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道事》——“苗疆蛊事”大时代前传,诡秘实录

  第九十五章 影响张励耘一生的事情


  *************************************  当入口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和无数箭雨的时候,我还在为自己的谨慎而欣喜,然而瞬间倒塌下来的穹顶,则让我立刻陷入了巨大的窘境之中。
  我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虽然并不上来与我交锋,但下手却黑得让人恐惧。
  尼玛居然直接将这个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弄出来的老巢给炸毁了去。
  我到底是得有多遭人恨?
  当那穹顶在一瞬间垮塌下来的时候,我的心中猛然一颤,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即将就要被活埋于此,然而多年在生死边缘拼搏时练就的第六感,终究还是拯救了我。
  我在一瞬间将自己给蜷缩成了一团,与此同时,一直藏身于角落处的小白狐儿也朝着我这边飞奔而来。
  当她冲入我的怀中之时,我让那巨大的蚩尤心脏朝着我罩了过来,将我们给包裹其间。
  这玩意并不能被毁灭,只能够封印,而且它延续了那么多年,此刻应该也能够承受得住这般垮塌下来的巨力。
  想是这般想,然而当穹顶砸落而下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终究还是剧烈颤动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那般窒息。
  即便是刚才与龙老雪交手时她使出的万物寂灭,也不会有这种实打实的封闭之感,然而在最开始的撞击之后,我紧张到了极点的心情又瞬间轻松下来。
  果然,我料想的情况与结果并无差错,即便是整个空间洞穴都为之崩塌,我都没有受到半点儿伤害。
  那蚩尤心脏将所有的力量都化解了去,没有传递到我这里一分。
  没死,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几分钟之后,我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已经被埋入了这个鬼地方,周遭坍塌的石头将这空间给挤得满满当当,尽管我并没有被砸死在这里,但是想要出去,短暂的时间内,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我反倒是将心情给完全放松了下来,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杀将出去,将黄公望、王秋水这一票人给留住。
  我勉力提起精神来,朝着怀中的小白狐儿低声问道:“尾巴妞,你没事吧?”
  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的小白狐儿刚刚从惊慌的情绪中走出来,勉强笑道:“还行,差一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喘气,显然是有些惊魂未定。
  小白狐儿经历了太多,此刻已经是疲惫不堪,我让她休养精神,不要多说话,而我也在尝试了一会儿之后,不再乱动,安安心心地待在那蚩尤心脏的包裹之下。
  自身难保,就不用考虑太多的事情,我让自己凝神,沉静下来。
  而当我这边稍微一陷入宁静,一股奇妙的感觉就从内心之中浮现出来,紧接着我眼前画面一转,却发现自己竟然在林中奋力向前疾奔。
  一开始我还有些纳闷,随后这才发现,这周遭的一切,其实是分身。
  当本体的意识入定的时候,分身的信息就开始进入了我的感知之中,当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并没有立刻收回意识,而是左右一打量,方才发现自己刚刚奔出了那茂密的林子,前方不远处,就是徐家坳。
  身后并无追兵,先前追随分身而来的那些血儡,在龙老雪失去对蚩尤心脏的掌握之后,就已然倒下。
  不过我却并没有任何轻松的情绪,因为我晓得在不远处的山谷之中,有着一帮最为厉害的邪灵高手还在,这些家伙倘若是杀了一个回马枪,事情就变得恐怖了。
  我不但害怕分身被人盯上,而且还担忧在村子里固守待援的布鱼安危。
  想到这里,“我”奋力前行,很快就赶到了徐家坳。
  我并没有光明正大地进村,而是适当地隐匿着身形,免得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不过分身乃碧罗魂珠所化,别的不行,这身形却快捷如影,很快我就赶到了小学附近,找到了看守嫌疑人的布鱼。
  瞧见我之后,布鱼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刚要说话,被我用手势给阻止了。
  布鱼瞧见我脸色十分严肃,赶忙走出房间,靠近前来,低声说道:“老大,怎么了?”
  我指着后山的方向说道:“邪灵右使黄公望在那里,还有一大帮的邪灵高手,正朝这边赶来,赶紧离开,要是给他们盯上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布鱼瞧见我一脸焦急的模样,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来:“老大,不过就是邪灵右使而已,弥勒你都杀了,还怕他干甚?”
  这帮臭小子跟着我许久,多少有些骄纵之气,瞧惯了我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气度,瞧见我此刻的模样,心中多少也有些怀疑。
  我瞧见他有些不相信我的话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分身呢,本体和尾巴妞给他们炸垮了洞穴,埋在里面了,还等着你带人去挖开塌方救人呢。你要是给抓了,我去哪儿找人?”
  布鱼这才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又打量了我几眼,却还是瞧不出本体和分身,到底有什么差别。
  事实上,在遁世环的气息笼罩下,本体和分身的确瞧不出有什么区别。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我们迎战小黑天的时候,方才那般困难。
  布鱼听到我和小白狐儿都被困住,顿时就有些慌了,问到底该怎么办。
  我让他别着急,黄公望和王秋水这些人,就像是那雪人儿一般,根本见不得太阳,这边消息泄露,恨不得插翅而飞,我主要担心的,是怕王秋水有放心不下的人,会带着人回来晃荡一下。
  为人谨慎,以防万一,这是我的原则。
  布鱼得到消息,赶忙将几个关押着的重要人物敲晕,然后进行了转移,紧接着与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了一个老乡家的牛棚里。
  这牛棚是徐家坳村子的边缘,倘若是被发现了,我们跑也来得及。
  两人这边刚刚安排妥当,便瞧见一队人马,如风一般的速度疾奔而来,在小学那边晃荡了一下,瞧见并无收获,也不留恋,向着村子的东头匆匆而走,不再停留。
  为了防止对方使诈,杀个回马枪,我和布鱼两人在牛棚里又待了一个多小时,方才敢出来。
  我依旧不露面,一切都有布鱼来协调。
  这个时候,第一批赶过来的有关部门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村子里。
  这些人都是附近乡县的,甚至连我们的编制都不知晓,不过好在随后林齐鸣也带队赶到,并且与当地市里的有关部门取得了联系,这才将这些一大群什么都不知晓的不明群众给疏散了去。
  林齐鸣到来之后,我把这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给他一一讲述清楚。
  和布鱼一样,当听到“我”只不过是陈志程的分身,而本体则和小白狐儿一起,被压在了坍塌的洞穴之中时,林齐鸣同样表现出了诧异万分、难以置信的态度。
  不过他到底有着傅山的传承,也知道我最近几年的修行方向,所以理解起来,倒也没有布鱼那般困难。
  林齐鸣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赶紧前往后山去找我,不过却被我给制止住了。
  在力量并没有达到压倒性的优势之时,我们此刻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援兵,因为那儿绝对是邪灵教的重镇之地,黄公望等人仓皇而走,但肯定是有留下人来望风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一旦有所变故,那问题肯定就变得很大了。
  尽管林齐鸣心焦于我和小白狐儿的安危,但是对于我的话,却不敢不听从,只有赶忙催促另一队的张励耘赶来,并且与相关部门协调,申请调用大型的挖掘设备,进行相关的准备工作。
  林齐鸣在修行之前,曾经在一个学挖掘机很强的学校里面读过书,所以对于这个,倒也不算陌生。
  匆匆忙忙,一天又一夜,大部队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赶到了,并且立即展开了挖掘工作,经过十二个小时的奋战之后,终于将我和小白狐儿从那碎石堆中给救了出来。
  这通道一被打通,张励耘和林齐鸣等人立刻疏散了施工队伍。
  当现场只剩下特勤一组的成员,以及省局派过来的一个协调员的时候,我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经过两天一夜煎熬的我,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反而是小白狐儿有些受不了这里浓郁的魔气,最终昏昏沉沉,一直没有怎么清醒。
  我虽然被困在洞里,但是通过分身,我遥控指挥了一切。
  与省局的协调员寒暄过后,我让特勤一组的成员封锁了现场,将所有的尸体和遗迹之物都给分门别类地收敛了起来。
  到了最后,我将张励耘一个人,单独叫到了一个角落里。
  两人站定,张励耘瞧见我一脸的郑重其事,心中忐忑地说道:“老大,到底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所有人啊?”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小七,我可以相信你么?”
  张励耘舔了舔舌头,疑惑地问道:“当然!不过老大,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得交给你去做;但这件事情,有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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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血染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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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励耘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认识我十多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这般的郑重其事,显然我一会儿讲的事情,绝对会超出他的想象。
  难道——要他去卧底?
  张励耘尽管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信任我,这是我们十多年来生死与共而培养出来的,而我所说的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别的,而是处理这棘手的蚩尤心脏。
  这玩意对于邪灵教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大杀器,对向我这般修魔之人的诱惑,也是宛如圣物一般的东西。
  但是我不敢对这玩意下手,甚至都不敢多靠近它太久。
  在这蚩尤心脏里面待着的两天里,我无数次地感受到了心魔蚩尤想要挣脱的怒吼。
  倘若不是我的意志力足够坚毅,说不定此刻的我,就已经不再是我了。
  所以,我找张励耘,不但是信任他,而且还有一个十分严肃的请求,那就是将这蚩尤心脏交给他来封印,而至于如何处理,安置在何处,这些事情都只有他一人所能够知晓。
  在以后,任何人问起、包括我在内,都不能告诉。
  听到我的这么一个要求,张励耘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
  以张励耘的智商和阅历,自然知晓我为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做。
  我这么做,防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我方才会舍弃了小白狐儿、布鱼和林齐鸣这些提前到达的人员,而选择了他。
  张励耘是我的下属里面,最具有独立判断能力的人。
  他从特勤一组一开张不久,就跟了我,忠诚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由于出身的缘故,使得他多了几分自主能力,并不会任何事情都为我马首是瞻,也能够承担得住我的压力。
  这一点不同于其余几个够资格的家伙,我相信,倘若较真起来,七剑之中,除了他,没有一人能够抵挡得住我强大的气势。
  只有张励耘可以。
  以后的我,即便真的化作了魔,也未必能够从张励耘的口中,得到任何关于蚩尤心脏的消息。
  这就足够了。
  张励耘是何等玲珑剔透的家伙,在答应我这件事情之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的沮丧起来——是什么情况,让我连自己都变得不再信任了呢?
  让他拒绝,这看似很难,但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拒绝之后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让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张励耘一脸沉重地去忙碌了起来,而对于此事,我除了清场之外,则选择了尽量不参与。
  如何封印蚩尤心脏,这事儿我基本上已经有了腹稿,跟张励耘交代完毕之后,如何调集和组织人手的相关事宜,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去。
  张励耘独自带队已经好几年的时间了,他的能力我自然是认可的,在确定邪灵教的人基本上已经撤离之后,我不再坐镇此处,而是前往荆州,着手对袁聪名单上的一系列人等的抓捕工作。
  打铁要趁热,特别是在袁聪已经暴露的情况下。
  所幸的是,这件事情得到了中南局和鄂北省局的大力支持,早在我和小白狐儿被营救出来之前,就已经展开了行动。
  这是近年来最大的一起行动之一,不但上面积极响应,下面的有关部门也开展了雷霆手段,在我到达荆州之前,总局的特勤四组就已经在领队王朋的带领下,四处出击,将大量的嫌疑人带回了临时联合基地来受审。
  张励耘被留在了宜昌的徐家坳,而我带了林齐鸣、布鱼和小白狐儿等一大堆人马,加入了联合行动中。
  在荆州市郊的一处临时军事基地里,我与王朋见了面。
  虽然同样是都在总局工作,但是我与王朋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算多。
  两人虽然算得上是幼时结实的好友,我甚至还是王朋给介绍进的单位,但是自从他再一次从青城山复出之后,我们两人就已经开始有些疏远了。
  但是这种疏远,并不等同于罗贤坤的那种。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避免给上面一种太过于亲近的感觉,免得上面认为下面沆瀣一气。脱离了控制。
  当然,这也不过是给某些人一些心理安慰而已,如王总局、许老这般的人物,我也没必要隐瞒。
  这事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王朋却还是比较在意的,所以才会如此,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感情,两人在办公室见面,门关之后,两个大老爷们便抱在了一起来。
  王朋出道很早,比我和努尔都要大上许多,许久不见,忽然觉得多了几分老态。
  瞧见他这模样,分开的我不由得感慨,让他注意些身体,别太拼命。
  王朋叹息了一下,苦笑,说他毕竟不如我,天资不行,就只有用勤奋来补。
  现在的局势比以前好多了,朝堂之上,不再是只有龙虎山和元老派,而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过王朋想要给青城山以及西川诸派增加影响力,就不得不更加努力一些。
  见到王朋之后,我并没有立刻谈及公事,而是问起了他师父渡劫的情况来。
  青城三老,其实并非一个宗门,或道或如禅,不过倒也能够同气连枝,而且让世人为之侧目的,是他们三人,居然同时兵解鬼修,化作鬼仙。
  鬼仙其实也是修行者生命走到尽头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与我师父所冲击的地仙之境一般,不过一般来说,此术不但特别容易走火入魔,而且即便是修成了,也是弊端多多,除非是身体受到了不可复原的伤害,否则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偏偏青城三老都走了这么一条路,倒也让人诧异。
  谈完了双方的基本情况之后,王朋才对我说道:“志程,我这两天,基本上将名单上的人都清了一遍,大部分都抓捕归案了,等待审问,还有一部分人提前得到消息逃了,不过都布置了人手,应该不会有遗漏的。”
  我点头说道:“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王朋就笑了:“也是,厉害的都在徐家坳那个地方窝着呢,我这里基本上都是些小鱼小虾,算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我摇头说道:“论起危害来,这些扎根基层的家伙才是最大的,只有将这些煽动力最强的家伙给根绝了,邪灵教才会失去基础,再没有向上发展的动力……”
  王朋是办案子的老手,对于这些,自然都知晓,开始给我介绍起了具体的案情来。
  有着王朋在这里指挥调度,再加上林齐鸣的配合,我倒是显得轻松自在,审问和抓捕工作什么的,对于我来说,都只是需要稍微关注一下,就差不多了。
  此次案件,基本上能将邪灵教在这一带新建立起来的网络给彻底捣毁。
  别的不说,光此一桩,便是最大的功劳,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倒没有那般重要了,分功别人,这个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闭关修行。
  我相信,尽管这一带看起来并不是邪灵教密集的活动区域,但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灯下黑。
  若是我猜测得没错,邪灵总坛,应该就是在长江中游一带。
  要不然黄公望、王秋水这些家伙,不可能会扎根于此。
  而总局配合着下面部门这般浩浩荡荡地扫荡工作,一定会对邪灵教起到一种强烈的刺激行为,所以就算是王新鉴不想与我对决,也不得不被形势所迫,站了出来。
  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方才会不断地修行,努力让自己的状态攀升到人生的最高峰处。
  我有一种预感,王新鉴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而我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个星期之后,张励耘终于赶回了荆州来,他见到我之后,并没有跟我汇报关于蚩尤心脏的任何消息,两人心照不宣地打量之后,并没有多交谈什么。
  回来之后,张励耘很快就投入了联合行动的收尾工作之中。
  随着这一次轰轰烈烈的联合行动,我们一共抓捕了一百二十多名涉案人员,其中有八十多名修行者,像袁聪这样的高手也有三五个之多。
  除此之外,总共捣毁邪灵窝点十五个,涉及到鄂北、湘湖以及渝城等好几个地方,甚至连我老家附近的一个县,都有被波及到。
  案子在最快的时间里审理清楚,而接下来等待的,则是相关的司法程序。
  就在我们即将回京的时候,队里收到了一个包裹,指明由我来接收。
  东西落在了林齐鸣手上,他不敢擅自拆开,而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到了正在闭关修行的我。
  在解释清楚了这包裹的来历之后,林齐鸣建议由他来拆启。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感觉到这黑色包裹里面,有一种我熟悉的气息。
  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我挥出一掌,包裹散开,露出一个匣子来,而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匣子打开,陆一那张铁青的脸孔,正在与我对视而望。
  脑袋之下,有一张血染的纸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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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



  ********************************************第一更******************************
  被送来的,是陆一的人头,还有一封染血的战书。
  战书写得很简单,天王左使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真心不好看,但却有一股霸气——你要战,那便战,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巫山之巅,老子等你。
  落款只有一个字,王!
  这话儿极不对称,又不押韵,但是我眯眼瞧着这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却能够感受到里面蕴含的气魄来。
  霸道!
  我凝目望着这张被鲜血染红的纸柬,沉思良久,而林齐鸣则望着那滚落出来的头颅而惊讶叫喊,说这不就是一直在追踪的陆一么?
  他惊讶,我却没有惊。
  事实上,在放陆一回去帮我宣战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结局。
  天王左使之所以能够将邪灵教撑了那么久,绝对不是一个眼里能够容得下砂子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一个糊里糊涂的家伙。
  陆一做的这些事情,以及我在他身上种下的信子,他应该都是有知道的。
  既然知道,陆一的性命就绝对不能留下。
  要是留下,他如何跟鄂北那些被清缴的邪灵党羽交代,如何跟王秋水、黄公望这些教内重臣交代?
  唯有杀!
  这结局,在陆一妄图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的。
  望着这张僵硬铁青的脸,我能够瞧见陆一即便是在临死之前,都仍然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实在没有想到,天王左使居然会对他动手,而且还是如此的狠辣决绝。
  我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抛开所有的恩怨,我对这个年轻人,打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一些欣赏的,当初他击杀日本人的时候,我未必不在暗地里击节称赞过,要不然也不可能为他出头。
  在我看来,功底扎实,又有悟性,而且还有一手不错的驯兽术,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稀少了,倘若有可能,我都想把他发展到自己的旗下来。
  一如七剑。
  然而造化到底还是弄人,这孩子最终还是走了歧路,走到了我的对立面去,面对着这种类似天才一般的后辈,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让他早点走完这段长歪了的人生。
  人活着的时候,恨不得对方死了,然而真正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儿慰藉。
  不知不觉,我的心态已经变老,开始向王总局他们一样考虑。
  我莫名地珍惜起天下英才来。
  林齐鸣看完了我的战书,下意识地惊声喊道:“天啊,老大,这是王新鉴写的么?”
  落款只有简单的一个“王”字,但从跳脱于纸面上的霸气来看,天下间除了天王左使王新鉴,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我点了点头。
  此刻的我,还沉浸在那纸柬之上的巫山顶峰之约中,而林齐鸣则开始计算起来:“老大,离八月十五,还有五天,现在召集人手,时间就有些紧迫了,不过像王新鉴这样的人,规模必须得有很大——不行的话,我们去当地借调部队行不行?”
  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谋算着,然而回过神来的我则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
  我告诉他,这一战,我将独自一人前往,谁也不带。
  听到我的话语,林齐鸣顿时就急了,连忙过来,拉着我的手臂说道:“老大,你可别糊涂啊,这可不是逞英雄主义的时候,那人可是王新鉴,天王左使啊,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这些跟着你的家伙,可该怎么办?”
  我摇头笑道:“这几年我也没有怎么管理组里面的事情,你们也不是做得挺好的么?”
  林齐鸣不断摇头,焦急地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虽然小事不管,但大事从来不落,有你这定海神针在,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做事,要不然,别的不说,我们自己内部,都闹翻了。”
  我瞧见他如此焦急,这才解释道:“并不是我不想布局谋他,只是害怕打草惊蛇。”
  林齐鸣讶异地问道:“此话怎讲?”
  我指了指他,又指着外面说道:“你们,或者说整个老的特勤小组,我都是绝对信任的,但是如果将这范围扩大,我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调集部队和人手,将那个地方给围住,我可以跟你讲,就算是等到明年月儿圆,都未必能瞧见他王新鉴的半点儿影子。”
  像王新鉴这般树大招风的邪道巨擘,能够活到今日,而且还活得无比滋润,别的不说,那脑子绝对要比平常人要好使,之所以敢这么光明正大的下战书,就不怕我暗中动手脚。
  我若是真的蠢得大规模布局,难保这些调动的人员里面,就有消息传到了他那里去。
  从以往的经验来说,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几乎是绝对的。
  王新鉴经营邪灵教这么多年,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
  林齐鸣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既然不能大规模调动,那么老大,我们七剑,你绝对是得带上的,要不然,我坚决反对你去!”
  “小林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对,老大,一定要带上我们!”
  “是啊!”
  我正想要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熟悉的话语,我抬起头来,瞧见张励耘、布鱼、小白狐儿、白合、董仲明和朱雪婷推门而入,全部都站在了我的跟前来。
  七剑之间,能够用羽麒麟相互沟通,所以在得到了林齐鸣的传讯之后,其余六人便很快赶了过来。
  他们过来,是准备劝我的。
  谁都知道,此番的巫山之约,到底是一个什么样性质的战斗。
  其实我也知道。
  当年的王新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以一人之力,将隐居五姑娘山的李道子给击得狼狈逃纵,而后又在茅山大开山门的日子里,单枪匹马地出现在茅山之巅,而当时我的师父陶晋鸿,却没有敢轻启战端,只是好言劝退。
  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此人在创教元帅沈老总离奇失踪之后,一直维持着偌大的邪灵教,尽管许多豪雄已然听调不听宣,属于半脱离的状态,但是谁也不能否定他的功绩。
  那是一个独自撑起邪灵大旗的标志性人物。
  就算是弥勒这般的奇男子,都一直活在此人的阴影之中,而此刻的我,甚至都不能请心魔蚩尤附体。
  倘若我请了,自然不会担心输赢,但是已经露出狰狞面目的蚩尤,绝对会趁势将我的身体占据。
  我们之间,已经撕破了脸皮,便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望着面前这一张张热切又担忧的面孔,陷入了沉思。
  从感情上来说,我不想将亲手带出来的七剑随我一起,带入火坑,他们每一个人,对于我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下属那么简单。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成了我的亲人。
  无论是与我青梅竹马的小白狐儿,还是与我相识相知的张励耘,对我信任有加、一路跟随的布鱼、与我有两世情缘的白合、无师徒之名但情同师徒的林齐鸣和董仲明,还有林豪的小表妹朱雪婷,他们每一个人,在我的生命里,都占据着最重要的一个位置。
  他们任何一人受伤,或者亡故,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但是雏鹰倘若不放飞天空,永远都不可能长大。
  我知道这一回我倘若因为害怕他们被伤害,而让他们置身事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原谅我的。
  我是他们如亲人,他们又何尝不是?
  沉思了好一会儿,我方才抬头说道:“可以,我会带着你们去,不过只能在外围警戒,免得惊扰到了邪灵教和王新鉴;另外,相关的准备也是要做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下达封口令,对下面的人,也要保持缄默。”
  听到我终于点头同意,七人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对于我后面的要求,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留给我们准备的,还有五天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我最重要的是调节好自己的精神状态。
  至于其他的事情,则都交给七剑来处理。
  所谓警戒,并不仅仅只是七剑就能够完成的,随时准备出动的,必然还得有强大的力量在,但是如何把握这距离和强度,则是需要我们衡量的。
  王新鉴此人虽然身处邪道,但是个人的声誉却从来很好,也受正道中人推崇。
  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在巫山之巅设伏的这种龌龊事情来。
  但他的人品好,不代表王秋水这票人没有坏心思,所以该防范的,还是得防着点儿,免得中了别人的道,有苦说不出去。
  五天时间,匆匆而过。
  八月十五,我自巴东独乘一舟,经瞿唐峡,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方才来到了乌云顶附近。
  望着那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山巅,我知道自己到了决战之地。
  在一千多年前,有一位大诗人,也曾经来过此处,并且作下了《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的这么一首诗。
  我行走的路线,与他一模一样。
  那个诗人,叫做李白。


  **************************************第一更****************************
  第九十八章 高手相见,先礼后兵


  *********************************************第二更*********************************
  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始经瞿唐峡,遂步巫山巅。
  巫山高不穷,巴国尽所历;日边攀垂萝,霞外倚穹石……
  晚霞落下,照在我的脸上,显得分外的温暖,我弃舟登岸,逐步而上,并不着急去赴约,而是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在一种玄之又玄的平静之中。
  我是孤身一人,七剑虽然会在外围策应,但并不会一路跟随。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显得十分的轻松;在来此之前,我已经将手头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妥当了,抛下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奔赴这么一个约定。
  事实上,从登上轻舟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将所有的凡尘俗事,都给放下了。
  这世间之事,拿起来容易,放下去却难,一路上,我不知道念诵了多少遍的《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提升心境,然而到了后来,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另外一首诗。
  不念经,而是读诗。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侠客行》。
  诗仙的诗,有叙事,有咏志,然而唯有这一首,慷慨激烈得让人热血沸腾,足以用来下酒。
  我身上没有带酒,并不能像当年北疆王一般,喝一口酒,抽一支烟,然后视死忽如归,提刀便纵上,生死抛两旁,要么胜,要么死。
  说是放下,然而一路上,我的脑海里,却走马灯一般地回忆起了我这充满无数故事的一生。
  不想还罢,仔细一回想,暮然回首间,自己的人生居然会如此精彩。
  我是一个早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男人。
  十八劫,至今朝,是否是最后一劫了?
  容我算算啊——一一得二,二二得四,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
  抱歉,我的脑子有点儿乱。
  这些年来,我遇过的变故实在是太多太多,强敌无数,在生死边缘徘徊,也属于家常便饭的事情,所以根本就已经算不出来,到底什么算是劫难,什么又不算了。
  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一次我奔赴的约定,一定是。
  因为在出发之前,我心血来潮,用神池大六壬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得出的卦象十分黑暗。
  几乎是前途无光。
  而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地奔赴了这么一个约定。
  一开始我还觉得这是因为王新鉴以及他领导的邪灵教触碰到了我底线的缘故,然而到了后来,我却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一切就仿佛是宿命一般。
  我与王新鉴之间,终有一战。
  我无比热切地期待着这一战的到来,尽管此刻的我,已经明白了陆一和王秋水所作的这一切,应该跟王新鉴并无关系。
  不过那又如何,不管是为了给李道子报仇,还是一举定江山的缘故,我都得上。
  胜了,天下太平,而倘若是败了……
  败了便败了吧。
  若是败了,我尽量跟王新鉴同归于尽,也算是我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的吧。
  行山路,一步一个脚印,夜色渐渐笼罩了连绵的大山,月亮逐渐地升了起来,这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的月儿分外圆,就像一只金灿灿的大圆饼,镶嵌在半空之上。
  行走于林间,草丛中有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远处,有不知名的兽类之声,让人莫名想起了“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情形来。
  当然,此时此刻的巫山,已然再无野猿了吧?
  行走的每一步,都是一种修行,我不急不缓地踱步向上,一直朝着乌云顶进发,走过了山梁,又下到了谷底,又继续攀爬。
  巫山高不穷……
  缓慢而走,一直走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我方才来到了巫山之巅的乌云顶峰上。
  当我刚刚踏上了最后一块台阶之时,一片乌云从东边飘了过来,将那一轮明月给遮掩,整个峰顶之上,倏然变得一阵黯淡。
  这一片乌云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因为某种气机牵引所致。
  如此说来,较量在我踏上乌云顶的这一刻起,就已经在进行了,对吧?
  我站立在峰顶之上,四周怪石嶙峋,有风吹来,穿过那石缝的间隙,发出了“呜呜”的哭咽之声,如泣如诉,让人止不住就感觉后心一凉。
  以势压人。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天王左使是否赴会,又或者到底有没有赶到,但是在瞧见这周遭种种异象的时候,我的一颗心终于算是落了地。
  他来了,来了就好。
  峰顶之上,山风呼呼,乌云笼罩,而我却并不着急四顾,而是伸了一下懒腰,全身的骨骼噼里啪啦一阵炸响。
  这一番伸展,一天来长途跋涉的疲惫顿时就一扫而空,我懒洋洋地冲着前方,扬声说道:“天王,你我也算是旧日相识,就不用这般装神弄鬼了吧?”
  我平静地站立着,而前方的一处怪石突然一阵蠕动,紧接着几番变化,竟然从里面浮现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人个儿很高,足足有两米多,穿着很简单,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汗衫褂子,而下面则是条玄色绸裤,然而他一出场,就给人一种威震全场的气势,从上到下地朝着我威压而来。
  来者正是邪灵教的天王左使,王新鉴。
  一个活着的传奇。
  这个男人的身高,天然地给人予压力,但通过情报我得知,这是因为他修行了“天王增玉功”的缘故,可以想象得到,原来的王新鉴绝对是跟我们差不多的身高,甚至还矮一些,之所以如此刻天兵天将的模样,都是百年的修为在支撑。
  王新鉴出现之后,倒也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朝着我微笑地说道:“的确,你我二人,算得上是有缘。”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我并没有显露出蚩尤战法的狂傲来,而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与天王交手之前,我得先感谢一下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王新鉴于我,有两恩。
  第一便是当年在神仙洞府里,他追杀符王李道子之时,并没有将当时还宛如蝼蚁一般的我给顺手捏死,甚至连李师叔祖留给我的珍贵符箓,都不屑一顾。
  此为其一,为饶命之恩,而第二件恩情,则是当年茅山大开山门,他曾经与我师父陶晋鸿争着收我为徒。
  此乃赏识之恩。
  不过这所有的情分,在王新鉴诓我吹灭了李道子的续命蜡烛之后,就已经一刀两断了。
  我与他之间,只有仇恨,只分生死。
  当然,该讲的话,还是得说的,而相对于我,王新鉴则显得轻松许多,他眯眼瞧了我好一会儿,方才长长一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还比一浪高。老夫这辈子,罕有后悔之事,当年最开始没有能够杀你,然后又不能把你引入我道,每每回想起来,都止不住扼腕称叹,遗恨不休啊……”
  面对着气势逼人的王新鉴,我显得无比平静,仰着头,说道:“志程其实对天王一直都心怀仰慕,只可惜造化弄人,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王新鉴冷冷一笑,向前走了一步道:“堂堂蚩尤转世,结果没想到落在了那帮鸟人手里,搞得狼变成了狗,说话也是这般虚伪!”
  他这一步向前,我顿时就感觉仿佛有一座大山朝着我逼将而来,心脏顿时就忍不住跳动了一下。
  不过很快我就稳住了心神,并不在意王新鉴的讥讽,而是平静地解释道:“天王一生,光辉璀璨,的确是值得许多后辈敬仰,我也一样;不过唯一可惜的事情,在于你走错了道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方才走到了今天这种穷途末路之中来。”
  两人争锋相对,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彼此都形成了独特的世界观,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倒也没有立刻剑拔弩张,王新鉴也没有先前那般气势逼人,而是冲着我摇头说道:“我最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杀了弥勒。”
  谈到这个话题,我顿时就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来。
  我问他道:“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天王你为何要把弥勒扶持成当今的邪灵教掌教元帅呢?你就那么确定,他能够带着邪灵教,重返辉煌么?”
  两人即将决战,分出生死,王新鉴倒也不瞒我,对我说道:“你应该能够猜到一些吧?”
  我点头说道:“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弥勒,应该就是当年离奇失踪的沈老总转世,而你之所以将他推到那个位置,只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而已。”
  王新鉴长叹道:“能够至今都没有被蚩尤控制,你果然如我所料,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
  我不理会王新鉴的赞叹,而是问道:“只是,不管如何转世,沈老总就是沈老总,弥勒就是弥勒,两人的心,终究还是不同,难道天王就不担心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么?”
  我的发问,直指内心。
  王新鉴听到了这话儿,突然笑了,冲着我说道:“看你什么都晓得的样子,那么我问一句,你觉得你我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种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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