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热血三江源之——金雪漫舞》 (东北胡子与抗联的传奇)

  第三十二章 又下雪了

  哈尔滨与牡丹江相连的滨绥铁路,横穿过张广才岭,一路向南,出国境至俄罗斯的乌苏里斯克,咱们叫做双城子。这是当年俄国中东铁路的一段,光绪二十七年(1901)通车使用。其实张广才岭也是满语,发音为“遮根猜良”,意思是“幸头好”,即吉祥的意思。道光年开放柳条边的时候,大量汉人涌入,就慢慢的叫成了张广才岭了。
  天近初秋了,红黄间色的山岭上下来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互相搀扶着,住着木棍和枪支,都沉默不语。走近了,才看出来,前面这个憔瘦的,一脸胡碴子的人,竟然是金雪雕。他半拖半架着黄营长,黄营长的一只胳膊被一条布带子吊在脖子上,他受伤了。后面是霜儿和六子,也同样扶着几个人,再后面就剩几个警卫营的战士了。没看见进财和其他的弟兄,他们都在过滨绥线的时候牺牲了,而滨绥线是他们冲过的第几条封锁线,这个连他们也记不住了。
  到佳木斯之前还好一点,有刘全带着路,能躲过鬼子的据点和封锁线,还能落脚弄点吃的。但是到佳木斯附近分手之后,境况急转直下,没人知道余下的路怎么走了。大家讨论了一下,只能奔着正东,听天由命了。一路上虽然都走的山高林密之处,但是不可能不穿过大路,这样下来,只有这几个人活了下来。若不是在杨靖宇牺牲后,东满各路都撤到境外,鬼子的设防不那么严密了,这些人无论如何走不到这里。
  快下到岭底了,金雪雕看见黄营长喘的厉害,就说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黄营长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儿,其他人马上都东倒西歪的躺坐下来。金雪雕看了一眼霜儿,心疼的要命,霜儿早就没了以前的模样,消瘦的像经霜的枯草,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已经干的爆皮了。但让金雪雕纳闷的是,霜儿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抿着嘴唇一声不响的坚持着。他四处撒摸了一下,走到不远处的一棵元枣子藤跟前,掏出匕首砍断了,然后喊霜儿过来喝水。他们不敢下到沟底取水时候,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家都喝过这种又苦又涩的“水”。在霜儿对着断藤喝了十几滴,又拿出搪瓷缸接着一滴一滴的水滴时,金雪雕又去旁边找树藤去了。
  等到金雪雕端着半茶缸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大家都围在黄营长那里,他赶忙扒拉看众人,把茶缸子端到黄营长嘴边。黄营长已经不行了,脸色蜡黄,喘的像胸脯里装了一个风匣子。霜儿刚才给他倒进嘴里的一点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金雪雕使劲摇晃着这个原本强壮的汉子,可是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半天,黄营长好像攒足了了力气,抬手指了一指,手臂颓然落下了。几个一直跟随他的战士放声大哭,引得霜儿了呜呜的哭出声来。
  埋了黄营长,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战士们都各自找在大树底下睡了。金雪雕走到霜儿坐的地方,听见霜儿依然抽泣着,心想,一路上坚强的霜儿,今天是怎么了?他自己的那块狍子皮早就给了霜儿,现在,他把自己的外衣轻轻的给霜儿披上,叹了口气,然后在霜儿旁边默默地坐了下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会儿,霜儿渐渐的没了抽泣的声音。突然金雪雕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霜儿斜斜的靠在他的身上,头儿歪在了金雪雕的肩膀上,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坐生的,恁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呐?”霜儿幽幽的问,可还没等金雪雕回答,她又说:“也不知道俺爹俺妈咋样了,俺二哥在哪儿?俺大哥…还有二姐和姐夫他们俩……”
  “没事儿,都没事儿。”金雪雕也不知道,只能这样说。可是,这两句没事儿说完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霜儿了。
  霜儿也不说话了,就这样靠在金雪雕身上,似乎比刚才更紧了。一个女子的天性让她觉得,金雪雕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了。金雪雕定了定神,捋顺了一下思绪,依着他的这个柔弱的女子让他觉得自己强大起来。他应该像一个真正的老爷们儿那样,要用性命来保护这个女子,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他咳了一声,说到:“霜儿,没事儿的,大爷大娘他们肯定都好着呢。哥姐也都不会有事儿,恁就放心吧。俺估摸着二哥,还有二姐二姐夫他们,现在早就过苏联了。咱也快了啊!恁放心,俺就是豁出命,也要把恁送过去。”
  一只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瞎说个啥!呸呸!”
  “不是。俺意思是,咱们都没事。等咱过了苏联,就能见到哥姐他们了。对了,说不定二姐都有小孩了呢,到时候管咱俩叫姨和舅了呢。”说到这里,原本不善言辞的金雪雕突然说的顺溜了。“过个一年半载,咱们再打回来,到时候肯定兵强马壮的,小日本根本就不是个儿。恁信不信?鬼子肯定干不过咱们中国人,以前杨司令就是这样说的。到时候打走了日本人,咱中国太平了,俺也不当胡子了,俺开买卖。对了,恁知道不,俺在八道江还有买卖呢……”
  月亮渐渐的爬上了树梢,融融的月光,阵阵的秋虫鸣叫,和着微风拨动秋叶的声音里,金雪雕娓娓的说着。过了一会儿,霜儿有了微微的鼾声。
  @宝木笑 6812楼 2014-08-15 15:47:26
  @棒槌鸟456 恭喜鸟兄正式回归,身体康复的怎么样了?好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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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宝兄挂念!一切如旧,呵呵呵!
  佳木斯车站,出站口陆陆续续走出来几十名旅客,他们手里除了车票以外,还拿着一张有自己指纹的良民证。这些人大多脸色煞白,有的人还紧张的哆里哆嗦,但脚下都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走离这块是非之地。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低头走出之后,“咣当”一声,铁栅栏门一下子关死了。从她身后的栅栏望进去,十几个鬼子宪兵牵着三条吐着舌头的狼狗,正列队回大票房子呢。这几年里,每个大一点的车站都是这个样子,每天都上演着狼狗撕咬中国人,而后中国人在惨叫里被血淋淋地拖走的悲剧。这样的悲剧,这个最后走出来的女人已经看见过三次了,可这一点也没有动摇她这一路的行程。她就是花凤仙,她是来找金雪雕的。
  那天晚上,探照灯一照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白柯明一肩撞下了河沟。天太黑了,又是突然的一撞,花凤仙大头冲下就下去了。虽然小河很浅,可是河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河卵石,她一下子就摔的昏过去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鬼子汉奸早就撤走了。她也不知道白柯明他们怎么样了,只好在河水里洗了洗额头的血迹,藏好了枪,蹒跚着回了林边子。
  在玄国珍家住了几天,擦破皮这点伤也快见好了,她也听金正一说了白柯明的事儿,心里唏嘘不已。依着干姐姐金正一的意思,就让她住在林边子哪儿也白去,因为现在所有的抗联都联系不上了。花凤仙不同意,她说死也要去找金雪雕,最后还是玄国珍劝住了她。玄国珍说,年前就听说,密营的人都过苏联了,这都好几个月了,估摸着妹夫他们也肯定到老毛子那儿了。再说,这么大老远,你一个女人家的也不方便,你还是等等,咱们慢慢打听,慢慢想办法。花凤仙想想也是,自己还有伤,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那就听姐姐姐夫的吧。又对金正一说,过两天我好了,咱俩去看看儿子。
  过了几日,去看望朝鲜老夫妻的金正一,突然把花凤仙的儿子给抱了回来。花凤仙乐的抱着儿子又亲又啃的,她本打谱自己伤好了就去接孩子的。金正一说,一个是看出来花凤仙想孩子了,另一个是咱干妈病的够呛,照管不了孩子了。花凤仙着急了,决定第二天让姐夫玄国珍看孩子,自己和姐姐去看看老人。
  第二天过了晌午了,姐妹俩才走到了朝鲜老干妈家。进门一看,两个人都哭了。朝鲜老太太只剩下一口气呼哒着了,老头握着老伴的手,也一个劲的掉眼泪。二人哭了一会儿,知道老太太不行了,金正一就让花凤仙去烧水,自己和干爹用朝鲜话说了几句。老头指了指柜子,金正一翻腾半天,才在最下面找出来一套朝鲜衣裙。老头擦了擦泪眼出去了,金正一和花凤仙兑好了水,仔仔细细得给老太太擦身子。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有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花凤仙懂,朝鲜人都爱干净,所以擦的特别细致。
  换好了衣服,老太太仍然不懂人事,两个干女儿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等着最后的时刻。老头悄没声的进屋来,搬了个小凳子,也坐在了老伴的头畔。
  凌晨的时候,鸡叫了头遍,老太太似乎听见了,头微微的动了动,喉头“咕噜”了两声,就再也没了生息。花凤仙和金正一放声大哭起来,老头倒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是那样无声的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这次他没有眼泪。
  花凤仙手足无措,看见金正一按着朝鲜人的风俗给老太太整理入殓,两个人除了眼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久,天已经亮了,花凤仙突然觉得,应该出去看看老头咋样了,就擦了眼泪,走出房门。院子里没人,花凤仙很奇怪,难道老头去哪个角落偷着哭去了?一转过墙角,花凤仙唬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晒蘑菇的架子上,老头瘦长的身体像一个纸人一样轻飘飘的挂在了上面。
  @异界雨夜行者 6828楼 2014-08-17 09:13:53
  支持朋友!抱歉,有时我情绪不好,那是恨铁不成钢,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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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所谓良师益友,正是这样。我还一心感激你的跟读呢,其实啊,读者的认可才是我们码字的动力呢。谢谢!
  金正一听见动静,急忙也跑出来看,花凤仙指着木架子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正一看见上吊的老干爹,并没有太多的吃惊,而是回手来拉瘫软在地的花凤仙。花凤仙腿软的根本就站不起来了,金正一几下子拽不起来,索性也坐了下来,抱着花凤仙的头,轻声的,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咱爹是早就活够了啊!咱妈这么一走,他的心也就死了。他这是看见咱俩都在这,知道…能、能一块发送了,不至于到以后自个走时候,也没个人儿知道。”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泣不成声了。抽泣了一会儿,金正一说:“来,妹子,起来!你起来!咱还有好多事儿呢。咱这爹妈,现在不是还有咱们两个闺女吗?咱俩一定要把他们安排的禹禹卓卓地!”
  从山里回来之后,花凤仙好像改变了什么,经常一个人一愣怔就是好半天,有时候孩子闹她她也像没听见似的。玄国珍毕竟和那对朝鲜老人不熟悉,唏嘘过后,慢慢的也就淡忘了。看见花凤仙有时候愣神儿,就把她的孩子接过来,领着在外屋玩一会儿。这孩子也虚四岁了,走走跑跑的,倒是挺爱跟着他。金正一又和从前一样了,忙里忙外的不闲着,这个朝鲜女人,就像习惯了风吹日晒车压人踩的野草,多大的灾难都能够抗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一天晚上关板吃饭时候,花凤仙突然提出来,要去找金雪雕。这次她的语气非常坚定,玄国珍怎么相劝都不行,他用求助的目光看见金正一。金正一一反常态,说既然妹妹非得要去,那实在不行就去吧。晚上睡觉的时候,玄国珍就问妻子,金正一回答说,妹妹是看见干爹干妈的死,想到自己了,她怕现在不去找,备不住以后就再也见不了面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花凤仙把一个包袱皮儿打开了放在玄国珍面前,里面是一些个首饰和银元。她说:“俺这一去,就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了,孩子也不能带着,就把他托付给姐和姐夫了。这是俺在绺子时候攒的,路费俺都留出来了,姐夫恁收着吧。”
  “这可使不得!”玄国珍急忙推让。“孩子恁放心,俺和恁姐也没有孩子,肯定像自个儿子一样。”
  花凤仙说:“孩子这个俺肯定放心,可是,这些东西还是恁们收起来,俺路上带着也不方便。”
  玄国珍琢磨了一下,说:“嗯,恁这样,首饰俺收着,一会用它去托人办个出远门儿的证件,恁那个林边子的良民证恐怕不行。钱恁还是带着,一旦遇事还好使使啥滴,遇到麻烦时候,给汉奸杵点,保准能够过去。”
  就这样,两天以后,花凤仙装成去探亲的,从通化上了去新京的火车。这段时间,抗联已经没有了武装斗争,是“满洲国”的“太平”时期,所以路上还算顺当。就是在几个中转车站的时候,遇见过狼狗撕咬中国人的事儿。正像玄国珍说的那样,遇到搜查得紧或者故意刁难的时候,给汉奸塞上钱,就都挥手放行了。
  依旧是烈日炎炎,哪一天能下雨呢?
  有事没写,今晚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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