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讲京城富人圈里的奇闻鬼事

  之后的阿玲,变得有点神经兮兮起来。虽然医生那里定期她会去,但对门外的动静已经开始草木皆兵。以至于某位邻居出个门,倒个垃圾,但凡有点动静她也会噤若寒蝉。最后,连猫孔她也再不敢去看。连快递,都是要送到公司地址才收的。

  在中元节期间,阿玲休假回到了小时候曾经呆过的那座城市去探望家人。然后一起摆了供品,给家族中过世的长辈们烧纸。最后想了想,去看望了闺蜜的家人。给那位可怜的闺蜜也烧了点纸。坐在曾经出过事儿的岔路口,看着小火苗越燃越旺,那些纸钱被火的热能来的气体轻轻带起来,蒸腾着,悠悠飘向上空的时候,阿玲就没来由得就突然想起了两人曾经的大学时光。

  她想起两人在食堂里用一个饭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饭,想起两人在镜子前嬉笑着试一样的裙子,想起两人一人一杯咖啡,看窗外满天的雨淅淅沥沥,幻想自己以后的人生。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是不是她们现在也会聊起各自的工作,聊起自己的男人,聊起将来的小孩呢……阿玲就觉得泪水慢慢模糊了自己的眼。她感觉后背一片冰凉,下意识的不敢转身。她有些怕,她害怕闺蜜那空洞的眼神就在身后。已经化成黑灰的纸钱被风吹得在地上打着旋儿,阿玲知道那种卷风多数都是阴风。有人说过的。

  回深圳以后,阿玲做了个梦。挺怪的梦。这梦里竟然有她害怕的这个女人。但在梦里,她似乎忘记了闺蜜已经死去。闺蜜按门铃,似乎来看望她了。她开了门,欣喜迎过去。她兴奋地想聊自己的工作,想说自己在深圳的种种,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闺蜜却一脸略迟疑的表情,半天不进门。阿玲困惑着,问怎么不进去。回头一看,自己的奶奶在客厅当中坐着。阿玲也全然忘记了奶奶已经过世的实况,梦里她似乎都没有什么畏惧。然后她恳请奶奶,让闺蜜进来。奶奶点头,但要闺蜜承诺不伤害阿玲。闺蜜点了头。奶奶就往外走去,一脚跨出阳台不见了。那其实,可是19层高的楼啊。梦毕竟是梦。

  闺蜜开始时被阿玲握住双手,激动得讲述这两年的种种。两人神情一派自如。闺蜜依然像以往那样,喜欢用双手捧住杯子喝水。两只手还不时有节奏地拍打下杯面。她微笑着听阿玲滔滔不绝。后来阿玲准备去厨房切点水果招待一下。等她回来的时候,闺蜜已经不在沙发上了。一看,她竟然在地上躺着。一地的血泊。血迹正从额前留下。正是她死亡时的场景。这一瞬间,让阿玲在梦里突然就想起了现实中发生的种种。下意识的大声尖叫,然后捂住脸哭了。闺蜜缓缓地坐起来了。一脸冷峻的神情,就坐在她对面。

  阿玲不肯放下捂住脸的手,就只知道哭。似乎想把这两年的委屈和难过都哭出来。闺蜜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来,握住阿玲的手,放了下去。阿玲不得不面对着那一张布满血迹的脸。她多么希望这是梦,自己能马上醒来。但却怎么都醒不来(当然,在醒后方知是梦)。闺蜜黯然地说,我也知道你难过,知道你后悔。我只想知道,紧要关头,你当初为何不喊我?你多提醒一句,耽误不了太久的。你我有几世的缘分了,我待你也不薄,你又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呢?……

  阿玲惊呆了,什么?闺蜜大概的意思是,最初两人被追击后在路口歇脚的时候,阿玲听到追过来的声音,为何就只知道自己跑,只顾着自己逃命,都不顾上提醒她一句追的人过来了,不告诉她一起跑?她遭此厄运,阿玲又逃得了干系吗。

  于是阿玲开始努力回想,但那时情况太匆忙,她有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阿玲说,记得当时喘息的片段时间里,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追来,曾大叫过一声“不好”,然后马上逃窜。但她以为闺蜜听到她的声音,应该也一起跑的,又怎么会半天没反应过来呢?她的确不知道闺蜜慢了一程,反应过来时,为时晚矣。阿玲流着泪说,我们最痛恨的人,应当是那批亡命之徒啊。

  闺蜜的眼角还流着血泪,万分空洞的眼睛紧紧盯住阿玲。她一脸的不甘心。阿玲,我就是想不通啊,想不通啊。我待你这么好,紧要的关头你连一句提醒都不说,喊“跑”一字能耽误你一秒吗?我死在走廊,你没胆出来帮忙,我不恨你。但最初一起奔命时,一句提醒你总是可以有的。我不甘心啊…… 那些人气数将尽,我不操心,但是你,我本来这一世能好好和你做朋友的啊!

  她的脸开始变得狰狞而扭曲,满是怨恨和凄凉。阿玲流着泪,闭上了眼。大意是,任刀任剐随你便吧。最后阿玲说,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想你,无时不刻得在想你,和你一起的时光,那些快乐的时光。我是有对不起的地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真有来世,我再好好还你。好大一阵风吹过,等阿玲睁眼,她只是躺在床上,大风刚才把窗口的风铃吹得叮当直响。纱幔飞舞。原来只是梦。

  阿玲心底很惆怅,她慢慢起身去关了窗户。也许自己遗忘的某个细节,却正是闺蜜纠结和怨恨的所在吧。她不知道闺蜜是否真的来过,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阿玲不再去看心理医生了,她感觉自己释然了许多。觉得,该来的也许都会来。不论那场梦到底是闺蜜真的来过,亦或是自己心理潜意识中的自我拯救,都没有关系。不论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自己做过的,就去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好了,坦然面对便是。也什么好退缩的。这样的心态摆放出来,阿玲倒是轻松了不少。

  后来的几个月,阿玲觉得最近出门后似乎没有那么背运了,层出不穷的事故显然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心态调整好的缘故,还是因为大门猫孔里的闺蜜不在了。她背后也少了那份阴沉冰凉的感觉。她不那么只想窝在房间里躲起来了。之后在工作中的某个场合,阿玲结识了一位男士,蒋先生。博学而别具品位的一个人。

  蒋为人很谦和,待她也不错,还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细节上幽默诙谐。这自然也带给阿玲不少久违的快乐时光。两人在工作层面之外的互动多了起来。阿玲知道,他是公司业务的大主顾。典型大客户。但他的事情,公司透露极少。有一次,事务层面的聚餐,阿玲被公司的高层点去参与,两人都喝得有些多。嬉笑间,面对频频的劝酒,两人都半途笑着溜了出来。于是约了一起去吃醒酒的宵夜。
  结果宵夜吃着吃着,这两个微醺的人又提议喝了起来。阿玲举着杯子,伤感得说起了大学时代的往事。说起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闺蜜,说起两人的欢乐时光,说起那场乱棒下她猫孔中看到的血腥与残酷。黯然神伤,最后红了眼圈。蒋先生很动容,怜惜地揉了揉她头顶的刘海。又敬一杯酒。说是,这一杯敬她们的青春岁月,致她们不朽的情谊,致那位不幸的闺蜜。

  这晚的谈笑风生间,阿玲也大概了解了蒋先生的情况。蒋先生曾经有一位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曾经一起留学,一起归国,一起奋斗。在他功成名就的现在,却因癌症撒手人寰。她也是一位难得的人生挚友。蒋先生说起来,也是一脸伤神的样子。

  他回忆往昔,说起和妻子生前曾去过的西班牙,法国,意大利。再从洛杉矶、迈阿密,到纽约。他说,有句话讲的好,世界观,世界观,有些人连世界都没有观过,又是从哪儿而来的世界观呢?见过越多,你才会越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了解越透彻,你就越明白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可惜啊,适合我的人撒手人寰了。该珍惜的东西,你往往只会在失去了以后,才明白自己原来居然那么幸福过。两个伤感的人再一次举杯。

  最后阿玲也略有感触说,以你的这份阅历和年龄,遇见的事情自然多了,各类型的人想必也过了招儿。也总有那么几件事,或几个人,有意或者无意间会伤到你。但是你会忘记美好的阳光和海滩吗?会忘记追逐时的笑声吗?会忘记高呼的激昂吗?会忘记深情脉脉感动的瞬间吗?显然你不会忘的。欢乐与痛苦,都是如影相随。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至少我们在年老的时候,看着满天红霞,可以告诉身边的人,这辈子的经历你拥有过,承受过,你不后悔。

  她的话让蒋先生频频点头。蒋先生说,在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予我一匹马,仗剑走天涯”的想象。但后来渐渐发现了,当你功成名就以后,越是在塔尖了,就越是要独享其高处之寒。曲高和寡,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你的私人公务机,你的游艇码头,你的新款跑车,也许会让很多人艳慕。但民众所感受不到的困恼,也会接踵而来。阿玲一仰脖子喝下一杯。也赞同蒋先生的说法,点头。

  蒋先生继续说,我知道现在不少年轻人都在梦想,有朝一日上个福**富豪排行榜什么的。以为那样就可以美女如云、玉腿如林,到处过着奢靡而醉生梦死的生活。可那有意义吗?那榜单,我们都管它叫福**富豪杀猪榜。真正有势力又足够低调,并有手段阻挡被曝名的Super rich大佬,才是真正幕后的财富操控者。

  阿玲看着面前这个若有所思的男人,略有同情。他也许只在面对初出茅庐却想法单纯的人,才会尽兴说这些吧。蒋先生继续讲,你也知道,现在有些金字塔尖的人群名声也不那么好,这不排除好多人为富不仁,财富上血迹斑斑,也不愿意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吝啬于多做贡献。民众反目,贫富差距拉大,阶层和圈子的划分无处不在,不同阶层的反目与相互仇视,斗争也变得激烈……其实这些,倒也是合乎常情的。

  蒋先生略带伤感地说,知道吗小玲,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在记者发布会上说得言不由衷,你会察觉在明明想哭的晚宴上还要带笑去频频举杯。有些人,既要操心自己内外有别的财务报表,还要操心是否过于忙碌疏忽家人的陪伴和孩子的成长,既要操心自己是否早已进入疲惫态、亚健康多年,还要定期做早期防癌筛查,担忧身体的这些脏器还能经受多久的折腾。

  他和阿玲碰了一下杯,叹息说,你有你的不容易,但我这边也有我的无奈。你得留意自己的机舱内是否有对手安进的棋子,你还要注意核心管理层是否有人放了耳朵。最残酷的是,如今激烈的竞争和冷血的商战,儿子都会和老子翻脸。你也随时会在一个微乎其微却刻意安排好的细节中殒命。在高科技和新媒体充斥的今天,早就已进入一个处处不可大意的时代。

  阿玲点头说,明白。我都可以想象一下,当你在享用手机的智能家居终端带来的便利的时候,在司机给你平稳驾驶的车内空间,在回家路上远程操控着家里的浴缸水温、空调湿度、灯光明暗的时候,肯定也不排除有黑客能随时侵入你的资产账户或窃取你所有个人隐私的可能。就像神灵带给你美好阳光的同时,必然也有妖邪在阳光后的暗影。蒋先生哈哈笑了,说,对,我就这个意思。两人都笑了,又是一轮碰杯。

  后来,蒋先生电话叫来了司机。本来他想让司机开车送阿玲回公寓的。后来想想,还是自己和司机一起去送了。等司机翻出阿玲包里的钥匙,开了门把她安顿在卧房的时候,蒋先生已经在客厅略微环顾了一圈。他想想这个明明不胜酒力刚才却又要豪情和自己拼酒的姑娘,想想她S型路线摇晃着走的样子,想起她滔滔不绝的讲话,又哭又笑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他看到茶几上摆放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位年轻的姑娘。这是在阿玲释然之后,不久前摆上桌的一张,缅怀之举。蒋先生的心底,一声默默的叹息。

  一年后在全国激烈地进行扫黄打非、破除黑社会势力的时候,听说老家的那伙人已经被一锅端了。他们还在交代事件的中途,牵连出了这件血案。阿玲默然,难怪梦里的闺蜜说他们气数已尽。或许,那不是她的白日梦,来人真是闺蜜的幽魂吗?可她现在人又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呢。

  那个时候,阿玲已经被蒋先生求婚。两人的婚礼都只请了双方至亲的一些人。低调而简单,却也精致典雅。阿玲婚后赋闲在家,插花学茶,后来开了一间自己梦想中的茶艺馆。蒋先生的三五好友也不时过去捧场,品茗一叙。十月怀胎,阿玲生下一子。蒋先生自然也很高兴,后继有人啊。偌大的家业,现在做起来更有动力了。

  不过这小子,不论老爹对他怎么好,始终却最黏阿玲。儿子亲妈,这倒也正常。小家伙开始满地乱爬,后来又学会蹒跚走路,会自己拿着勺吃东西了,虽然米煳粘得两个圆嘟嘟的脸蛋到处都是。可爱的小家伙,整日黏住阿玲撒娇。阿玲后来开始教孩子自己拿杯子喝水。那个午后,儿子终于会自己用杯子了。

  小家伙双手捧住儿童塑料小杯,还不时用两只手有节奏地拍打下杯面。他一脸萌萌的表情,看着阿玲呵呵笑着。这个瞬间,这个动作,让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一位久违的朋友。抱住了孩子,阿玲顿时泣不成声。

  这件事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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