但结果也都算不幸中的万幸,还是灵石的原因,陈汉生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说什么也一定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甚至都想做做爸爸、妈妈的工作,让我过继给陈家得了,不然这五行鬼众的报复,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刚说了几句:“爸爸,家里刘伟的牌位裂了,从今以后,你们估计不会再受厄运了,刘伟不保佑我了,五行鬼众又该找我的事儿了。你看……”
  话还没说完,爸爸忽然惊呼一声:“呀!这是啥?”
  我低头一看,只见爸爸翻着妈妈的裤腿,指着妈妈的脚踝,那里不偏不倚、不大不小地印着一张手印!
  一张黑手印!
  五根指头清晰异常,那颜色黑的像是墨水,几乎要溢出肉来!
  我和爸爸让医生看,医生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道:“可能是水草缠住留下的印吧。”
  “怎么会是水草?”我不满道:“这明明就是人的手印,五根指头都清清楚楚!”
  医生不耐烦道:“那是巧合!水里面怎么会有人?难不成还有人在水下面拽她的脚?”
  “是淹死鬼!”我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你才是瞎说!”医生道:“你才多大年纪,就神呀鬼呀的,真是不可救药!什么淹死鬼,就是水草!”
  我也懒得搭理医生了,我跟爸爸说:“不去医院了,反正他们也说妈妈没事,我看咱们直接去陈家村,还找陈老先生,这脚踝上的这黑色手印实在是太吓人了,我怕会不会跟当年的我一样,有什么东西缠上妈妈了?”
  爸爸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医生,你们把我们拉回去吧。”
  医生对我们已经完全是出离了愤怒,也不想搭理我们,直接说:“我们不负责拉回去,要下,你们现在就下去!”
  我也怒了,下就下,还缺你一辆车怎的,老子背也能背回去!
  我和爸爸赌气下车,医生还来了一句:“把出车费给交了再走!”
  把我给气的一路愤愤不平,别的不说,好歹态度好点。
  其实,事后想想,我当时态度也不好,不过那医生先是要拽我妈的灵石,又说我不可救药,我态度能好吗?
  下了车,我真背着我妈妈往回赶。
  我二十岁的小伙子,一米八的个头,虽然瘦,但也是年轻力壮,天天干农活,妈妈个头矮,统共一百斤出头,还没有一袋麦子重,背起来还是不费什么大力的。
  回到了村子里,找了一辆脚蹬三轮车,骑着直奔陈家村。
  临近陈家村一里多地,有一个三岔路口,三轮车还未过去,一道人影猛然闪出,横在车前,我立即拉了刹车,惊得满头大汗。
  “你奶奶的有病是吧!”我本来就心急火燎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又吓了一身汗,登时破口大骂道:“蹿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爸爸也道:“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要是撞到你了怎么办?”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中等身高,板寸头,长方脸,无胡无须,一双眼白多黑少,重双眼皮,两条眉毛生的尤其不常见,螺旋且长。
  一身黄色咔叽布衣服,长袖宽腿大口袋大翻领,蹬着一双系带皮鞋,皮鞋的颜色也是黄色的。
  这人听我骂他,听爸爸说他,也不恼怒,也不还嘴,只是微微一笑。
  “信球!”
  我又骂了一句,想着妈妈的事情要紧,还要赶快到陈家村去,不搭理他就是。
  但是我想走却又走不了,因为这人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三轮车前面,一动也不动,他离得又近,两条腿几乎都快要夹着前车轮了,我挪都挪不开。
  我忍不住再次怒火中烧,道:“你个信球会不会让开?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那人又是一笑,道:“你要是打死我,你母亲恐怕就活不了了。”
  听见这话,我登时吃了一惊,和爸爸面面相觑,爸爸也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我只好又盯着那人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跳出来拦住你们吗?”那人道:“看看你们眉心青黑之色纵横,天庭晦暗不平,眼中赤纹如网,必主有厄!而这车中之人,危机深重,更是朝不保夕!”
  我和爸爸面面相觑,都呆住了。
  “你母亲不是寻常的溺水,是淹死鬼要找替身,中了幻象迷局,被拉下了水。不但受了惊,呛了水,还中了祟气之侵害。”那人侃侃而谈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此时此刻,她的右腿脚踝上尚有一处黑漆抓痕,此乃鬼爪!”
  “啊?你,你……”
  我和爸爸瞠目结舌,都呆住了,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这人就是个活神仙啊!
  什么话都没问,什么病情都没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比之当年的神算陈老先生,也不遑多让!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