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故人
刘天明歪着头看了看顾青腕上的手表,距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铁甲已经穿戴整齐,竟是出乎预料的合身,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刘天明试着在屋里小跑了一圈,除了那内衬的布衣略紧了一些,行动上基本没什么问题。
宇文试着将铁盔戴在头上,想了一想,又取了下来,将插在铁盔上的长羽掐掉了一半,大概是觉得顾青找来的羽翎太长,有些夸张。刘天明头上那顶黑盔用的是红缨,就没这个问题。
顾青口中衔着几枚细细的别针,还在为两人整理身上的束带,配上这红色束带后,两个全身黑色铁甲的男人顿时显得英气逼人,威武非常!
大犬玄罡则蹲在墙角,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三人。
就在这腾龙大厦顶楼的宴会厅里,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去吧,别老折腾我俩的束带了,带着玄罡到控制室去,再试试这微型步话机的效果。”宇文很在意那藏在铁甲下的小麦克风是否能正常工作。
“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顾青还是有些不愿离开。
“还是再试试的好,刚才我这边的听筒里有些沙沙响,别是有电流干扰吧。”刘天明摸了摸嵌在耳朵里的耳机,也有些担心。
顾青不情愿地领着玄罡躲到了颇隐蔽的宴会厅音响控制室里。控制室有一个小窗口,可以观察到整间大厅的情况,如果控制室里关上灯,从控制室外是无法看清里面还躲着一人一犬的。
“一会儿要特别注意,不要离开我周身五步的范围,我的灵力只能在这个距离之内才可以维持你面部虚灵沙的易容效果,我可不想让泾河龙王看见你的脸皮掉在地上!”宇文又特别叮嘱了刘天明一遍。
“知道了!”刘天明有些许不耐烦,说是用什么虚灵沙的法术将自己变成了秦叔宝的模样,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姑且听之吧。刘天明真正信得过的,还是他常年不离身的那支手枪,可现在枪并没有在他身上,而是被胶带粘在一张桌子下,这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稳。
“喂?听得清楚吗?”听筒里传来顾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刘天明微微落下眼皮,并不急于答话。
“喂!别真是有问题吧……”顾青在那边自言自语。
“音质还可以,一会儿要注意我的信号。”宇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的,天明,你那边怎么样,能听清吗?”
“还行,不过听着有点不像你的声音,不如……你唱首歌来听听?”刘天明突发奇想。
“这关口了,谁有心思唱歌给你听?”顾青的声音有三分嗔怒,“等你俩安安全全的回来,我开个人演唱会都行。”
“呵呵……”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笑了起来。笑声未停,远处的钟楼就敲响了钟声!
“当……当……”似乎是午夜在宣告自己的来临。
刘天明用力抓起步槊,坚定的目光投向宇文,表示自己已准备完毕,宇文点点头,对音响控制室的顾青做了个手势。
“铮……”随着盘涉调上的一声低起,清幽淡远的古琴声在整个大厅中如行云流水般畅游,疾而不速,留而不滞!一瞬间,犹如时空的转换般,随着悠悠琴声,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寂静的峰岭之上,遥望月照山路,不禁思绪飞扬。
顾青幼时学过声乐,对音乐的欣赏是入了门的,此时听了这一曲绝佳古琴,如痴如醉之际,不禁奇怪起来:“宇文,你哪里弄来的古乐?听着有几分像《忆故人》,可细听又大不一样,意境一下深远了好多!”
“说话小点声。”宇文严肃的口气吓得顾青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这才是真正的东汉蔡邕所作的古琴曲《空山忆故人》,此曲唐代流传甚广,可惜传至今天,已经变调许多,又不断以讹传讹,你曾经听过的《忆故人》,早已不是原音。”
“这古琴声真的能引来泾河龙王吗?”刘天明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低声问道,自从上次凿齿事件之后,这里一直没有重新整修,只将损毁的桌椅运走,所余的完好桌椅寥寥无几,曾散乱地留在大厅里,现在又被宇文聚在了一起,若不是透过落地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楼外的城市夜空,空荡荡的这里就活像个没装货的仓库。
“如果一个人被拘禁了几十年,周围肯定已是物是人非,白云苍狗,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下,突然听到自己所熟悉的乐声,定会急着奔上前去看个究竟,更何况,泾河龙王是被镇在断龙台下一千三百多年。”宇文意味深长地回答。
“可没什么动静啊?”刘天明支起耳朵听了听,除了琴弦的震鸣,四周并无异动。
“别急……”宇文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就突然抖动了一下,目光定定地望着天顶一角。接着,宇文极小声地对麦克风说道:“各位,客人已经到了……”
刘天明心头一震,跟着宇文在一起的时间一长,人也变得敏感起来,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连对手在哪里都看不见,这对局的开端,岂不是已经落在了下风。
“叔宝兄!”宇文朗声叫道,伸手拍在刘天明的肩上。
刘天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宇文叫的就是自己。戏,已经开场了。
“想不到,一隔千年,今日竟能与兄重聚,实在感慨。”宇文继续背诵事先准备的台词。
“敬德贤弟。”刘天明很不习惯这个称谓,声音便有些迟疑,“转世重生,还能与故人再聚,莫非是前缘未尽,尚可携手共驰骋?”
“晃眼已过千年,现今天下,非比往日,你我皆不再是昔日公候,还谈什么驰骋?呵呵……”宇文摆了摆手,演得倒是挺自然。
“贤弟素来豁达,不为官位挂身,怎的现在倒挫了平生锐气?”刘天明渐渐进入了角色,说话也流畅了起来。
宇文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兄长所言极是,我本出身草莽,受唐王恩德,共创江山,往事虽已渺如烟云,如今未尝不可从头来过?”
“好一个从头来过!叔宝愿与敬德贤弟同行,重建功绩。”刘天明顿了一顿,又接着说起来,“只是不知贤弟今日所来,可是为了那泾河孽龙?”
“正是!那孽龙阴魂不散,竟乘魏丞相所立断龙台无故损毁之际,重现人间作乱,我定要擒下此孽,以慰殿下!兄长少歇,待我引那孽龙现身,除去此孽,再与兄长叙旧。”宇文说到这里,口气已经变得恶狠狠的,面目也狰狞起来。躲在暗处的顾青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宇文的神情,竟然变得和传真上的尉迟恭有七八分相似!
“想那泾河孽龙,只为殿下一句无心之诺,便纠缠不休,罪实当诛。但今殿下已不在人世,此龙困于此间已逾千年,恐也是苦不堪言。若是其明白事理,愿自行消退,贤弟就放它一条生路吧。”刘天明伸手拦了一下宇文。
“兄长莫要替那孽龙说情,它若真是明白事理,便不会弄得此间血雨腥风,徒增无辜亡灵……”
“你我当初沙场征战,刀下亡魂众多,也不敢说人人皆当伏罪,偶至夜深,也略有愧疚。想那孽龙,总是一方龙神,破其魂魄,终究不是一桩善事……”
刘天明还没有说完,天顶就喀嚓一声,裂开一个大洞!碎木细沙如雨水般倾泻而下,刘天明和宇文一惊,同时后退了一步。漫天粉尘间,隐隐现出一个巨大黑影。
这是刘天明第一次看见魔兽浑沌,即使他已经对着浑沌留下的断尾想像过无数次,他也还是没有料到这头魔兽会是如此可怕。断尾的浑沌,爬行的动作有些笨拙迟缓,但那血盆大口猛地一张,刘天明的心就跳动得异常剧烈,两腿也忍不住战栗起来。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刘天明的肩上,刘天明一回头,宇文坚定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浑沌,并没有看着刘天明,可他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量,让刘天明一下定住了心。
刘天明握紧手中的长槊,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没有宇文的暗示,他是不能擅自行动的。
宇文心中其实也紧张的不行,最好的情况,自然是泾河龙王不曾识破他们的把戏,两位将军的余威尚在,让那龙王知难而退。可龙王就这么大咧咧地从天而降,甚至不再使用浑沌特有的属性穿越,难道它已看出了破绽?
浑沌高昂着头,居高临下正对着宇文,宇文能清晰感觉到,浑沌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比前次更加浓烈了,庞大的蛇形躯体四周,可以明显地看见黑色瘴气升腾。究竟是泾河龙王控制了浑沌?还是浑沌的暴戾影响了龙王……
宇文挺上前一步,用手中长槊遥指浑沌,低喝道:“泾河孽龙,还不现身?莫不是要等本帅破开你这虚张声势的大蛇?”
顾青照宇文的吩咐,将宇文的麦克风输出接在了宴会厅的音响设备上,宇文的这一声低吼,被音箱放大后,气势十足地在大厅里回荡。
浑沌咧口长啸一声之后,竟而将头伏在了地上,巨大的头颅离宇文和刘天明不过八九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浑沌那满口尖牙,刘天明突然想起,那残忍杀害张建国的凶手,就是眼前的这头怪兽,他浑身热血一下沸腾起来,若不是宇文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会按捺不住,一槊向这怪物刺去。
浑沌伏地之后,身躯突然一阵剧烈痉挛,渐渐地,一条白影从它的身躯里分离出来,顾青和刘天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景象。宇文却不敢怠慢,右手拿着普通的步槊防备浑沌,左手却陡然现出了虚灵金枪,枪尖直直地对准了那白影。
白影慢慢凝聚成团,由虚变实,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文雅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清奇,面白长须,紧闭着一双眼睛,突然,他圆睁双目,两眼透出凛冽神光,威严地望着宇文与刘天明。
宇文与刘天明毫不畏惧地与那男子对视,宇文更将虚灵金枪平举,直指男子胸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抱拳向宇文二人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颚国公,护国公,多年不见,神威依旧啊!”言谈间,竟是不卑不亢,神态自若。
刘天明踏上一步,将手中步槊反背在身后,说道:“难为龙君在此苦熬,一朝翻身,也算喜事一桩。”照宇文事先约定,如果面对龙王,则由宇文唱红脸,刘天明唱白脸。
“适才不礼,偷听二公谈话,二位皆是真英雄,难得有心替老龙说句公道话,不胜感激……”说着,龙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但他挺直腰身后,脸上神情却变得倨傲起来。
“然则老龙有幸重生,绝不会就此轻易退去,尉迟将军,意下如何?”泾河龙王之前还以公候敬称,转眼间就改称将军,倒似并不惧怕兵戎相见。说话间,龙王探手抚摸身旁的巨兽浑沌,浑沌伏在地上,竟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形态。
宇文怒喝道:“孽龙,你怎生这般不识大体?世间早已沧海桑田,几多变迁,唐王殿下也已驾鹤西去,你无端在此作乱,伤及无辜,算什么好汉?”
“无辜?”龙王冷笑了一声,“李世民那小儿,犯下滔天罪孽,又何曾顾及无辜?”
宇文和刘天明茫然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龙王所说指的又是什么事情。
“二位将军,莫要自视过高,当年长安皇城中,二位镇守宫门时,老龙初被魏徵所伤,精魂未聚,血气不凝,自不可与二位相争,如今我已恢复七成,两位将军虽然英雄,也不过是人中豪杰,岂可与龙神争斗?”说到这里,龙王哈哈大笑起来。
刘天明心里暗叫糟糕,原来就一直不太相信尉迟恭和秦叔宝两个凡人能镇得住泾河龙王,现在龙王丝毫不惧二人,难道真要扑上去拼命吗?他扭头看着宇文,想知道宇文有什么主意。
宇文回向刘天明的目光,却是胸有成竹的,随即,他轻蔑地看了龙王一眼,说道:“孽龙,早知你桀傲不驯,单凭我兄弟二人,自然有些吃力……”说着,宇文突然猛拍木桌,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正是事先与顾青约定的信号,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见这一声响,立刻开启了控制台上的开关。
一瞬间,吊在天顶的三台投影机,同时工作起来,在泾河龙王身旁的白墙上,投出巨大的虚影,宽大的墙面上,立即出现了一队阵列整齐全身铠甲的士兵!
“魂魄归来,重召旧部,有此三百甲士英魂,还怕你不俯首伏诛?”宇文气宇轩昂地一挥手中长槊。
这一切,其实只是宇文精心剪辑的电影视频,此时在投影上放出,再配上音响效果极佳的混响,一时间,大厅内似乎真有了千军万马汇聚于此的气势。墙上的士兵们再纷纷拔出长剑,高声呼喊,使一直傲然挺立的泾河龙王也吃惊不小,不敢再轻举妄动。
刘天明和顾青都捏着一把冷汗,宇文兵行险着,居然放电影来吓唬泾河龙王,这已经近乎当年诸葛亮的空城计了。如果龙王出手试探这群兵士的实力,那可就全穿帮了!
泾河龙王四处张望之后,竟然又抬头看了看天顶那个破裂的大洞。
难道龙王真的相信了宇文布下的疑阵,信心不足,在为自己寻求退路?刘天明抓住这个时机,先对着宇文叫了一声:“敬德贤弟,莫要冲动!”又扭头对着龙王大声喊道:“泾河龙君,事以至此,我也不愿两败俱伤。只要龙君自行退出断龙台,不再危害百姓,我等定不追赶!”
龙王眼中精光四射,回应道:“护国公有心,老龙再谢,但此事定不可就此完结,李世民言而无信,毁我水族,这般罪孽必要血债血偿!”
“滔天罪孽,毁我水族……”顾青默念着龙王所说过的话,传说中好像不是这样的啊……难道其中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到这里,顾青通过步话机轻声对宇文说道:“宇文,李世民什么时候害过龙王的水族了?它怎么口口声声说李世民罪孽滔天啊?就算是李世民没有帮他逃过魏徵的追杀,也谈不上罪孽滔天啊?”
宇文沉默了一会,再次对龙王喊道:“孽龙,你自行私克雨量,犯下天规,又怎能推委怪罪我家主公?”
谁知宇文所说的这句话,龙王竟然听不懂:“什么私克雨量?犯下天规?我泾河龙王,何时受过什么天规束缚?”
“啊?”在场的三人都是大吃一惊,莫非这泾河龙王之死,并非传说中那般简单?
三十一、断史
龙颜大怒,顾青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就在宇文察觉事实与传说有异时,他便对龙王复叙了一遍魏徵梦斩泾河龙的传说,这个已流传千载的故事顿时激起了泾河龙王的冲天怒火!刹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乌云一下汇聚成团将白袍男子包裹了起来。就在宇文与刘天明尚且不明所以,还以为龙王想借乌云遁逃之际,泾河龙王咆哮着现出了真身!
一条白色巨龙陡然间破云而出,银玉般的白鳞在大厅灯光下炫出万千霞光,奋力挥舞的锋利龙爪带着罡气撕碎半空中的残云后,落在匍匐在地的魔兽浑沌身上,可怜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魔兽,在泾河龙王的利爪下只敢瑟瑟发抖。
龙王爪压浑沌,昂首长啸,怒不可遏的啸声直震得宴会大厅的玻璃幕墙簌簌作响,几欲破裂,躲藏起来的顾青更是一下甩开监听耳机,差点被耳机放大的怒啸声波给震伤。
张口结舌的宇文与刘天明呆立当场,不知道那个传说为何会触痛龙王逆鳞,引发冲天一怒。
龙王啸声未停,竟然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一下将龙头探到宇文的跟前,张开利齿林立的庞然鳄口,作势要吞宇文!
顾青透过小窗看着眼前骇然的一幕,险些叫出了声,幸好她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声才没有从喉咙里漏了出来。在顾青眼中,那龙王只要再突进半分,交错的尖牙就可将宇文戳个对穿!
刘天明只觉得眼前一花,完全没有看清龙王是如何迎面扑来的。当他侧身时,龙王的巨口已经笼罩了宇文的上半身。
宇文也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虚灵金枪横在胸前,要想架住从上空落下的狰狞龙头,速度却已经跟不上了。
刘天明不禁闭上了双眼,也许在下一刻,宇文的鲜血就会飞溅到他的脸上。
龙王在宇文头上停顿了一秒钟,便悍然闭合了血盆大口。
宇文一直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龙王的尖牙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就这么结束了吗?
然而,想像中的巨痛并没有汹涌袭来,咬住宇文的龙吻居然只是一个虚影!白色巨龙的身影一晃,又从宇文跟前抽离开来,重新浮游在浑沌的上空。宇文这才发觉,龙王的身躯并非完全的实体,仔细观察,就会看见蜿蜒的龙身上有不少位置是半透明的。
龙王在半空中游动一会,渐渐收敛了光芒,又重新化为人形,负手而立。
“尉迟将军,你一世英雄,生死刹那,是否也会些许惶恐?”龙王的嗓音突然变得异常的低沉。
宇文的意志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一下还不知该如何回答龙王的问话。
可龙王并不想听他的答案,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竖子李世民,言而无信也罢,你怎可混淆视听,污我清白?让这后世千载之人也嘲笑老龙愚钝……”语调中,竟蕴含一股说不出的悲怆。
宇文愣立片刻,将手中的虚灵金枪收了,步槊也顺手插于地上,抱拳躬身对龙王行了一礼,说道:“泾河龙君,千年往事,我等粗鄙之人恐有误会之处,还望龙君海涵,指点错漏。”
龙王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低声说道:“尔等武将,受世民小儿愚弄,也非本愿,且容我说与你听。”
宇文和刘天明同时点了一下头,心中都有些感慨,难道这泾河龙王真是含冤千载无处昭雪?躲在暗处的顾青更是支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关键。
“李世民,确是人中英杰……”龙王侧首望向窗外,这个城市的灯光正渐渐熄灭,“可惜人心难料,枉我一心辅佐,终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沉默片刻,龙王开始低吟一首诗词:“昔年怀壮气,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宇文低头想了一下,竟能接着龙王续吟道:“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龙王扭头看着宇文,眼神颇为复杂。
“唐王殿下这首《经破薛举战地》,颇为壮怀激烈,难得龙君也能记诵。”宇文声音平和,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破薛举……不错,我与李世民初识,便在那武德元年。时年,李渊父子初建大唐,西征薛举,尚且只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领唐军驻扎于泾川之上,与薛举军对峙不下……”
“那时节,唐军与薛举军皆驻于泾水下游,久战未决,兵将烦躁不安,军中暗流涌动。危急时分,殿下突然下令连夜拔寨,寻高处落营,次日,泾水决堤,滔滔洪水猛袭薛举营寨,唐军丝毫未受水害,借机倒转冲杀,大破薛举!伐薛举乃唐初第一大战,若此役不捷,大唐江山也只是空中楼阁罢了。”宇文接着龙王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是向两个旁听的朋友说的,“至此,军中一直盛传秦王有神灵相助,将士们便死心塌地为殿下征战天下,这一切,实为龙君出力么?”
泾河龙王略点了点头,说道:“我见那李世民少年英雄,气宇非凡,年方十九,学识谈吐就大异常人,便有心辅佐,助他一统大好河山。李世民东征西伐十余载,我与他一直营帐密会,兄弟相称。这大唐江山,算来也该有老龙一份功劳。”
“江山一统之后,龙君莫非是与唐王殿下争功,才惹下杀身之祸?”刘天明暗地猜度,却不由得问出了口。
“谁罕那人间江山?”泾河龙王的口气大为不屑,“老龙只求在泾水中静心修炼,保一方水土即可。不过……老龙确曾做下一桩错事。”说到这里,龙王低下了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自从玄武门兵变,李世民杀兄弑弟,逼父让位后,大唐江山终于尘埃落定。长安城一片祥和,我也不必再与李世民说那论战用兵之事,偶聚畅饮,也只论诗词歌赋而已。此间,便认识了长孙皇后,一来二去,互生爱慕……”龙王说至此,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长孙皇后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怎会与你……”龙王的话让宇文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打断。
龙王轻蔑地看了宇文一眼,说道:“长孙皇后十三岁便许配于李世民,多年来对李世民贴身照顾,无微不至!无奈皇后先祖为北魏拓跋氏,乃胡人之后,长相有异中原人士,李世民不喜其貌,故而冷落长孙皇后。玄武门之变,李世民诛杀其弟李元吉,却纳元吉之妻杨氏为妃妾,至此独宠杨氏,更将皇后至入冷宫!长孙皇后常在后宫独守空房,又何曾为尔等所知?”
泾河龙王竟然曾经与长孙皇后暗地私通!宇文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什么要杀泾河龙王了。
“可恨李世民竖子凡夫,贪恋皮相,又怎知长孙皇后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心地高洁,皎若日月。若不是皇后之兄长孙无忌颇受李世民倚赖,只怕世民小儿早已废掉皇后,另立杨氏。”
宇文熟读史书,知道龙王所说倒也不是假话,那杨氏烟视媚行,唐王李世民为之神魂颠倒,几次三番想废后,可长孙皇后的贤淑世人皆知,碍着自己的名声,再加上魏徵等贤臣阻挠,才不得不作罢。
“贞观十年,我与长孙皇后欢愉之事无端泄露,李世民虽不喜长孙皇后,却也容不得我,大怒之下,不论知情与否,尽斩宫人三百!我自知宫内不可再留,便转回泾河,轻易不再现身。李世民四处寻我不着,迁怒长孙皇后,竟指使李靖为其炼制有毒丹药,那丹药毒性缓慢,长孙皇后苦苦捱上三月有余,方得解脱。李世民煞费苦心,使得长安城内外,俱以为长孙皇后之死是因风寒所致。惜怜长孙皇后,卒年仅三十六岁。”龙王一边说话,一边捏紧了拳头。
“既知长孙皇后有难,你又为何只顾偏安泾水,不愿伸手救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长孙皇后被害么?”刘天明的直性子发作,忘了自己目前是在冒充李世民手下最忠心的大将,不应该会替长孙皇后说话。
宇文猛瞪了刘天明一眼,还好龙王并没有注意这一细微之处,倒接着刘天明的问话,长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伸手救助?偏偏有那愚忠魏徵,曾出家为道多年,仗着一身邪术,又轻信李世民所言,在长孙皇后寝宫四周布下先天八卦阵,明里是为祛邪除病,实则只为防范我,我又如何能近身援手?”
顾青躲在控制室里,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回想那千年前的一场风花雪月,终究未能善终,不免心中惋惜不已。
“心中伤痛难平,我索性云游四海,只求忘掉这段孽情,谁知那李世民气量狭促,三年后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贞观十三年,为逼我现身,亲率五万众,大肆毁坏泾水上游!伐林除草,倾泻泥沙,想我那水族子孙,何曾受过如此天灾?我为保子孙性命,不得已,只能现身阻止,以水淹五万民夫为质,胁迫李世民退去。李世民狡猾多端,深知我自傲神通,向来说一不二,竟要我与他来一场赌赛!”
“赌赛?莫非真有一场降雨之赌?”宇文惊奇地问道。
龙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我最拿手之呼风唤雨!自秦汉以来,那长安便是八水绕城流,要取水天降,自是易如反掌。我自负平生降雨无数,便与李世民击掌为誓,若八月十五不能降水三尺三寸,就用我这颈上龙头,换泾河水族平安。”
虽然知道龙王定是输了这场赌赛,刘天明仍然忍不住催促龙王继续往下说,若不是龙王自行克扣,又有谁能阻碍龙王降水的雨量呢?
“我自负神通,却忘了李世民身边奇人众多,单是一个魏徵,已不易对付,更有那钦天监袁天罡,身负星相奇学,知天文,识地理,我便是败于此二人之手!”说到这里,龙王反过手掌,一团小小的雨云出现在它手中,云团之间还隐隐有雷电闪动。龙王猛地一握拳,那云团啪嗒一声就碎散开来。
“八月十三,长安城天演异象,冷风骤起,绕城八河,尽数冰封雪冻!”龙王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直到今天,仍不愿意相信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河流冻结,水气不生,何来雨云施法降水?”
宇文的心中很明白,下雨的原理,本就是地面的液态水在常温下蒸发成水蒸气,蒸气聚集成云,冷却后又变成液态水重归大地。龙王降雨的实质,就是在空中收集雨云,然后降低体温,在云层中翻滚,推波助澜,与现今的人工降雨原理差不多。若是气温骤然降低,河流封冻,水蒸发数量不够,龙王纵有天大的本领,也难为这无云之雨啊。宇文不由得有些佩服李世民了,或者说,应该佩服那位袁天罡,竟然在千年前就知道这降雨的原理,更能预测气温变化,谈笑间,就让龙王一败涂地。
“八月十五,长安城依旧寒冷异常,枉我费尽心力,三日内不断破冰取水,弄得遍体鳞伤,空中仍是云层稀疏。眼看约定之期临近,不得已,匆忙施法,竭尽全力,也不过得雨一尺八寸……”
龙王的语气虽然平淡,顾青听在耳中却觉得惊心动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悲凉的一幕:一条白色巨龙,不断地用自己的身躯头颅去撞击被厚重冰层所覆盖的泾河,每次撞击,就会溅起漫天飞扬的冰屑,好不容易,冰层破开一个大窟窿,可锋利的裂口边缘,又将巨龙的身躯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巨龙心急火燎地在破碎冰层上翻滚,想让河水暴露在空气里,但天气实在太冷了,不一会儿,河水又重新凝结起来,巨龙绝望地看了一眼空中,又回望一眼长安城,开始第二次对冰层的撞击……
“赌赛既败,魏徵御剑飞升而来,奉命取我龙头,败于凡人手中,我不禁意冷心灰,只再三嘱托魏徵,定请撤去五万民夫,莫要再损毁泾河,伤我水族。言毕,我引颈伏斩,全无半点反抗。转眼间,龙头跌落半空,仅余精魂飘零流落。谁知那李世民言而无信,说什么泾河水急,妖孽横生。那五万众得唐王令,须臾间伐木千顷,泾河上游,光秃秃一片黄土,哪还有半点生气?至此尚不得终,众人又掘那黄土倾泻河中,泾水一石,其泥数斗,可怜泾河七万水族,亡者十之八九……我拼着残余精魂,要与那李世民讨个公道,却又被尔等肃杀之气阻于宫外,最终还被魏徵提去龙头,镇在这断龙台下,苦痛千年!”说话间,龙王咬牙切齿,双眼竟变得一片血红。
顾青轻轻地“啊”了一声,昨天宇文所说关于“泾渭分明”的无头公案,原来就是拜李世民所赐,难怪唐代杜甫多次在诗中感叹泾浊渭清……没想到这位中国历史上口碑最好的开元盛世唐太宗,也曾经做过这样的恶劣行径。
宇文与刘天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场千古冤案,恐怕无处伸冤了,那唐太宗李世民早就灰飞烟灭,只怕骨头也没留下一根。泾河龙王的怨气,莫非要出在现代人的头上?
刘天明壮着胆子,大声对龙王说道:“只你一面之词,我们又怎知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是你诈欺,如今事隔多年,死无对证,我也是无法深究。”
龙王的口气再此变得轻蔑起来:“人族生性多疑,只因其间尔虞我诈之风极甚,莫要将龙神与汝等相提并论,你信也可,不信也可,与我何干?被困于断龙台下,我便发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定要拿五万人头血祭我那无辜枉死之水族子孙!”说到这里,龙王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可怖。
宇文一听,顿时有些着急,说道:“龙君息怒,护国公并非不信龙君所言,只是唐王殿下待他不薄,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龙王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盯着宇文,声色俱厉地说道:“尔等二人皆转世重生,只怕那李世民小儿也尚在人间吧?”
宇文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他还在肚里盘算该怎么向泾河龙王解释敷衍,那边的刘天明又节外生枝地质问龙王道:“这些日子楼内多人被害,俱是你等所为?”
“哼哼……”龙王冷笑道,“不过是浑沌口中血食,何必大惊小怪?”
“你!”刘天明想到小张死前的惨状,在龙王口中竟如此轻描淡写,心头一团怒火升腾而起,拿着长槊的双手也禁不住有些发抖。
宇文一看情势不妙,忙悄声对麦克风说道:“快把墙上的投影继续往下放映!”
顾青一听,急忙按动开关,刚才的投影还只是按照宇文的指使反复播放同一段视频,墙上的兵士们也只是阵列整齐,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现在视频继续向下播放,士兵们全都剑拔弩张,摆下进攻的阵势,口中也大声嘶喊起来。一时间大厅内战鼓震天,怒吼连连。
被惊吓的浑沌一下挺立起来,这没眼睛的魔兽只觉得四周都在震动,却不知危险究竟在哪一方,那硕大的脑袋也只能不停地四处张望,摆出防守的架势。泾河龙王看上去虽然镇定自若,内心恐怕也在估量该如何对付这群狂暴的兵士。
宇文要的就是这段僵持的时间,他大声叫道:“泾河龙君,冤有头,债有主,前人作孽,不必让后世无辜之人偿还吧?唐王殿下早已灰飞烟灭,更不曾转世。龙君若要杀人解恨,我这群弟兄定不答应,逼得紧了,大家一起魂飞魄散,再过千年,世人仍是不知龙君的冤屈,又是何苦?”
龙王低头不语,似乎在考虑宇文所说的话。
宇文轻吁了一口气,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事情有和平解决的可能了。
突然,有人推开宴会厅的大门,还顺手打开了几盏照明的主灯,那人一边向宇文这边走,一边还在说道:“这么晚了,你们闹哄哄的在干什么?”
宇文和刘天明都是一愣,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那人是蒲远!
他怎么会上来了?宇文正要对顾青传话,想让距离蒲远最近的顾青赶紧拦住他。泾河龙王却蓦地狂笑起来!
龙王的笑声异常凄厉,竟然把音箱中的战士怒吼也盖过了!宇文听着那怪异的笑声,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也猜不到龙王究竟在笑什么。
龙王好不容易停住笑,却陡然间现出巨龙真身,面朝蒲远大吼一声:“李世民!还我头来!”
三十二、失控
“李世民?!”
龙王的吼叫犹如一记晴空霹雳,震得在场诸人愕然呆立。
白色巨龙张开四爪,一下抱扑在浑沌的蛇形身躯上,虚影与实体重叠在一起,浑沌又开始全身痉挛起来。只一刹那,龙王又潜身于浑沌的躯壳中!被附身的浑沌有如被电击一般,陡然兴奋起来,浑身黑气大盛,已不是先前摇头晃脑盲目防守的架势,只见它猛一扭腰,疾电般向蒲远直扑而去!
蒲远走进大厅没几步,就发现了正摇晃脑袋的浑沌,他哪里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怪物,立刻呆立当场,等龙王附身浑沌,张着大嘴向他猛扑而来时,他仍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他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宇文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大步向浑沌追去。
顾青焦急的声音从耳机内传来:“宇文!究竟怎么回事啊?难道蒲远真是李世民转世?”
“哪有什么转世投胎?”宇文的声音已经有些粗暴了,“一定是凑巧蒲远的相貌和李世民一样,龙王认错人了!”
“乒!”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一条矫健的黑影从控制室的小窗内跃出,风驰电掣地向浑沌冲去,玄罡也出动了!
形势突变,已难免一战,刘天明二话不说,“呼”地一下,尽力将手中的步槊向浑沌头部投去。浑沌前扑速度不减,体内突然探出一只龙爪,举重若轻地一拨,那支锋利的步槊就被调转了方向,劲道十足地刺向玄罡!
玄罡的反应神经远比人类优秀,却也有些躲闪不及,侧身向左翻滚时,铁槊贴腹穿过,在玄罡腹部擦出一道溢血的伤痕。
刘天明一击不中,立即转身从桌下抽出自己的手枪,“砰!砰……”几声枪响,浑沌宽厚的背部溅起四朵血花,但熟悉射击的刘天明听见子弹钻入浑沌体内所发出的沉闷噗噗声,就知道弹头并没进去多少。虽然浑沌属性为木,可金属弹头给它造成的伤害也十分有限。
被龙王附体的浑沌根本不理会刘天明的枪击,只顾闷头向蒲远冲去,大张的巨口中滴下粘黏的涎水,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闪亮的湿痕。
眼看浑沌就要冲到蒲远跟前,玄罡终于先行一步赶到,一口咬在浑沌的软腹上。玄罡的钢牙也是锋利异常,只见它将爪子大力勾压在地上,顺着浑沌冲击的反方向猛地一摆头,竟活生生撕下一大条肉!浑沌只攻不守,顿时吃了大亏,负痛的浑沌嘶喊了一声,终于减缓了向前猛冲的势头,巨大的脑袋一下向玄罡砸了下来!
玄罡第一次和浑沌交手,就吃了浑沌这样的一记重击,现在学了乖,早就防着浑沌的落势,一下跳到浑沌的后背上,浑沌的下腭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被砸出一个大坑。浑沌的后背冰凉湿滑,玄罡本是抓不住的,但它十分聪明,用爪尖死死勾住了刘天明用枪打出的几个弹孔,浑沌用力摆动了两次,都没能将玄罡甩下来,倒是那几处枪伤,又被玄罡顺势拉开了一些,汩汩地流出不少鲜血。
浑沌所受的伤并不算重,但疼痛使得它有些烦躁起来,它索性不理背上吊着的玄罡,再次向蒲远冲去,不过就在它与玄罡纠缠的那一段时间,宇文也杀到了。
手持虚灵金枪的宇文是从浑沌侧面追赶上来的,在超越浑沌的同时,他便一枪向浑沌贴伏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刺去,这一段接近浑沌被截断的尾部,照常理来看,应该不属于龙爪所能够防御的部位,然而,浑沌自身的防御能力也还是宇文所未能料到的。就在金枪接触浑沌身躯的刹那,浑沌的表皮上又出现了水波纹一样流动的褶皱,褶皱猛地紧缩在一起,居然将宇文的虚灵金枪夹住了!宇文一愣,虚灵金枪不是实物,仅仅是一种能量的聚集,可浑沌竟能用外皮的褶皱夹住虚灵金枪,显然浑沌在龙王之力的控制下,聚集了另一种灵能来对抗宇文,并且这种力量已经大大超过了宇文的力量。
“嘭!”宇文手中的虚灵枪一下化为烟尘消散开来,他向后退开两步,双手快速交替,连续在手中拉出数把三尺长短的虚灵枪,一口气全投了出去。这一次,宇文的攻击目标是浑沌腹部被玄罡撕开的伤口。
浑沌的伤口处没有皮肤,龙王只得再次探出龙爪,左右格挡宇文投出的短枪。浑沌对付宇文而无暇顾及背后的玄罡,玄罡便抓住这个空当,放开爪子,借浑沌扭曲身体的力量,一下从浑沌身后荡到了身前,又狠狠地向浑沌腹部咬去,但这次它没能成功,第二只龙爪也从浑沌体内伸了出来,反爪一击,将玄罡给扇飞了出去。玄罡飞撞在投影的白墙上,那墙上仍在放映着投影,龙王眼见那群兵士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躲开飞撞而来的玄罡,一下明白自己被骗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看着玄罡被打飞,龙王又察觉了自己的空城计,宇文心中大叫不妙,只得再次奋力,手中一下显现出六支短枪,在跑动间从不同的角度向浑沌投去,那投刺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龙爪终于百密一疏,没能挡开其中一支,噗哧一下被刺中了伤口,半个枪头没入了浑沌体内!
浑沌发出惨厉的嚎叫,探爪将刺伤自己的虚灵短枪打掉,身躯扭摆着,终于暂时放弃了袭击蒲远,而将头部对准了宇文的方向。
宇文方才连续使用虚灵金枪,身体消耗非常大,虽然一击得手,却也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额头上汗珠密布。他眼看浑沌不再准备先行攻击蒲远,忙对麦克风叫了一声:“顾青,快带蒲远离开这里,快!”
顾青在听龙王叙说往事时,还听得入了神,为龙王的冤屈感到有些伤感,怎么也没有想到蒲远会来到顶楼,更没想到战斗会突然间爆发,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眨眼间宇文和龙王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直到宇文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冲出控制室,一边向蒲远跑去,一边高喊着:“蒲董,快逃!”
蒲远被浑沌那排山倒海的气势给吓住了,听见顾青的喊叫,他心中也反应过来现在应该立即逃开,可一双腿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浑沌渐渐接近了宇文,身上散发的腥臭气息也越来越浓烈了,宇文腿上旧伤未愈,再加上身上的铠甲沉重,行动力大打折扣,后退的脚步都有些蹒跚。
“砰!”枪声又响了!这一枪正中浑沌头部,如果它有眼睛的话,那一枪就会击中它的眼眶,可惜,浑沌是个没眼睛的怪物。
宇文扭头一看,不远处的刘天明正在桌子上以跪姿瞄准浑沌,不知在何时,他给自己那把92式手枪加装上一条长长的枪托,这自制的枪托虽然有些粗糙,却牢牢地顶在刘天明的肩窝上,让他可以更精准地射击。
浑沌轻轻摇晃了一下头,龙王那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尔等小人,竟敢欺瞒老龙,尔等不是鄂国公、护国公,究竟是何人?”宇文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刘天明超过五步,刘天明脸上的虚灵沙全散了,露出了真面目。
现在,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宇文一拍脸,也现出了真相。“我们确实不是尉迟恭、秦叔宝二位将军,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什么李世民!”宇文说话间,猛地一指蒲远,还希望能扭转局势,能文争就不必武斗。
可龙王的声音依旧怒气冲冲:“平生最恨汝等善司欺诈之人,是与不是,说不得,一并吞了吧!”大口一张,竟然再不顾是非,只管要杀人了!
宇文一惊,脚下绊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浑沌厉嚎一声,血盆大口呼啸着从天而降。眼看宇文危在旦夕,刘天明又开了一枪。“当!”这一次,浑沌中弹的位置竟然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宇文抬头一看,浑沌的头上仍然只有一个伤口!刘天明的第二枪与第一枪的着弹点完全一致,宇文听见的金属撞击响声,是第二枚弹头撞在第一枚弹头上发出的。宇文这才明白,刘天明用跪姿瞄准,又使用了枪托,都是为了能够精确地瞄准同一个伤口射击。而刘天明这样做的原因,则是受与凿齿大战时的启发,希望用后续的弹头,将第一枚弹头向浑沌体内推进,直到对浑沌造成致命的伤害。
浑沌还没有发觉刘天明的计谋,只是觉得第二枪造成的痛苦似乎比第一枪严重了一些,它停顿了一下,仍是张口向宇文扑来,玄罡护主心切,先一步赶到宇文身后,咬住宇文的肩甲向后拖动。宇文退开避过浑沌的利齿后,却伸手推开了玄罡,只是借玄罡拖动的力量站了起来。他并不想从浑沌面前躲开,自己的投枪太耗精力,命中率也太低,倒是刘天明的现代武器可以让浑沌避无可避。现在,也只好尽力缠住浑沌,让刘天明来主攻吧。
宇文扫了一眼蒲远那边,顾青已经跑到了蒲远身边,正拉着惊魂未定的蒲远向出口方向跑去,宇文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龙王暂且伤害不了蒲远和顾青吧。想到这里,宇文抖擞了精神,手中又换上七尺大枪,枪锋上的青芒也随之升腾起来了。
浑沌还是有三分忌惮宇文的虚灵金枪,毕竟它的尾巴就是被金枪所断,此刻宇文挺举长枪,它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放低了头,左右摇动,寻找一举扑杀的机会。
宇文一边注意浑沌的细微动作,一边轻声对刘天明传话:“看来泾河龙王还没能完全复原,只能依靠浑沌的躯体来进攻我们,一定要尽快彻底灭掉浑沌,若是等龙王完全复原,我们就不可能打败它了。”
刘天明听到宇文的话,一下想起龙王现身为巨龙后,曾作势要咬宇文,自己和宇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龙王就已经合拢了大嘴,所幸此时龙王还只是虚体,若是龙王完全复原的话……想到这里,刘天明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灰白。宇文的话使得刘天明的情绪有些波动,这贸然打响的第三枪,就偏离了轨道,在浑沌的头上留下了另一个弹痕。
浑沌对接二连三的偷袭终于按捺不住了,扭头向刘天明的方向怒吼了一声。宇文一看形势不对,只好变守为攻,与玄罡合力向浑沌杀去,希望能将浑沌的注意力再拉转回来。
面对冲杀过来的宇文,浑沌突然做出一个奇怪的举动,它将自己长长的身躯盘卷了起来,变成几个叠在一起的大圈,容易受到伤害的腹部完全隐藏在内部,只露出黑色的坚硬背部,表皮还不停地滚动着波纹褶皱,就连硕大的脑袋,也缩在圈内,完全看不到了。宇文和玄罡围绕着浑沌跑了一圈,竟没找到一个可以下手攻击的位置。宇文不禁迷惑不解起来,以龙王的嚣张个性,又怎么突然变成了缩头乌龟?
刘天明在远处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却也奇怪这魔兽怎么缩成了一个大球。
正不知所措之际,宇文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有强烈的震动。他愣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向玄罡喊道:“快走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玄罡脚下的地面猛地破裂开来,浑沌巨大的头颅一下从地下冲出来,将玄罡撞得飞上了半空!
浑沌之所以缩成一团,原来是为了掩饰它用头部撞穿楼层地面的举动,留在宇文面前的只是它后半截身子,上半身早已穿透到楼下,又听音辩位,猛然间从楼下冲出,玄罡防不胜防,终究中了它的计。
被撞飞到空中的玄罡,刚呈下落之势,又被浑沌猛撞一记,再次向上飞起,如此反复数次,就仿佛一个拳击高手,用一连串的组合拳将玄罡反复重捶,一直浮在半空中。
直到玄罡体内的骨节断裂声刺耳地传来,惊呆的宇文才反应过来,他仰首悲号了一声,挺枪猛刺浑沌。
浑沌察觉宇文冲了过来,便对玄罡施与最后一击,这一击,却是从上往下横扫过来的,玄罡的身躯一下从空中跌落,正对着宇文撞来。宇文不愿避开,便伸手去想接住玄罡,嘭地一声,一人一犬撞在一起,又向后滚跌了出去。
体重与一个普通人相接近的玄罡,宇文又怎么接得住,这一撞,直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禁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宇文拼命接在怀中的玄罡,早已软绵绵地晕死过去,不知死活。
浑沌见宇文已身受重创,蛇身一挺,将地面破开长长一条坑道,整个身躯重新露出地面后,它又摇晃着向宇文的方向爬去,似乎准备对宇文痛下杀手了。
刘天明眼睁睁看着宇文玄罡被浑沌玩弄,却帮不上半点忙,心头好一阵难受,现在见浑沌又露出了脑袋,他咬了咬牙,重新调整了姿势,慢慢放松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这一次,他一定要命中。
砰!子弹呼啸而出,第三次精确地钻进同一个弹孔!
浑沌的脑袋就象被一个无形的大锤猛烈的敲打了一下,动作幅度极大地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好!”心情激动的刘天明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拳头。但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那怪物浑沌居然又慢慢地抬起了头,刘天明所击中的伤口处,正迸射出大量的鲜血,汇聚成溪流的鲜血在浑沌的头颅上流淌,又顺着尖牙滴落在地上,更显得那怪物狰狞可怖。
刘天明忙不迭地又端起手枪,想再给它来一下,但浑沌没再给他这个机会。怪物用自己巨大的断尾在地上猛扫,刚才地面破损留下的碎石就如飞蝗般向刘天明扑去。刘天明已来不及躲闪,只好向后一滚,想躲在木桌后面,但那木桌哪里挡得住高速飞行的石块,喀嚓几声,木桌裂成了碎片,刘天明也被飞石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地,若不是那一身铁甲保护,只怕连性命也丢了。
被龙王附身的浑沌实在过于强横,须臾间就将联手的二人一犬打得一败涂地。宇文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头晕眼花地又坐倒在地上,正喘息间,发生了一件他预想不到的事情。
顾青和蒲远猛地一推门,又出现在大厅的门口!
“你在搞什么?又回来送死啊?”宇文又惊又怒,对着顾青吼叫起来。
“啊?”顾青尖叫起来,“为什么我们又回到这里来了?我们明明已经乘电梯去一楼了!”
龙王桀桀怪笑起来,宇文一下明白了,顾青和蒲远中了龙王的障眼幻术!以为自己已经乘坐了电梯,其实根本没能离开腾龙大厦的顶楼。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下焦急万分。
三十三、救解
顾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门前,自己不过逃开了一会儿,宴会大厅内就变得一片狼藉,远处紧闭双眼的刘天明有小半个身子都埋在碎石堆里,额头上还在流血,稍近一些的宇文似乎也身受重创,正一点点地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至于玄罡,则用一种奇怪的扭曲姿势躺在地上……她非常想扑过去扶起宇文,但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浑沌……
在刚才短暂的逃离中,顾青曾对蒲远大概解释了一下所发生的情况。蒲远现在已经知道,面前这头巨兽就是造成腾龙大厦血案的元凶,而自己不幸因为长相酷似唐代皇帝李世民,又变成了巨兽攻击的首选目标。虽然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乘电梯下楼却又回到了顶楼,但晃悠着向他们爬来的怪物,已容不得蒲远去细想其它的事情了。
“顾青,你先走,我来对付它。”蒲远毕竟是个男人,第一次面对浑沌时被吓得失魂落魄,并没有妨碍他现在鼓起了反抗的勇气。
顾青急得直跺脚,两个身怀绝技的男人都奈何不了浑沌,蒲远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老板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凶残的魔兽?可现在又拉着蒲远向外逃的话,说不定绕个圈子还得回到这里来,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对自己施下什么魔法……再说,她现在也不愿意丢下受伤的宇文不管。
蒲远亲眼见到浑沌之后,终于明白此事绝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于是决定打电话报警,无奈上楼时来得匆忙,手机还搁在办公室里,现在情况危急,也只好东张西望,希望在附近找到什么能自卫的武器。当他看见那支曾经划伤玄罡的步槊时,他的眼睛不禁一亮,快步跑了过去。
自从蒲远又回到大厅后,浑沌一直是不慌不忙地看着蒲远,慢慢地向他靠近,蒲远向那支步槊跑去,它也只是慢悠悠地扭头跟了上去,看来龙王并不急于扑向自己的猎物,或许在解决掉宇文等人之后,龙王就认为再没有人能阻碍它的复仇了。
步槊被龙王打飞后,便颤巍巍地插在墙上,小半截槊柄都嵌进了墙中,蒲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墙上拔出来。有长槊在手,喘着粗气的蒲远的勇气又多了一些,不过待到浑沌逐渐靠近蒲远之后,蒲远就后悔了――这怪物实在太大了,自己和它相比,根本就没有对抗的可能!
浑沌低下头凑近蒲远,猛地一呲牙,一排尖刀般的利齿吓得蒲远忙向后退,可背后就是墙壁了,蒲远紧贴着墙无路可退,只好鼓起十二分勇气,用力挺起长槊向浑沌刺去,浑沌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住了槊尖,蒲远一呆,想把长槊拔出来,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罢了。浑沌稍一用力,那步槊的尾端就倒冲回去,一下顶住了蒲远的咽喉!蒲远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拼命扭动身体,却挪不开半分。浑沌呲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后,一个威武的白色龙头影影绰绰地显现在浑沌脑袋旁边。
“竖子,尚识得老龙否?”龙王的声音里有一种按捺已久的激动。
“谁……谁认得你……你这怪物?”蒲远呼吸不畅,说话也无法连贯。
“李世民,枉你一世君王,到头来仍是敢做不敢当!”龙王大怒,浑沌又在槊柄上加了些力量。
蒲远开始翻起了白眼,他的肺部已经呼吸不到空气了。眼看蒲远就要无辜送命,宇文挣扎着强行运力,倾其所能投出一枪,可惜这一枪既无力道,也失去了准头,歪歪斜斜地落到浑沌身旁穿地而去,不知所踪。
龙王回头扫了一眼宇文,阴森森地一笑,又转头对蒲远说道:“汝既自称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偏又不会飞升变化,为何敢蔑我为业龙……且让你瞧瞧真龙的手段!”
浑沌蓦地松开步槊,蒲远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浑沌虽然体形巨大,却轻轻巧巧地甩动了一下头颅,口中衔着的步槊立即倒转了过来,浑沌闪电般一晃,蒲远顿时惨叫起来!
浑沌将口中的步槊从下往上疾刺,刺穿了蒲远的右肩,并将他挑了起来,就势钉在墙上!
蒲远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被刺穿的伤口正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伤处的肌肉被一点点地拉开,断裂的血管肆意地向外喷洒鲜血,惨嚎声在整个大厅内回荡着。
“哈哈哈哈……”蒲远的惨叫使龙王得到极大的满足,它禁不住发出充满复仇快意的笑声。
蒲远的惨状把顾青吓懵了,她蜷缩在门边,不知该逃还是该留。
宇文一拳砸在地上,痛心地对龙王叫道:“这人是无辜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李世民,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转世投胎的鬼话?”
龙王并不买帐,冷冷地说道:“即其非李世民转世,也必与李家一脉相传!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宇文一时语塞,蒲远如果真是和当年的李世民容貌一致,也说不定他真的有李家的血统遗传,这么多年前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毫无征兆地,顾青抬手指着蒲远的上空,尖叫起来!
一条诡异的人形黑影正倒挂在蒲远头上的天花板上,顾青一声尖叫,那黑影便缓缓飘落下来,影子不经意地一仰头,竟露出一张惨白枯萎的人脸!
宇文一怔,这不正是险些害自己铸下大错的游魂宋巧稚么?
游魂落到蒲远身旁,极快地伸出一只手,用那只有骨节的手指在蒲远身后的槊杆上一划,三指粗的白木槊杆便如利斧劈砍般整齐地断开了。蒲远立即顺着墙滑落下来,瘫倒在地上,游魂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搭在仍插入蒲远肩部的槊柄,猛然发力,硬生生拔出了槊杆,蒲远痛得大叫起来,但在他仰首看见游魂那张干枯萎缩的脸时,后半截尖叫就吓得给咽了回去。
游魂一把将蒲远从地上提了起来,猛地一推,蒲远便在一股大力的推动下跌跌撞撞地冲到顾青跟前,一跤摔倒在地,顾青忙扶起了他,用手按住他受伤的肩膀。
游魂在浑沌面前从从容容地做下这些事情,龙王居然没有出手阻拦,直到蒲远逃到了门边,龙王才不解地问道:“莫非此人便是那负心之人?”
游魂缓缓地点了点头。
“既是负心人,留之何用?”龙王陡然暴怒,周身黑气如熊熊烈火般气焰冲天。浑沌身躯微弓,如一只已瞄准蒲远的满弦之箭,随时可以给蒲远致命一击。
游魂一下飘到浑沌身前,双手一张,竟然作势要阻挡浑沌!
“愚昧之极!小小游魂也敢螳臂挡车!”龙王已极不耐烦了。
游魂一声不吭,周身竟也升腾起与浑沌相似的黑色气焰!
宇文这才明白,宋巧稚是吸取了龙王的怨气,才有了非同小可的力量。可再怎么说,她的灵力既是源于龙王,又如何能以此对抗龙王呢?正彷徨间,宇文忽然从丹田处感受到一分灼热,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体内。他猛一低头,原来是玄罡将头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玄罡浑身筋骨严重受损,但有它强大的恢复力做后盾,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终能回复如初,不过现在的它也只能眨巴一下眼睛,将残余不多的力量渡给了宇文。
虽有玄罡相助,宇文现有的力量仍然不足于同龙王正面交锋,他心中暗地思量,恐怕只能设法带走场中众人,渡过这一难关再行打算。只要再捱上几个小时,天一亮,只能夜行的浑沌便要遁逃了。
宇文在一旁思前想后,那边的游魂与浑沌早已动手纠缠在一起。
游魂宋巧稚飘逸灵动,在浑沌四周虚虚实实地游击,体形巨大的浑沌虽有一身神力,却不易追上游魂,苦于无着力之处。但游魂的骨爪也伤不了浑沌分毫,每当游魂的手接近浑沌时,前者周身的黑气便与后者缠成一团,产生一股相斥的力量。不过游魂终是无根,不能持久,又缠斗片刻,宋巧稚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躲闪浑沌的追咬也颇为吃力。
宇文瞅准龙王未注意到他的某个空当,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玄罡扛在肩上,大步跑开,又将人事不省的刘天明从碎石堆中拖出来。
满手鲜血的顾青终于将蒲远受伤的肩膀用衣物包扎好,蒲远感激地望着她,却发现她正看着与浑沌缠斗的那个可怖黑影,脸上流露出极担心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宇文突然从大厅外沿绕行到顾青身边,把她吓了一跳。“可是……那边……”顾青用手指了指已渐呈败相的游魂,宇文头也没回地吼道:“你不走她更走不了!”
顾青吓得闭了嘴,转身扶起蒲远,跟着宇文向出口冲去。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宇文,趴在宇文肩上口吐血沫的玄罡,以及被宇文倒提着一条腿在地上拖动的刘天明,顾青忍不住想大哭一场,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龙王察觉宇文等人已经逃出宴会大厅时,宋巧稚已经招架不住了,每次她与浑沌错身之际,她身上的黑气便会被抽离一部分,再斗下去,只怕自己也会被龙王收去,与浑沌融为一体。
幸好龙王并不在乎她这个游魂的死活,那个长相酷似李世民的男人才是它的目标,当它发现宇文等人已经脱离它的视线范围时,它虽然对自己的障眼幻术极有信心,相信这一干人马断然逃不出这栋大厦,却也忍不住弃下游魂,极快地跟了上去。游魂想再上前阻挠,无奈有心无力,黑影一晃,又消散在空气之中。
宇文一路前行,心中不停地默念“无定咒”,然而龙王亲自施下的虚障之术,远非游魂只能障目那样简单,他全力施展浑身的五感,也觉察不出四周有何异样,但本该是楼层电梯的位置,电梯却消失了……
顾青和蒲远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电梯的地方,居然有衔接得非常自然的墙壁,伸手去摸,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墙,不见有什么不对劲。
一群人又绕行了一圈,不但电梯不见了,就连安全通道的门也是无影无踪
“难道要我们学崂山道士,硬从这里冲过去?”顾青嘀咕着,仍焦急地在墙上四处摸索,希望能按到电梯的按钮。
“不要徒劳了。”宇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玄罡实在很沉,“龙王的虚障之术肯定已经笼罩整栋大厦,这里已经变成一个迷宫了。”
一股腥臭的气息从身后蔓延而来,宇文使劲抽了抽鼻子,浑沌追上来了。
“随我来!”宇文居然还能分出一只手来帮顾青去扶蒲远,一伙人全靠在了楼道的尽头。
浑沌的黑影已经从拐角处出现了!
宇文放下玄罡,让它与昏迷的刘天明并肩躺在一起,然后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双掌同时杵在地上,两团青沙出现在宇文掌下。
就在浑沌即将出现在众人前的那一刹那,两团旋转的青沙像喷泉般暴然升起,化成与楼道两侧连接的一扇窗户和半堵墙。
顾青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自己身后楼道尽头的那扇窗户和墙面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宇文轻轻吐出几个字。
虚灵之沙竟然还可以这样使用!透过面前沙粒化成的窗户,顾青可以清晰地看见浑沌正向自己这边爬来,龙王显然没有看出这一伙人躲在了沙墙背后,在龙王眼中,楼道的尽头是空无一人的。
浑沌在距宇文不过四五步的地方张望了一会儿,便回头走开了。见浑沌走出自己的视野范围,宇文长出了一口气,盘腿坐下,说道:“我们就留在这里,说话小声一些,等天亮再出去。”
“那……那个怪物,好像看不见我们啊?”蒲远胆战心惊地问道。
宇文和顾青相视一笑,蒲远看不见宇文用虚灵沙造出的假象,刚才一定被吓坏了。
“让龙王就这么在楼里乱窜吧,它暂时是找不到我们的。”宇文拍了拍蒲远的肩,让他放心。
“顾青,刚才救了我的那位,究竟是人还是鬼啊?”蒲远抚摸着仍在向外渗血的肩膀,想起了救命恩人。
顾青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了,低声说道:“那位……恐怕你也认识,她……就是宋巧稚。”
“宋巧稚?”蒲远浑身一震。
“嗯,她就是顾青的亲姐姐,宋巧稚。”宇文也凑到蒲远跟前,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你的姐姐?”蒲远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蒲董,关于我这位亲姐姐,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吧?”顾青咬了咬嘴唇,目前虽然处于极危险的环境中,她仍不愿意放弃知晓往事的机会。
顾青从不说假话,蒲远是知道的,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内心似乎正承受着极痛苦的煎熬,不过只有一会儿,这位中年男人的神情便慢慢松弛下来了。
“我一直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原来是因为宋巧稚的缘故……”蒲远看了看顾青,“我这一生,除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外,最爱的女人,就是你的姐姐。”
顾青点了点头,刘天明曾看见蒲远极小心地收藏姐姐的照片,看来他确实很爱自己的姐姐。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杜听涛介绍的,那……还是三年前的事。”蒲远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你也知道,我的社交圈比较广泛,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了,可第一次看见你姐姐,我就深深地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地上的刘天明突然呻吟了一下,打断了蒲远的回忆,顾青忙过去解开刘天明的头盔与胸甲。刘天明所受的伤其实比宇文略轻一些,由于有铁甲防护,他只是被碎石砸得一身淤青,受伤最重的一处,就是额角上被飞石重击了一记而晕倒,鲜血糊了一脸,看上去比较严重,而一直在跑动的宇文,所受的却是内伤,为了接住玄罡,他尚未痊愈的肋骨估计又断了。喉间一直有甜味上涌,胸口也总在气血翻腾,宇文只是为了不让顾青担心,强撑着罢了。
“我这是在哪里?龙王呢?”刘天明抹了一把被血迹粘连的眼皮,睁眼看了看四周。
“嘘……小声点,我们现在是躲在宇文制造的伪装墙后面,龙王正四处找我们呢。”顾青跪坐在地,将刘天明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顾青身上淡淡的幽香并没有被血腥味所掩盖,刘天明枕着顾青的腿,脸上便有些发烧,不过他满脸是血,也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出来,他身上虽有力气,一时间却不愿起身,心里只希望这一刻就这么延续下去,再不用起来了。
宇文对宋巧稚出手相救一事还惦记在心,见刘天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又催促蒲远继续往下说。
“嗯……在杜听涛的安排下,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留在分部,便是为了可以和宋巧稚在一起。她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美女……在她的身上,既有风尘女子一般的妖媚,也有纯情少女般的单纯,说起来二者似乎是矛盾的,但在她这里,却是完美的结合……虽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她非常聪明……”说到这,蒲远把目光投在顾青的身上,“即使与你这位腾龙集团出名的才女相比,她也毫不逊色啊!”
顾青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向她描述自己的姐姐,蒲远把宋巧稚描述得这般完美,顾青心里突然冒出想和姐姐一比高低的念头,但她很快便沮丧且悲伤地想起,宋巧稚已经沦为一个孤苦伶仃的游魂,往昔的美貌与智慧,早已深埋黄土,不复存在。
蒲远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对往事的追忆似乎勾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琴弦,“最让我着迷的,是她居然对天文学颇有研究。我们常在夏日的星空下,驾车到空气纯净的野外,在那里,她会与我并排躺在车上,指着天上的某一组星座,告诉我这组星座的名字,以及关于它的古老故事。或者,也会指着一颗异常发亮的星星,告诉我它距离我们有多远,它的光芒,是因为它在燃烧自身……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她有太多的不一样了!”
“可她现在死了!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刘天明猛地坐起身来,冷冷地截断了蒲远的追忆。
蒲远不由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喃喃地说道:“是的,她……失踪了。”
“失踪?哼……她的失踪,与你没有关系吗?”刘天明追问道。
“我……不知道……”蒲远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你昏迷的时候,游魂宋巧稚救了蒲远一命,他才有幸可以与我们坐在一起。”宇文对刘天明说完这句话,又回过头面朝蒲远,“她救了你,大概是旧情难忘吧?不急,即使你现在不愿意说,下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们也会问她的。问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宇文是凑到蒲远的耳边,颇有些凶狠地说的。
蒲远一下闭紧了眼睛,再也不愿意吐出半个字。
三十四、真相
夜,沉静而凝滞。
浑沌的啸声在大楼内时远时近地回响,听得出,它有些恼羞成怒。宇文倚在窗旁,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灯火寥寥的城市,再坚持一个小时,晨曦便会出现在天边,而惧怕阳光的浑沌,就只能躲回阴影之中,哪怕它是被龙神附体,也无法回避其肉身的弱点。
想到泾河龙王,宇文又不禁轻轻一叹。
顾青的那双大眼睛,似乎有看穿别人内心的能力,她听见宇文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后,便一直在盯着宇文看。宇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笑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老大?”
顾青可没心情与他逗乐,幽幽地说道:“你……还在想那泾河龙王吗?”
宇文脸上的笑容一滞,呆了半响,说:“若我是一国之君,另一个强大的族群残杀我几万国民,那我想去复仇,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啊。”
“我也很同情泾河龙王,可当初犯错的,并不是我们啊?”
“要是龙王说它想去看看现在的泾河,你敢带它去吗?那工业污染……啧啧……”一直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刘天明突然睁眼插话,“谁敢说现在的人没犯错?”
顾青哑口无言。
宇文摆了摆手,说:“无辜者终究是多数,不能由着龙王乱来,这事,该有个结果了……”
猝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传来,震得顾青双耳发麻,脚下更是象地震一样猛烈晃动了好几下。顾青惊恐地看着宇文,宇文对她一点头,表示自己也听见了。这一声吼叫极凄厉,与之前的大不一样,浑沌似乎被什么攻击了,并且受到了比较严重的伤害。
“啊,你看,电梯又出现了!”刘天明突然兴奋地拍打宇文的肩膀。
果然,那电梯又出现在众人眼前,看来龙王确实遇到了麻烦,它的虚障之术已经失效了。
“能听出在什么方向吗?”宇文急切地问顾青。
“大概……在那个方位吧?”顾青想了想,指着左下方的地面,“好像离我们不远。”
“莫非……”宇文思考片刻,脸上突然浮起笑容,“恐怕是那位道家高人又出手相助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下去痛打落水狗?”刘天明虽然听不见那声吼叫,但那剧烈的震荡和宇文顾青的言谈表情已经让他猜到发生了什么。
“嗯!龙王的能耐可不比一般的灵兽,那位高人未必能致它于死地,我们必须下去帮忙。”宇文肯定地回答。
“可万一是龙王找不到我们,才以此引诱我们现身呢?”顾青的话也不无道理。
“泾河龙王心高气傲,断然不会用这等低劣的诈伤手段来算计我们!”宇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青不再出言反对,心中却隐隐为龙王感到悲哀。
当下三人合计,决定立即赶往楼下,由于宇文的虚灵沙之术有距离限制,不能在离开之后仍然保持那面伪装的沙墙,受伤的玄罡蒲远也只能与他们一同下去。四人顺着重新出现的安全通道下行,宇文拉出虚灵金枪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开路,刘天明扛着还没有苏醒的玄罡紧跟其后,顾青则搀扶着蒲远尾随。
二十五层与二十四层都没有什么动静,二十三层的景象却让宇文等人大吃一惊!
整整十六间办公室被夷为平地!遍地都是办公桌椅的碎片混合着被揉烂的文件,半层楼面积的空间一望无碍,几十台被撞坏的电脑四散开来,部分显示器还冒着青烟……
最令人吃惊的还不是混乱不堪的现场,而是在楼层正中挣扎翻滚的浑沌!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浑沌眼下却痛苦不堪,蛇形身躯扭曲成一团乱麻。宇文近身定睛一看,那浑沌竟是被一张巨网所束缚,组成这张网的并非钢丝铁线,而是极细小的半透明象形文字符文!
轩辕猎夔咒!宇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道奇符不是已失传多年了吗?
相传轩辕黄帝与蚩尤涿鹿大战时期,黄帝曾率众将士前往东海流破山,猎杀夔兽,取其皮制成大鼓,用雷兽之骨击打,声闻百里。而这轩辕猎夔咒,颇为特别,是以灵气贯穿符文织就巨网,一旦施展出来,纵使那力大无比的独脚夔兽也无法挣脱。如照古籍所载,这道家卜门奇符早已失传,不知为何,今天竟然出现在宇文面前。
宇文抬手示意刘天明等人不要轻举妄动,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浑沌虽已被巨网所困,余威仍在,楼内一片混乱,应该就是它被缚之后大力挣扎所致,自己并不懂得道家符咒的奥妙之处,若贸然进击,说不定会造成逆反效果。解铃还需系铃人,设下这轩辕猎夔咒之人,想来就在附近吧?
“哗啦……”随着砖石滚动的声响,一个人影用力推开被碎石堆积堵塞的防火安全门,出现在激起的烟尘中。
杜听涛?难道暗中协助的人就是他?宇文的脑海中一下划过若干念头,却都难于定夺。
杜听涛蓦然看见宇文一众,也是一愣,但他很快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你们怎么会也在这里?这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乱成这样……啊!老蒲,你受伤了?”
蒲远伤口仍是痛的厉害,只是咧了一下嘴,算是对杜听涛笑了一下。
宇文上前恭敬地向杜听涛行了一礼,用的却是道家礼仪,杜听涛怔了一下,伸手抱拳还了一礼。顾青和刘天明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看来杜听涛果然是道家人士。
“前辈,这浑沌已经困入网中,现在又该怎样对付它?”宇文虚心求教。
“嗯?你说什么?”杜听涛象是听不懂宇文所说的话,他顺着宇文手指方向望去,看见那巨大的浑沌后,又惊叫了一声:“啊?这是什么怪物?”
宇文不禁摇了摇头,杜听涛似乎仍不愿承认是他出手,莫非他另有苦衷?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好逼他承认。宇文回头看了一眼浑沌,如果杜听涛不愿表态,自己可要动手了。
可在那一瞬间,宇文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三两步冲到浑沌跟前,浑沌浑然不觉宇文的逼近,只顾在那里挣扎,宇文一枪刺去,轻易地正中浑沌软腹,浑沌负痛长嚎,如车轮般左右滚动,地上的残石木片飞舞,却并不是向着宇文来的。
“糟糕!”宇文闷闷地叫了一声。
刘天明和顾青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快步赶上前来。
“龙王已经逃了!”宇文皱起了眉头。
“啊?那我们可以各个击破啊?这可不是坏事,让我先杀了浑沌这个畜生!”刘天明习惯性地去拔枪,才想起自己的手枪掉在顶楼大厅了。
“不!”宇文伸手阻拦刘天明,“龙王目前还没有完全复原,没有浑沌的肉身,它就什么也做不了,可如果我们现在杀了浑沌,它就再也不会露面……直到它完全复原!到那时,我们绝对不是它的对手,就只能任由它宰割了。”
“你是说……如果龙王还附体在浑沌身上,我们就可以在摧毁浑沌的同时也杀死龙王?”顾青问道。
“嗯!”宇文点了点头。
“可龙王要是忍了这一时,就此放弃浑沌的肉身,直到它复原后才出现,那我们又怎么办啊?”顾青急了。
“现在就顾不得这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宇文长叹道。
顾青正要说话,身后又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三人扭头望去,站在电梯附近的蒲远和杜听涛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
刘天明摇头笑道:“这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心为私事争吵,实在是财迷心窍。”在刘天明心中,这些老板们若是吵起来了,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女人。
突然,三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劲风从侧身吹来。
“不好!快躲开!”宇文顿时明白,这一定是浑沌在用风试探他们的位置。
刘天明反应极快,条件反射般向劲风的反方向跑去。顾青就要慢上一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宇文伸手拽住顾青,猛地一甩,顾青一下向右摔了出去,宇文自己也就势一滚,伏在摔倒的顾青身上。
“嘭!”浑沌庞大的身子腾空而起,重重地砸在宇文他们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上,激起的碎石沙劈头盖脸地洒了宇文一身,宇文一翻身,跳上身旁半张桌子,再奋力一跃,从空中一枪向浑沌的尾部刺去,浑沌被巨网所困,刚才这全力一砸,也顾不上姿势,倒在地上后,却是肚腹朝天的。宇文这一枪势若雷霆,一下就将浑沌刺个对穿,后半截就这么被钉在了地上。饶是它凶猛无匹,也无法再动弹反抗了。
顾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想为宇文喝彩,就发现身后只剩下了杜听涛,蒲远不见了!
“怎么回事?蒲董呢?”顾青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到杜听涛身边,却看见杜听涛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
“老蒲……老蒲掉下去了……”杜听涛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洞门大开的电梯,“刚才他气冲冲地走到那里,恰……恰好那怪物落到地上,震动了一下,老蒲没站稳,就摔……下去了……”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青和随后赶来的宇文及刘天明都愣住了。那几扇电梯门早已在浑沌挣扎滚动时被撞坏,露出深不见底的空井,若蒲远真是摔了下去,哪里还有命活?
刘天明正要冲上去探个究竟,顾青却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啊?”顾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宇文也看出来了,众人面前竟然出现了三个电梯入口!可腾龙大厦一直只有两台电梯啊?
“杜听涛……你好狠的心啊……”一声犹如厉鬼索魂般冰凉刺骨的叫唤,幽幽地从这突然出现的第三台电梯井中传来。
杜听涛的脸色刷地一下由苍白变得乌青,眼珠外凸,喉中嗬嗬作响。
摔下去的蒲远竟从那电梯井中缓缓升了起来!而他的身后,渐渐露出宋巧稚那张极其恐怖的脸。
“巧稚……真的是你么?”蒲远居然回头望着宋巧稚,毫不惧怕那张鬼脸。
黑色游魂并不答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将蒲远向前一推,刘天明忙扶住了他。
“鬼……有鬼……”杜听涛喃喃地念叨着,一步步想向后退,宇文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一转身便挡住了杜听涛的退路。
“老杜……你真下得了手啊!居然把我往电梯井里推!”蒲远站稳脚跟,怒视着杜听涛。
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的杜听涛避无可避,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蒲远,宋巧稚,你们不是恩爱无比吗?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做同命鸳鸯,还不够好吗?哈哈……”
蒲远有些痛心地说道:“老杜,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么,现在形势这么严峻,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把腾龙的资产一点点往外搬,可你还不满足,居然要致我于死地!”
“放屁!你蒲远又是什么好人了?”杜听涛声嘶力竭地叫道,“腾龙的江山是你一人的吗?我们这些为腾龙耗尽了青春的元老,你又何时放在眼里了?不错,我确实拿走了不少钱,可这些都是我应该拿的!这栋腾龙大厦的修建……不瞒你说,我拿走了六千万。我要重新创业,我必须拿回属于我的钱!”
顾青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在杜听涛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而你!蒲远,你是腾龙的当家,钱对你来说,真的是那么重要吗?可你居然抓住我的把柄,三番五次想从我这里再把这六千万拿回去!当然,这钱自然就变成你自己名字下的财产。哼……好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担上贪污罪名的是我,拿钱的却是你!”杜听涛口中,居然又说出一件让人震惊的事情。
蒲远一脸的无辜,急切地说道:“老杜,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又要从你这里拿钱了……”
游魂突然发出一声惨厉的长啸,把两个争执中的男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宇文也警觉地将虚灵长枪一晃,注视着宋巧稚的一举一动,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以常理揣度。
“男人……你们所关注的,永远都是你们的权力与金钱,女人在你们的眼中,不过只是玩物!”宋巧稚冰凉的语气让众人心头都不寒而栗。
“杜听涛……托你的福,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宋巧稚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杜听涛,后者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蒲远……”宋巧稚又将目光投向了蒲远,蒲远一下跪在了地上,悲伤地说道:“巧稚……是我害了你,可你却连救了我两次!我……我……”
顾青心头一颤,莫非害死姐姐的,就是面前这两个男人?她一下跳出来对宋巧稚叫道:“姐姐!究竟是谁害了你?快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宋巧稚凄然一笑,说道:“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三台电梯吗?让我慢慢的告诉你……”
一页险些被时间流沙所掩埋的往事,终于被大风吹去浮沙,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不是一个干净的女人,我是靠出卖自己,才一点一点地在腾龙里立足,但这并不妨碍我寻找属于我的爱情,杜听涛,我还是要感谢你,虽然你把我推给蒲远,其本意不过是为了要我替你打听消息,可我还是不能否认,与蒲远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是啊……我也承认,那几个月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跪在地上的蒲远接上宋巧稚的话头,“如果你没有用怀孕来要挟我……就好了……你知道吗?那时候腾龙刚刚被上面盯住,我怎么敢在那时候传出绯闻……”
“蒲远,你太自以为是了!”宋巧稚恨恨地打断蒲远,“不错,你确实很小心,每次与我亲热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我如果不是做了手脚,确实不会怀上你孩子!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怀上你的孩子吗?”
蒲远一呆。
“是的,你有贤惠美丽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你的伟大事业。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可我有这个自知之明,我从没想过向你要什么名分!我只是真心的爱你,想要与你有一个孩子,再拿着一笔钱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把孩子养大……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愿满足我,还让杜听涛这个混蛋来谋害我!”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怀孕确诊证明寄给我?还写了那样一封信……”蒲远已隐隐地觉察出,这其中另有阴谋。
“你这个自大的家伙,真的以为每一个接近你的女人都是为了你的钱吗?我为什么要把怀孕证明寄给你?我只知道我的怀孕确诊证明是被杜听涛偷去了!”宋巧稚的愤怒使得她的那张脸显得更加可怕了。
蒲远缓缓地扭过头,盯着杜听涛:“那封信,是你伪造的么?”
杜听涛哈哈一笑,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不错,那封信是我写的,我早就想杀这个贱人了,只不过想借此机会拉你下水,让你以后不敢随便动我!”
“你!你为什么要害巧稚?”
“我害她?是她想害我!我让她做了腾龙分部的财务处长,又让她和我一同管理腾龙大厦的基建工作,我没少分给她钱,可她却在暗地里收集我做了手脚的财务证据!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动手,让她把那些证据都寄给了你!”
“我可没有收到你所说的什么证据!”蒲远叫了起来。
“你没收到?那个匿名敲诈了我一千万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杜听涛吼道。
顾青已经听不下去了,冲上前去狠狠地给了蒲远一记耳光,“蒲远,你如果真的爱我的姐姐,那你收到我姐姐的怀孕确诊书后,为什么不向我姐姐确认一下?你甚至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就决定让杜听涛去下手杀害我的姐姐?”
蒲远沉默了许久,才痛苦地开口说道:“顾青,我确实有错,但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你知道我对自己的社会形象是非常小心的,所以我没有给你姐姐留下电话,自然也没有要过她的电话。在收到那份怀孕确诊书的时候,我身在京城无法脱身,以为你姐姐其实是杜听涛特地安排来对付我的棋子,当时对她真是爱恨交加,便反将了杜听涛一军,要他给我处理这件事情,我并没有让杜听涛去杀害你姐姐,我只是想看看杜听涛有什么反应。谁知道杜听涛隔了几天后就告诉我,已按照我的要求,把宋巧稚做掉了!那时,我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快过年了……很冷……”宋巧稚微微抬起头,叙述回忆的声音竟是异常的平静,“大年二十九,我最后一次去腾龙大厦的工地,按杜听涛的安排,去给准备回家过年的工人们发红包。工人们都在收拾行装,楼里空无一人,在十八楼,我遇见了杜听涛,他问我是不是另外有一份施工账目,要我马上交出来。我拒绝了他,并告诉他,那份账目我已经寄给蒲远了,我不想再帮他做假帐了。杜听涛顿时恼羞成怒,看那电梯正处于检修状态敞着门,便一下将我推下货运电梯――也就是你们现在看见的第四台电梯。我用双手十指死死抠住电梯门的边缘,哀求杜听涛饶我一命,可这个狠心的畜生,竟用他的脚拼命地踩我的十个手指,一边踩,一边告诉我,是蒲远让他这么做的……我的每一根手指都被踩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最后,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松手摔了下去。”
刘天明愤怒地看着杜听涛,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这家伙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惨叫着掉下去,以为自己一定是摔死了,可是没有,电梯是停在十二楼的,我只是摔断了腿……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当时就摔死了,那还是我的福气……”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三十五、孽债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了看上空,那扇电梯门已经关上了,除了轿厢顶端一盏不断闪烁的绿色小灯,这里没有其它的光照。我拼命的叫喊着救命,期望能有工人听见,但我叫哑了嗓子,周围也没有一丝动静。”
“第二天,大年三十,工地上已不可能有人,我放弃了叫喊,很饿……也很渴……远处隐隐约约有爆竹声传来,我迷迷糊糊地想……过年了。”
“虽然身陷绝境,但我并没有绝望,我知道,工期很紧,年初七就会有一部分工人先回来。也就是说,我如果能坚持七天,就有得救的希望。我要活下去……”
“大年初一,我随身带的两片口香糖已经完全没有了糖分,变成一块橡胶,我把它吞了下去,太饿了……我看见手指上已经干结的血迹……我开始舔手指……”
“到了初四,我越来越饿,嗓子里象有一团火,我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手指上有一块被踩伤的皮吊着,我……试着把它咬了下来……”
“嗷……”跪在地上的蒲远痛嚎了一声,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宋巧稚不带任何语气的回忆让他发了狂,他突然象一头疯兽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用他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揪住杜听涛的衣领,在宇文和刘天明反应过来把他们分开之前,蒲远的额头狠狠地撞在杜听涛的鼻梁上,顾青清晰地听见“喀嚓”一声,杜听涛的鼻梁骨断了。
宋巧稚冷冷地看着乱成一团的男人们,声音依然平静得象一潭死水,继续叙说那令人心悸的往事。“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男人们……都希望我死掉,可我偏不愿意……哪怕是……变成这样……”宋巧稚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苍白萎缩的肌肉只覆盖了掌部,五根手指都只有森森白骨。
顾青清楚地看见在拇指的骨节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她惊叫着退后了一步,忍不住呕吐起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宇文和刘天明,也不禁动容。
“终于,熬到了初七,我听见了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想抬手拍打电梯的轿厢,手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突然,我听见一个我永远都忘不掉的声音,是杜听涛这个恶魔在说话。他竟然对工人们说,货梯有严重质量问题,放弃使用,把这个电梯井封掉吧……”
顾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腾龙大厦最初的设计图上有三台电梯,而最终他们只看见了两台,若不是浑沌破坏性地一撞,这台载着冤魂的货梯不知还要尘封多少年……
“最后一丝从电梯门缝间透出的光线熄灭时,我彻底绝望了……企图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我诅咒着一切,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宇文、顾青和刘天明都被宋巧稚的悲惨遭遇所震撼,三人的脸上都是极端肃穆的神情。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竟然感受到一股气息,它与我非常的相似,都充满了伤心、仇恨、及诅咒。我试着和这气息交流,它告诉我它是古代的龙王,我并不关心它是谁,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冤灵,我拼命地吸收那股气息,它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气息变得异常强大,而我也尽我的所能,向那股气息索取了力量,我得以重新在大厦里移动,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令我惊讶的是,这里的人偶尔谈论到我的失踪时,根本不带有任何同情,贱人、卖身、活该……一个又一个令我难堪的字眼不停地从那些人的口中跳出来。呵呵呵呵……不过不要紧,有的是机会,这些人自然会受到惩罚的。”宋巧稚说到最后,竟大笑起来。
宇文极机警地问道:“惩罚?他们会受到什么惩罚?”
宋巧稚仍在狂笑着:“呵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刘天明追问道:“龙王第一次出来作乱,那个双手被砍去的保安可是你做的好事?”那保安的双手是被利器齐刷刷地斩去,应该不是龙王所为。
“哼,那小保安被龙王一口咬住双手,我若是斩断他双手的动作再慢一些,他就要被活吞了。”宋巧稚不屑地答道。
刘天明一愣,这么说来,那保安虽然疯了,却保住一条命,还应该感谢宋巧稚才对。
“可你为什么要杀害蒲远的两个保镖?”宇文逼上一步。
“那两个保镖太不识好歹,与蒲远寸步不离,你愿意在与恋人相会时,身边还站着两个电灯泡吗?呵呵……”宋巧稚飘到蒲远身边,轻轻推了一下面如死灰的蒲远,“不是吗?蒲远?”
宇文不由得有些头疼,这女人喜怒无常,似乎已是半癫狂状态。
“我将他们的尸体放在蒲远的办公室内,只等着有合适的时间,突然把他们显出真形!呵呵……想像一下蒲远看见尸体时的表情,也可以非常开心啊,可惜,被顾青先看见了,只好另找地方藏了起来。
“我曾无数次在想像中用各种方式将你碎尸万段……可当我看见你躲在办公室里偷偷看我的照片时,我便再也下不了手……最快乐的那段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啊。”宋巧稚用手托起蒲远的脸,极温柔地说道,“我弄丢了你的孩子,你……不会怪我吧?”
蒲远一下哭出了声:“巧稚……我……我对不起你啊……”
“杀死朱灵的,也是你吧?她又有什么罪?”刘天明的工作惯性,就是将一切问题都变成答案。
“那个蠢笨如猪的女人,嘴臭得象粪坑,竟敢诬蔑蒲远是什么同性恋,我留她做什么?就连你,恐怕当时也想动手吧?”
刘天明的手一颤,当时被那朱灵羞辱时,他确实很想一拳给那女人打去。
一直站在宇文身旁的顾青走上前一步,眼圈通红地对宋巧稚叫了一声:“姐姐。”
宋巧稚那双泛青的眼睛扫了一眼顾青,极冷淡地说道:“叫我做什么,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赶紧滚出这栋楼,我不想再看见你!如果下次又看见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姐姐,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顾青已经说不下去了。
“别和我提他们,他们不是我的爹妈!”宋巧稚凶狠的眼神把顾青给吓住了,“如果你还不走开,我收拾了那个畜生就来收拾你!”
捂着鼻子的杜听涛听见宋巧稚的话,竟把腰一挺,口气强硬地说道:“你要杀我就快些!别婆婆妈妈的!”
宇文将虚灵金枪在身前一横,挡住了宋巧稚,说:“宋巧稚,你的冤屈我们都已经知道,现在三号电梯已经重现,我们会找到你的遗骨,用法律来制裁杜听涛。可你如果想现在动手,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杀人的!”
宋巧稚掩嘴一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娇媚,如果她还活着,这一笑定会倾国倾城,可现在宇文面对的是她这张枯萎的脸,这一笑只让宇文浑身毛骨悚然。
“谁说我要杀你了?”宋巧稚歪着头看着宇文身后的杜听涛,露出诡异地笑容。
杜听涛不知为何,心中一下凉了半截。
宋巧稚接着说道:“杜听涛,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是你!原来是你!”杜听涛惊慌地叫了起来,额头上开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宋巧稚突然极快地绕过宇文,将那张惨白的脸凑到杜听涛跟前,“我要杀你的话,你还能活到今天?你以为你现学的那一点粗浅的皮毛道术,就能抵抗我的破梦摄魂?”
刘天明和顾青都是一惊,现学的粗浅道术?难道他们撞见杜听涛在楼里盘腿打坐,就是在用道术抵抗宋巧稚的破梦摄魂?宋巧稚能让人做奇怪的噩梦,顾青是领教过的,也不知她让杜听涛看见了什么样的可怕梦境,会让杜听涛害怕成这样。
宇文一下冲上前来抓住杜听涛的手,心急地问道:“这轩辕猎夔咒,真的不是你所设?”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听涛脸上一片茫然,看来确实没有说假话。
宇文倒退了一步,喃喃地说:“难道是我猜错了?”
猝不及防地,宋巧稚突然出手了!宇文正想阻拦,已晚了一步。
两只长长的骨节一下插进了杜听涛的太阳穴,杜听涛惨叫一声,眼珠向上翻起,只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还未等宇文有进一步的动作,宋巧稚却又极快地抽身闪开了。
杜听涛并没有死,他变得口流涎水,目光呆滞。一会儿蹲在地上傻笑,一会儿又惊恐万分地四处乱跑,口中不停地喊着:“别追我!别追我!”
他疯了。
宋巧稚冷笑了一声,说:“本想多折磨他一下,可惜没有时间了。”
蒲远呆呆地看着已经变成疯子的杜听涛,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权力、金钱、股票、事业……都不过是尘土罢了,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杜听涛身上时,他慢慢地走到当年宋巧稚葬身的那台电梯前,回头对宋巧稚叫了一声:“巧稚……我确实没有收到你寄出的证据,更没有借此敲诈杜听涛,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敏感的顾青察觉蒲远萌生了自尽的念头,可众人都离蒲远有相当一段距离,要想追上去拦住他,已是来不及了。她不由得大叫起来:“蒲远,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忘了文玲和蒲瑶吗?你还答应了要给蒲瑶带生日礼物的!”
蒲远惨淡一笑,说:“没有巧稚,我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可就是我这个混蛋,才害她落到这个惨状,我怎么还能苟且偷生……我欠了文玲和蒲瑶的,恐怕只能来生再还……”
最后一个“还”字还没有说出口,蒲远就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黑漆漆的电梯井!
“不要!”宋巧稚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可惜,这一次,她没有机会再接住蒲远了。
几秒钟之后,“砰”地一声从电梯井内传出来。
顾青和刘天明跑到电梯边,探头向下望去,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宇文伸手一挥,一个青色的虚灵火球顺着电梯井落了下去,火光照亮了最底层,蒲远侧身倒在电梯顶上,脑袋旁有一摊鲜血正不断向四周蔓延,眼见是不能活了。在蒲远的身边,躺着一具森森白骨,一人一骨的姿势,倒象是一对躺在床上的情侣……
宇文长叹了一声,伸手将刘天明和顾青从电梯旁拉开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来生或者转世,这人世间就不会有这许多的痛苦了。
宋巧稚一直没有动,垂手站在原地,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她那惨白的脸已变成了暗灰色。
顾青凭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快步走到宋巧稚身边,焦急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宋巧稚苦笑了一下,说:“我妄自尊大地和龙王动了手,它已经把我吸取的力量给收回去了。”她扭头看了宇文一眼,又说道:“黄泉引路人,看来不用劳烦你动手了。”
“你说大厦里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一直没忘这事,“是不是指龙王的复生?”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哈哈哈哈……”宋巧稚竟然又凄厉地笑了起来。
一缕明亮的光线从天边透出,太阳出来了!
宋巧稚的身躯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从脚下散开,“我已经留下足够的提示,如果你们救不了这些人,那就是他们活该!”宋巧稚说完这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蓝月?你说的提示是蓝月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刘天明扑上前来,大声地叫着。
可宋巧稚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整个身体都在阳光中分散了。
顾青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耳中突然若有若无地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妹妹”,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三十六、元凶
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跃出,带着一股锐气冲破了笼罩城市的薄雾,温暖的阳光穿透破碎的窗户,照在众人身上,宇文不由抬起手,遮挡着刺眼的光线。
刘天明见顾青仍站在宋巧稚消逝的地方,哭得梨花带雨,心有不忍,走上前去递给她一方手巾,宽慰道:“不要太伤心了,你姐姐虽然命苦,好在沉冤得雪,这两个害她的男人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可没到说这个的时候。”宇文的表情却依然没有放松,“顾青,还记得蒲远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杜听涛贪污工程资金的证据并不在他那里,另有一个人以此要挟了杜听涛,从他那里拿走了一千万。”
“这事很重要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刘天明不解地问道。
“我总觉得在我们的身后,躲着一个人。”宇文习惯地想去挠挠头,却只摸到硬邦邦的头盔,“杜听涛并不是帮助我们的道家高人,他只是不知从何处学来一点基础的道家修身吐纳,想借此抵抗每夜都会来临的噩梦,也就是说,那位道家高人始终没有露面,可他为什么要避着我们呢?”
刘天明也皱起了眉头,说:“你的意思是……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他就是那躲在背后敲诈了杜听涛的人?”
“我不知道这后面是否有联系,只是觉得很奇怪,另外,不知顾青你注意到没有,腾龙大厦里先后出现的上古魔兽,好像和龙王的复生并没有关系,而且……它们的每次出现,似乎都在你的周围!”
正用手巾拭去泪水的顾青又被宇文的说法吓了一跳:“不会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浑沌和凿齿最初都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出现的,而猰狳,却是出现在你的车中!”宇文极严肃地说道。
“难道这些怪物的攻击目标其实都是顾青?”刘天明也被宇文的推论吓了一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宇文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顾青和刘天明顺着宇文的目光看去,也顿时目瞪口呆。
不知在何时,浑沌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巨大的家伙,怎么可能毫无动静地在三人的眼皮下消失呢?就算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巧稚那边,浑沌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跳窗逃跑了吧?
宇文心念一闪,一下警觉起来,呼地一下就将自己的虚灵金枪拉了出来。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对顾青说道:“赶紧想想,那三条上古魔兽出现前,你都和谁有过接触?这人不是来帮我们的,他是来收回自己放出的怪物的!”
被宇文这么一提醒,顾青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连串场景,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终于缓缓吐出两个字:“陈词!”
“啪……啪……”一个矮胖的身影慢慢拍着手,从一面断墙后绕了出来,由于逆着光,面目一时还看不清楚。
宇文把枪一横,护住了顾青。
“顾主管真是冰雪聪明。”那人又走上前几步,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脸,果然就是陈词!但在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常见那唯唯诺诺的懦弱神情,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派极威严自信的风范。
顾青从宇文肩后探出头来,既生气又害怕地说:“没想到真的是你!我第一天到腾龙大厦,为我安排办公室的不就是你吗?那暗藏着浑沌的书架一定是你早就安置在那里的!后来,我向你要车,那辆白色桑塔纳也是你为我准备的,没隔多久,猰狳就现身在我的车上!凿齿出现那天下着大雨,你是最后一个到我办公室来的人,而且,你还在我办公室里留下了一把雨伞!”
宇文沉声续道:“借物附灵……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也看走眼了,竟没发现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位高人!浑沌应该是被你以符兽之术控制,收去了吧?”
陈词微笑不语,并没有反驳宇文。
宇文摇了摇头,说:“顾青与你无怨无仇,刚到腾龙第一天,你就处心积虑要杀害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我与顾青在腾龙总部共事一年,她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么?杜听涛的破事别人不敢管,她可会一查到底,我刚从杜听涛手中拿到第一笔钱,正要乘热打铁再逼他多吐一些出来,要是由着顾青将旧帐掀开,我哪里还有机会要挟杜听涛?”
“原来勒索了杜听涛一千万的人,就是你!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狠心到这个程度!”刘天明一下明白了,“宋巧稚寄给蒲远的那份证据就是被你截了下来?”
陈词嘿嘿冷笑,“我可没有那么先知先觉,腾龙总部搬过一次家,宋巧稚寄给蒲远的信件写的还是老地址,被邮局返还了回来,那时候宋巧稚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便代拆了信件。
“哼,你一看有机可乘,便借此要挟杜听涛!是么?”宇文满面怒容,“顾青只不过有可能妨碍你的生财之道,你就一心想除掉她。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未必不知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金钱对你就那么重要?”
“修行……哈哈,修行又换不来真金白银,就象你这般身怀五行绝技,还不是一样要为稻粱谋,求我给你一个职位。莫忘了,你进腾龙公司,还是我做的主考官。可惜那时候看不出你的底细,坏了我的大事!”说到这里,陈词突然目露凶光,盯住了宇文。
宇文与陈词的目光对视,周身竟感到一阵凛冽,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子,似乎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力量。
其实最惊讶的还是顾青,与当年和自己同事的陈胖子相比,现在的陈词简直有天壤之别!她完全想不到,这个总是在上司面前满脸谄笑的家伙,竟会毫不留情地想杀害自己。一想到自己曾经多次与陈词单独在一起谈话,陈词总是不动声色,谈笑自如,心中却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死人,顾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升了起来。
“你先后布下纯阳困兽符和混元水龙阵,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暗中帮助我们呢……”顾青颤声说道。
“帮你们?我不过是没有料到浑沌会被龙王附体,脱离了我的控制,才接连布下符阵,想重新收回浑沌。我年轻时习得符兽之术,跋山涉水走遍神州,耗费了十年光阴才寻得这三只上古魔兽,怎能轻易放弃?”
听陈词所言,宇文不由有些动容,“上古魔兽百年不遇,你居然凭一人之力就找到三只,还统统收为符兽为己所用,也是大不容易了……你若是生于乱世之中,必然大有用武之地,恐怕就是封王称侯也说不定……”
“乱世……”陈词眼中竟有些茫然,“我耗尽心血才寻得三只上古魔兽,却不能改变我卑微的命运!我仍然只能在这里做个可笑的小经理,整天跟在几个老总的屁股后面,为了那几文钱的工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在这个时代,符兽之术就如屠龙之技一般无用!”说到最后,陈词有些激动起来。
“你所希望的改变命运,就是想靠魔兽的力量来换取金钱吗?”顾青并不能理解陈词的所作所为。
“哼!象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姐,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不要将我和杜听涛那个混蛋相提并论,他贪污了这么大一笔工程款,与其让他拿去挥霍,还不如交给我,我不过是想利用这笔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陈词极轻蔑地望了顾青一眼,不屑再与她多说。
刘天明心头火起,不禁怒喝道:“谋财也就算了,你居然还要害命!顾青这样一个弱质女子,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因为顾青而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我这辈子再也无法拿到这么多钱。”陈词冷冷答道。
宇文心中突然一凉,陈词本来隐藏得极深,现在却毫无忌惮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来他是存心不想再让宇文等人活着出去了。
“猰狳、凿齿都被你们所害,浑沌也是遍体鳞伤……这笔帐,我们该算算了。” 陈词额角上渐渐青筋暴凸,不再与宇文多说,双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执一张黄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面对陈词,呼吸有些絮乱的宇文心中也是异常的紧张,陈词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如果不是对打败二人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可离开附体龙王的浑沌没有眼睛,又不能在阳光下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实在看不出他有何胜算。宇文不敢妄动,只在手上做足了防备。
“哪这么多废话?”在一旁早就想动手的刘天明两步就冲到陈词面前,势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陈词执符的手腕,顺势便要向后扭。对付怪物刘天明不敢大意,对付一个普通人,他倒是有九分把握。
谁知刘天明用力一拉,陈词的手腕竟是纹丝不动!刘天明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个踉跄,他顿时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
刘天明立刻放开陈词的手腕,侧身飞起一脚直踢陈词的后脑,陈词并不躲闪,只将左手臂向肩后一翻,稳稳地挡住了刘天明的飞踢。刘天明只觉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根铁棍,足尖顿时隐隐生疼。他退开两步,开始后悔自己低估了这个家伙,有些犹豫该如何再次进击。
就在此时,陈词手上黄符噗地一声燃了起来,他极快地在空中划出一个篆字,口中大喝一声:“疾!”
刹那间,一团黑雾从天而降,不到两秒,整个二十三层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宇文心中暗叫不妙,难怪陈词这般信心十足,在这样的黑雾笼罩中,陈词要是放出不依靠眼睛寻物的浑沌,变成瞎子的可就是宇文他们了。
刘天明虽然也有些心慌,却并没有乱了手脚,他立即探手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心中回想黑雾出现前陈词所站的位置,用力掷了过去。
不出所料,石块直飞了出去,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宇文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刚才顾青所站立的位置,他不敢大声喊叫,怕被陈词听见,只好蹑步小跑了过去,未曾想才跑出几步,一股腥风便迎面扑来,陈词果然又将浑沌放了出来。宇文心中一急,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小心浑沌!快找掩体!千万不要露出身子!”
话音未落,宇文的胸口便被重重地揣了一脚,他的叫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陈词已如疾风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脚又准又狠,踢得宇文呼吸一滞,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宇文忍着痛,左手一挥,虚灵火出现在手中,无奈黑雾过于浓密,偌大一团火球也不过只能照亮宇文周身三步的距离。火光下,并未看见陈词的身影,宇文只觉得四周的黑雾犹如黏稠的泥浆,自己身陷其中不能抽身。
突然,顾青的一声尖叫从前方传来,是遇到浑沌了?宇文心里一慌,正要赶过去,身后却有人倏然飞身而出,宇文还来不及回头,半块碎砖便狠狠地砸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宇文的耳朵里嗡地一声,鼻腔内一下润热起来,鼻血汹涌而出。他大叫了一声,翻滚着摔了出去。陈词下手着实狠辣,要不是有铁盔保护,这一下重击足于将宇文当场击毙。
宇文手中火光一灭,陈词也同样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轻哼了一声,并未追上前去,而是就地盘腿坐下,开始全心等待浑沌出动。
那边厢的顾青在听见宇文的叫喊时,就立即蹲下了身子。顾青也曾经听宇文说过,浑沌是用风来定位目标的,她正在盘算一旦有劲风吹过,就马上逃开,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靠了过来,顾青受惊尖叫后,才发现那是已经苏醒的玄罡。
玄罡昏迷了很久,总算勉强恢复到断骨再续,可力气还没复原多少,凭气味找到顾青后,却不得不靠在顾青身上喘息。顾青抱住它的脖颈,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玄罡略作休息,便又挣脱顾青的手,咬着她的衣袖向外拖。顾青不知它究竟要做什么,也只好蹲在地上跟着玄罡慢慢向前挪动。玄罡凭借自己的灵敏嗅觉,小心绕开游荡的浑沌,将顾青带到了墙角,接着奋力用头将两个空文件柜推顶过来,挡在顾青身前。顾青这才明白,玄罡是为了保护她,即使现在浑沌用大风探测,也无法发现顾青了。做完这一切,玄罡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力量又耗尽了,它再也站立不住,又一次晕倒在顾青的身边。
顾青蜷缩在墙角,自己暂时没了危险,可对宇文和刘天明的担心却又多了一分,刚才宇文突然大叫了一声,就此再没了声音,也不知他现在究竟如何了。顾青心中七上八下,只恨自己没有泾河龙王那样的神通,猛吹一口气,也可将这重重黑雾吹散了……
浑沌受命陈词优先攻击宇文,它便在这一层内四处游荡,不时吐出劲风探测众人的位置,可四面八方都扫荡了一遍,别说宇文,就连顾青和刘天明都没了踪影,只剩一个在黑暗中手舞足蹈的人,却是疯子杜听涛。
陈词见浑沌久久没有动静,也微微有些急躁起来,现在天已经亮了,如果时间拖得太长,第一批来大厦上班的员工就会出现在楼里,那样必然会增加无谓的麻烦。想到上班,陈词心念一动,莫非这些家伙都躲在破碎的办公家具后面?意随心动,浑沌一下从地上弹起来,倒贴在天顶上,张开大嘴从上向下猛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浑沌立刻察觉到有一人弓身藏于半堵断墙之后,而且头上戴着铁盔,浑身铠甲齐全,宇文一直未解开铁铠,不是他还能是谁?浑沌低嚎一声,如天降雷霆般直直向宇文扑去!
陈词近身操控符兽,浑沌的感觉对他来说却是感同身受,眼看浑沌的利齿距宇文已不过两尺,宇文却仍未察觉,依然纹丝不动,陈词的嘴边不由浮起一个微笑。
喀嚓!浑沌一口便将宇文连着铁甲拦腰咬去一半,可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来。陈词惊诧之间,才察觉那副铁甲中竟是空的!陈词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虚灵金枪突地从地上一堆碎砾中穿透出来,顿时从浑沌的头部下方斜刺了进去,浑沌立即惨嚎连连。
只穿了贴身布衣的宇文一下从碎砾中站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诱敌之计。就在被陈词偷袭受伤后,宇文匍匐爬行到这半堵断墙前,手中突然摸到一个断成两截的大衣架,宇文便悄悄将全身铠甲脱了下来,又一件件挂在大衣架上,铁甲质硬,不会软塌,若不细细去看,倒真的象一个人半蹲在地上。宇文又躺在地上,将碎砾堆积覆盖全身,只等浑沌袭击假人,便可借机反击。
陈词没想到会中了宇文的计谋,倒伤了浑沌,胸中一下怒火熊熊,立即循着浑沌惨叫的方向奔去,可他还没跑到浑沌身旁,又陡然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刘天明,他一直躲在办公桌下观察动静,是听见宇文从瓦砾间起身时的响动,以为是顾青,才循声跟了过去,谁知黑暗中却撞到了陈词,陈词体胖,极易分辨,他二话不说,一拳便向陈词面门捣去。陈词功夫其实高出刘天明不少,但现在浑沌受难,他哪里还有心思与刘天明纠缠,顺手格开刘天明的当头一拳后,也没想到要反击,只顾着继续向前跑。可刘天明又哪里会轻易放过陈词,只管对陈词拉拉扯扯,偏不放他离去。刘天明曾经在平日训练中特意练习过在完全没有光照的情况下辩音搏击,现在的情况反倒是对他有利了,居然可以和心神不宁的陈词斗个旗鼓相当。浑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陈词也越发地心慌意乱起来,宇文之前对他百般羞辱,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若是浑沌再折损在宇文手中,他二十年来苦苦寻找上古魔兽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东流了。
宇文一枪刺中浑沌,便用力搅动金枪,浑沌纵是强悍,也受不了这等痛楚,惨嚎中猛地一扬头,硬将宇文的金枪扯得脱了手,转身就想逃开。宇文早就知道浑沌会仓皇逃窜,金枪脱手之前就在枪尾上挂了一个虚灵火球,浑沌带着长枪后退,层层黑雾中,那火球就如黑夜中的一点星光,向宇文指示了浑沌头部的位置。宇文再不愿错过机会,手中七尺大枪一晃,奋起全身力量向那点星光投去,只一瞬间,金枪便呼啸着射中浑沌下腭,贯脑而出!
浑沌头部被宇文重创,陈词只觉得掌中一麻,符兽之术一下失灵,浑沌突然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他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刘天明偏又一拳快过一拳地打来,自己若还是在黑雾中格斗,恐怕就连刘天明也打不过了。不得已,陈词单手接招,另一只手飞快地划出一串符文,被迫将黑雾收了。
黑雾渐渐淡去,目能视物的陈词一下凶狠起来,三两招就将刘天明逼得连连后退。刘天明正难以招架,忽然听见宇文一声高呼:“小心,浑沌来了!”
听见喊声,陈词和刘天明同时往宇文那边望去,见到的却是浑沌有如惊涛骇浪般向二人扑来,浑沌头部被宇文金枪刺穿,已处于癫狂状态,就连自己的主人陈词也不认得了,只顾着张开大口向纠缠中的二人冲去。
陈词见势不妙,一把甩开刘天明,转身向后跑去,刘天明慢了半拍,起步晚了一点,浑沌利齿已经冲到了他的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宇文要想出手也来不及了。刘天明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跑不掉,也要拉陈词来垫背!
说时迟那时快,刘天明猛地一矮身,伸腿向已跑到自己前方一步的陈词绊去,陈词没料到刘天明会来这么一招,一下被绊了个前扑,头朝下摔了出去,双腿却高高地扬了起来。
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追上来的浑沌拦腰一口咬住了半空中还未落地的陈词!
噗!咔!随着耳边响起的奇怪声音,仰躺在地上的刘天明只觉得眼前一红,漫天都是溅射的血珠!
“啊……”极凄厉的惨叫声完全不像一个人类所能发出的,陈词的上半截身子落在了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地面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痕。
宇文的第三支金枪这时才飞了过来,给予浑沌最后一击。浑沌头上连插了三支金枪,终于坚持不住,如一座山峰般倒了下来,口中还咬着陈词的下半截……
刘天明想从地上爬起来,两腿却是浑然无力,再加上地上全是黏滑的血迹,他连试了两次,也没能站起来。此刻刘天明的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不敢相信,就那么一瞬间,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
宇文慢慢走到陈词的半截身子前,陈词居然还没断气,双眼直直地瞪着宇文,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宇文蹲下身去,才听见陈词是在说:“你究竟是何来历?说来让我死个明白。”
宇文见陈词这等惨状,终不忍再隐瞒,俯身在陈词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陈词先是一呆,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原来是别离先生的高徒,不冤!死得不冤!哈哈……”笑声突然一顿,气绝身亡。
初升的朝阳下,混乱的二十三层终于安静了下来,浑沌的巨大尸身正如所有的符兽一样,象一张燃烧的黄符,渐渐化成了灰烬。
一心图谋东山再起的杜听涛此刻正抱着头蜷缩在角落,他将被看不见的幻觉追逐一生。
一手独掌腾龙大权,正准备在股市上覆雨翻云的老总蒲远,也已抛下他来之不易的一切,静静地躺在了地下。
至于这个深藏不露,曾为寻找上古魔兽费尽心血的道家高人陈词,最终却也没能躲过魔兽的反噬……
宇文不由感慨万分,轻声念诵了一首山坡羊: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哪个不去红尘闹?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三十七、蓝月
就如一贯的好莱坞电影中一样,警车总是在一切都平静之后才呜哇呜哇地赶到,这一次似乎闹得太厉害了一些,也不再有人强调什么消息封锁,记者们象闻到腥味的苍蝇一般蜂拥而来,这也难怪,集团老总自杀,高级经理一个精神失常,一个惨遭腰斩,还有那重见天日的一具白骨,足够这个城市议论一个月了。
照规矩办事,刘天明的助手小李想将宇文和顾青带回局里取证,疲惫不堪的刘天明却向他摆手示意:“不必了,是怎么回事我都知道,放他们回去休息吧。”
就在顾青搀扶着宇文从刘天明身边走过时,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断龙台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第四人民医院的李医生对宇文树学的二进宫感到非常惊奇,才出去没几天,又断了几根肋骨,还加上轻微的脑震荡。看与宇文同来的顾青一副白领丽人的形象,怎么找个朋友象是混黑社会的,李医生一边纳闷,一边给宇文做全身检查。
躺在病床上的宇文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全副心思仍在那逃逸的泾河龙王身上,没有了浑沌,龙王是暂时不会再出现了,但若放任它复原,必然会给人间带来一场浩劫。它就象一枚埋在腾龙大厦里的定时炸弹,却不象电影中那样有倒计时的标记,何时爆炸,无人知晓。
唯一可能知道秘密的宋巧稚也已不在了,说什么已经留下足够的提示,蓝月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医生小心地处理了宇文的内伤,并为他包扎了头部,随后吩咐护士他送进单人病房休息。但宇文拒绝了,他现在还不能休息。
在医生的强烈反对下,宇文依然离开了医院,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魏远征。
宇文与魏远征约见的地方就在顾青的宿舍里,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出现在顾青家里时,手上拿着厚厚一叠图纸。
宇文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在看魏远征的图纸前,先告诉他泾河龙王的事情,以及关于他的先祖魏徵的那桩往事。
故事说完之后,魏远征低头沉默了很久,顾青怕他受了刺激,暗暗责怪宇文不该这么早就把真相说了出来,毕竟魏家耗费了几十代人的大好年华来守护断龙台,如果龙王是冤枉的,那岂不是说他们几十代人都被老祖宗给骗了。
宇文的表情却是极严肃的,并不认为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对,对顾青的责怪完全没有反应。
魏远征终于抬起了头,表情竟是异常的坚毅:“这件事现在已经与我们的祖先魏徵没有什么关系了,不管当年魏徵留下遗言的初衷是什么,到了我们每一代后人的手里,祖训的唯一意义,都是不要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谢谢你们,让我了解到真相,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将祖训传下去,我会告诉我的孩子另一个故事的。”
宇文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说道:“你能这样想的话,我就可以放心地看你给我准备的图纸了。”
图纸被展开在桌上,共有十八张。
顾青凑上去一看,发觉图纸就是腾龙大厦的楼层平面图的复印件,每张图纸上都有几十个用红笔做的标记,但具体的标记位置又随着楼层的不同而大相径庭,顾青甚至发现有一处标记是在卫生间里。
顾青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宇文解释一下,宇文却和魏远征埋着头一边看,一边嘀咕着什么,都没空理她。她干脆不看了,去厨房里为大家准备午餐。
过了一会,宇文走进厨房,要顾青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密码。
顾青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亲自去把自己的电脑打开,也不走开了,要看看这两个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魏远征拿出一张光盘,放进电脑里打开,却是一段视频演示。演示的内容,就是腾龙大厦的简单三维框架模型。以俯瞰的角度看去,模型的每一层也象图纸中一样有红点标记,接着,模型显示变成了平视角度,整栋大厦里的几百个红点都出现在屏幕上,最后,出现一根红色线条将所有的红点都连在了一起,那屏幕上便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篆字符文!
顾青终于看明白了,宇文是想在腾龙大厦里做出一张特大的镇灵符。
“这……这怎么实现啊?”顾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高层建筑的室外广告般巨大的黄符,被贴在腾龙大厦上……她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合实际的念头赶出了脑袋。
“道家的符镇,其原理也就是将能量按照特别的形式进行聚集,我咨询过魏工,在建筑材料中使用大量玉石,便是因为这些玉石蕴含有特别的能量。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用另一种形式来实现这种能量的聚集。”宇文解释说。
“可除了玉石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有这样的能量呢?”顾青不解。
“在古人的眼里,能量的概念比较模糊,所以有玉石镇邪的说法,可到了现在,我们身边的能量是无处不在的,最常见的,就是电能!”宇文抬手拍了拍顾青的笔记本电脑。
“你是说,我们需要按照这张设计图上标记的位置重新布置能量聚集点,就可以组成符咒吗?“顾青已经隐隐猜到宇文想做什么了。
“是的,宇文非常聪明,他之所以能说服我重新鼓起勇气对抗泾河龙王,便是因为他提出了用电能来代替传统的人血、玉石、珍珠、兵器……”魏远征笑了起来。
“惭愧惭愧……这其实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陈词布下的纯阳困兽符提醒了我。”提到陈词,宇文不免感叹起来,“陈词真是个人才,他居然会想到用灯泡的排列变换来进行符文的变换,可惜……”
魏远征也跟着宇文长叹一声,说道:“在现代社会里,术界的先辈们不是抱残守缺,就是冥顽不化,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手艺,也退化了。不过好在需要用上这些东西的情况,也变得非常少。那位陈词先生,也不知是哪位道家高人的后代,家父一直想寻找同道,小小心愿却是多年未竟……”
“现在的道士并不少啊?怎会找不到同道?”顾青觉得很奇怪。
宇文和魏远征同时笑了起来。
“现在那些也算道士?哈哈……大多是沽名钓誉的骗徒,骗得那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养肥了几座尸位素餐的道观罢了。”宇文摇了摇头。
“佛……道……两家的信仰又有什么区别啊?”顾青想起很久以前,宇文曾说过他的师傅是信仰佛教的。
“嗯……象陈词这样的道家高人,大概信奉的便是我命由己不由天吧?”魏远征答道。
顾青并不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是晋朝道教炼丹大家葛洪所著《抱朴子》中记载的经义。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望向宇文。
“我师傅所信奉的,无非就是普渡众生,不惜割肉饲鹰的那一套吧,呵呵……”宇文似乎并不怎么赞同他师傅的佛家信仰。
“那你自己呢?既非佛,也非道?”
“我?我只信儒家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宇文顿了一顿,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他低下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其实……我不过就是割肉饲鹰的那块肉罢了……”
宇文这最后一句话,声音小到魏远征也没听见,可顾青的听力异常敏捷,却是一字不差地都纳入了耳中,她极其惊讶地望着宇文,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已将祖传的后天八卦阵法从建筑学中剥离出来,重新做了这份设计,并且将单纯的镇灵转成了带有强大攻击性的灭灵,如果能量足够大,也许可以将龙王一举歼灭,从此一劳永逸吧。”魏远征说着说着,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了可以改变家族命运的曙光。
顾青听到“歼灭”这个词,不禁觉得有些刺耳,可要想说什么,却又张不了口。
宇文点了点头,开始说到关键:“这个特别的后天八卦阵,是用电脑联网组成的!”
“啊?”顾青虽然早已猜到几分,但从宇文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吃了一惊,毕竟将电脑这样的现代化产品和古老的镇灵符咒结合在一起,无论是谁也料想不到吧。
“每一台电脑,就是一个能量的聚集点,通过联网,可以让它们互相之间进行大量的能量交换,让电能和数据流能量综合起来,便可产生强大的符咒力量。”
顾青还是第一次听说数据流也有能量,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么……这些平面图上用红笔标记的地方,就是摆放电脑的位置咯?”
“对,每一个标记对应一台电脑!”魏远征答道。
“那得需要多少台电脑啊?”顾青皱起了眉头。
“一共四百七十一个点,腾龙大厦共有五百二十台台式电脑,应该够了,相信我,我是腾龙公司的IT维护人员,呵呵……”宇文从电脑边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顾青的肩膀。
“可你有些标记都勾到卫生间里去了,这……”顾青指了指图纸。
“只能临时布线了,这个工程量可不小。”宇文也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开始呢?”
“越快越好,这个工程估计需要两天的时间。”
“那需要准备的事情可不少,先得让腾龙的这些员工全部放假离开大厦,让他们把自己使用的电脑登陆ID和密码都交出来……”顾青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了。
“现在腾龙肯定乱成了一团,老板都没了,员工还在上班吗?”魏远征有些担心。
“没我的命令,员工不敢随便离岗的,不过今天的二十三层是肯定封锁了。”顾青对自己工作范围内的问题倒是信心十足。
吃过午餐之后,宇文帮顾青将碗筷收入厨房,看见趴在地上休养的玄罡一口食物也没动,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歉意。
玄罡这一次伤得太重了,全是严重的内伤,不拿一两天来休养,是不可能完全恢复的。
顾青也蹲在宇文身旁,与他一同默默地看着玄罡,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现在……就只差泾河龙王的事情没有解决了……”
“是啊……应该快了吧……”
“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之后,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顾青看着宇文的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嗯?什么事?”宇文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并未注意到顾青的视线。
“你可不可以让我瞧瞧你刮干净胡子的样子?”
“啊?”宇文猛一扭头,顾青却已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被你的胡子扎到脸啊!”顾青小声地对自己说道,随即调皮地回头对宇文一笑。
宇文一呆,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青走出了厨房。
时间紧迫,宇文又开始和魏远征一起继续研究那套图纸,顾青无事可做,便在一边用笔记本上网,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击着鼠标,突然想起宋巧稚留下的蓝月二字,便起心在GOOGLE网站上搜索这个词。
“蓝月社区……蓝月婚纱……蓝月沙龙……蓝月传奇私服?都什么玩意啊……”顾青仔细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提示。
桌边的宇文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青,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蓝月两个字,恐怕是关于时间的提示。”
听说了整个事件的魏远征也从图纸前挺直了腰,抽了抽眼镜,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试着从蓝月的英文下手猜测?我怎么记得在英文里有I haven’t seen you in a blue moon.这样的常用句式?”
顾青也一拍桌子,叫了起来:“英文中确实有这样的常用句子,意思是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了!blue moon代指很长的时间。”
宇文呵呵一笑,说:“魏工猜谜的角度是与我们不一样,蓝月……Blue Moon……很长的时间……”宇文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老天……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宇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顾青,还记得蒲远说过什么吗?他说宋巧稚偏爱天文学!Blue Moon,就是西方天文学中的一个名词!意思就是指在一个公历月里的第二次满月!”宇文终于解开了谜底。
中国古历法是以月相盈亏为主导,辅以加闰规律来对应,月亮的一个朔望周期约是二十九天半,与西方传来的公历一月三十或三十一天不符,积累之下,自然会有一个月内出现第二次满月的情况,在西方,这种现象便被称作“Blue Moon”,也就是蓝月。
顾青立即在笔记本电脑上查询最近一次出现蓝月的时间,宇文和魏远征都紧张地在一旁等待。
随着敲击键盘的最后一声啪嗒作响,顾青一下惊叫起来,恐慌地回头说道:“蓝月……就是今天!”
“啊?”宇文和魏远征都惊呆了,难道今夜就是龙王完全复原之时?
“刘天明,你在哪儿呢?什么?在局里写报告?赶紧回来……当然是回腾龙大厦……什么?腾龙的员工已经全部疏散了?怎么没人通知我?”顾青狠狠地挂掉手机,对宇文说道:“完了,公司员工全被他们赶走了,那么多电脑的登陆用户名和密码都不知道。”
宇文把油门踩到了底,冷静地说道:“你再给刘天明打个电话,告诉他实情,让他把他们局里懂电脑的全叫来!”
坐在后排的魏远征紧张地抓紧了扶手,开始后悔上了宇文开的车,现在这速度要是撞了,几条命都不够用……
白色桑塔纳风驰电掣地赶到腾龙大厦,刘天明居然还比他们先到一步,已经在大门前等候。宇文下车后,发觉刘天明也和自己一样头上包着厚厚一圈纱布,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我把局里系统信息部的弟兄全叫来了,够吗?”刘天明手一挥,他的身后站着九个精干的年轻警察。
“不太够,不过来不及再找人了,时间太紧!”宇文一撩袖子,开始对警察们发号施令,“两人一组,按照我派发给你们的图纸上所注明的,把各楼层的电脑全部摆放到标记位置,要保证每台电脑都通电,通网,操作系统基本正常!办公室锁了门的就踢开,不用顾虑,现在是下午两点,工作必须在今天晚上九点之前完成!我们只有七个小时,现在跟我上机房拿工具。”
警察们在下面窃窃私语,似乎并不理解这么做的原因。
“都听明白了吗?”刘天明的声音如雷鸣一般,“今天的任务事关重大,由于涉及机密,不作内部解释,由宇文带队执行,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
“明白!”九个警察这才认真起来。
“电脑的登陆用户名统一为:TengLong,密码统一为:24。网络通畅前提是PING通核心交换机的IP,地址为10.110.9.1。”宇文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
顾青偷偷捅了一下宇文的腰,悄声说道:“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把腾龙的电脑都私设了用户?还设这么简单的密码,就不怕被人攻击?我的电脑你不会也做了手脚吧?”
宇文无辜地看了顾青一眼:“腾龙又没做多严密的的网络安全措施,真要攻击腾龙,密码再复杂也没有用,我也知道这不太好,可不过就是想偷懒远程控制方便一点而已嘛,你的电脑我可没动过手脚,刚才宿舍里我不是还在找你要登陆密码吗?”
顾青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有在笔记本电脑上写日记的习惯,有些东西可不能让宇文看见了,特别是最近的日记……想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
一行人冲进了腾龙大厦,开始争分夺秒,知情的四人又特别的紧张,毕竟,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警察兄弟们动作还算麻利,本来就经常做一些不符常规的事,倒也不觉得宇文分配的活路麻烦。不过两个小时之后,各种问题开始渐渐露出苗头。
“四楼有三个指定位置无法接出电源,需要增加电源插线板。”
“六楼共有四台PC无法正常启动。”
“七楼网络端口不够,另外有四个位置网线不够长。”
步话机里不断传来坏消息,宇文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顾青吓了一跳,他随即转身伸手到顾青面前,说道:“拿来。”
顾青一愣,“拿……拿什么?”
“银行卡,我没钱买网络设备和布线材料……”宇文厚着脸皮却又理直气壮地说道。
顾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
“你要留在这里指挥,还是我去买吧,缺什么你说。”顾青一甩长发。
“要两箱网线,两盒RJ-45水晶头,八个八口的交换机,两个三十二口的交换机,四把压线钳,二十套电源插线板……你知道怎么买吗?”宇文咕噜着说了一大串,才突然想起顾青是女孩子,可不一定懂这些东西。
“你也太小看我了!”顾青对宇文一瞪大眼睛,“水晶头和网线就买安普的,交换机买D-LINK的应该够用了吧?压线钳不必买品牌的,电源插线板挑质量好一些的就成。”
宇文没想到顾青还真懂,张着嘴半天没说话,直到顾青背着挎包往外走了,他才想起来追上去喊了一嗓子:“网线假货多,别买安普的,买IBDN的就行!”
三十八、折戟
晚上八点三十分,最后一台电脑通过了宇文的测试,做好了准备工作。
宇文擦了一把汗,对刘天明点了点头,刘天明会意,立即打发信息部的同事们回家,年轻人们连续干了六七个小时,也都疲惫不堪,刘队长肯放他们回去,正是求之不得,一转眼功夫,就全部离开了腾龙大厦,整栋楼里,就只剩下宇文他们四人。
“还有半个小时,我所设计的这个后天八卦阵就要运转起来了。由于时间紧迫,宇文来不及将符文变换用软件编程自动运行,所以我们只能用人工方式来干预几个关键节点的变换了。”魏远征清了清嗓子,仿佛是在课堂上给学生们上课,“这个阵法的外观为正一符,内阵则是由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所组成,泾河龙王一旦入阵,将由休门堕入,经转杜门、惊门、伤门,最终陷入死门。宇文必须守在六楼的死门,给予龙王最后的致命一击,我和顾青则守在杜门和惊门的交界处,也就是二十三楼,而十二楼的伤门,就由刘天明来掌管。”
“刘天明,你掌管的伤门非常重要,龙王很可能会在伤门垂死挣扎,滞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你可千万要守好了,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要优先守住电脑的正常运作。”宇文中途突然插了一句,特别嘱咐刘天明。
刘天明应了一声,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魏远征的操作演示上。魏远征简单地将电脑所需要的操作给顾青和刘天明讲解了一下,其实操作相当简单,无非是按照固定顺序切换一下几台电脑的显示状态。
宇文仍想对刘天明说点什么,但他斟酌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剩余时间已经不多,四人分手后,迅速赶到自己所负责的位置。
顾青和魏远征两人都在二十三楼,由于浑沌作乱,二十三楼的办公室有一半都变成了废墟。下午布置到这里时,不但电脑数量不够,原有的网络设施和电源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偏偏这一层所需要的电脑又特别多,宇文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这里按图纸要求架设出来。
一抹月光从窗外照入,淡淡的白色洒在顾青身上,顾青所站位置的附近,恰是清晨陈词丧命之处,地上那长长一道血痕,在月光下很是触目惊心,顾青不忍再看,把脸扭向了窗外。
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正高挂夜空,柔和的月芒与星光交映,使得城市仿佛披上了一件银色轻纱。
“蓝月……”顾青轻轻念叨着,龙王复生在即了吧?
“起风了!”离顾青不远的魏远征突然叫了一声。顾青一怔,再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这一瞬间,天空就出现了变化。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厚重乌云,正急速御风卷来,转眼便铺天盖地,完全吞没了皎月与星空。一股冷风陡然从没有玻璃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得顾青睁不开眼。
“云从龙,风从虎,龙王要起身了!”魏远征又大叫起来。
“咔……咔咔……”步话机里一阵电流声后,传来宇文的声音,“各就各位,八卦阵开始运转!”
顾青快步走到一台电脑前,屏幕上光芒四射,显示出两个鲜红的篆字,顾青又向左右望去,发现各台电脑显示的篆字都各不相同,她连蒙带猜,大概看出其中几组字,分别是天牢、司命,还有勾陈什么的,其余的就都不认识了。
又过得一刻,风越发的急了,地上的纸张文件碎片开始漫天飞舞,偶尔有一两片扫到顾青的脸,竟是隐隐生痛!顾青紧张的不行,也不知宇文布下的这个符咒是否真的能克制龙王。
突然,屋角现出一团白光,伴随风雷之声,一个硕大的龙头从白光内探了出来。泾河龙王长须倒卷,黑气冲天,对着魏远征和顾青就是一声怒吼:“兀那匹夫!怎敢用此邪法迫我?”
顾青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魏远征却是不怕,傲然挺立与龙王对峙,大声说道:“孽畜!落入阵中还敢如此张狂。”接着,魏远征扭头对顾青喊道:“听我的口令!”
顾青扶着桌子,战战兢兢地将手指放在面前电脑的回车键上。
“按!”随着魏远征的叫喊,两人同时在电脑上按下了回车。“咔!”魏远征面前的电脑屏幕的光芒顿时暴增了一倍,顾青面前屏幕上的“天牢”二字一下变成了“天刑”,其余的电脑也同时大放光芒,激得电流声咔咔作响,顾青没注意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光都在她那一下回车后变暗了不少。
泾河龙王嘶吼了一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扯住了它的脖颈,它无法抗拒这股力量,渐渐地被向下拉扯到楼层正中,即使它张牙舞爪地拼命地挣扎,也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拽进了地底。
白色巨龙的虚影消失了。
魏远征愣了好一会,才一把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叫了起来,“宇文,龙王已经陷进八卦阵了!刚刚经过杜门和惊门!”
“好!”宇文兴奋的声音传来,“现在就看刘天明的了!”
可接下来的,却是一阵漫长而焦急的等待,龙王的反抗力量似乎比预料的要大许多,要压制着它到达刘天明所掌管的伤门,并不容易。
现在也只能耐心守候了,魏远征和顾青也插不上什么手,一时间,两人都闲了下来。楼外的风刮得正猛,浑身发寒的顾青躲到了一个背风之处,而出于职业的习惯,建筑工程师魏远征则开始就近观察这被严重破坏的二十三楼。
无意间,他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一根粗大的混凝土立柱,被撞击后从正中破损,有将近四分之一立柱体积的混凝土坍塌了下来,无疑,这是浑沌干的好事,可是借着电脑屏幕闪烁的光芒,魏远征发现在立柱四周,掉下来的混凝土都变成了细碎的沙砾状。浑沌固然力大,但它撞下来的混凝土也应该是块状,怎会变得这般细碎?
魏远征走近立柱,仔细观察那破损之处,惊讶地发现断裂面有很多蜂窝状的坑洞,这些坑洞的大小完全超过了浇铸混凝土可容许的气泡空洞大小,并且破损处裸露在外的钢筋锈蚀得非常厉害!
很明显,这是使用了劣质的混凝土和钢筋!
顾青惊讶的看着魏远征在楼层里走了一圈,不知他在干什么。
魏远征仔细查看了整层楼的结构,又拾起地上的瓦砾碎片研究片刻,突然脸色大变。快步走到顾青身旁问道:“你们没有觉得这栋大厦的质量有问题吗?”
顾青答道:“我早就察觉有问题了,经常都有小毛病需要物业管理的人员来维修,你想想,仅杜听涛一人就从工程款中整整吃去六千万,可能还有其它几个小头目也多少拿了一些,大厦的质量肯定没法保证,怎么了?”
“我说的还不是那种小问题,他们偷工减料做得太过火了!现在的腾龙大厦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稍微剧烈一些的震动,都很有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魏远征将顾青引到那根立柱前,指着那些空洞的气孔说:“这根用劣质混凝土浇铸的立柱抗震能力非常差,横截面上的拉力可以轻易的使它断裂,而且要支撑这么一栋大厦,立柱的数量和口径都明显不够!”
魏远征见顾青还不能从自己的话语中直接感受到危险的存在,便从地上随便拾起一块水泥砌砖,用力一扳,砌砖就成了两块。
“这种砌砖,是用建筑垃圾加少量的水泥混合搅拌后凝成的。”
顾青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震惊杜听涛的所作所为实在太绝,莫非他准备另起炉灶,就是想离开这栋危险的大厦,等着看腾龙大厦倒塌的惨状吗?但她还抱有一线希望,毕竟大厦已经投入使用快一年了,还没有出现特别严重的事故。“你是说要有震动,才可能发生危险,是吗?可这里很少有地震的情况发生啊。”
魏远征神色肃然地说道:“腾龙大厦是建造在断龙台上的,如果今天晚上没能成功阻止复原,肯定会造成一定的地基震荡!那时候……”
“腾龙大厦会倒塌吗?”顾青惊问。
魏远征点了点头。
刘天明用两指掐住双目之间,使劲揉了揉,那一排闪烁的电脑屏幕使他有些头晕目眩,距魏远征报告情况的时间又过去了近二十分钟,龙王的踪迹仍然没有出现。
他望了望四周,由于这一层楼还未租出去,自然也就没有装修,就连隔墙也还没立起来,整层楼一望无碍。看着那灰白的墙壁,刘天明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张建国。
第一次和小张一起执行任务,也是在这样没有装修过的大厦里,因为接到线报,有毒贩在未完工的大楼里交易,刘天明便带着兄弟们在楼里埋伏。
那时的墙壁,也和现在这里一样灰白……
刘天明从小就是孤儿,自懂事起就没见过爹妈,靠在街头巷尾偷抢过活,若是没有张建国奶奶的好心收养,只怕现在也没有一个叫刘天明的警察,倒是牢子里会多了一个惯犯。张建国比刘天明整整小了六岁,打小就是刘天明的跟屁虫,刘天明本是希望这个弟弟能去上大学读研究生当白领做海龟的,总觉得弟弟干哪一行都比自己干的这一行强,谁知道小张跟定了这个哥哥,硬是偷偷地报考了中国人民警官大学。就这样,两人最后成了同事。
第一次跟哥哥执行任务,小张就遇到了危险,毒贩们发现了埋伏,开枪与警察们对射,刘天明绕道从毒贩背后出现,一出手就撩翻了两个,可第三个家伙开了枪,没打中刘天明,却打中了扑上来掩护哥哥的小张,还好,最后有生命危险的不是小张,倒是开枪的那个毒贩,他险些被刘天明用拳头揍死。不过从那时起,刘天明便向张建国的奶奶保证,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现在……刘天明哪里还有脸去见奶奶,小张的追悼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乒!”屋顶的白色灯带突然炸裂了!巨响打断了刘天明的伤痛回忆,刘天明一惊,习惯性地拔枪瞄准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渐渐出现一个直径达五米的巨大白色光圈,光圈又慢慢凸成一个半球,一只绷紧的龙爪猛地从半球中伸了出来,龙王出现了!
刘天明一下吃不准,是现在就启动电脑的程序变换,还是该等龙王的全身都从光球中显现。他拿起步话机想联系宇文,可步话机里传来一阵电磁干扰的杂音,居然失灵了。
等他再回过头来,龙王已经从光弧中掉了下来,落在十二台电脑围成的大圈里。
白色巨龙似乎在与八卦阵的对抗中耗尽了精力,此刻正趴在地上喘息,口中不时吐出一缕缕浊气,浑身的鳞片也脱落了不少,露出大片暗灰色的肌体。
刘天明不敢拖延,忙扑到操控电脑前劈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在他输入一串指令后,这十二台电脑上显示的篆文同时变换了起来,本是青龙、明堂、天刑、朱雀、金匮、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陈等十二原神,一下就变成了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等十二天星!
魏家祖传的后天八卦被宇文和魏远征改造之后,不但逆转八门,更融合了奇门遁甲的精髓,威力着实惊人,就连泾河龙王这样的天龙,也扛不住阵法的神威。在龙王的眼中,那十二台电脑就仿佛十二个金甲天神,各持兵刃如饿狼般向它扑来,龙王不禁厉嚎一声发起狠来,全身如同被抽去了龙筋般紧缩在一起,须眉倒竖,鳞甲外张,势要与一众天神同归于尽!
刘天明眼见龙王在伤门之中张牙舞爪,不免害怕阵法克制不住它,被它挣脱束缚。不过他倒是多虑了,龙王纵然神勇,毕竟不是完全形体,灵力大打折扣,恐怕只有本体的十之一二,现在一番挣扎后,更是强弩之末。后天八卦却有强大的城市电力支持,断无枯竭之理。只要继续坚持下去,龙王终会堕入死门,在全力以赴的宇文金枪下,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龙王又怎会束手待毙?
刘天明忽然觉得大脑中有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将他震得浑浑噩噩,眼前的景象一下变得混乱起来。
灯光变得昏暗起来,隐隐约约看去,墙依然是那般灰白,电脑也还在,龙王却消失了!
刘天明一惊之后,立即醒悟了,这应该是龙王的虚障之术吧?他退后了一步,索性闭上了眼睛,以免受幻术干扰。
“噔、噔、噔……”一串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谁来了?刘天明忍不住一睁眼,却惊愕地看见一幕绝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那跑来的人居然是张建国!
只见小张右手紧握手枪,左手捂着嘴,一边向刘天明这边逃,一边不时回头后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他。
刘天明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明知这不过是龙王制造的幻觉,可他怎么也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张建国从刘天明面前跑过时,放开了捂住嘴的左手,双手握枪向身后的黑暗连开了两枪,子弹飞出枪膛时爆发的声响,异常真实地在刘天明耳边响起,震得他耳朵发麻,可刘天明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张的脸。
小张的脸被锐物撕开了好大一条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向外冒……
刘天明痛苦地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禁不住呜咽起来。
龙王竟然用幻术再现了小张牺牲时的惨景!
小张倒退着从刘天明跟前跑开,浑沌的巨大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它的速度是那样的惊人,几下摆动,就已追上了小张,正如它一贯的攻击手段那样,浑沌飞快地对小张当胸一撞!
“喀嚓!”刘天明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小张的身子高高地飞了起来,撞在墙上,又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刘天明泪流满面,双手撑在地上,浑身不住地颤抖,口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浑沌不慌不忙地踱到小张面前,小张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前的警服已变成暗红色,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枪,又对着浑沌的头开了两枪,浑沌一下狂性大发,体内伸出一只龙爪,极快地向小张腹部划去。
刘天明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惨状。
小张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抠动扳机前,他望着刘天明所在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哥……”
“不……”刘天明仰天长啸,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记了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只知道现在有个怪物当着他的面杀害了他的弟弟。
刘天明怒不可遏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砰……嘭!”两声枪响之后,是一起剧烈的爆炸。刘天明眼前陡然一亮,小张的遗骸和浑沌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只有一台冒起了青烟的电脑显示器和一股焦糊的气味。
失去了一个能量聚集点,十二天星就无法循环转动,牵一发而动全局,整个后天八卦都失去了能量。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泾河龙王此刻一下抖擞了精神,蜿蜒飞升而起,转眼便穿越天顶,只留下一声狞笑。
刘天明眼睁睁地看着龙王挣脱后天八卦的束缚,才省悟过来,自己已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宇文正盘腿而坐,聚精会神地等待龙王现身,谁知龙王不但没有出现,主控电脑上倒响起了警报。宇文扑上前去一看,十二楼的一个红点已经变暗了。
“老天……”宇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的撕痛使宇文强制性地冷静了下来。
他抓起步话机大吼起来:“刘天明,你那是怎么回事?龙王怎样了?”
龙王消失后,刘天明的步话机也恢复了正常,他那不知所措的声音传了回来:“我……我中了龙王的幻术,开枪打坏了一台电脑……龙王已经逃了。”
这个消息不仅让宇文顿足捶胸,更吓坏了顾青和魏远征。由于刘天明一直没有消息,两人便从楼顶乘电梯到十二楼,想看看刘天明这里的情况,谁知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刘天明对宇文说出了这个噩耗。
魏远征已来不及解释,拉着刘天明就往电梯里拖,“快走快走!腾龙大厦要垮了!”
顾青也忙不迭地对着步话机喊道:“宇文,快到电梯口等我们,这里危险!”
四人会合后一同向楼外逃去,还没跨出大门,楼顶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看来龙王已逆流而上,从生门逃脱了。
宇文实在不甘心,痛苦地大叫三声可惜。
三十九、天变
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天空中雷鸣电闪,黑云倾城,不一会,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似乎在迎接司雨龙神的归位。随着一声破空清啸,白色巨龙从大厦顶端腾空而起,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白色桑塔纳正向外急驶,地面猛地一颠,车身差点翻了过来,宇文猛打方向盘,载着众人的轿车直直地撞开了停车场的横杆。顾青回头从车窗望去,腾龙大厦二十三楼的窗户猛地喷出一团烟尘,半个楼顶斜斜地坍散了。
轿车匆忙间冲上车行道,却是逆向行驶的,不时躲避着迎面驶来的车辆。“快!不然就逃不掉了!”魏远征心急如焚,拼命拍打宇文的座位。宇文一咬牙,轿车直接骑上了人行道,一路疯鸣喇叭向前冲去,顾青则将身子探出车外,对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车辆大喊道:“腾龙大厦倒了,大家快逃!”
路上的行人们都惊慌地躲避着这辆发疯的桑塔纳,但他们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正垂直坍塌的大厦,整条大街突然一静,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接着,疯狂的尖叫声爆发了。几辆慌乱的车相撞之后,汽车司机们全跳下了车,开始向后逃跑。
二十六层的腾龙大厦正渐渐下沉,几千吨楼体碎片从天而降,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粉尘,但在倾盆大雨下,这些粉尘与雨水掺合在一起,有如泥石流一般,以大厦为中心向四面涌去。眨眼间就将附近百米之内的低矮楼房淹没了,行动迟缓的人们还来不及叫出声,就被白色的碎石巨浪砸得粉身碎骨。
宇文一口气冲到五百米开外的露天足球场上,才一个急刹将车停住。四人不顾大雨,都钻出车外,遥望着已完全陷入浓烟之中的腾龙大厦。
魏远征喃喃地说道:“建在断龙台上的腾龙大厦,真的不能长久么……”
大批城市居民疯狂地逃到安全区域,惊魂未定的他们刚觉得自己远离了灾难,黑暗天空中的异象又使他们恐慌尖叫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
天空中的黑云正在燃烧,红色的火焰席卷着云层,但这并未减弱狂暴的大雨,雨点打在人们的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生痛。在闪电的光芒下,隐隐有银色亮光闪现,涌动的黑潮中更不时露出一鳞半爪,那条一心只想复仇的巨龙,正蓄集力量,准备向人间肆虐。
接着,一道电光闪过后,天空中落下了火雨!
地上的人们尖叫着疯狂逃窜,纷纷寻找着遮蔽物,一个个火球掉落在街道与屋顶上,竟然不能被大雨浇灭,黑色的浓烟充斥着大街,四处是刺鼻的臭味,不幸被火球击中的行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期望能用雨水将火焰熄灭,但那火焰却如附骨之蛆般异常的顽固,不一会,那些人就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大雨下得越来越疯狂,这个降雨量偏低的城市已经多年没有遭遇这样的瓢泼大雨了,城市排水系统早已不堪重负,街道逐渐变成汪洋,城市正陷入瘫痪,路面的积水使闻讯而来的消防车与救护车在半路上就抛锚了,无力赶到现场。顺着水面四处流淌的火焰将一处处建筑点燃,为躲避洪灾而逃到建筑物高处的人们又被迫从高处跳下来,落到漂有火焰的肮脏积水中。
这里……已变成了水与火的地狱……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继市中心腾龙大厦倒塌事件后,城郊两个大型加油站又先后被龙形怪物袭击,据目击者声称,怪物撕开多个加油亭,吸食大量汽油后飞走,所幸未有人员伤亡。记者仍在跟踪报道……”呼啸的风雨声中,车内广播的声音更显得声嘶力竭。
刘天明抱着头,看着自己一时疏忽而带来的惨痛后果,痛苦地喊道:“天哪……”
宇文树学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天空中翻滚的龙王。
顾青再也承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了,疯狂地拉扯着宇文的手臂,“怎么办啊?我们现在怎么办?”
魏远征绝望地看着顾青,说道:“我们还是赶紧逃吧。”
空中又是一道闪电,电光的映照下,顾青突然看见宇文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笑容,她一惊,不禁放开了宇文的手臂。
“魏工,现在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需要你的帮助,但是很危险,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吗?”宇文扭过头来,神色肃然地望着魏远征。
“真的还有办法吗?我和你去!”刘天明一下冲到宇文的面前。
宇文淡漠地看了刘天明一眼,将他一把推开,冷冷地说道:“你去没用,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开车把顾青送回宿舍!”
“既然这样,我当然会跟你去一趟。”魏远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我们现在就重回断龙台。”宇文用力点了一下头。两人立即弃车步行,向逃出来的方向走去。
顾青有些急了,叫道:“那我怎么办?我不能一起去吗?”
宇文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说道:“刘天明会送你回家的。”看来他是断然不会让顾青和刘天明二人跟去了。
大雨之中,宇文二人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见了。顾青茫然地望着刘天明,真的就这么回去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顾青,你自己开车回去好吗?”刘天明按着顾青的肩膀,语调低沉地说道。
“要去,一起去。”顾青的回答更为简单。
两人怕被宇文发现,也只是远远地跟在宇文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
他们逃出的这个方向由于建筑稀少,相对比较空旷,路面积水的情况还不是太严重,再向断龙台的位置走了百余步,那脏水就渐渐积到膝盖以上了。
宇文并没有直接向腾龙大厦倒塌的那片废墟走去,却绕行到一家无人的汽车修理行,拿走好几根长长的铁锁链。顾青和刘天明都不知他要这个做什么,正纳闷时,宇文又砸开了一家烟酒店的橱窗,顺手拿走一瓶五粮液。
快接近断龙台中心时,断龙台已变成了汪洋中的一个小岛,宇文和魏远征几乎是游上那片废墟的。顾青不太会游泳,一直是踩着陆地渡水,可脚下又是倒塌的建筑废墟,不时会有让人一脚踏空的空隙。在她两次失足而被连灌了几口脏水后,刘天明不愿再让顾青继续前行了。
“你还是回去吧,水面还在上升,要是你的脚被卡住就危险了!”
顾青沉默不语。
“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两人都安全带回来的!”刘天明突然用上了非常郑重的语气。
顾青看了他一眼,开始向后退去。
刘天明见顾青往回走了,便快速地向前游去,很快便悄悄地潜上巨大的大厦废墟。借着天空中的火光,刘天明远远地偷看着宇文二人,想知道他们究竟准备做什么,可眼前出现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失声叫了起来。
拖着铁链走在魏远征身后的宇文,突然一掌砍在魏远征的后颈上!魏远征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软倒在地上。宇文放开铁链,望了一下四周,看见一根有两人合抱粗细的直立断柱,就将不知死活的魏远征拖到断柱前。
刘天明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魏远征很快被宇文用铁链牢牢地绑在了立柱上,宇文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在咒骂着什么,抓过一瓶五粮液,两下撕开包装,“啪”地一下敲掉瓶颈,仰脖就灌了一大口。
接着,宇文用力扯开了魏远征的衬衣,露出了瘦弱的胸膛。宇文将食指的指尖在锋利的酒瓶破口处一划,就着指上鲜血在魏远征的胸膛上画出怪异的花纹,可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下,血迹很快被雨水冲淡了。
宇文烦躁地又灌了一口酒,竟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玻璃,直接在魏远征胸前划了起来。魏远征耷拉着头,胸口被划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宇文聚精会神地做着手上的事,完全没有发现刘天明正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出现。刘天明重重一拳向宇文受伤的肋部打去,痛楚一下击溃了宇文,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刘天明一把揪住宇文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为什么要伤害魏远征?”
“我干什么?哼……”宇文“噗”地吐出一口污血,抬手猛地一指燃烧着的天空,“我在做最后一搏!你想眼睁睁看着龙王杀人吗?它完全可以将这里变成一片泽国!”
刘天明慢慢放开了宇文,声音颤抖地说道:“可你……可你为什么要折磨魏远征啊?”
“折磨?哈哈……哈哈……”宇文蓦地狂笑起来,“我岂止是折磨他?我还要他的性命呢!”
“你要杀了魏远征?”刘天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宇文嘿嘿冷笑着。
刘天明三两步冲到被绑缚的魏远征背后,想解开那铁链,宇文上前拉住他大吼道:“你发什么疯?”
刘天明闻到宇文口中刺鼻的酒味,猛地甩开宇文的手,“你才疯了!杀死魏远征来祭祀龙王就能解决问题吗?”
“谁说我要杀人祭龙王了?快放手!”宇文一拳向刘天明打去。
刘天明用手一格,这一拳却是打在了魏远征的脸上。
被玻璃割伤也没有醒过来的魏远征居然被这一拳打醒了,他摇晃着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正互相撕扯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胸前被割伤的疼痛又让他惨叫起来。
刘天明和宇文被惨叫声吓了一跳,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魏远征忍痛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被划出的怪异花纹,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盯着宇文问道:“你是想用密宗血锢降魔咒么?”
宇文没说话,眼中流露出痛苦的歉意。
“呵呵……呵呵……”魏远征居然笑了起来,“原来这传说中的禁咒真的存在……我明白了,你继续吧……”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魏远征坦然赴死,宇文反倒踌躇了起来,他抬起手,低低地叫道:“魏工,我……”
“真的要杀一个人吗?”刘天明颤声问道,他仍然无法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不然我还能怎样?”宇文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凶狠地望着刘天明,“总要死一个人,才能重新封印泾河龙王……若不是为顾青着想,这里捆着的,本该是你!是你刘天明!”说到最后,宇文已经有些癫狂了。
刘天明一怔,终于明白了宇文的一番良苦用心,可他又怎么能接受得了?他的男儿血性一下涌了上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走龙王的是我,倘若真要死一个人才能封印龙王,那个人当然也该是我!把他放下来,捆我上去!”
宇文呆呆地看着二人,并未动弹。
魏远征又慢慢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不要再争了,还是让我来吧,自从我父亲砸碎我的小提琴那天起,我就已经死了……如果我的死能让魏家的子孙后代不必再受这祖训折磨,那也算值得……”
刘天明身躯一震,快步冲上前去解开捆绑魏远征的铁链,流泪说道:“我要是让你替我去死,我还算人吗?”
这一次,宇文没再上前去拦住刘天明,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大雨中,仰天长叹道:“也罢……若有已毁之戒而欲还清净。已尽之命而欲复救续……种种诸横,种种诸难,而欲消伏隐没,顺时欢乐者。应当如法,庄严归命……”这几句佛谒,本是药师佛忏法卷中所载,如今从宇文口中说出来,竟是说不出的寂寞……
魏远征被刘天明从立柱上解了下来,愣立在一旁。刘天明一抖手中的铁链,对宇文吼道:“还等什么?”
宇文没再吭声,上前就将刘天明五花大绑,缚在这断柱上。他又三两下扯开刘天明的衣服,举起半片玻璃,对刘天明说道:“天明,忍着点。”
说完,宇文开始在刘天明身上刻下一串串梵文,刘天明咬牙强忍剧痛,抬头看着仍在远方天空中肆虐的龙王,不禁狂笑起来。
宇文刻下最后一笔时,身上已溅满了鲜血,刘天明的上半身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魏远征看得心惊肉跳,想到若是换了自己,恐怕现在就已经撑不住了。
“宇文,我知道顾青喜欢的是你,若你以后负了她的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虽然划痕不深,但失血也不少,刘天明开始有些头晕起来,想来自己时间已不多,他便毫无顾忌地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宇文一愣,随即凄然一笑,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了。”
“嘿嘿……忘了你是黄泉引路人,只怕我变成了鬼,也斗不过你……”刘天明居然也笑了起来。
“宇文!你……你怎么……”宇文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宇文骇然回头,竟是顾青来了!
顾青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张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刚才并不是真的转身离开了,而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条玩具充气小艇,一路划船渡水,才上了断龙台。
“顾青,你别怪宇文,是我自愿的!”刘天明一急,开口喊了起来。
“你……难道……”顾青冰雪聪明,一下便猜到了几分,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异常苍白。
魏远征看了一眼天空,龙王正向东方游动,若是再不抓紧时间,龙王飞出了视线,那就来不及了,他不由猛拍了宇文一掌,大喊一声:“快!时间不多了!”
宇文再也不看顾青这边,双手合十,紧闭双目,开始施展密宗血锢降魔咒。随着宇文口中所念法咒,他的脚下大地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并且透明的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四人仿佛是站在玻璃的山颠上一样。
在众人脚下,可以看见一个清晰的黑点,宇文猛一跺脚,那黑点竟慢慢升了起来,黑点越升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大,终于,顾青等人都看明白了,那黑点原来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骸骨。
这就是当年被魏徵深埋在断龙台下的泾河龙王之头。
龙头骸骨冲到刘天明脚下十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不动了。宇文将手放在刘天明额头上,陡然施法,刘天明只觉得天灵处一片难耐的灼热,忍不住大叫起来。
顾青一惊,正要扑上前去,却被魏远征拦腰抱住,挣脱不开。
天空中的龙王也感受到这股猛烈的灼烧感,猛地省悟过来,自己虽然飞升,可原来的头骨还埋在地下,它长啸一声,一下从空中倒折了回来。
宇文口中法咒不停,龙王竟身不由己地向刘天明冲来,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龙王的庞大身躯居然慢慢地被拉扯成一条细长的银线。
宇文双目一睁,怒喝一声:“破!”
龙王化身的银线一下从刘天明的头顶钻了进去!
宇文将手掌从刘天明额头移开,透明的地面也猛地恢复了原状。刘天明的身体就象一个牢笼,将泾河龙王的精魂禁锢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咒――密宗血锢降魔咒的真正威力吗?魏远征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天明。
刘天明突然身体紧绷,将绑缚他的铁链拉得嚓嚓作响,痛苦万分地嚎叫起来,他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大叫着:“快杀了我吧!”
顾青承受不了刘天明的惨叫,拼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宇文于心不忍,暂时停止了念诵法咒,刘天明痛楚稍减,头一下垂了下来,靠在了宇文肩上,他喘息着对宇文说道:“求你……不要……不要让顾青看见……我这样……”
宇文眼中也闪动着泪光,突然转身走到顾青的身边,顾青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对不起……”宇文出手极快地打晕了顾青。
魏远征叹息着,将顾青平放于地上。
但就这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刘天明体内的龙王精魂又开始反扑起来。一条龙形波纹在刘天明的皮肤下四处游走,似乎是想寻找一条出路。宇文见势不妙,继续念起了法咒,龙形波纹猛地一颤,一下窜进了刘天明的脑袋里。
刘天明慢慢抬起头,双眼竟然变得血红,脸上也现出大片龙鳞一般的青记。
“汝竟心狠至斯,牺牲好友性命也在所不惜,莫非人心皆是如此狠辣?”刘天明口唇未动,龙王的声音却从他的腹部传了出来。
宇文面对龙王的责问,脸上却是全无表情,他冷冷地答道:“我使用这血锢禁咒,既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身为黄泉引路人,背负的冤魂还少么?再多一条也无妨。倒是你这龙王,我虽知你心中委屈,但你也未免太过暴戾,此时已非神话时代,终归容不得你,莫怪我手重。”
话音未落,宇文一掌拍在刘天明天灵盖上,手上顿时冒起白烟。龙王惨嚎一声,刘天明脸上的龙鳞青记也一下消失了。
宇文再次双手合十,将法咒大声诵念出来,龙王的挣扎越是剧烈,刘天明就越是痛苦。宇文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刘天明那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
猝然间!刘天明的右手一下挣脱了铁链,猛地扼住宇文的脖子!痛到极点的刘天明已是半疯癫状态,手上的力气不知比平日大了多少,只掐得宇文快背过气了。魏远征一看不好,也上来帮忙,谁知两个人四只手竟然死活扳不开刘天明那一只手,只见那五个手指渐渐嵌入宇文的肌肉中,用不了半分钟,宇文就会被活活掐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宇文将一只手按在刘天明身后的石柱上,拼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使出了虚灵之沙。他将手中的青沙漩涡按在自己的脸上,一瞬间,宇文竟用虚灵沙变成了顾青的模样。
“放开我,我是顾青啊!”宇文沙哑着嗓子对刘天明喊道,全然不顾自己的嗓音与顾青没有半点相似。
刘天明的瞳孔猛地一张,渐渐松开了手。
宇文拼命咳嗽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刚才这一招实在是迫不得已,若非刘天明被龙王附体,是无法看见虚灵之沙的。
但这样利用了刘天明对顾青的那份感情,宇文心中也如乱刀碎剐般难受,当他看见晕倒在一旁的顾青时,他便更加狂乱起来。“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一阵悲愤长号之后,宇文从地上拾起残存的半瓶五粮液,一饮而尽!
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借助酒精的力量,宇文抛开了一切妄念,心神合一,终于将血锢降魔咒进展到最后一步。魏远征惊讶地看见,在宇文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金翅大鹏鸟的虚影,而在佛教密宗里所传,大鹏正是龙的克星!
“怀业谷莲花绽放,诺若寺金鹏天翔!”宇文双手一展,模仿那大鹏展翅的姿态,连续扇动双臂六次,猛然间向前一挥,那只大鹏拖着一条金色火焰,仿佛一支利箭般向立柱上的刘天明冲去。
在那焚毁一切虚妄的烈焰中,烧尽了所有梦想,无论是龙,还是人……
四十、别离
好刺眼的阳光啊!
顾青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
“啊,你醒了么?”席地而坐的男人温和地问候道。
醒了么?顾青只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一个世纪。
“啊!宇文?刘天明?”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两个名字直接从顾青口中跳了出来。
“走了……都走了……”男人扶了一下眼镜,微眯着眼眺望远方。
顾青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去,洪水已经退却了,露出苍凉的废墟,远处的城市虽然仍是一片混乱,却不再有人惊慌失措,大批的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灾难后的现场。
“魏工……他们……去哪里了?”顾青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我来。”魏远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顾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半根焦黑的断柱,被高温溶得奇形怪状的铁链。顾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痛得太厉害,竟然没了想流泪的感觉……
“顾主管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会吗?好歹我现在也是腾龙公司的一员嘛。”
“没时间折腾,在局里食堂打的饭菜,将就一点吧,别嫌糙。”
“顾青,你是在担心什么吗?如果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替你承担一部分呢?”
刘天明的音容笑貌仿佛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可为什么总要到失去之后,才会想起他从前的好……
“刘天明,是个英雄……不过,活着的,却比死去的更痛苦吧……”魏远征轻轻叹息道。
“宇文……也走了?“顾青呆呆地望着魏远征。
“嗯……他给你留了一封信。”魏远征从怀中拿出两张拆开的烟盒,递给顾青。
打开折叠着的烟盒,一张相片不经意地滑了出来,飘落在顾青脚下。
信,就写在烟盒的背面。
“顾青,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出很远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留在某个地方,不再流浪了。实在对不起,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师傅曾经对我说得很明白,我这样的黄泉引路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又屡屡施放禁咒,这样的脆弱身体,最多也只能活到四十岁,就无谓眷恋红尘了吧。刘天明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他是个好人,只可惜,遇到了我这样一个煞星……”
“这段时间受你照顾,我过得很开心,玄罡也要我转告你,感谢你经常喂它火腿。很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表示谢意,你曾说过想见我刮净胡须的样子,可惜没时间了,给你留一张照片吧。”
“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可以给我写电子邮件。”这一句,却好似匆忙间加上去的,离上方的正文还有一些距离。
信件的末尾,留下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
字迹有些凌乱潦草,或许,是因为痛苦吧。
顾青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张照片。照片很小,有些发皱发黄,可能是随身携带的日子长了。照片上的宇文很年轻,正搂着玄罡的脖子,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下巴剃得很干净,非常的帅气。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照片上……
站在一旁的魏远征一声长叹,仰头望着碧蓝的云空,迎风吟道: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巾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END=-
黄泉引路人系列的故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断龙台》的写作时间跨度一年有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长篇连载,行文间必然会留下许多不足,希望读者们能多多谅解,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强力支持!
近期仍然在为第二部收集资料和整理思路,希望在黄泉引路人系列的第二部《邪兵谱》中,能给大家一个全新感觉的故事,敬请期待!
PS. 想做一个小小的调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回贴答复一下。谢谢!
1.如果《断龙台》故事的结尾是倾向于宇文如何解开泾河龙王的心结,引助龙王放弃复仇,情节大量涉及古代,也就是说……走燃情路线,是否会比现在的结尾更好一些?
2.小说中的血腥杀戮场景,会否引起你的强烈不适?(这个问题主要是希望女同胞们回答,呵呵……)
作者:绝色海棠 回复日期:2006-2-20 00:57:00
回答:
1、不。
2、不。
嗯!这位MM的回答好简洁有力!
作者:超人皮皮 回复日期:2006-2-20 01:35:00
回复纳兰兄的问题:
1.《断龙台》的结尾其实很不错了,如果改走“燃情路线”效果可能不太好,毕竟泾河龙王千年的仇怨让宇文几句话就解开了,这龙王是不是有点太... ...我觉得结局里面宇文用那个“密宗血锢降魔咒”有些突然,要是他们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出现什么高人相助,可能会更容易接受。
2.不回答这个问题。我还觉得不够血腥呢!^_^
顺便问问纳兰兄 《邪兵谱》的进展如何了?
嗯……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是因为我看见有许多朋友在我因签约而暂时停止连载的时候,对结局进行了许多猜测,似乎很多人都很自然地认为我的结尾会是让宇文他们用很巧妙的办法重现千年前的风花雪月,引出长孙皇后来感化龙王,当然,不会是让宇文三言两语就解决问题。
我自然不会因此去修改我最初就构思好的结局,我只是关心设置的结尾会不会有些满足不了这些朋友的需要,呵呵……
至于血腥的问题嘛……其实是因为我很想在下一部中,更血腥一些来满足我的变态心理啊,嘿嘿……
感谢这么多朋友热心留言啊!虽说还是众口难调,不过我还是会尽量参考大家的意见的,呵呵……这么多朋友期待,我会尽力去写第二部的。
有朋友问到顾青以后会不会再出场,这个嘛……有想过为她写一篇外传的,但下一部中,她是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