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长性侵女童引发的逃亡:紫金陈《坏小孩》(儿童犯罪,神逆转结局)

  紫金陈《推理之王2:坏小孩》

  罕见题材:儿童犯罪!!
  最另类的一部推理小说,无诡计、无谜题、甚至无推理,所有线索全透明,只用细密伏笔,照样打造神逆转结局。这部是我最好作品,也许未来很久我都无法突破这本了,请您欣赏。

  儿童犯罪,注定虐心,击中你心中的某个地方,请做好准备。

  楔子
  结婚第四年,徐静有了外遇,并向张东升提出离婚。
  作为上门女婿入赘的张东升,婚前有过财产公证,一旦离婚,几乎是净身出户。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做几件事改变这个结局。
  筹划了近一年后,他假意带岳父母旅游,在市郊的风景山上,突然将两人推下山崖摔死。这本是他精心设计的完美犯罪开场白,谁知,这一幕却被三个在远处玩耍的小孩,无意中用相机的摄像功能拍了下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三个小孩,一点都不善良。


  

  第一章
  从这里望上去,六七米宽的石阶一直通向山顶。沿路的一侧,是一排厚重的城墙,据说是南明小朝廷造的,原本很高,经历数百年风雨洗礼,大都损毁,前些年开发公司重新修葺后,更加宽厚结实,高度只到人的腰部,成了游客登山的扶手。
  这一片都叫三名山,是宁市最出名的山,古时作为军事要塞,现今则是三名山风景区。
  今天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三,既非节假日,又是旅游淡季,风景区里的游客屈指可数。张东升专门挑了今天带岳父母上山游玩。
  “爸,妈,我们到山腰平台那儿休息一下吧。”张东升背着一个登山包,脖子上挂着相机,耐心地照顾着身后的岳父母,在任何人眼里,他都是一个标准的好女婿。
  很快,他们到了山腰处一块五六个篮球场面积的大平台上,三人站在平台外侧的一块树荫下,眺望远处空阔的风景。
  岳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显得对今天的出游很满意:“我早就想来三名山了,上次我听别人说,这里节假日人很多,五一、国庆挤都挤不过来,幸好东升当老师,有暑假,来玩不用凑节假日,瞧今天这里都没人!”
  张东升向西周张望一圈,今天是工作日,没几个游客,整个平台上只站着他们三个人,平台后面有几间卖纪念品的店铺,零星几个游客在那儿吃东西、乘凉,隔他们三十多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小凉亭,此刻里面有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在自顾玩耍。
  没人注意到他们。
  “爸,妈,喝点水。”张东升把包放地上,拿出两个水壶,递给两人,随后道,“爸,这里风景不错,你和妈站一起合个影吧。”
  老夫妻听了女婿的建议,顺从地站到了一起,摆出经典的剪刀手。
  张东升拿相机比照一下,放下相机,指着前面说:“你们后面有排城墙,挡了空间,要不你们坐城墙上,我换个角度,把天空的背景拍进去,这样照片效果更好。”
  老头略嫌麻烦道:“随便拍下就行了,我是不喜欢拍照的。”嘴上虽这么说,他也不好违拗女婿的一片热情,看着老伴兴致冲冲的模样,他还是依言走到了身后几米处的城墙那儿。
  城墙不到人腰部的高度,非常宽厚,游人多喜欢坐上去拍照,老头双手一擎就坐了上去,老伴也跟着坐上,搭着他胳膊。
  张东升朝两人笑了笑,拿出相机比划了几下,又放下,朝他们走过去,笑道:“爸妈,你们动作再靠紧点,更亲密些。”
  老头忸怩地敷衍:“随便拍下就好了。”
  老伴则笑嘻嘻地按着女婿的话,将老头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张东升最后时刻再次扫视了周围一圈,平台上没有其他人,远处零星的几个游客也没在看他们,三十多米外凉亭里的三个小孩也是自顾玩耍的模样。
  筹划了近一年,就是现在了!
  他一边笑着说话,伸手帮他们调整姿势,突然间,他双手猛然圈起两人的双脚,用足力气猝然向上一抬,一拨,一推,瞬时,老头和老伴就像两具木偶,翻出了墙外,伴随而来的是两人长长的“啊”的惊叫,随后叫声成了远处的回音。
  跟着,张东升愣了几秒,忙趴到城墙外向下张望,嘴里迟钝地大吼着:“爸!妈!爸!妈!”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必死无疑的高度。
  他连忙转头朝平台远处的风景区商店跑去,此时,远处的人们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急着问出了什么事。
  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惨声呼救:“快救人!快救人啊!我爸妈掉下去了!”
  此刻谁也想不到,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张东升心头浮现一抹冷笑,为了今天这一秒钟的动作,他筹划了近一年。
  这才是完美犯罪,任何稀奇古怪的杀人手法在这样的“意外事故”面前都逊色多了。
  每年成千上万的意外事故中,也许有些也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只不过人们永远都无法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第二章
  浙江大学已经放了暑假,上个星期还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校园,此时颇显几分冷清。
  今天,数学系博导严良参加完一个学术会议,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他叫出帮他批考卷的一男一女两个博士生,带他们去吃饭。
  出了校门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手机,刚才学术会上关机了,此刻看看是否有讯息。
  刚打开手机,就连响了数下,他举起手机,背对着正午的阳光,眯眼看去,有三个未接电话的讯息,都是徐静打的,末了还有条徐静的短信:“严叔叔,如果您看到信息,请尽快回我电话。”
  严良皱了皱眉,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短信看着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徐静的爸爸是严良的表哥,曾是宁市烟草局的一个主任,如今已退休。徐静是他的表侄女。
  这份关系原本不算亲切,不过徐静当初大学考进了浙大,严良作为叔叔,平日多有照顾,两家走得很近。此外,徐静的老公张东升是严良的学生,而且是得意门生,当初正是徐静找他时,认识了张东升,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在毕业不久就结了婚。
  可以说,严良不光是徐静的表叔,更是婚姻的媒人。
  每次想起张东升,严良总会忍不住叹息。
  严良教过很多本科生,张东升是少数几个让他记住的。
  张东升在数理逻辑方面很有天赋,严良很看好他。
  毕业前,张东升有直博的资格,严良也很愿意带他,可他出人意料地放弃直博机会,去找工作。
  严良多次找他谈,建议他进修深造。
  可张东升却透露,他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差,这几年都是贷款读书,他想早点赚钱减轻负担,并且他和徐静准备很快结婚了,不方便继续读书。
  后来没多久,徐静回到宁市,托家里关系去了烟草公司上班,而张东升在宁市找了份高中数学老师的工作。
  思绪回到手机上的短信,严良正准备给徐静回拨过去,旁边男博士生突然叫了起来:“啊呀,那边一个老人摔倒了!”
  严良停下回拨电话,赶紧跟着跑过去。
  路口转弯处的人行道上,躺着一个老太婆,手上和膝盖上都有血,双手勾着脚脖子,嘴里“哎哟哎哟”叫唤着。
  严良不假思索,正要去扶,身旁男学生连忙拉住他:“严老师,等一下!”
  “等什么?”
  男学生警惕地在他耳边嘀咕:“现在老人假摔讹人的很多,新闻里都报了很多起了,您要是上去一扶,老太起来就说是您把她撞伤的,要您赔钱,到时就说不清了。”
  女学生也道:“对啊,扶老人这种事还是不要掺和了。”
  老太婆听到他们的话,睁了一只眼朝他们看去,随后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帮忙……帮忙扶我起来,我是自己摔的。”
  男学生不为所动,依旧拉住严良。严良蹙着眉,犹豫不决。毕竟,老人摔倒讹人的新闻他也听了很多。
  这时,一个骑电瓶车的中年粗汉从旁经过,一见此情景,立马放下车,跑过来正要扶起老太,却又停住,回头瞪着三人道:“你们把人撞成这样了,怎么还站着啊!快扶起来送医院呐!”
  顿时,男女学生本能退后一步,离地上的老太婆远点,异口同声争辩:“不是我们碰的,我们刚走过就这样了!”
  中年粗汉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一些:“不是你们撞的,那你们也该扶起来送医院呐!”
  男学生立马反问一句:“大叔,你怎么不扶?”
  “我?”中年粗汉愣一下,又扬眉,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要去工地干活,我要空的话,早去帮了!”他瞧着严良胸口挂的工作牌,啧啧嘴,“你们是浙大的老师吗?”
  “我是老师,他们是我学生。”
  粗汉连声叹气:“连浙大的老师和学生都不敢做好事了,哎哎,现在人都怎么了,做个好事有这么难吗?还自称高级知识分子呐。”
  严良心里大叫,我什么时候自称“高级知识分子”了?可听粗汉这么说,他也脸有愧色。
  粗汉瞧着他们为难的样子,便道:“我还有活要干,抽不出时间。这样吧,老师,你做好事不放心的话,我给你当证人,我帮你手机录像,证明老太太摔倒跟你们没关系。”他从严良手里接过手机,凑到面前,点着屏幕,道,“老师,这样录像可以吧,你瞧,这样拍进去明明白白证明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你们的事。”
  严良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人证,有录像物证,那就妥当了,这才和两个学生一起扶老太婆起身。
  “谢谢,实在谢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好人啊!”老太婆紧紧抓着严良手,颤颤巍巍走了几步。
  严良温和地笑了下:“您没事吧,要不我们叫辆车送您去医院?”
  可老太婆一听去医院,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能走了,不用麻烦了,谢谢,谢谢你们啊。”
  说着,快速挣脱了他们的搀扶,一个人往前走,走了几步,越走越快,竟直接跑了起来。
  男学生瞪着老太快速远去的背影,脸上表情逐渐从惊讶转为愤怒:“我就说,这老家伙肯定是骗子,瞧,简直健步如飞。要不是看我们人多,今天她肯定得向严老师讹上几百块,现在讹人失败,听到送医院,赶紧逃了!这老骗子啊!”
  女学生连连点头附和。
  严良皱眉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不解道:“可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他顶住额头,下一秒,他顿时大叫,“不对!我手机呢?我手机呢!”
  回头张望,那位帮忙手机录像的中年粗汉鬼影都不见了,而那个老太婆,远远瞧见骑上一辆电瓶车,溜得飞起。
  于是,徐静的电话也没法回了。
  第三章
  初二4班的教室里,第一排最右侧的课桌上,刻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夜自修第一节下课,朱朝阳正伏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参考书上的习题,为明天的期末考做准备。
  其实他的数学已经足够好了,几乎都考满分,不过他从心底特别喜欢数学,解难题不是单纯为了考试,而是一种愉悦感,所以他把考前的最后时间依然给了数学。
  至于其他几门课,理、化、生,他有九成把握拿满分,语文、英语、政治三门,拉不开分差,对于明后两天的考试,他早已成竹在胸。
  突然,一双手“啪”一下搭在他的桌子上,把朱朝阳从习题中惊起,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去,一个单眼皮的短发女生正冷冷瞪着他。
  朱朝阳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叶驰敏,你吃了什么药!”
  “陆老师找你。”对方眼睛里带着挑衅的神色,冷冰冰地抛出这句话。
  朱朝阳站起身,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她,不过很快放弃了,因为他是全班最矮的男生,叶驰敏这女生也比他高,他回瞪对方需要微微向上仰视,那样很掉面子。
  朱朝阳不屑地哼了声,还趁着肠道有蠕动朝她偷偷放了个屁,过了几秒钟,他夸张地捂住鼻子叫起来:“叶驰敏,你放臭屁都不提前说一声的?”
  叶驰敏眉毛拧了下,憋出两个字:“白痴!”
  朱朝阳哈哈一笑,又做鬼脸嘲讽叶驰敏几下,随后挺直身板,大摇大摆地朝办公室走去。可一进办公室他就萎了。
  班主任陆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高而精瘦,不拘言笑,几乎所有学生都怕她。
  朱朝阳也不例外,尽管他成绩好,不过他英语是相对较差的一门,陆老师教的正是英语。更重要的是,陆老师此刻脸上写满了更年期综合症的愤懑状。
  朱朝阳一看她表情,就感觉气氛不对,刚刚面对叶驰敏的气势荡然无存,本能地缩起脖子,像只乌龟,忐忑地问:“陆老师,你找我?”
  陆老师耷着嘴,仍旧改着手里的作业,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朱朝阳双手搓揉着裤子,开始紧张不安,寻思了一遍,自己最近没惹任何事,老陆这是怎么了?聋了?吃撑了?离婚了?
  足足等了五六分钟,陆老师把手里一叠本子总是改完,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你为什么要把叶驰敏的数码相机镜头敲破?”
  叶驰敏是学校广播站的小记者,所以经常会带相机到学校。
  朱朝阳皱着眉,满脸困惑:“什么……什么相机镜头?”
  “她相机镜头是不是你故意敲破的?”
  朱朝阳一头雾水,道:“我什么时候碰过她相机了?我从没碰过呀!”
  “你还不承认吗?”
  “我……我没有啊。”朱朝阳特别夸大地扭曲面孔,表现自己的无辜。
  “还说没有!”陆老师脸色一变,“叶驰敏看着你从她桌上拿了相机,往墙上敲,她抢回相机,镜头已经裂了。”
  “不可能,怎么会啊,我干嘛去碰她相机啊,我从没碰过啊。”朱朝阳只感觉这场对话来得完全莫名其妙,为何突然凭空冒出个相机镜头?
  陆老师很讨厌地看着他:“你不要赖了,叶驰敏说了,她也不要你赔,她都这么大度,你却还要撒谎!”
  “我……我……”朱朝阳平白无故被冤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事,他一天都在做习题,从来都不曾碰过叶驰敏的什么鸟相机,这算怎么回事?
  陆老师看了他几眼,脸色又逐渐转和缓:“你先回去自修,明后天考试,这件事先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去碰其他同学的东西了。”
  朱朝阳还想为自己争辩,心中一想又放弃了,莫名其妙出了这种事,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跟老陆争辩有屁用?只能先回去问候叶驰敏这臭婆娘了。
  第五章
  暑假到了,朱朝阳觉得终于可以和晦气说声再见了。
  这是一套才六十平的九十年代老商品房,两室一厅。地上依旧铺着当年很流行的塑料地毯,墙上刷着石灰,很多地方显得黑漆油亮,沾满了岁月的味道。
  右手边的房间里,头顶一个铁制大吊扇正呼啦、呼啦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朱朝阳上身赤裸,穿了条小短裤躺在地上的席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书大约才五六十页,印刷粗糙,封面有四个大字“长高秘籍”。
  这是他从某个杂志上看到的广告,给对方汇去了二十块钱,果然寄来了这本“秘籍”。
  秘籍写了各种长高的方法,他用笔一一圈出重点。此外,有一点引起他特别重视,想要长高就不能喝碳酸饮料,碳酸饮料会影响钙的吸收,看来以后可乐绝对不能喝了,他在这一条上额外加注了一个五角星。
  正当他看得入迷,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把秘籍合上塞进书架,起身打开铁门,外面还隔了扇老式铁栅栏的防盗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年纪与自己相仿,男孩的个子大约有一米六五,比他高一个头,女生比他还矮一些,两人的表情似乎显得很惊慌。
  他迟疑一下:“你们找谁?”
  “朱朝阳,你果然还住在这里!”男孩眼中放出光芒,激动地指着他自己,“还认得出我吗?”
  “你?”朱朝阳打量着他,没过几秒钟就脱口而出,“丁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投靠你的,别说了,快开门!”
  门开后,丁浩领着后面的女孩快步走进屋,忙把门合上,急促问:“有水吗?渴死了。”
  朱朝阳给两人倒了水,丁浩咕咕就喝,女孩微微侧过头,喝得很细致。
  那个女孩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流露过表情,像是冰块做成的。
  “她是?”朱朝阳指指女孩。
  “普普,你叫她普普好了,她是我结拜妹妹。——普普,这是我总跟你说的朱朝阳,我们小学时是最要好的哥们了,嗯……四年级到现在,都五年没见面了。”
  “你好。”普普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由于有女生在场,朱朝阳只穿条小短裤不合适,回去套了件短袖,领他们到自己房间坐,道:“耗子,几年没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哈哈,高吗?我也不知道啊。”丁浩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
  “唔……刚才看你们很急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哎,一言难尽,”丁浩甩甩手,做出个很老成的动作,“有人要抓我们走,我们是从车上逃下来的。”
  朱朝阳惊慌道:“人贩子吗?要不要报警?”
  “不不,不是人贩子,人贩子哪有抓我们这么大的小孩的?而是……”丁浩欲言又止,呵呵笑了下,随后又吐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啊。”
  朱朝阳更加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几年都在哪读书?四年级一开学,老师就说你们家搬去外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当时你走得真匆忙,都没跟我打声招呼。现在搬回来了?”
  丁浩表情变了下,看了眼普普,普普仿佛像根木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谈话,脸上毫无波澜。
  “怎么了?”朱朝阳愈发感觉奇怪。
  丁浩吐了口气,低声问:“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去外地了?”
  “你又没跟我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嗯……那是因为……我爸妈当时被抓了。”
  “什么意思?”
  丁浩抿了抿嘴:“我爸妈杀了人,被抓了,枪毙了。”
  “什么!”朱朝阳睁大了眼睛,随即用警惕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尤其是身高块头都大他一圈的丁浩,咳嗽一声,道,“我……我们怎么从不知道?”
  “嗯……大概老师想保密,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有个同学是杀人犯的儿子吧。”丁浩嘴角扬着一丝自嘲般的笑容。
  “咳咳……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啊,你爸妈杀人了,跟你又没关系。唔……你爸妈为什么杀人?”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只想随便扯点什么,好尽快想办法打发这两人走。他一听到丁浩爸妈杀了人,立刻起了警惕心,杀人犯的小孩,他可从来没接触过,一别五年,昔日友情也淡了,突然跑到他家来,他一个人在家,可不好应付。
  丁浩微微胀红脸,低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听他们说,我妈曾出过轨,我爸很记恨,就要我妈替他找女人,然后……然后我妈扮成孕妇,路上装晕倒,骗了一个好心的女大学生送回家,嗯……然后被我爸强奸了,后来……他们俩一起把人杀了,很快被抓到,最后枪毙了。”
  “这个样子……”朱朝阳听他简单的几句描述,又被吓了一跳,心中忐忑不安,更想早点把他们打发走,过了好久,才问,“那这几年你去哪了?”
  “北京的一家孤儿院,像我这样的杀人犯小孩,家里亲戚都不要养,只能送去孤儿院。普普也和我一样,我们都是第一监护人没了,第二监护人不愿养,就被送到那家孤儿院了。”
  普普抬头看了朱朝阳一眼,又把头转开。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
  两个都是杀人犯小孩!朱朝阳再一次被震住。他真后悔刚刚开门,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该躲在房间里,装作屋里没人。现在他们来找自己干嘛?
  隔了好久,朱朝阳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道:“对了,你们在北京,怎么会回这里了?”
  丁浩表情有些古怪,撇撇嘴:“逃出来的呗,反正我们都不想待了,花了好几个月,才从北京一路找回了浙江。普普是江苏的,她不想回老家,我其他地方也不知道,只能回这里了。我不敢找亲人,他们知道我们逃出来,肯定要找警察把我们送回去的。本来我们想在宁市待几天,再去想以后去哪着落,刚今天真不走运,我们在路边——”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了嘴,不说了。
  “在路边干什么?”
  丁浩犹豫了片刻,哈哈一笑:“我们身上钱不多了,只能在路边讨饭咯。”
  “什么!”朱朝阳根本无法想象,昔日小学最要好的同学,现在竟会沦落到路边乞讨的境地。
  “我知道我说了你会看不起我的,不过我也没办法。”他低下头。
  “不不,我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
  “嘎,是吗?”丁浩又笑了笑,抬起头,“后来嘛,有辆车停下来,车上写着……普普,写着什么?”
  “城管执法。”普普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
  “对对,城管执法,说这里不能乞讨,让我们换别处。我们就先走了,那时肚子饿了,我们就去旁边一家小面店吃东西,还没开始吃呢,又来一辆面包车,下来的人说他们是民政局的,说有人打电话,有两个小孩乞讨,他们要把我们带去收容站,联系家长。没办法,几个成年人要带我们走,我也不敢怎么样。但如果真回去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不是又要把我们送回去嘛。所以半路我和普普商量说小便,他们停下车等我们,我们就赶紧逃了。刚好跑到你家附近,我记得你家住址,抱着碰碰运气来敲门,没想到你果然还住在这里啊!”
  听了他的描述,朱朝阳心中愈加忐忑不安,尽管丁浩是他小学时最好的玩伴,可是几年不见,感情早已淡漠,现在这两个“问题少年”进了家门,该如何是好呢?
  直接赶出去,会不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
  如果留他们呆家里,接下去会怎么样呢?
  他微微皱起眉头,吞吐道:“那你们……你们有什么打算?”
  丁浩双手一摊:“还没想好呢,也许我去找份工作,不过普普太小了,你看她个子也小啊,她比我们小两岁,虚岁才十二呢。最好她能有个地方读书。”
  “你呢?你不读书了?”
  “我在孤儿院最不愿意的就是上课,哈哈,我早就想出来打工了。”
  “可是你这个年纪,是童工,没人敢用你的啊。”
  丁浩不屑一笑:“我不说,谁知道呢,你看我,个子这么高,哪点像童工了?”
  朱朝阳想了想,有些尴尬地问:“那……那你们最近什么打算?我是说……你们打算住哪里?哦……我家就这么点大,嗯……你们也看到了。”
  丁浩仿佛看穿他的心事,笑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赖你家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们暂时住个一两天,休息一下就走。”
  “这个……”朱朝阳露出难为的表情,留两个问题少年在家住,这是很危险的事。
  普普抬起头,道:“耗子,算了,我们走吧。”
  丁浩凑着普普,小声道:“今天包落在那个车上了,身上钱不多,我怕……怕没地方住。”
  “没关系,总有办法的。”普普波澜不惊地说。
  丁浩看了普普一眼,又看了眼朱朝阳,站起身,哈哈笑了笑:“好吧,那我们就先走吧。朝阳,再见,等我以后找到工作再来看你。”
  朱朝阳皱着眉,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下次等我工作赚了钱,再来请你吃肯德基,嘿嘿。朝阳,再见啦!”丁浩朝他挥挥手,转身带普普走,走出几步,又返身道,“差点忘了,朝阳,我包里有袋冰糖葫芦,是北京买的,一颗颗包装起来的,你肯定没吃过,我本来就说,如果还能见到你,那包剩给你尝尝——”
  普普白了丁浩一眼:“包不是落车上了吗?”
  丁浩啊了一声,随后尴尬地摸摸头,耸耸肩:“那只能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了。好吧,你多保重,拜拜!”
  “这个……嗯……等等——”朱朝阳听他这么说,心中颇有几分愧疚,毕竟,丁浩曾是他小学时最要好的朋友,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了好几年,甚至朱朝阳有回被大一个年级的学生欺负时,丁浩出头帮他打架,结果丁浩被人揍了一顿,他却自己逃走了,事后丁浩半句怪他的话都没说,反而说如果你不逃,两人都要被打,一个被打总比两人都被打要好。想到昔日的交情,朱朝阳不禁感动,一瞬间忘了他们是杀人犯的小孩,鼓起勇气道,“你们今天没地方住的话,先住我家吧,我妈在景区上班,隔几天回一次家,明后两天都不在,你们暂时住我家好了。”
  “真的?”丁浩显得有些喜出望外。
  “嗯,我妈房间不方便住,要不普普睡床上,我跟你睡地上,行吗?”
  丁浩看着朱朝阳,又转向普普:“你觉得呢?”
  普普面无表情地沉默几秒,摇摇头:“打扰别人不好。”
  朱朝阳连忙道:“真的没关系。”
  普普又沉默了一阵,最后点点头:“那就多麻烦朝阳哥哥了,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告诉我们,我们不会怪你的,我们不会赖在你家。”
  朱朝阳一阵脸红。
  第六章
  “普普面条烧得真不错,比我烧的好多了。”朱朝阳手里捧着一碗面条。
  “是的,以前在孤儿院,她经常帮阿姨做饭。”丁浩道。
  普普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很小口地吃着面条,咬得很细致,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看着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朱朝阳试图去讨好她:“普普,你吃这么点面条就够了吗?”
  “嗯,够了。”普普很平静地应一句。
  丁浩瞧了她一眼,替她解释:“她一直吃很少的。现在又是中午,天气太热,我都没什么胃口了。”他嘴里虽说没胃口,可朱朝阳明明看着他已经捧起第三碗了。
  “那么……普普,你家里也是同样的原因,到了孤儿院的?”
  丁浩替她回答:“当然了,我们这个孤儿院里都是没有第一监护人,其他监护人不要的,哈哈,我们这样的小孩全国有一百多个。”
  “哦,”看着丁浩开朗的神情,朱朝阳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也是这样的经历,是否能这么笑着说出来,仿佛在说别人无关紧要的事,他现在和两人接触了一阵,已经对他们是杀人犯小孩的身份不太介意了,“嗯……那普普的爸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咯噔”,话音一落,普普的筷子突然掉在了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的碗。
  朱朝阳连忙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普普没有说话,重新拾起筷子,吸了一口面条。
  丁浩故意哈哈一笑,挥着手说:“没关系的,你是自己人,告诉你也没关系。——对吧,普普?”
  普普表情木然,没有回答。
  丁浩就当她默认了,声音垂了下来,叹口气:“她爸爸杀了她妈妈和她弟弟,然后她爸爸被抓了,判了死刑。”
  “不,我爸没有杀人!”普普顿时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丁浩,“我告诉过你,真的,我爸没有杀人。”
  “可是……其他教导员都这么说。”
  “不,他们都不知道。我爸枪毙前一个小时,我见到他,他亲口告诉我,他要我相信他,他真的没有杀了妈妈,虽然他和妈妈不合,会吵架,可是他很爱我,为了我,他不可能杀了妈妈的。”
  朱朝阳不解问:“那为什么警察抓了你爸爸?警察不会抓错人的。”
  “会的,他们就是抓错人了,他们就是冤枉我爸的!我爸告诉我,警察不让他睡觉,逼着问了他很多天,他没办法才承认杀人的。可他真没有杀人!那时我七岁,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爸跟我说,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只希望我知道,他真的没有杀妈妈,他永远爱我,即便他死了,也会一直爱我。”普普的表情很认真,可她却没流半点泪,甚至眼眶发红都没有。
  朱朝阳默然无语。
  这时,普普又道:“朝阳哥哥,你有相机吗?”
  “相机?做什么用?”
  “我爸说让我以后有空把我的照片烧给他,让他看到我在长大,我每年在我爸忌日时,都会拍照片,还写一封信给他。下个月是我爸爸忌日,可是我今年没有照片了。”
  “这样啊,”朱朝阳抿抿嘴,“相机我没有,看来只能去照相馆拍一张了。”
  “拍照片要多少钱?”丁浩连忙问,他的包丢民政局车上了,他现在必须为身上仅存的一点钱做精打细算的准备。
  “大概……十几块吧。”朱朝阳也不能确定。
  “十几块啊……”丁浩皱眉摸进口袋,过了会儿又笑起来:“嗯,照片是一定要拍的,十几块,也不贵,呵呵,普普,我有钱的。”
  “嗯。”普普朝他点点头。
  吃完面条,三人又开始了聊天。
  毕竟都是小孩子,彼此熟络得很快,不似成年人总会有所保留。
  三人聊着这几年的经历,知道朱朝阳成绩年级第一,引得两人羡慕不已。随后又聊到丁浩和普普从北京花几个月时间回到浙江的经历,看得出,他们俩都不想谈这几个月的事,总之,有很多朱朝阳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遭遇,他们骗过好心人的钱,也偶尔偷过超市里的零食。
  说到曾偷过东西,朱朝阳原本已经放松的心又被纠起,再度后悔留两人住下了。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妈的房间,那里柜子里有几千现金,待会儿就去把门关了,千万不要被发现。
  他打量着丁浩和普普,两人似乎都没发觉他的这个想法,遂稍微放下心。
  正当聊得开心,家里电话响了,他跑他妈房间接了电话,挂断后,他思索了几秒,连忙把抽屉里的现金拿出来,塞到了床头柜后面,又找到一根毛线,走出房间时,关上门,同时把毛线压在门缝上,这样如果门开过,那么毛线就会掉到地上,他长了个心眼。
  出来后,朱朝阳说:“我爸刚打电话来,让我现在去他那儿一趟,那么下午……你们待哪儿好呢?”
  丁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没关系,我和普普到楼下逛逛,等你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朱朝阳如释重负,看来他们俩并没有其他坏主意,反而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第七章
  沿区政府往东五公里有片工业园区,坐落着诸多规模不一的渔业冷冻厂。
  园区西面有家规模中等的厂子,叫“永平水产”,此刻,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放着的都是软中华,朱永平正在跟五六个旁边工厂的老板打牌。
  一副开牌后,朱永平看了一圈,大叫一声:“通吃!”笑着将台面上的三四千块现金全部拢进手里。
  “永平今天手气好得不得了,连庄不知多少把了?”一个叫杨根长的老板说。
  “前天输得多啊,今天总要赢回来的!”朱永平笑呵呵地切起牌来。
  “钱赢这么多,给点你儿子啊。”另一位叫方建平的老板道。
  “我给的啊。”
  “给个空气啊!”方建平摇头冷笑,“昨天我带我家丽娜去新华书店,碰到你儿子坐地上看书,我问他怎么在这里看书,他说天气太热,新华书店有空调。你瞧瞧,爹做大老板,儿子弄得跟个讨饭的一样,要跑新华书店蹭空调。”
  朱永平脸微微发红,强自道:“钱我也给的啊,朝阳跟他妈都比较省,不舍得花。”
  方建平拿起发好的牌,一边操弄一边继续说:“肯定是你给的少。丽娜跟你儿子是同桌,她说你儿子衣服很少换,穿来穿去就那么几套,你这做爹的,自己穿几千上万的名牌,把你老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亲儿子却像个小讨饭。我说句实在话,儿子总归是儿子,就算离了婚,那也是你亲儿子,总归要照顾的。”
  杨根长也说:“就是,我听建国女儿说,你儿子全校第一,噶争气的小孩,我们这些人的小孩里,就你儿子一个成绩是好的。”
  “他全校第一啊?”朱永平随口问了句。
  “你这做爹的连他考全校第一都不知道?”方建平冷笑起来,“你那个书读不进的宝贝女儿,才小学两年级就会考不及格了,噶没用的,你还每天弄得像块宝,把这么聪明的儿子扔一边不管。我们这些人里随便哪个小孩有你儿子一半聪明,做梦都在笑了。”
  其他朋友也纷纷数落起朱永平来。
  朱永平脸上挂不住,尴尬道:“我过几天把他叫来,给他些钱。”
  方建平道:“不用过几天了,今天你老婆不是带你那宝贝女儿去动物园了吗?反正她们不在,你把你儿子叫过来玩玩好了,我也拜托他多教教我家丽娜,让她成绩提高点,过完暑假都初三了呢。”
  杨根长道:“就是的,你老婆不让你跟你儿子联系我们也知道,平时你老婆和你女儿在,也晓得你不方便见儿子,今天她们出去玩了,不是刚刚好?让你儿子教好建平他女儿,说不定教着教着,教出感情,建平将来就是你儿子老丈人了,建平那辆宾利就是你儿子开了,建平噶大的一爿厂,到时候就改姓朱了,你赚死了。”
  大家哈哈大笑。
  朱永平经不住朋友的揶揄,脸有愧色地拿起手机,拨给了儿子。
  第八章
  “爸爸,——方叔叔,杨叔叔,叔叔,伯伯,好。”朱朝阳走进他爸的办公室,依次有礼貌地跟每个人打招呼。
  杨根长笑道:“瞧你儿子多懂事,这叫知书达理,不像我那狗屁儿子。”
  朱永平略略得意地摸摸儿子的头,道:“儿子,帮叔叔伯伯倒点水来。”
  朱朝阳依言照做。
  方建平一边配着手里的牌,一边瞅向他:“朝阳,我家丽娜这次考的只有班上的二十几名,这个成绩连二中都不一定进,你跟她同桌,平时要多帮助教教她啊。”
  朱朝阳点点头:“嗯,我会的。”
  “那方叔叔先谢谢你啦。”
  “方叔叔您太客气了。”
  几位老板都连连点头,觉得一个初中生如此彬彬有礼,实属难得。
  方建平继续道:“你爸平时有没有给你钱?”
  “嗯……有的。”
  “这次给了你多少?”
  “这次?”朱朝阳不解地看着他爸。
  朱永平连忙解释:“暑假不是刚开始吗,我还没给过,等下给你。”
  方建平道:“上次你爸什么时候给你钱啊?”
  朱朝阳低头道:“过年的时候。”
  “给了多少。”
  朱朝阳老实地回答:“两千块。”
  众朋友嘴里冒出一阵笑意。
  朱永平脸色发红,看着手里的牌,解释着:“过年时我手里也不宽裕,给少了。”
  方建平道:“今天你爸赢了一万多了,等下你爸赢的钱都会给你的,对吧,永平?反正你老婆不在,赌博上的钱她又不知道,我们也不会跟她说你赢了多少,你就说你输了好了。”
  其他老板们也纷纷点头,说就该这样。
  朱永平只好道:“那必须的,儿子,到老爸这里来,看老爸今天能赢多少。”
  这局打完,轮到了扬根长坐庄,他正在洗牌,突然,两个人走进了办公室。
  前面一个女人三十出头,装扮艳丽,看上去很年轻,手上戴着翡翠链子,脖子上是镶宝石的白金链,挎着一个皮包,手指上勾着一把宝马的钥匙,她身后跟着个九岁的小女孩,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哎哟,累死了。”女人把钥匙扔桌上,揉着手臂。
  “你们这么早回来啦?”朱永平一见她们俩,慌张站起身,挡在朱朝阳前面,脸上写满了尴尬。
  “相机太老了,电池充电不行,没拍几张就关机了,只能早早回来。这相机可以扔掉了,都四五年了,明天去重新买一个。”她把一个数码相机扔到了桌子一角,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哦,那要不你们先回家,我们还要玩很久呢。”
  女人对丈夫打牌本来不感兴趣,但感觉丈夫今天异样,仔细看了眼,马上注意到了他身后还坐着个小男孩,她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儿子朱朝阳,脸上瞬时浮过一抹冷笑,瞪了朱永平一眼。
  朱朝阳当然知道这女人就是勾引走他爸的人,那小女孩是这女人跟他爸生的,他抿抿嘴,侧过头,不知所措地坐在位子上,装作没看到她们母女。
  杨根长停下发牌,几个朋友都脸带笑意看着这一幕。
  小女孩也看见了朱朝阳,好奇地跑过来,指着问:“爸爸,这位哥哥是谁呀?”
  “是……”朱永平脸色尴尬,犹豫了片刻,道,“这是方叔叔的侄子,今天过来玩的。”
  “哈哈!”其他几个打牌的朋友纷纷哄堂大笑。
  杨根长忍不住嚷道:“太有才了,实在太有才了,阿拉宁市的朱有才啊!”
  “喂喂,你们别笑,”方建平一本正经地说,“有才哥说的没错啊,朝阳叫我叔叔,当然是我侄子了。”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脸色也掠过一抹冷笑。
  杨根长笑嘻嘻地看着小女孩,道:“朱晶晶,听说你这次期末考试不及格啊?”
  小女孩害羞地躲到朱永平身后,拉着她爸的手臂撒娇:“不是的,不是的,我粗心没考好的……”
  杨根长指着朱朝阳,道:“你要跟哥哥学习啊,他是他们学校第一呢。”
  女人脸色浮过一抹不悦,但稍纵即逝,拉过女儿,也附和着说:“对呀,你要好好学习,要考得比这位哥哥还要好,知道吗?”她把“还要好”这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知道了,知道了啦!”小女孩一脸不高兴。
  方建平又道:“瞧我侄子,衣服都洗得雪白了,有才哥,帮我带侄子去买几套衣服没问题吧。待会儿花了多少钱,回来跟我算账好了。”
  他朝朱朝阳眨了下眼睛,朱朝阳茫然无措地坐着。
  “这个……”朱永平很是尴尬。
  “去吧,你位子阿杰替上,”杨根长说,“建平侄子衣服这么旧了,多买几件来是应该的。——你说呢,阿嫂?”他瞧向朱永平老婆。
  女人不好在丈夫朋友面前驳了面子,只好道:“嗯,正好我们也准备去买衣服,永平,你就带上朝阳一起去吧。——晶晶,我们先去车上,等下爸爸带我们去买衣服。”
  小女孩开心道:“好呀,我要去金光百货!”
  女人又扫了朱朝阳一眼,笑了笑,拉着女儿先出去了。
  等她们出去后,朱永平在一帮人怂恿下,只好道:“儿子,爸爸带你买衣服去。”
  “哦,”朱朝阳站起来,想了想,又摇头,“爸,我不去了,我想早点回家。”
  其他几位老板连声给他鼓励:“都说去了,怎么能不去?不差这么点时间,你爸等下会开车送你回家的,去吧!”
  朱朝阳只好缓缓点点头。
  朱永平带着儿子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低头悄悄嘱托:“你妹妹一直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现在她太小,告诉她你爸离过婚,对她心理影响不好,嗯……所以我说你是方叔叔的侄子,等她大了我再告诉她。等下你……你……你暂时叫我叔叔,好吗?”
  “嗯。”朱朝阳低着头,小声应了句。
  朱永平收了赌桌上的钱,点了下,摸出其中五千,交给儿子,道:“钱藏口袋里,不要拿出来,等下不要告诉你阿姨我给你钱了。”
  “知道了。”
  朱永平歉意地拍拍儿子肩膀,抿抿嘴,转头对朋友们打了下招呼。为了显得神态自若,他又拿起扔桌上的相机,摆弄一下,道:“这相机岁数是有点大了,难怪拍不出,该扔掉了。”
  朱朝阳突然记起普普要拍照片,连忙道:“爸,你这个相机真不要了?”
  “嗯,是啊,这个没用了。”
  “哦,那能不能给我?”
  “你要相机?我下次买个新的给你。”
  朱朝阳一点都不奢望爸爸真会买相机给他:“唔,如果不要的话,给我吧,我有时候拍下玩玩。”
  朱永平点头爽快答应:“好吧,反正你还读书,用不到专门相机,你想要就拿去玩吧。我拿个盒子给你装下。”
  从坐上这辆宝马越野车开始,朱朝阳一直忐忑不安。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几乎都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偶尔几次抬头,看到车内反光镜上,女人也正朝他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他又连忙把头低下。身旁三个人的欢声笑语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他完全是多余的。
  很快到了市里最好的商场金光百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朱永平和朱朝阳走在一起,女人带着女儿却跟在后面,没跟上来,母女俩似乎在窃窃私语。
  朱朝阳走到一家运动品类店前,停下脚步。
  朱永平看着儿子,道:“你想买运动服?”
  “我……我想看看运动鞋。”
  现在中学生很早就有了攀比意识,穿名牌运动鞋很流行。不过朱朝阳从没穿过,他一直穿普通的胶鞋。
  他看中了一款学校里很多同学讨论的鞋子,忍不住兴奋道:“爸——”
  他突然醒悟,同时也发现朱永平咳嗽一声,朝他眨了下眼睛,连忙改口:“叔叔,我想看看这个鞋子。”
  服务员马上热情地问了脚码,拿出鞋子让他试。
  朱永平在旁边等着,他刚试到一半,小女孩在店外喊起来:“爸爸,快过来,我要买那个衣服!”
  “等下,等朝阳哥哥试好鞋子。”
  “不,我不要,我要你马上过来!我要你马上来!”小女孩带着哭腔撒起娇来。
  “哎,真麻烦,好好好,我马上来。”
  朱朝阳抬起头,看到女人站在女儿身边,正在跟女儿悄悄说着话,脸上有一抹胜利者的微笑,他连忙把头低下弄鞋。
  “爸,你快过来,快过来!”小女孩拖长音调撒娇着。
  “好好,来了。——试好了吗?”朱永平看着儿子试鞋,着急问,“大小合适吗?”
  “嗯,刚刚好。”
  “嗯,那就不用试了,我看这双挺好的,就买它了。——小姐,多少钱?”他急着掏了钱。
  朱朝阳站起身,看着爸爸因小女孩撒个娇就变得急迫的神色,抿了抿嘴,随后道:“我鞋子买了,衣服裤子下次买吧,我先回家去了。”
  “唔……等下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好。”
  “这样子……那好吧。”朱永平也希望早些结束今天的尴尬。
  朱朝阳站起身,拎着打包起来的旧鞋子,拿着装盒子里的旧相机,默默地朝商场门口走。朱永平则到了妻子女儿前,解释朱朝阳有事,所以先走,我们继续逛之类的话。
  朱朝阳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女人正脸带笑意瞅着他,小女孩则很生气的样子瞪着他,接着又做出一个鬼脸,朝他呸呸呸。
  朱朝阳紧紧握住拳头,死命咬住牙关,走出商场。
  第九章
  刚到楼下外的马路,朱朝阳就瞧见了倚在墙边聊天的丁浩和普普,丁浩皱着眉,一副苦闷的样子,普普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两人看见他后,丁浩马上换上了笑脸,带着普普朝他奔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丁浩问。
  “唔……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
  普普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说了句:“你好像不高兴。”
  “嗯……有吗?我很好啊?”朱朝阳故意笑出声,掩饰自己的心情。
  “他不高兴吗?我怎么看不出?”丁浩好奇地瞧着他。
  普普没有搭理丁浩,只是盯着朱朝阳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哭过?”
  “怎么可能啊!我干嘛哭啊!”
  丁浩看着他眼睛,也发现了:“咦,朝阳,你真的哭过吧?”
  普普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如果是因为我们的突然到来,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不会怪你的。”
  丁浩一愣,低下了头:“哎,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啦,没有通知,突然就来你家找你了。我们这样的小孩随便找谁,都是带来麻烦的,哎,朝阳,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了,以后再见。”
  两人径直要走了,朱朝阳顿时感觉一阵空荡荡的失落,突然间,他很想找人说话,在他们走出几步后,连忙叫住:“错了,你们误会了,不关你们的事。”
  普普微微皱了下眉,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不是因为我们?如果是其他人,如果是谁欺负你的话,你告诉耗子,他打架很厉害,整个孤儿院没人是他对手,你不要怕。”
  “对,我打架很厉害,朝阳,你放心,如果谁欺负你,我替你出头!”丁浩得意洋洋地说着,立刻用着半带北京痞腔的调子,吹嘘起他以往跟人打架的豪华经历,总之意思是,不管谁欺负朱朝阳,就是欺负他丁浩,他丁浩可不是好惹的,分分钟就能削死一个人。
  朱朝阳平时在学校,一心用功读书,性格内向,几乎没有朋友,更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见他们俩如此热忱关心自己,瞬间感到了一股热流,便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向他们倾诉,唯独略去了他口袋里装着五千块的事,因为他对他们俩还是不放心,如果他们面对五千块的诱惑,不知道是否会偷走。
  听完,丁浩道:“你毕竟是你爸的儿子,他怎么对你不关心,反而关心女儿呢?”他瞧了眼普普,忙补充一句,“男女平等我知道。我意思是说,一般大人都更宠儿子,怎么你爸是反过来的?”
  普普不屑地反驳道:“那也不一定,偏心眼的多了去了,同样两个孩子,有些人对其中一个不闻不问,对另一个好得要死。”
  朱朝阳泄气地摇摇头:“我妈说我爸怕那个婊子,一见到婊子,就丢了魂,整个人都被勾走了,婊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一直特别宠小婊子,那个小婊子很会撒娇的。前几年我爸还会经常偷偷联系我,给我钱,后来听我奶奶说,为这事,婊子跟他吵了很多次,还要查他电话,这几年他都很少联系我了。”
  丁浩义愤填膺地握起拳头:“这个大婊子和她的小婊子这样对你,实在太可恶了,要是没她们,你爸肯定还是和你妈好好过下去的。嗯……可是现在是她们俩欺负你,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朱朝阳拍拍他肩膀,苦笑下:“没关系,谁都帮不了的。——哦,对了,普普,这是相机,我爸说电池充不太进,充了电只能用一小段时间,但我想拍几张照片应该够了,到时我们自己拍好,再拿到打印店打印出来,你看好吗?”
  普普微红着脸低下头,道:“谢谢朝阳哥哥。”
  丁浩道:“朝阳真是大好人,对吧,普普?”
  “嗯。”
  朱朝阳被他们说得很不好意思。
  普普道:“朝阳哥哥,那个大婊子是大人,我们没办法,小婊子你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吗?”
  “不知道,只知道读小学二年级。”
  “如果知道哪个学校就好办了,下次我们去学校打她一顿,替你出气!”
  丁浩连忙道:“好办法,我想好了,到时你不要露面,只要告诉我哪个是她,我一把抱着她扔到垃圾桶里,再盖上盖子,哈哈,到时有的她哭了吧。”
  朱朝阳听了他的“计谋”,仿佛眼前就出现了小婊子被人扔进垃圾桶哇哇大哭的模样,瞬间被逗得哈哈大笑。
  普普冷笑一声:“这就够了?最好是把她衣服脱光,把衣服扔进厕所大便堆里。”她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
  朱朝阳微微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女孩,主意更毒辣,不过如果真能那样,一定很酷。
  普普一本正经地说:“以前我有个弟弟,我妈生了我弟弟后,对他很好,对我从不关心,我真恨死她们了,只有我爸才对我好。朝阳哥哥,你刚好跟我相反,你爸爸对你冷淡,对小婊子好,你妈妈对你好。”
  “那现在你和你弟弟还有联系吗?”
  “哼,”普普嘴角一撇,“已经死了,跟我妈一起死的,听说我弟弟是我妈偷偷跟其他男人生的野种,不是我爸亲生的。所以别人冤枉我爸杀了她们俩,结果害我爸爸被枪毙,我真恨死她们了!我真恨不得她们俩再死一遍!”
  朱朝阳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普普一下子从之前的冷冰冰中,话变多了,原来普普的经历跟他很像。也难怪普普这么想帮他报复那个小婊子。
  可是具体能怎么报复呢?
  恐怕也只能这样背后说点玩笑话,出出气吧。
  第十章
  吃过晚饭,丁浩和普普都迫不及待地去卫生间洗澡,他们几个月流浪中,并不是每天都有条件洗澡。
  稍后,三人坐一起闲聊,朱朝阳和丁浩都席地而坐,普普独自靠近小阳台的位置,似乎刻意与两人保持了很远的距离。朱朝阳稍微感觉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问。
  “耗子,你们为什么要从孤儿院跑出来?”
  “这个嘛,”丁浩看了眼普普,道,“那里的人太坏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怎么坏了?”
  “其实也不是一直坏啦,以前院长是个老阿姨,她对我们大家可好了,把我们当成她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样。前年老阿姨退休了,换来了现在的院长,是个男人,一个死胖子。”
  普普冷哼一声,补充道:“还是个恶心的大色狼。”
  “色狼?”
  丁浩严肃地点头:“对,他摸普普了。”
  “摸什么?”尽管现在大部分初中生对性知识懂很多,不过朱朝阳平时不太和同学交流,对男女知识并不十分了然,仅限于电视上常见的牵手和接吻,虽然也听到过一些男同学口中的做爱,但也一知半解。
  普普也才刚刚开始发育,对男女之事并没多少害羞感,很直接地说:“他把我带到单独的房间,脱了我衣服裤子,要摸我。”
  “这……怎么这样子!”
  “有好多次,他还脱了他的裤子,把他的小鸡鸡塞我嘴里,臭死了,他小鸡鸡上还有很多毛,几次吃到我嘴里,太恶心了,每次都想吐。”普普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他为什么把小鸡鸡放你嘴里?”
  “不知道。”
  朱朝阳看向丁浩:“你知道吗?”
  “我?嗯……”丁浩脸上露出怪怪的表情,看着他们俩浑然不知的模样,嘿嘿笑了下摇摇头,“反正不是好事。后来有一次,死胖子又来找普普。普普之前跟我说过,要我去救她,死胖子还没脱裤子,我就闯进来了,他很生气,把我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关了一天一夜,东西都没给我吃,这死胖子,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一定回去揍死他,把他小鸡鸡割了,让他自己吞下去!”他揉搓着双手,做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普普补充道:“不光是我,他还强拉其他女生去,很多女生都被他摸过。”
  丁浩反驳:“李红是自愿去的!她说死胖子给他买零食,对她特别好,她想做死胖子的老婆。”
  “哼,随便她!反正我受不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也是,上回我偷偷出去玩,回来被他发现,还被他揍了一顿,硬说我偷钱。”
  朱朝阳不解:“他为什么说你偷钱?”
  “我出去打游戏机了,他冤枉我偷了教导员的钱,说要不然我怎么会有钱的。”
  “嗯……那你怎么会有钱的?”
  “以前社会上好心人来看我们给的,我没交出去。其他人都交上去了,死胖子说钱拿来给我们买零食,可每次交上去有几百上千,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给我们吃。所以我就不交,偷偷藏着,逃出来打了下游戏机,这死胖子就冤枉我偷钱。早晚我要把他弄成太监!”
  朱朝阳道:“那你们这次逃出来,孤儿院会找你们吗?”
  两人同时点头,丁浩道:“肯定找的,我以前听老阿姨说过,孤儿院里的每个小孩都是登记的,上级要来查人数。后来我们逃出来后,在北京一间小旅馆里住时,看电视,有个新闻里还在找我们两个呢,我们俩的照片都有,死胖子还在电视里假模假式哭着叫我们回去。我们就怕被他们抓回去。如果回去了,死胖子指不定会怎么对付我们呢!而且,哈哈,我们逃跑前,我偷偷到死胖子办公室,偷了他的钱包,里面有整整四千多块钱,要是没这笔钱,我们逃出来没几天就过不下去了呢,正是靠这笔钱,我们才敢出逃,过了好久日子呢。所以啊,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我们私自逃跑加上我偷他钱包,死胖子一定把我活活打死。”
  “你们如果不逃出来,难道一辈子都要留在孤儿院里吗?”
  丁浩道:“那也不是,只有到了十八周岁才能走,到那时,不走也会赶你走的。不过到十八岁还要好些年呢,我和普普都等不住了。住在里面就跟坐牢一样,平时都不能出去玩,好像说我们这个孤儿院管得特别严格,决不许小孩私自逃出去的。”
  普普冷声道:“那是因为我们爸妈都是杀人犯,他们也是这么看待我们的,觉得我们出去就是危害!”
  这时,朱朝阳听到“噗噗”几声放屁响,随即闻到一股臭味,他皱眉道:“耗子,你放屁也不提前通知的啊?”
  丁浩看了眼普普,普普微微把头侧过,表情显得黯淡,丁浩歪了下嘴,笑道:“好啦,下回我放屁一定提前三分钟通知你。”
  三个人旋即又笑成一团。
  笑过以后,丁浩神情又转回沮丧,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你虽然爸妈离婚了,可你至少有个家,有个学校读书,有这么多同学,不像我们,谁都不要,以后去哪里都不知道。”
  谈话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是滋味,朱朝阳看着丁浩和普普的神色,勉强笑了笑,道:“也别羡慕我了,我也不好,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
  “谁欺负你?我削死他!”丁浩又摆出了打架的天赋。
  “是女的,你敢打女的吗?”
  “女的?”丁浩尴尬地笑了笑,“好男不跟女斗,女的我不好打,让普普打,哈哈,不过普普比我们小两岁,恐怕打不过你的女同学。”
  普普撇撇嘴。
  朱朝阳吐口气,道:“打她也没用啦,她爸是派出所的,谁敢打她呀。而且这事也不是靠打能解决的。”
  朱朝阳郁闷地把叶驰敏几次在老师面前诬陷他的事说了一遍。
  丁浩皱眉道:“明明是她冤枉你,老师就是不肯相信你吗?”
  朱朝阳冷哼一声:“成年人就会听一面之词,尤其是女生的一面之词,笨得跟猪一样。”他愤恨地握住拳,“在成年人眼里,小孩子永远是简单的,即便小孩会撒谎,那谎言也是能马上戳穿的。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小孩子的诡计多端,哪怕他们自己也曾当过小孩。”
  丁浩和普普都认同地点头。
  朱朝阳道:“成年人眼里,刚出生的婴儿到十几岁的学生,他们都一概视作小孩。几岁大的小孩当然很简单,撒的谎也很容易识破,可是到了十几岁,小孩已经不再单纯了,可是他们还是把小孩想象得很简单。”
  普普道:“成年人更坏,你被你同学故意栽赃,我和耗子哥都被成年人多次冤枉过。”
  “是吗?”
  丁浩鼻子重重哼了声,点点头。
  普普道:“我爸被枪毙后,那时我叔叔家愿意收养我。可是才过了几个星期,有回一个女同学放学路上跟我吵架,她骂我是杀人犯小孩,我跟她打起来了,把她打哭,她逃走了。当天晚上,她家里人在水库里找到她,她淹死了,然后就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到叔叔家找我,要打我,警察都来了,把我带到派出所,关了整整两天,我说我没推过她,不知道她怎么掉水库的,大家都不信。最后,警察也说没证据,把我放了,可她家里人又来找麻烦,婶婶不同意继续收养我,最后把我送到孤儿院。”
  “那么……”朱朝阳小心地问,“那个女同学,真的是你推下去的吗?”
  普普失望地看他一眼,撇撇嘴:“当然不是,我打了她几下后就回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
  丁浩道:“我爸妈刚被抓进去那会儿也一样,我回了老家,亲戚没人要我,我一个人在外面玩时,店老板说我偷东西,明明不是我,我身上也搜不出来,硬要冤枉我偷的,店老板儿子还打了我一顿,当天晚上我拿石头砸了他家玻璃,结果被抓了,后来也送到孤儿院来了。”
  三个小孩各自脸上都写满了愤恨和无奈,仿佛整个社会太多的不公加诸在他们身上。
  过了一会儿,朱朝阳故意笑出声打破气恼的氛围:“不提这些事情了,我们看下相机,晚上充满电,明天给普普拍照片吧。”
  “这相机你会用了吗?”普普很期待地看着他。
  朱朝阳摇摇头:“不会,得研究一下,我看别人是把数码相机连到电脑上的,我床底下有台旧电脑,我妈以前失业培训时,政府送的,帮助练打字,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他们搬出电脑,折腾了好久,依旧弄不来,最后找了隔壁邻居的一个年轻哥哥来帮忙,总算弄好了电脑,又连上了相机,简单教了一下各种操作,朱朝阳本就聪明,很快学会了。
  他通过电脑打开相机里的文件,出现了很多照片,全是他爸爸和大婊子、小婊子的合影,他们一家非常亲热,爸爸总是抱起小婊子亲她,在朱朝阳眼里,小婊子的表情别提有多贱了。
  朱朝阳正想一股脑儿全删掉,普普连忙道:“别删完,留几张,我们记下小婊子的长相,下次如果有机会,可以替你出气。”
  朱朝阳看着照片中亲密的一家,又想起下午那根本忘不了的记忆,用力地咬紧了牙,把删照片的动作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问普普:“明天你想去哪里拍照片?”
  “嗯……最好找个漂亮的地方。”
  “什么地方算漂亮?”
  “我也不知道,朝阳哥哥你觉得呢?”
  朱朝阳想了一下,道:“要不去三名山吧,我妈在三名山检票,我们进去不用钱,那里风景可好了,明天一起去玩一下?”
  “好啊,我一直没爬过山啊。”丁浩兴奋地叫起来。
  普普望向窗外:“我爸爸看到我在山上玩的照片,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十一章
  镇上没有通往三名山的直达车,三个孩子起个大早,先坐车到了市区,然后再坐了两个小时车到了三名山风景区。
  远远的,朱朝阳指着检票口一个矮墩墩的胖妇女,介绍道:“这是我妈妈,你们先等下,我先过去跟我妈说几句。”
  他跑到他妈周春红边上。
  “咦,你怎么来了?”
  “我带两个同学过来玩。”他指着远处的丁浩和普普,“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后来转去杭州读书了,这几天来玩,还有个是她妹妹。对了,妈——,”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偷偷塞给她,“昨天爸爸叫我过去,给了我五千块,你收好。”
  “朱永平这次怎么良心发现,给你这么多?”周春红把钱塞进口袋。
  朱朝阳微微低下头:“昨天过去时,另外几个一起打牌的叔叔让他多给我点的。不过——昨天我去时,被他老婆和女儿撞到了。”
  周春红关切问:“她们怎么说?”
  “没怎么说,婊子女儿不认识我,还问我是谁,爸爸……他说我是方建平叔叔的侄子。”他声音很小。
  周春红看着儿子的模样,眼眶不禁发红,强自忍住,冷声哼道:“朱永平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做爹做到这种份上,还不如去死呢!”
  朱朝阳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周春红岔开话题,拉了拉儿子衣服:“衣裳很脏了,自己没洗吧,本来我明天休息的,昨天李阿姨她爸生病住院了,我跟王阿姨要留下来顶班,这几天回不去了,你今天自己回家把衣服洗掉,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洗的,嗯,那我带同学上山去玩了。”
  “去玩吧,你们回去后,你请同学到外面吃,别人过来玩,你要招待好一些,不要让人觉得你小气,你有钱吗?”
  “我还有几百块,够用了。妈,你这几天不回家的话,我留我同学在家住几天,一起玩玩,好吗?”
  “嗯,你们随便玩吧。”周春红对儿子平日里没多少约束,她一向对儿子很放心,而且儿子特别争气,从小学开始功课就不需要她催,成绩一直数一数二,这是她的骄傲。
  朱朝阳朝两个小伙伴招招手,两人过来很礼貌地叫了阿姨好,跟周春红一起上班的王阿姨偷偷说普普这小女孩长得真漂亮,像瓷娃娃一样,给朝阳当媳妇挺好,周春红笑着拍了她一下。
  同时,这话也被普普听到了,她歪嘴笑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没说什么。
  三个小孩一起爬山玩耍,很快忘记了各自的烦恼。
  今天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三,不是节假日,又在旅游淡季,山上没几个游客。
  三人打闹着一路走上去,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平台边缘的一个凉亭里休息。
  “要是每天能这样一起玩就好了呀!”丁浩感慨一句,伸直了身体,朝向凉亭外侧的空旷天空。
  普普望着山下一大片的风景,也不由开心地笑起来:“朝阳哥哥,你看这里风景怎么样?”
  “很好啊。”
  “我想在这里拍几张照片。”
  “没问题,你先站着,我试几张看看。”
  普普马上认真地站直身,两个剪刀手伸到脑袋上,笑得很灿烂。
  “真像个兔子,哈哈。”朱朝阳摆弄着相机,丁浩在他后面看他的操作。
  拍了几张后,朱朝阳点开照片看效果,背景很漂亮,普普也很可爱,三人都说好。随后又换角度拍。
  这次相机对着的方向是平台前面,此刻平台上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和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朱朝阳连拍了几张,打开看时,效果很好。
  “怎么样?”
  普普连连点头:“拍得很漂亮!我好喜欢。”
  “耗子,你也拍几张吧?”
  “我就不用了吧,我对拍照没兴趣。”
  “嗯……那我给你们拍录像吧。”
  “相机还能拍录像?”普普很好奇。
  “是啊,还能录音,快,我已经开始了,你们两个对镜头说几句话呗。”
  “说什么呢?”普普道。
  “哈哈,看我的,”丁浩开始装模作样,“各位观众大家好,现在大家收看到的节目是新闻联播,由著名主持人丁浩先生为大家主持,首先我们看一条今天的热点新闻,三名天才少年在三名山游玩,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朱朝阳笑着问。
  普普道:“丁主持,后面呢?没啦?”
  “然后……然后……”丁浩害羞地挠着头,编不出后续的话。
  可就在这时,突然,两声撕心裂肺的“啊”同时传了过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三人同时朝平台方向看去,此刻平台上只剩下刚刚那个年轻男人,那对老夫妻已经不见了。
  几秒钟后,山下传来了几声嘭嘭磕碰的声音,那个男人趴在城墙边,向下大叫几声:“爸!妈!爸!妈!”转身冲到平台后面的几间小卖铺前,大吼着,“快救人,我爸妈掉下去了,快来人帮忙啊!”
  朱朝阳连忙收好相机,三个人一齐跑了过去。
  第十二章
  顷刻间附近的人们都跑了过来,景区管理人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赶紧下山救人。
  三个孩子也学其他人一样,趴在城墙上向下张望着。
  “这么高!人影都没看到,还能活吗?”丁浩倒抽了一口凉气。
  “肯定死了。”朱朝阳把身体略略缩回来,这高度往下俯视,人本能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普普摸着城墙,道:“奇怪,这么宽的城墙,怎么会掉下去?”
  这里的城墙有半米多宽,人坐在上面是很稳当的,所以经常会有游客坐在城墙上拍照。——当然,旁边有块景区设置的提示牌“注意安全”,不过从来没人坐城墙上掉下山。
  丁浩道:“可能是朝外侧坐着的吧,想爬回来时,一不小心滑下去了。”
  普普摇头道:“怎么可能?谁敢朝外坐着呀,而且还是老年人。”
  朱朝阳想着可能的解释:“大概其中一个老年人突发什么病,向后昏倒了,顺势把另一个也带下去了,唔……反正命不好呗。”
  这时,他们远远看到山下已经有几个景区的工作人员走进下方树丛里找人了,丁浩连忙招呼两人:“走,我们也下去看看。”
  普普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没见过人从这么高摔下去是什么样的。”
  朱朝阳鄙夷地望了他一眼:“肯定摔得一团糟,很恶心的。”
  “就是,一定到处都是血。”普普同样不感兴趣。
  丁浩好奇心特别重:“下去瞧一下吧,到时你们站远点,我过去看看好了。”
  两人被他说得厌烦,朱朝阳只好道:“好吧,我去看下我妈是不是要帮忙什么的,出了这么大事,她们景区肯定要忙死了。”
  三个人走下山,刚到检票口,周春红正和几个景区同事围着议论死人的事。
  “妈,掉下来的人找到了吗?”
  “你们下来了啊,你们早点回去,我们等下还要打扫,做很多事呢。”
  “人找到了吗?”
  周春红啧啧嘴:“刚找到的,保安正在抬出来呢。”
  “阿姨,人怎么样了?”丁浩问道。
  旁边一个男同事怪笑着吓唬三个孩子:“两个人都摔得七八粉碎,哎呀,刚刚进去的两个保安都跑出来吐了。”
  正说话间,几个保安和已经赶来的景区警察从山下林子里走出来,手里一齐提着两筒用塑料布包起来的东西,塑料布上沾着血,这些人脸色都很难看,显然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滚,赶紧把尸体先弄出来。
  跟在后面的,是朱朝阳三人刚刚在山上见过的男人,他脸上都是眼泪,哭得很伤心,一路快步跟在保安和警察身后,嘴里啜泣着朝着塑料布喊:“爸!妈!爸!妈!”
  所有看到的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感同身受,纷纷叹息着死者命不好。
  三个小孩驻足原地看着,少年人没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并不会过多思考生命仓促之类的感想,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好奇。
  再待了些时间,三人跟周春红告别,准备回家。走过景区管理站外面时,又遇到了那个男人和一些警察、保安、管理人员站一块,他们正商量着处理办法,是直接把死者送去火化还是带回家办丧事,男人打了几个电话后,哭着说先送殡仪馆吧。
  谈妥后,众人把两卷塑料布放上了景区的皮卡车,警车跟在后面,男人则走向了他停在一旁的车子。
  “是宝马车,这人好有钱。”朱朝阳啧啧嘴。
  其实张东升开的是国产宝马,并不贵,不过朱朝阳分不清国产的、进口的,反正看到宝马的标志,就觉得是有钱人。
  普普停在原地,朝宝马车打量了一会儿,直到宝马车驶离消失在他们视线外。
  三个孩子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们游玩中的一次插曲,此刻他们并不知道,今天的事,将彻底改变三个人接下来的命运。
  第十三章
  徐静两眼通红地走进调解室,一个错步,差点跌倒。
  跟在她身后的张东升连忙抓住扶稳,徐静却在下一秒,手腕一扭,把手从张东升手里挣脱出来,似乎一点都不想碰到他。
  张东升微微一愣,眉角皱起,看了她一眼,随即连忙低声哽咽起来:“对不起……是我,是我没看好爸妈,真的对不起。”他通红的双眼中,滚出了两行热泪。
  徐静冷哼一声,毫不领情地把脸扭过去,咬住嘴唇抬头朝上,泪水翻滚着。
  看到这情景,办公室里的警察赶紧招呼两人坐好,给他们倒了水,拿来湿毛巾擦脸。
  “谢谢你们。”张东升接过毛巾,感激地朝警察点点头,擦拭眼睛。
  一名负责这次接警的中年警察叹息一声,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二老已经送殡仪馆了吧?我们按照工作要求,要对景区内的这次事故做个登记,等今天的工作弄完后,明后天或者你们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们再把景区的人叫过来,一起协商处理善后工作,你们觉得怎么样?”
  张东升看向女人,轻声询问意见:“徐静,你觉得呢?”
  徐静依旧沉浸在伤心中,没有任何回应。
  警察只能转向张东升:“张先生,今天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张东升抽泣着说:“本来是好好的,我是老师,刚放了暑假,爸妈早就说想出去玩了,前几天我网上找了下,觉得三名山环境好,离家又近,早上去玩,下午就能回家了,就跟爸妈说了。爸妈也都说想去三名山玩,徐静昨天还让我照顾好爸妈,爸有三高,爬山怕吃不消,爸自己却说没事,锻炼一下也好,谁知道……谁知道……都怪我啊!”
  他痛苦地把头埋进了两手中间。
  “三高?”警察注意到了这条信息,眉头一皱,忙问,“老人家的高血压厉害吗?”
  张东升重新抬起头,回答道:“只有爸有高血压,妈身体一直还不错的,而且爸的血压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不算高,平时很少吃药。”
  “嗯嗯,”另一名警察在记录本上快速记下,接着问,“然后他们在山上是怎么掉下去的?”
  “我们到了中间平台后,准备休息,妈让我给他们俩拍几张照片,本来想拍外面风景的,结果被城墙挡住了,爸就拉着妈坐到了墙上,说这样拍比较好。那时我刚低着头弄开相机,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我就听到爸妈哎呀叫了声,抬头就见两个人朝外仰天栽下去了。我……都怪我……我……”他难受得说不出话。
  妻子徐静哭着道:“你怎么会让爸妈爬到城墙上去!他们……他们这个年纪,怎么会爬墙上去?是你,一定是你——”
  张东升立马打断她:“是,是!怪我……都怪我,我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掉下去。那个城墙看起来很宽,根本不可能掉下去的啊。我怎么都想不通爸妈是怎么掉下去的。”他把目光投向了警察。
  警察替他解围道:“是这样的,徐女士,三名山上有古城墙,城墙还是挺宽的,也很矮,平时挺多人坐在上面拍照,从来没出过事。那城墙看起来挺安全的,没人想到坐上面会掉下去,这点也不能怪你老公啊,毕竟他也不想的。”
  徐静抽动着道:“那我爸妈怎么会掉下去的?”
  张东升哭着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几秒钟的事,我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察给出了可能的解释:“我们已经到山上看过了,城墙很宽,照理说,坐上面不会掉下去的。我想可能是你爸爬山后,高血压犯了,坐在城墙上后,一时晕眩,向后倒,本能地抓了把你妈,两个人就这样一齐掉下去了。刚刚我们在你爸口袋里也找到高血压的药。你爸最近有吃降压药吗?”
  “我……我不知道,这要问张东升。”
  张东升解释道:“徐静工作忙,平时主要我照顾比较多些。”
  警察旋即给对张东升加了不少印象分,女婿比女儿照顾得还周到,这年头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张东升继续道:“我经常提醒爸,让他吃降压药,爸却总说没感觉难受,药能不吃就不吃,吃药总是不好的。哎,要是最近一直吃着降压药,我想……我想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警察连连点头,心中对张东升的印象愈加好。
  很快,这场意外的经过登记完成了。警察的事故调查报告上记录老人家爬山后突然坐下休息,这种剧烈运动后直接休息,极其容易诱发高血压,随即向后晕倒,此时本能地抓了一把老伴,两人一起跌下山去。
  随后民警纷纷安慰两人,劝他们别太伤心,回家处理善后工作,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挽回不了,注意自己的身体之类的。在这件事上,景区几乎没什么责任,毕竟景区在出事地旁还立着安全牌,不过出于人道角度考虑,景区可以给个五千块慰问金,具体情况,派出所还要跟景区管理方沟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比女儿照顾还周到的女婿,却是杀人凶手。
  不过这一切都在张东升的计划内,对于这次谋杀,他筹划了将近一年。他深知,以这种方式结束岳父岳母的生命,不会有任何风险,再厉害的警察来了也没用,因为,没有办法能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是他把岳父岳母翻下去的。——何况,他今天的演技很到位,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也许除了徐静,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徐静也快了。
  第十四章
  “你们说人的脑浆是什么颜色?我看到有的书上写着是黄色,有的说是白色。”回到朱朝阳家后,丁浩依旧眉飞色舞地讲着今天的事。
  朱朝阳和普普都对此感到厌烦,说他实在太八卦了。
  今天的意外是三个人一起看到的,丁浩掌握的信息与他们俩并无差别,可他还当成一个特大新闻,不断向他们渲染诉说。如果这事是丁浩一个人碰见的,恐怕他非得把新闻反复播报几十遍,一直到大半夜才肯罢休了。
  他们给丁浩新取了两个外号,一个是大嘴巴,一个是包打听,说以后但凡有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知道了,整条街都会知道了。
  尽管今天游玩遇到重大事故,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三个少年的心情。他们拍到了照片,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电脑,连着数码相机看起来。
  照片拍得很令他们满意,看着各自或是故作成熟,或是故意搞怪的情景,都相互取乐,咯咯直笑,连一向冷冰冰的普普今天也笑得格外开心。
  看完照片,他们又打开了最后拍的那段视频,视频开始时,丁浩正在学新闻主持人播报,朱朝阳大笑着说:“你在北京待了几年,普通话讲得很标准啊。”
  “那当然了,我长大想当记者。”
  朱朝阳挖苦道:“嗯,你这个大嘴巴,果然很适合干新闻。”
  普普道:“记者要读书好的,你肯定不行,朝阳哥哥行。”
  丁浩一愣,笑容从脸色消失:“是啊,我成绩差,而且……以后也没有书读了。”
  瞬间,快乐的氛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刷子,刷得一干二净。
  朱朝阳马上转移话题,道:“我妈妈说,今天让我请你们吃肯德基。”
  “是吗,太好了!”丁浩马上又大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大声,弥补刚刚的话影响大家情绪,“我和普普都没吃过,不过我们在肯德基住过好几个晚上了,他们二十四小时营业,不会赶人。”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朱朝阳说着,正准备把视频关掉,却没注意到普普表情的异样。
  “等等——”普普眉角微微蹙起,身体一动不动,极其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朱朝阳不解问。
  普普依旧盯着电脑:“能把这段视频往前拉一下吗?”
  “当然可以,”他操作了一下,“拉到哪里?这里?”
  “对,就是这里开始。”普普异常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两人都不解看着她:“怎么了?”
  普普咽了下口水,完全面无表情,直到视频放完停住,隔了半晌,她才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他杀人了。”
  “嗯?”两人还是不明白。
  普普从朱朝阳手里接过鼠标,再度拉到了刚刚的位置,然后点下暂停,冷声道:“凉亭前面两个人不是掉下去的,是开宝马车的男人推下去的。”
  “什么!”听明白她的话,两人都张大了嘴。
  普普按下播放键,画面再次动了起来。
  朱朝阳和丁浩这回看得很清楚,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抓住了坐城墙上两个人的脚,瞬间做出一个幅度很大的向上掀翻的动作,坐着的两人本能地伸手向空中抓去,但男人避开了他们抓,而是用一个更猛烈地向外推的动作,一把将两人掀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两秒。
  可是直到视频再一次放完了,朱朝阳和丁浩依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对着静止不动的画面。
  “他杀人了。”普普冰冷的脸上再次冒出这句话。
  朱朝阳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着:“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一直喜欢说八卦的丁浩,此刻也变得木讷了,干干张嘴,发不出声音。
  朱朝阳感到很紧张,也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更从来没见过别人杀人。新闻里听到杀人和亲眼见到眼皮底下的杀人,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刚刚视频里看到那个男人在大约一两秒的时间里,一把将两个人掀翻推下山的镜头,彻底把他吓呆了。
  他握着拳头,结巴道:“怎么……现在该怎么办?刚才看样子,景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杀人,都以为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只有我们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报警吧。”
  丁浩忙慌乱地点头:“好好,我们赶紧报警,这是大事,天大的事!”
  朱朝阳连忙打开他妈妈的房间,跑到电话机前,颤抖着拿起话筒,道:“我们……我们直接打110吗?该……该怎么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警察组织语言,描述清楚整件事。他又想到三个小孩报警说有人杀人了,警察会相信吗?会认真对待吗?还是当成小孩的恶作剧,把他们斥责一顿?
  另两人没给他提供任何建议。
  朱朝阳想了想,把话筒朝丁浩递去:“耗子,你能说会道,你来讲。”
  丁浩向后退了一步,道:“我说不好,要不,普普,你来说。”
  普普无动于衷地摇摇头。
  朱朝阳道:“那我……那我直接照实说,会不会警察不相信我们小孩子的报警?”
  丁浩道:“不相信的话我们就直接到派出所里报案吧。”
  “嗯,也好,那我打了啊,那我真打了啊。”
  朱朝阳鼓足勇气,按下了110,话筒响了几下,马上传来一个女声:“喂。”
  “嗯……我是——”朱朝阳刚吞吐地说了半句,突然,一只手伸到面前,直接把电话按断了。
  普普看着他,摇了摇头,道:“先不要报警,再想想。”
  “想什么?”朱朝阳不解看着她,着急道,“这……这是人命大事啊!”
  普普面无表情地道:“报警的话,你准备把相机交给警察吗?”
  “当然了。”
  “那么我和耗子呢?”
  “你们?你们怎么了?”
  “警察一定会去询问视频里出现过的人,我和耗子都会被警察叫去,他们一查我们身份,就会知道我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然后我们就会被送回去,回到孤儿院,我们就生不如死了。”
  丁浩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慌张道:“对,朝阳,等一下,再想想,再想想。我们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回去了,不能……不能直接报警啊。”
  “那……那该怎么办?”
  这时,电话再次响了,朱朝阳想去接,但望着丁浩和普普,又不敢伸手接,犹豫不决。
  铃声继续响着,声音在房间里徘徊,每一秒都过得很慢。
  朱朝阳摩挲着手指,不知所措。
  这时,普普一把抓起话筒,对里面的接线员柔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拨错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训诫,说小孩子暑假不要乱玩电话,110报警电话不是闹着玩的之类的。普普连声道歉。
  挂下电话,普普朝两人看了眼,道:“我们再思考一下吧,我肚子饿了,能不能先去吃饭?”
  第十五章
  三人坐在餐厅的角落,围着一个全家桶,朱朝阳从里面掏出一根玉米棒,咬了两口,索然无味,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人:“不报警的话,就没人知道他是杀人犯了,他就逍遥法外了。”
  普普道:“可是我跟耗子都被拍进去了,警察一旦知道我们俩的身份,一定会通知孤儿院,把我们送回北京。”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杀人犯什么事也没有吧?”
  普普眉毛挑了挑:“也许他杀的是坏人呢。”
  “那两个老头老太,不像坏人啊。”
  “坏人你又看不出。”
  谈话一比一战平,朱朝阳只能转向丁浩:“你说呢?”
  丁浩很为难地塞下一块肉,咕噜着:“你说得对,杀人犯不能逍遥法外,普普说得也对,报警会把我们送回去。嗯……要不然这样,等过个几年再报警吧?那时我们满十八周岁了,不用担心被送回孤儿院,杀人犯也能被抓住。”
  “这是个办法。”朱朝阳皱着眉头,旋即又摇头,“可是,这样一个视频放着几年,我……我有点怕。”
  普普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除了我们三个,没人知道这件事。到时警察问你为什么当年不报警,你就说当年看视频没注意到后面,刚重新看时,意外发现的。”
  “唔……可是这样一段视频放好几年,夜长梦多啊。”朱朝阳忐忑地说着。
  三人沉默了一阵,各自吃着东西。
  普普吃完一个小面包后,突然很郑重地看着他们俩,道:“我有个新的处理办法。”
  朱朝阳急忙问:“什么?”
  普普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我们可以把这段视频利用一下。”
  “怎么利用?”朱朝阳不解。
  普普眼角微微眯起来,沉声说:“我们把视频还给那个男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向他拿一笔钱。”
  “啊!你是说把视频卖还给他?”朱朝阳张大了嘴。
  普普点点头,表情很成人化的模样:“那个人开宝马车,一定很有钱。现在我和耗子生活没有着落,急需一笔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视频卖给那个人,跟他要一笔够我们用几年的生活费,我们总得需要一些钱过下去,耗子,你说是吧?”
  “是……可是这样……”
  “朝阳哥哥,要到的钱我们三个人平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只要我们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当然了,拿到钱后,你要小心存到银行去,不要被阿姨发现你有这么大一笔钱,那样就说不清楚了。”
  听到她的主意,朱朝阳吓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恢复说话能力:“我们这么做是敲诈勒索啊,而且是敲诈勒索一个杀人犯,我们这是犯罪呀!”
  “耗子,你觉得呢?”
  丁浩抓了抓头发,纠结地道:“如果真能顺利跟他要到钱倒是挺好的一个主意,我就担心跟杀人犯做交易会不会有危险?”
  普普抿抿嘴:“这个视频能要了那人的命,那人肯定是愿意付钱买下视频的,不过……我这样想,太自私了,”她看向了朱朝阳,“我们俩确实很需要钱,可是朝阳哥哥并不急需钱,甚至……甚至拿到钱,他还要想办法存起来,一直要存到他长大,不让人知道才行。”
  朱朝阳沉默无言,他半点都不想跟杀人犯做一场可怕的交易,如果杀人犯把他们三个也杀了呢?
  即便杀人犯没这么做,可是他们这种行为,一方面是知情不报,另一方面是敲诈勒索,甚至某种层面上,也成为杀人犯的帮凶了。
  他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好学生,在学校只有挨过揍,从没主动打过架,可以说是清清白白的好学生,突然之间要和犯罪分子的标签挂钩,而且是和杀人犯挂钩了,这即便放到校内外的小流氓身上,他们也不至于啊,他实在没法接受。
  他非常后悔昨天留下丁浩和普普,这是个大错误。他们是杀人犯的小孩,从孤儿院逃出来的,跟他完全不是同路人。他们没有家,也不用在乎其他人对他们的看法。他们俩在别人眼里比社会上的小混混还糟糕,他们几个月流浪中,坑蒙拐骗的事都做过了,再多一件犯罪自然无所谓了。
  可是他从来都是个好学生啊!
  昨天到现在,因两人的到来,他花了一百块钱,这对一个零花钱很有限、每月各种开销只花几百的初中生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数字了,他觉得再和他们一起混下去,后果难以收拾。
  最好的办法,该找个什么机会,偷偷告诉警察,说他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把他们送回去。
  可是这样一来,耗子和普普一定会记恨自己了,那时再也不会把自己当朋友,会揍他,甚至采取更激烈的报复手段。即便他们当场被送走了,难保以后不会再逃出来。就算没逃出来,到了十八岁后,他们离开孤儿院了,说不定会记仇来报复自己。要知道,丁浩就说过等他长大,要去找孤儿院的死胖子麻烦。而且他总说打架的事,看得出他这人很记仇。
  对此,他也害怕。
  一时间,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两个人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无穷烦恼。
  第十六章
  这顿晚饭在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磨了好久才结束。
  三人各怀心事走出肯德基,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很热闹,朱朝阳对在外面玩耍毫无兴致,只想早点回家。
  可他们刚走了几步,普普突然紧张地停下脚步,绷住脸道:“你们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丁浩连忙道:“你口袋有钱吗?”
  “有十多块,我待会儿坐公交车回来。”
  丁浩道:“你记得路吗?”
  普普转向朱朝阳:“嗯……朝阳哥哥,公交车怎么坐回去?”
  朱朝阳疑虑地看着她:“你要干嘛去?”
  丁浩打岔说:“不用管她,让她一个人转一会儿吧,朝阳,要不我们也在外面再待会儿,喏,我们去对面的新华书店,我们去里面看会儿书,等普普弄好了来找我们?”
  “可是……普普一个人干嘛去?”他忧心忡忡,担忧普普该不会一个人去做什么可怕的事吧。
  “她没事的啦,我们走吧,”丁浩强拉过他,又对普普说,“你好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待在书店里等你。”
  普普点下头,很快离开了。
  等她走后,朱朝阳顿时情绪躁动了起来:“普普到底干嘛去了啊!”
  “嗯,这个嘛……”丁浩有些支吾。
  朱朝阳着急叫出声:“快说啊!”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不要跟她说是我告诉你的。”
  “废话,我保证不告诉她。”
  丁浩放心地点点头:“你知道她为什么叫普普吗?”
  “普普不是她名字吗?”
  丁浩歪嘴大笑:“有谁名字会叫普普啊?”
  “那是为什么?”
  “嗯……”丁浩显得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她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后来一直肠胃不好,她吃完东西过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开始放屁,‘噗噗’地放屁,所以后来其他人就给她起了这个外号,普普。你瞧她昨天吃面条,吃很少对吧,因为吃多了,更要放屁。”
  “原来是这样!”朱朝阳恍然大悟,“难怪昨天晚上聊天,她离我们那么远,靠着阳台一个人坐着,后来好几次我闻到屁臭,我一直以为是你。”
  丁浩哈哈笑着:“没办法,她是我结拜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只能替她顶着,承认是我放的。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她,她是女生,脸皮不像我这么厚。”
  “你也知道你脸皮厚啊。”知道普普独自离开并不关视频的事,朱朝阳也放心了。
  丁浩亲密地把手圈住矮他一大截的朱朝阳:“一开始我知道她吃完饭就放屁,我笑死了,后来看她很不开心,又觉得她挺可怜的。”
  朱朝阳点点头:“是啊,这样肯定被其他同学说死,她真的蛮可怜的。可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还跟其他人一样叫她普普,这是侮辱性的绰号。”朱朝阳在学校被一些男生叫成“矮卵泡”,他一直对绰号很反感。
  “这个无所谓,她也习惯了,她告诉我的。”
  “哦,那好吧,我们去书店等她。”
  第十七章
  这家新华书店是区里最大的一家,是个书城,上下三层,规模很大。里面打着空调,在这个季节显得特别惬意。
  进了书城后,丁浩很快跑到少儿读物区看了起来,朱朝阳对这些文学故事毫无兴趣,他最大兴趣就是参考书。
  他一到连着五座书架的初中辅导书前,就彻底心旷神怡,就像女人来到超市的感觉。
  书架前的大桌子上,平摊着各种模拟试卷,他真想把这些都买下来做一遍。
  把这些书的目录全部看上一圈,就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丝毫没感觉时间流淌,选了很久,最后拿到一本奥数竞赛的例题集,在旁边书架下挑个空处坐地上看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普普手里拿着一本作文书,出现在他身旁坐下,嘴里咕噜着:“我回来了。耗子看一个鬼故事入迷了,现在还不肯走呢。”
  朱朝阳也不想走,在这里看书比回家看电视有意思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听他们说勒索杀人犯的事,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便道:“我们再多看一会吧,书店九点钟关门,到时公交车还有,我以前暑假一个人没事做,常来这里一待就是一天。”
  “嗯,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普普投来羡慕的眼光。
  就这样,三人都在书城看起书来。
  没多久,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朱朝阳的耳朵。
  “晶晶,你们班主任说的那个书放在哪?要不去问营业员吧。”
  “爸爸,四大名著嘛,西游记,水……水什么传,还有……”
  “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哎呀,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小学二年级就买什么四大名著,我都没看过啊。”
  “不是的,老师说现在我们看不懂,但以后肯定要看的,我要看看四大名著到底长什么样。”
  “哈哈,好,爸爸给你买,别说四大名著,四十大名著都给你买,你这么要学,将来成绩一定好得不得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朝阳瞬时抬起头,本能地对着前面的人脱口而出:“爸爸——”不过他旋即闭了嘴。
  身旁的普普好奇抬起头,看着他。
  朱永平看到儿子,忙朝他挤了个眼,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放嘴前,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一刹那,朱朝阳咽了口唾沫,什么话也没说。
  朱永平拉住了继续往前走的女儿,把她扳过身,道:“四大名著在楼上,晶晶,爸爸带你去楼上拿。”
  “好啊,对了,我还要买描摹字的字帖,明天书法课老师说要的,上回我忘记买了。”
  “好,等下一起买。”
  两人转身就走,朱永平牵着女儿,径直朝楼梯走去,没有回头,直到走上楼梯转弯处,他才侧着头瞥了儿子一眼,发现儿子隔了老远依旧在眷恋地凝视着他,他咳嗽一声,悄然把头别过,拉着女儿继续上楼。
  朱朝阳仿佛陷身在了另一个世界,无法动弹,无法逃脱。
  “那个是你爸爸?”
  直到普普这句波澜不惊的问话,才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又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不知道此刻普普看他会是哪种表情,是同情?是可怜?还是一如既往漠不关心的神态?
  “你的书皱了。”普普说完这句,又把头转过去,看起了她的作文书。
  朱朝阳一愣,这才发觉,整张书页已经被他的右手握成了一团。
  第十八章
  当天晚上回家,朱朝阳很少说话,普普也没有再提和杀人犯做交易的计划,唯独浑然不知的丁浩,总是问着视频的事该怎么办,两人对他皆敷衍了事。
  第二天起来,丁浩又开始想着去哪里玩,说趁这几天再玩耍一下,过几天离了朱朝阳家,也许就没多少机会了。
  这样的话题总是让人伤感,朱朝阳怕普普和耗子再提勒索杀人犯的事,想着出去玩倒是能打发时间,说不定几天后他妈回家,两人离开后,自然不会提了,至于以后视频该怎么处理,到时再去想吧。
  他提议去少年宫,区少年宫和游乐场是建在一起的,里面很大,而且游乐场里的设施很便宜,像过山车,只要三块钱,不过以前他每次去,都需要排很久的队。
  丁浩听说少年宫有游乐场,自然一百个高兴。
  普普很少有娱乐生活,也想去玩,不过她对又要花朱朝阳的钱,感觉很过意不去,朱朝阳倒是觉得玩一天下来,也就几十块钱,毕竟朋友一场,真能跟他说得上话的朋友,学校里半个都没有,似乎也就他们两个了,而且他们过几天就要走了,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再加上如果花几十块钱能封住他们的嘴,打消他们的念头,让他们不好意思再跟他提勒索杀人犯的事,自然最好。
  区少年宫是一座六层楼高的大房子,建在八十年代末,过了二十多年,虽经过几次外观修缮,依然显得有些陈旧。
  少年宫外面是儿童游乐场,里面当初种了很多树,经过这么多年,都已长成参天大树,尽管现在是七月,但游乐场在树荫下一点都不热。
  里面有电火车、旋转木马、碰碰舟、小型过山车这些设施。
  这里是针对儿童开放的,多年未涨价,价格实惠,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由于价格便宜,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的家长带着孩子来玩,任何游玩设施前都排着等候的长队。
  少年宫的大房子里,一楼是免费的科普展览馆,二楼是乒乓馆、图书馆,三楼以上都租给社会机构,办各种培训班。
  三人下了公交车,走进游乐场,看到满目都是人,瞬时心血来潮,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丁浩正兴冲冲地往里走,普普却突然站住,拉了下朱朝阳,示意他看路口的方向。
  朱朝阳顺着她指示望去,渐渐地,他咬起了嘴唇,因为他视线中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婊子。
  大婊子正拉着女儿,把书包递给她,口中嘱咐着什么,女儿似乎不耐烦,挥手让她走吧,随后,她离开女儿,钻进了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越野车里。
  这时,小婊子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向了少年宫的大房子。
  直到小婊子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朱朝阳才抿抿嘴,招呼普普:“走吧,我带你坐过山车。”
  普普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想报仇了吗?”
  朱朝阳低下头,叹息一声:“报什么仇,我能怎么样?”
  这时,丁浩见两人没跟上来,又折回去,叫道:“怎么了?快走呀,里面还好多人排队呢。”
  普普道:“朝阳哥哥看到小婊子了。”
  “哦,看到就看到呗,别不开心了,走,咱们去玩,不用想着了。”
  朱朝阳点点头。
  普普板着脸道:“你不是说要替朝阳哥哥出气吗?怎么一说到玩你就全然忘记了?”
  “啊……我是说过,”丁浩挠挠头,有些尴尬,“可是……要怎么做?”
  普普冰冷地吐出三个字:“揍死她。”
  丁浩张了张嘴:“在这里?不会吧!这里这么多人,打一个小孩,不好吧?”
  “刚刚她妈妈走了,现在就剩小婊子一个人进了那栋房子,咱们跟过去,然后找机会把她拉到角落揍一顿,替朝阳哥哥出气。”
  朱朝阳顿时感到一阵血脉喷张,可是考虑几秒钟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揍她,她肯定要告诉我爸的,那样……那样就不得了了。”
  普普自信地浮出一抹笑容:“你不用出面,你只需要在远处看着,耗子去揍她一顿,他不认识耗子,当然不可能向你爸爸告状。”
  “为什么是我?”耗子指着自己,张圆了嘴,“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去揍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这样不好吧?”
  “不是小女孩,”普普纠正他,“是小婊子。”
  “好好,就算是小婊子,我一个大个子揍她,很不光彩呀。”
  “你不是说会替朝阳出气吗?”
  “是,可是……”
  普普打断他:“我明白了,反正是你们男生的那种面子,你揍她,除了我们两个,又没其他人知道。你要不去,我也可以去,但你要在旁边帮我,如果她还手,你帮我打她。”普普瘦小的手指握成一个拳。
  “这样子……朝阳,你觉得呢?”丁浩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觉得……”朱朝阳纠结地思考起来。
  他两岁父母就离了婚,如果不是因为大婊子勾引走他爸爸,他原本有一个幸福富裕的家庭,现在呢?他在学校一直自卑,因为小孩子闹矛盾时,总爱拿对方父母的事情说事,每当此时,他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他有个健康的家庭,陆老师不会认为他没家教,所以学坏吧?
  他妈妈这十多年忍受了多少委屈,前些年企业倒闭失业,后来政府照顾本地失业居民,好不容易找到了景区管门票的工作,却大部分时候都不能在家,只能他一个人照顾自己。
  他跟妈妈上街买菜,妈妈为了几毛钱都要讨价还价,大婊子一定不会为了几毛钱磨嘴皮子的。原本妈妈应该开越野车,他应该坐在车里。可是现在,他妈妈只有自行车,他也没有机会坐进汽车里。
  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她颠覆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现在,他该享受的生活,又都被一个小婊子代替了。
  当他脑海中冒出昨晚他爸牵着小婊子上楼那一幕时,他紧紧握住拳头,下定了决心:“我们跟过去找找,等下你们先进去,不要让小婊子看到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朱朝阳又偷偷拉了下普普,认真地对她说:“谢谢。”
  普普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和你是一样的。”
  随后,普普和丁浩在前,先进了少年宫。朱朝阳独自若无其事地悄悄跟在后面。
  第十九章
  朱朝阳来过少年宫很多次,对这里很熟,他说小婊子看样子大概是学兴趣班的,不会在一楼二楼。
  他跟在两人身后十来米外,一直偷偷地做手势指引他们往哪儿走。三人径直到了三楼,朱朝阳独自躲在男厕所等消息,普普昨晚亲眼见过,认得小婊子,所以由她带丁浩去找人。
  他们俩装成来上课的学生,在每间教室后面张望几眼,三楼没找到。随即三人到了四楼,如法炮制,四楼也没有。五楼也没有。
  最后,他们到了最顶上的六楼。
  相比下面几层的热闹,六楼就显得格外冷清了,整个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当朱朝阳以为六楼没有兴趣班开课,准备下去时,普普说:“前面那个教室好像有声音,你等着,我过去再找找。”
  普普过去偷偷打探了片刻,马上折返回来,指着最远处的那间教室:“小婊子果然在里面。”
  朱朝阳担忧地问:“人多吗?”
  “不多,我全部看过了,六楼就设了这一个班,好像在教毛笔字,只有一个女老师和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学生,他们在练字。”
  朱朝阳点点头:“学书法是没几个人参加的。不过有老师在,你们直接冲进教室打她总不行吧,怎么把她叫出来呢?”
  普普道:“我们等上一阵,待会儿她上厕所一定会出来的,希望到时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否则不太好办。”
  “好吧,那我们就在楼梯转角那儿等,看今天运气如何。”
  丁浩有些紧张道:“等下该怎么揍她?揍成什么样?出手多重呢?”
  朱朝阳想了一下,道:“打受伤是不能的,把她弄哭就行了。”
  普普哼了声:“弄哭就行?太便宜她了吧。”
  朱朝阳道:“那还能怎样?”
  普普冷声道:“我有个好办法,既不会把她打伤,又能让她今天哭个半死,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朱朝阳兴奋问:“什么办法?”
  “把她头弄到厕所的大便里。”
  丁浩脸上做出个夸张的表情:“这都被你想出来,天才啊。”
  朱朝阳眼睛放光,想了想,激动得差点拍起手来:“这个办法实在太好了!”
  普普冷笑道:“现在唯一还有一个麻烦。”
  朱朝阳着急问:“什么?”
  普普缓缓道:“不知道厕所里有没有大便。”
  朱朝阳噗嗤笑出声:“这还不简单,我马上去厕所里拉一坨,我去去就来。”他欢乐地奔向厕所。
  他刚跑进厕所没一会儿,丁浩和普普远远看见教室里走出一个小女孩。
  普普眼睛很亮,指着她告诉丁浩:“小婊子出来了。”
  “她朝我们走过来了,看样子是上厕所吧?”
  “对,而且是一个人,我们截住她,等下把她拖进男厕所。”
  由于教室在走廊的最那头,而厕所靠近楼梯转角的位置,隔得最远,朱晶晶走到厕所门口时,刚好碰到守在楼梯口的丁浩和普普。
  还没等朱晶晶走进女厕所,普普一把拉住她的辫子,叫道:“你站住。”
  朱晶晶哎哟叫了声,回头看到两个比她高得多的人,生气又害怕地问:“你们做什么事?”
  普普冷笑着:“看你不顺眼。”说着,她又抓过她的辫子,用力拉了一下。
  “哎哟,你们干什么呀!”朱晶晶叫道。
  “打你,怎么了?”普普又拉了下她辫子。
  “你们!你们是谁啊!干什么呀!救命啊救命啊!”
  眼见她要叫起来,丁浩怕被人发现,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朱晶晶本能地用力一口咬上去,痛得丁浩一声大叫,竟直接咬出血来,慌忙松开手。朱晶晶忙转身想逃回教室,普普眼疾手快,一伸手又把她头发拉住了。
  朱晶晶顿时痛得眼泪流出来,转头“波波”朝他们俩吐起了口水。
  丁浩的手被她咬出血,指甲大一块皮破了,露出白红相间的肉,顿时气急败坏地朝她头上脸上狠拍了几下,才把她打停,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哭起来,只是教室隔得远了,加上少年宫本就嘈杂,到处有小孩子的哭笑打闹声,所以没有惊动老师。
  正在这时,朱朝阳刚好从厕所里走出。
  “耗子、普普,怎么了?她——”
  本来他听到外面有动响,因少年宫嘈杂,他没听清,以为两人和其他人起了纠纷,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小婊子拦住了。他出来后视线恰恰被丁浩和普普挡住,没看到朱晶晶。下一秒才突然发现普普和丁浩已经截住了小婊子。
  他刚想退回厕所躲起来,不让小婊子看到她,朱晶晶已经和他四目相对了。
  “呀!你,是你,你们是一伙的!是你叫他们来打我的,对不对?”朱晶晶虽然只有九岁,但九岁的孩子智力已经趋近成熟了,看到这三人的关系,马上明白过来。
  “没……我没有。”朱朝阳支吾着,迅速把头转过去。
  朱晶晶停下了哭,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妈妈说你是爸爸跟一个胖女人的私生子,妈妈让爸爸以后不要见你,所以你才叫人打我的,对不对!”
  一刹那,感觉周围一片安静。
  下一秒,朱朝阳整个人的血液直冲大脑,脸胀得通红,两步跨过去,指着她额头喝道:“你才是婊子生的私生女!我是爸爸的儿子!”
  朱晶晶是个倔小孩,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被人打过,刚刚被他们这样暴揍一顿,非常生气,此刻面对朱朝阳的状态,年纪小还不懂得什么叫害怕,继续愤怒着顶撞着:“我妈妈说你是私生子,说你妈妈长得矮不隆冬的,所以你也很矮,以后肯定没我高,爸爸向妈妈保证过,以后不见你这个私生子了,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看你还能怎么样!”
  普普突然伸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到朱晶晶脸上。
  朱晶晶哇一声,彻底大哭出来。
  朱朝阳一把抓过她的辫子,直接拖进男厕所,普普和丁浩也跟着进去。
  到厕所后,朱朝阳并未把朱晶晶拖到便池,而是直接揪到了窗户口,抱起她往窗户上拱。
  尽管朱晶晶奋力挣扎,但年纪差太多,个头也差太多,还是被他拱上了窗户口。
  朱晶晶两脚紧紧收在窗框内,双手牢牢死抓着窗框,嘴里却依旧倔强地叫骂道:“你神经病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丁浩眼见情势不对,连忙上来拉住朱朝阳,道:“快放下来,你想干嘛啊,这要出事的。”
  朱朝阳只是一时怒极,想吓唬她,并没打算真把她推下去,在丁浩的拉扯中,恢复了理智,收了力道,抓牢小婊子,不让她真掉下去,冷声道:“你再敢说一句我是私生子,我马上把你推下去。”
  可朱晶晶还是不管不顾叫着:“你就是私生子,你就是私生子!救命啊,救命啊!”
  见她在窗口喊着救命,朱朝阳连忙把她扳过身朝内,不让楼下的人发现,手指拧她的嘴唇,喝道:“你还要嘴硬是不是?”
  朱晶晶奋力摇头,然后张嘴对着朱朝阳手指用力咬去,朱朝阳迅速缩回手指,差点就被她咬到。
  普普冷声道:“她就是条狗,只会咬人,把耗子手都咬出血了。”
  丁浩伸出手展示他血淋淋的伤口,咒骂着:“这条小狗,我这么大一块皮被她咬破了!”
  朱朝阳狠声道:“小婊子,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朱晶晶摇着头,依旧哭骂着。
  朱朝阳一巴掌打到她头上,再次把她打得哇哇哭,可她嘴里始终不肯屈服。
  朱朝阳喘着粗气,心头火冒三丈,却又不敢真把她推下去,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普普冷哼一声:“这小狗还嘴硬,我有办法收拾她!——耗子,你过来。”
  丁浩走到边上,普普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丁浩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普普一脸坚决地说:“就是要这样!”
  朱朝阳正好奇普普想出了什么主意,就见丁浩手伸进了裤裆里,抓了几把,夹出了几根阴毛。
  丁浩一把抓住朱晶晶的嘴:“张嘴!叫你咬我,还把我咬出血了!”他在面颊两侧用力一夹,就迫使朱晶晶嘴巴张开了,随后把那几根阴毛塞到喉咙。
  朱朝阳心头一阵惊愕,他刚发育,下体毛还是软的,而丁浩拔出来的毛又黑又硬。他诧异地望着普普,他做梦都想不到普普会想出这么狠毒的主意,他想起孤儿院死胖子给普普吃小鸡鸡时,普普吃进了毛,那种感觉一定很恶心,就像吃饭吃出头发丝,所以现在普普要让朱晶晶也尝尝这种恶心的感觉。
  这一招果然有效,朱晶晶立马咳嗽干呕,嘴巴被丁浩抓着,吐不出来,她瞬间放弃了所有倔强的抵抗,流着口水,浑身颤抖着哭求:“我错了,大哥哥,姐姐,求求你们了,放我下来,我再也不骂你了,哇,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
  丁浩看着手上的血齿印,道:“你还敢咬我吗,小狗?”
  “不敢了,我不敢了。”
  普普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冷笑着:“现在知道错了?你要说对不起。”
  朱晶晶干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啊,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普普哼了声,随后道:“朝阳哥哥,看她样子,以后不敢惹你了,放她下来吧。”
  丁浩也劝道:“收拾服帖了,差不多了,哎,可怜了我的手哦。”
  朱朝阳刚刚虽然怒极,但还是知道分寸的,见她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了,心中怒火也解了大半,瞪着她道:“真知道错了吗?知错的话我放你回去。”
  朱晶晶顺从地点点头:“哥哥,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
  听到她叫了声“哥哥”,朱朝阳不由心软了,不管怎么说,小婊子和自己之间还是有间接血缘关系的,不过他还是恐吓一句:“你记住,你是私生女,我不是!以后你再乱说半句,我还要打你!”说着,他又示威性地打了一下她。
  其实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可朱晶晶已被吓坏了,见他巴掌又要拍到自己脸上,马上缩起脖子重新大哭起来:“救命啊,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打我,哇……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去。”
  “你——”朱朝阳愣了一下,瞬间被她一句话惊醒,仿佛当头一盆水泼下来,浑身一个激灵,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下一秒,他一声大吼,“去死吧!”
  他愤然用尽全力,一把将朱晶晶推翻出去,丁浩伸手去拉时,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底下传来一声剧烈的“砰”!就像西瓜从高处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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