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怪谈实录之乡村鬼事

  烈日如火,灼眼刺目,大黄狗懒洋洋趴在地上,吐着腥红的舌头。天气闷热,我走在荫下,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蝉儿躲在树上,聒噪的叫着。不时有赶集的乡民,挎着菜篮,匆匆而过。不一会儿,来到集市,商贩云集,店铺林里,到处都是吆喝声。菜摊前,挤满了人,大婶与菜贩砍价,争的面红耳赤。远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响着。农忙时节,赶集的人却还多,整个集市,一片沸腾,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回民小吃门前高高的笼屉上,热气蒸腾,散发阵阵诱人的香气。我花五毛钱,买了两个羊肉包子,回民大叔细心用油纸包好,递给我。接到手后,迫不及待便往嘴里塞,一口咬下,登时被热油烫了舌头。我一边抹着泪星子,一边像小狗儿一样,猛吐舌头。大叔摸摸我的头,笑道:“傻孩子,没人跟你抢,慢点儿…”
  到别的地方走走吧,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集市深处走去。刚吃完,便来到一个卖老鼠药的摊前,摆一地死老鼠。呛人的腐臭,熏的我差点儿把刚吃的包子吐出来。摊主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夸着鼠药的奇效,倒是吸引不少人。我不禁想起师父给我讲的一个笑话:说有个卖老鼠药的,吹嘘的出神入化,好像世间就属他的药最灵。某人路过,问鼠药用法,此人捻须道,用法嘛,很简单,你抓住老鼠后,把药喂给它吃,片刻便死…记得师父讲时,我笑的肚子疼。此时再看此君,与师父所讲那人没啥区别,不由忍俊不禁,捏住鼻子捂着嘴,‘哧溜’,便从摊前窜了过去。
  我像小兔儿一样,在行人中东钻西跑,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来到市场尽头。这里已没有摊位,远处空地上,围着一帮人,不时有锣鼓声自人群中传出,人们纷纷叫好,彩声雷动,估计是耍把戏的。我顿时兴奋起来,汗也顾不得擦,疾向人群跑去。当时镇上通电不久,没有电视,逢年过节时,会有文化下乡的,搭台唱大戏,十里八庄都会赶来看。平常的时候,偶尔会有些串乡的杂耍艺人,相当受欢迎,在当时人眼里,不亚于现在的港台明星。
  来到近前,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场地围的水泄不通,连条缝隙都没有。我来回转了三圈儿,啥也看不到,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搔。正自彷徨无策,忽觉衣领一紧,回头一看,静媛一脸坏笑,站在那里。“小冷子,里面是耍猴儿戏的。”我一听,心里更痒了。静媛冲我挤挤眼,神秘的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能看的到。”不由分说,拉起我便跑。不一会儿,来到场地一角。静媛指着不远处,兴奋的道:“我们顺那棵歪树,爬上墙,就能看到。”我定神看去,只见不远一处高大的院墙,一棵歪树,斜靠在墙上。
  我和静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顺着树爬到墙上,放眼看去,只见高墙环绕下,一处幽静的大院,院中栽着不少树。墙的正下方,是一个猪圈,老母猪正憨乎乎躺在墙脚睡懒觉。我和静媛小心翼翼转过身,蹲在墙上,刚好可以看清场地的一切。只见耍猴人敲着锣鼓,不断吆喝,正中一只大猴儿,上窜下跳,做出各种可爱搞怪的动作。时而作揖,时而倒立…人群中,不时爆发如雷的彩声。我和静媛不停给猴儿鼓掌,手都疼了。看到兴奋时,我竟然忘了身在何处,一不留神,从墙上滑了下去,刚好砸在母猪肚子上,就听‘嗷’一声惨叫…结果,我没事,猪流产了。
  
  我像傻瓜一样,木然站在一棵树下,一堵高墙,阻住了外面的喧嚣,空旷的宅院里,古木参天,一片幽静,蝉儿似乎也哑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尖锐的女声,撕破宁静:“你这孩子,咋这么没教养?!”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我对面不远处。女人尖嘴猴腮,穿一件小花褂,双手叉腰,瞪着吃人一样,腥红的眼睛,直勾盯着我,大声斥骂着…“好嘛,把我家猪崽砸掉了。告诉你小孩儿,等你家大人来了,让你们赔死!”…女人呲牙咧嘴,轰炸机一样,炮弹横飞,口沫四溅。我偶尔抬了下头,目光从她那血盆大口上,一滑而过,不禁打个冷颤,颈中发凉。因为我担心她随时都会暴跳而起,用她那参差不齐的尖利黄牙,在我脖子上咬一口…
  半小时前,我失足从墙头滑了下来,刚好砸在一怀孕的母猪肚子上。我没事,母猪没事,猪崽掉了…女主人正在睡懒觉,听到声音,鞋都没穿,就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猪圈这副惨象,顿时嚎啕大哭,上前便去抱母猪,却被受惊的母猪咬了一口,幸好隔着衣服。随后,女人揪着我耳朵,把我提了出来,我自是狼狈不堪,满身猪屎。静媛吓傻了,蹲在墙头,一动不动。女人勒令她去叫家长,拿钱把我赎回去。我则伦为了她的人质,女人怕我跑了,抓着我胳膊来到外面,央邻居去集市叫回他开肉铺的丈夫。随后,将我牵至院中,让我立在树下,展开惨无人道的口水轰炸。我咬着嘴唇,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久,女人丈夫回来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吃了壮阳药一般,每跨一步,都震得地面‘咚咚’响。男人赤着上身,肌肉颤动,胸毛乱抖。手拿一把杀猪刀,阳光透过密叶,照在刀上,发着糁人的寒光。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个个手拿棍棒,估计不是他的族人,便是肉铺的伙计。
  男人来到女人身边,将刀往地上一抛,‘当啷’一声响。随后瞪了我一眼,沉声道:“就是这小孩儿砸的?”女人恨恨的点点头。男人冷笑一声,道:“没关系,等他家大人来了,拿钱领人。”我缓缓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只见他满脸横肉一抖一抖,急忙低头,心中惶恐。
  过没多久,师父来了,静媛躲在他身后。师父戴着草帽,穿一身旧衣服,挽着裤管,手拿镰刀。看样子,静媛是从地里把他叫来的。看到师父,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师父轻轻拍打我的背,缓缓扫视一番众人,开门见山道:“女娃已把经过告诉了我,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男人来到跟前,擦一把汗水,笑道:“你就是这孩子家长吧,倒是挺爽快。这样吧,我也不要多了。”伸出五个手指,道:“你给五百块钱,把人领走。”我一听之下,顿时停止哭泣,扭头狠狠瞪向男人。要知道,五百块钱能买一头几百斤的活猪。师父镇定的看了一眼男人,轻轻一笑,道:“五百块钱?你这是敲诈。”男人脸孔一板,怪笑一声,道:“敲诈?你去街上打听打听,那些混饭吃的,有哪个不认识我马一刀?这么多年,我马一刀不是吃干饭长大的。怪只怪你家孩子,偏偏砸了我家的猪。所以,你只能认倒霉。”师父冷冷看了马一刀一眼,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划火柴点燃。轻轻一笑,道:“原来是马一刀,马大哥,你的名字,我没听说过,所以,我最多陪二百,多一分都没有。”马一刀脸色阴沉,手一挥,四五人顿时上前,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事后,师父告诉我,他其实知道马一刀,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马一刀原名马虎,其父没有文化,见儿子下生时,虎头虎脑,想都没想,便起名马虎,希望他将来像老虎一样威猛。马虎长大后,果然不负父望。但他的勇猛,全部用在了打架上。马虎自小好勇斗狠,八岁时便成了孩子王。成家后,干起了杀猪卖肉的营生,有一天,一帮街痞喝醉酒,登门找茬,马虎上前一刀便将对方老大砍倒在地,一战成名。事后,马虎改名马一刀,网罗一帮小混混,经常打架闹事,渐成一霸,干些投机倒把的事情,卖的都是过期肉,或米猪肉。本镇人对他避而远之,只有集会时,一些不知内情的外乡人,才去买他的肉。师父深居简出,偶尔帮人主持丧礼,看看风水,守着二亩薄田,住在镇边上。时而上街,买菜便回,多年来,猪肉都是买的王屠户的,所以,不认识马一刀,但听说过他的恶名…
  马一刀一身横肉,立在那里,阳光透过密叶,打在他脸上,一脸叶影,更显阴沉。四五个痞子将我们围在中间,手中木棍,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师父紧握镰刀,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沉声道:“马一刀,做人要多积阴德,须知恶必遭报。”马一刀脸色一变,但马上恢复平静,抱胸道:“我马一刀做人如何,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的要求很简单,拿五百块钱,你们走人,不然棍棒伺候。我手下这帮兄弟,下手不知轻重,打残了,怨不得我。”一个留小胡子的,将棍子往地上狠狠一拄,厉声道:“小子,只让你拿五百块钱,已是老大开恩,乖乖拿了,放你们走人,不然等下打的你叫娘!”师父扭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如电,小胡子与他对视,不自觉后退一步。师父冷冷看着马一刀,淡然道:“马一刀,大人的事情,跟孩子无关,不要吓到他们。”俯身摸摸我的头,道:“冷儿,你带小媛去一旁等师父。”随后,将我和静媛往外推。马一刀摆摆手,小胡子闪身站到一旁。我知道留在圈内,只有碍手碍脚,擦擦眼泪,拉起静媛,来到外围。静媛躲在后面,吓的把脸埋到我背上。
  马一刀上下打量一眼师父,缓缓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硬汉,不过在我面前,强硬只有死的更惨。即然你不肯拿钱,那好吧…”一摆手,道:“兄弟们,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师父丢掉烟头,双手握住镰刀,傲然站立。我站在一旁,提心吊胆,手心满是汗水。小胡子大喝一声,轮起棍子,疯狗一样扑了上去。师父飞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小胡子惨叫一声,捂住肚子,委顿在地,喘着粗气道:“一起上,打,往死里打!”
  师父冷电般的目光,从余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一起来吧。”众人紧握木棍,咬牙切齿,弹指间,便有一场恶斗。忽然,远处‘砰’一声,院门被打开了。众人一惊,纷纷看去。只见,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来一名妙龄女子。小胡子只看一眼,便‘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理理衣服。围住师父几人,本来咬牙切齿,忽然各退一步,棍子拄地,立住不动,有两个甚至理理头发,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待女子走近些,定神看去,只见她着一身方格连衣裙,二十上下年纪,身段玲珑,乌发如云,明眸樱唇,十分清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令闻者熏熏欲醉。小胡子满脸堆欢,迎上前道:“玲妹,你来了。”女子轻轻点头,没吭声,扫一眼众人,秀眉微蹙,快步来到马一刀面前,嗔道:“哥,你怎么又打架?”看来她是马一刀的妹妹。马一刀干笑一声,道:“没有,闹着玩儿的。玲儿,张师父请来了吗?”女子皱眉道:“好容易打听到张师父住处,没想到他不在家。”马一刀倏然面色沉重,叹一口气,自语道:“唉,我可怜的孩子…”身后马一刀老婆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娃呀…”女子劝道:“哥,嫂,你们不要太担心,我晚些时候再去一趟,估计张师父应该回来了,杰儿有妈照顾着呢。嫂子,你昨晚觉都没睡,咋这么早起来了?…唉?哥,你今天不做生意了?”马一刀回过神,道:“哦,玲儿,你先回去吧,哥有点事。”女子回头打量一眼师父,再看看众人,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小青年都是笑脸相迎。“哥,你怎么在家打起架来了?”指指师父,道:“这人是谁?”马一刀笑道:“玲儿,你回去吧,没事。”女子嘴一撇,道:“不行,你不说清我就不走。哥,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整天打打杀杀的?也好意思。干吗把别人围在家里?”马一刀脸色一沉,指指我,道:“这孩子从墙上掉下来,把我家母猪砸流产了。”又指指师父,道:“这是他家长,我把他请来,只是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师父冷笑一声,道:“你这是商量吗?这么多人,舞刀弄棒,分明就是敲诈。”一旁,小胡子斥道:“你只要乖乖拿钱,谁敲诈你?你他娘的…”女子扭头向他看去,小胡子急忙住口,笑嘻嘻摸着后脑勺。女子瞪他一眼,道:“黑三你闭嘴,我哥就因为有你这样不三不四的朋友,才整天不务正业的。”随后,来到师父身边,温言道:“这位大哥,我叫马玲,是马虎的妹妹,我哥这人脾气不好,再加儿子病了,心情差,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话说回来,是你家孩子砸了我哥家的猪,应照价赔偿才是。”师父看看马玲,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我原打算照价赔偿,但你哥漫天要价,存心宰人,不是我不赔。”马玲回头道:“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该多少是多少嘛。”马一刀瞪了师父一眼,道:“算了,你就给二百五十块吧。”师父心想,这个价钱还差不多,于是点头道:“好吧,不过我从地里过来的,身上没带钱,等我回家取了给你,但我住在镇边上,离这儿比较远,来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扭头对我道:“冷儿,你等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随后,扭身便走。“等等。”师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见是马玲叫住了他,忙问:“姑娘还有事吗?”马玲娇声道:“你住在镇边上,那你可认识张师父,知道他去哪了吗?”师父一怔,道:“你问哪个张师父?”“人称‘纸人张’,名叫张有才。”师父呆了一下,沉声道:“我便是张有才。”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