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被鬼上身,由此知道了阴间的事(阴间那些事儿)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这间屋子的每一件物事都透着不合情理。
  铜锁用手电照照蒲团,喉头窜动,咽下口水说:“很久以前,我遇到过类似情景,一间壁橱里坐着一具修炼邪功的死尸。”解铃蹲下来,用手压了压蒲团,说道:“你们注没注意到这东西的规格?”
  这块蒲团是金黄色的,上面用红线绣着很多花里胡哨的图案,比较奇怪的是,它很小,直径也不过几十厘米,比寺庙道观里见到的普通蒲团要小很多。我疑惑道:“这是个孩子或是女人用的?”话一说完,我马上醒悟,我靠,这蒲团会不会是圣姑的吧?
  解铃也意识到这点,他做了个口型“圣姑”,然后冲我轻轻摇摇头,那意思是不要说出来。
  我打量着这间衣柜,空间不算太大,一旦双门闭合,会形成封闭空间。圣姑一个人在这样封闭黑暗的空间里,打坐修行,这情景怎么想怎么诡异。
  我们又找了一圈,房间里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其他什么也没有,不知是范雄在临死前收拾过,还是本来就是这样。
  现在我有个最大的疑惑,既然范雄死了,那么圣姑哪里去了?
  解铃走到那口“大鱼缸”前,用力拍拍外面的钢化玻璃,他在思考。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迟疑片刻,踩着木梯爬到了上面,来到缸口。他让铜锁用手电照亮,我们看到顺着输水管往上找,缸口有一个非常隐蔽的水流阀门。
  解铃犹豫一下,还是扭开了阀门,输水管里发出一阵很深的沉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很远的地方迫近。时间不长,从管口喷涌出水花。几根输水管同时开始往这口大缸里排水,水流冲击在玻璃上,水花四溅。也就那么一会,缸里就积了膝盖深的水。水流还在飞卷翻腾,水平面不断升高。
  解铃关闭阀门,水不再注入,我们瞅着这小半缸的水都发懵,实在是想不出来这范雄到底要干什么。
  首先肯定,虽然管它叫“鱼缸”,但这口缸肯定不是养鱼用的。那会不会是浴缸?范雄闲着没事接一缸水,然后进去洗澡潜水玩?
  这个人的思维,恐怕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理解的。
  解铃在木梯上站了很长时间,他摸着鬓角,一直在凝眉思索。我抚摸着这口缸的玻璃,心里忽然诞出一个想法,随口说了出来:“要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莫不如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铜锁问。
  “把水灌满,跳进缸里。”我说。
  铜锁和黄珊珊干笑两声,黄珊珊道:“好冷的笑话。”
  解铃在梯子上面说:“别开玩笑了,今晚也没什么发现,折腾那么长时间,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黄珊珊刚来时的那点勇气现在都折腾光了,巴不得早点走。而铜锁对前因后果都不熟悉,就觉得这场景好玩而已,走不走都无所谓。不过,我比较了解解铃,能听出他的语气有点意味深长,便不作声,看他安排。
  我们四个人顺原路返回,从二楼厕所翻出去,小心翼翼爬到一楼。晚上,大街上空无一人,雨已经停了,空气十分清冷。
  我们还是很谨慎的,怕被摄像头拍到,藏在阴影下猫着腰走。等走出了文化街,来到外面公路,路灯下能看到还有夜车跑过。我和解铃叫过两辆出租车,先后把黄珊珊和铜锁送走。此时就剩下我们两个。
  解铃道:“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还想再回去。”我说。
  解铃笑:“行,知我者老罗也。你可能注意到了,我在关门的时候,其实都没有锁紧,全留着暗扣,就为了重新能回去。”
  我慢慢说道:“其实你也想把我打发走吧。但是有些事没了我的帮忙又干不起来,你必须要留下我。”
  解铃用手指我,哈哈笑:“你呀,我发现你心思太重,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之所以没一开始告诉你,就是想把他们两个送走再说。”
  我道:“是不是我说的那句话启发了你,你真的想下那水缸试试?”
  “是。”解铃点头:“我总觉得这里有古怪,如果不试试,恐怕发现不了范雄的秘密。我不知道会不会面临危险,必须要有帮手。现在能让我最放心的人,只有你了。”
  我眼皮子跳了两下,深吸口气:“好,我帮你。”
  看看天,快天亮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顺着原路返回,再一次进入范雄的密室。解铃爬上木梯,打开阀门,水管开始“轰隆隆”往里注水。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他站在木梯上面,我在下面,一起盯着缸里水花翻腾。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水面渐渐升高,快漫过缸口,解铃把阀门关上。
  他从木梯上跳下来,开始脱衣服。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我下定了决心,慢慢说道:“老解,要不我来吧。”
  解铃看看我,呲牙笑:“谢谢你还能对我有恻隐之心。这件事你做不来,这里肯定藏着什么玄机,你下去也是白下去,只能我来测试。”
  说着话,他已经脱得光光。解铃身材真心不错,皮肤紧绷,肌肉饱满,而且是那种精瘦的类型,肚子上腹肌成块,一看就是经常锻炼。
  他光着身子,行走在黑暗的房间里,此时只有我手中蜡烛的光芒。看上去,他很像是一位要进行前卫科学实验的先行者。他踩着木梯,一步一步蹬到缸口,回头看了我一下,慢慢说道:“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不要送到医院,剩下你随机应变吧。”
  解铃站在缸口,缓缓仰首看天,只见他的胸膛慢慢鼓起,我知道他在做深呼吸。一口气吸过,他一纵身跳进水缸里。他的水性很好,含住那口气尽量不吐出气泡,斜着身体四十五度朝下,很快游到缸底。
  他扶住玻璃,慢慢让自己直立起来,双脚踩着缸底。此时他在缸里,我在缸外,我们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这就是两个世界。
  我举着蜡烛,看着缸里他有些发青的脸,心内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拍拍玻璃,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我向后退了几步,以便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的全貌。
  解铃此时很有些像国外著名的水缸逃生的魔术师,我下意识期待着他创造出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解铃在水里沉浮,慢慢变动姿势,双腿盘膝,双手叠放在腿上,慢慢合上双眼。他居然尝试在水底打坐!
  我捏着蜡烛,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似乎真的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中,整个人渐渐飘离水缸底部,浮在水中,乍看起来就像是悬在半空修行的老僧。
  我完全忘记了时间,就这么紧紧盯着缸里的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解铃睁开眼睛,我也像是从懵懂的睡眠状态惊醒。我看到他张开口说了两个字,嘴里随之冒出无数的气泡,看不出是什么字。
  我指了指缸口,示意他出来再说。谁知解铃伸出右手食指,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第二个字我看懂了,应该是“灵”,而第一个字笔划太繁复,他写了两遍我还没看明白。
  解铃写完最后一笔,冲我点点头,下一瞬间,我根本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他双眼一翻,四肢张开,整个人像是突然间猝死在水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果然毫无知觉了,无数水泡随着动作冒出来。他慢慢向水面浮去。
  我把蜡烛放到一边,赶紧踩着木梯爬到上面,站在缸口,水面散发着浓浓的寒气。此时水面如同沸腾的开水,冒出滚滚气泡,不一刻,解铃从里面浮了出来。我探出身子,抱住他,慢慢把他拖到缸口。
  解铃浑身都是水,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发青,身上更是冷得吓人。我摸摸他的鼻息,也不知是不是紧张,根本就摸不到,他死了?
  我抱着他,也顾不得全身沾湿,费了很大力气,把他拖出水缸。
  摆弄这么个成年男人,且不容易,况且他还无知无觉,像个厚重的大麻袋。脚下的梯子根本承受不了我的动作,我一个没踩牢,抱着解铃,一起摔在地上。
  幸好距离不高,他压在我身上还弹了几弹,我浑身酸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解铃心里发寒,他会不会真的死了?刚才从高处摔落,他没有做出一个活人应该有的应激反应。
  现在怎么办?
  我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定。现在我们在这么一个密闭的鬼地方,解铃不知生死,我应该怎么办呢?我简直心乱如麻,就像有人把麻油硬灌入我的心脏里,整个身体都难受纠结得要死。
  别看我一直有驱除解铃的心思,但此时此景,他真的死了,我却感觉到莫大的失落和痛苦。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靠在水缸的玻璃上,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
  这是我一生从来没遇到过的困境。很多时候,我是个被动接受的无能者,下岗、失恋、妹妹中邪、父亲过世,一件件事情逼迫而来,我能做的只是被动承受。现在,解铃就死在我的怀里,到了我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很长时间后,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脱下外衣当毛巾,把解铃全身擦干净。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非常安详,没有一丝死亡的痕迹。可是我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鼻子里没有呼吸,身体渐渐僵硬发冷。此时的我没有任何恐惧感,只想着如何帮解铃善后。
  现在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们困在这里,我还带着这么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大男人,怎么才能出去?
  我先给解铃穿上他的衣服,然后把他放到范雄的床上。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此时,窗外天光微亮,路上渐渐响起行人脚步和说话声。此时的我心乱如麻,不禁想起前半夜迷迷糊糊打瞌睡的时候,黄蕾蕾曾到梦境里提醒过我,说这里危险。这一切的危险到底还是发生了。
  我看看解铃,他身体僵直,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很幼稚,我在期盼奇迹。
  我走到水缸前,用手拍拍玻璃,死死盯着里面的一缸水。解铃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后果?我看看木梯,忽然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要不我也进水缸试试?
  我赶紧晃晃头,打消这个念头。可这个念头像小爬虫一样,就在我心里爬着,酥酥痒痒,有点止不住的苗头。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心里长了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到楼下一声脆响,有人把大门打开。
  我忽然意识到,街道的那老头又来上班了,今天还会有画商陆续到这里。
  此处是范雄密室,应该不会有人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带着解铃从正门离开。
  在这里呆着实在是气闷,我又不能离开解铃,只得来回踱步,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我的目光落在大柜上。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还是那个袖珍蒲团。我想了想,走了进去,学着打坐的模样,坐在蒲团上,伸出双手拽住柜门把手,慢慢合拢。
  光线顿时屏蔽在外面,这里一团漆黑。说来也怪,此处如此狭窄逼仄,我却能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感。我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一合上眼就能感受到尖锐突出的焦虑。在外面踱步,至少还能分散注意力,而在这里打坐,就像一杯水静静放置,看似平静其实里面无数沉渣泛起。这一瞬间,我不知生出多少个念,浮想分散,心乱如麻,就跟多少个小猫爪子挠一样。
  我推开柜门跌跌撞撞爬出去,来到床边看着解铃,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默默念叨,解大哥你赶紧醒醒吧,我快崩溃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我一惊,反应很快,一下窜到门口,轻轻推开缝隙往外偷窥。
  外面是画室,不知何时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外国老头,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叼着烟斗。他在和身边的几个中国人交谈,他们用的都是英语,语速很快,我是英盲根本听不懂。
  随即那几个中国人掀开画框上的白布,范雄《眼睛》系列的画作全都暴露出来。就听外国老头惊呼哦买噶,那些中国人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外国老头指挥他们把白布重新遮盖上,然后叫过门外一些穿着工作服的搬运工,开始把这些画往外搬。
  我忽然明白了,这老头可能就是收购这些画的那个外国收藏家。没想到,他千里迢迢从国外飞到了中国,看样子对这次生意非常重视。
  我心慌慌的,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这些画如果日后公开,会给世界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暗暗后悔,听解铃的就好了,把这些画付之一炬,一了百了。就人类这操行,进不进步发不发展有什么用。
  抬走这些画,房间顿时空荡荡的,我看到这些人眼神不对,似乎总往这里瞄。我赶紧把门缝关好,上了锁。果然,就听脚步声响,有人走了过来,随即是门把手“咔咔”响,他们在扭动这道门。
  隐约听到那个外国人叽里呱啦的说外语,语速很快,几个中国人一直在“yes”。我心乱如麻,他们想干什么?我急得团团乱转,如果让他们进来,这事就麻烦了。且不说解铃现在成了个死人,进了局子我就算一百张嘴也分辨不清。而且房间里这个莫名的水缸,圣姑修行打坐的衣柜,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物品,如果被外面的人搬走或是搞了破坏,日后再想做什么就难了。
  我下意识有种直觉,如果解铃还有一线生机能死而复生的话,关键的东西就是这口深水缸。他是在这里死去的,也只能在这里找到生的希望。
  时间不长,就听到门锁的响声,他们在试钥匙要打开这道门。
  我靠在门上,心怦怦狂跳,几乎要窒息了。
  扭了半天,听到外面响起街道老头的声音:“打不开,这就是个仓库,我上哪找钥匙去。”
  有中国人好像在那翻译,随即响起外国老头的声音,叽里呱啦一堆。中国人厉声说:“必须打开,里面有安东尼先生需要的物品,快点!”
  “我没钥匙那怎么办?你们总不能逼着尼姑要孩子吧,难道让我撬门吗?”街道老头说。
  中国人道:“对,撬门!安东尼先生可是要赶飞机的,人家时间安排得很紧,你要是没钥匙,我们自行撬门。”
  我冷汗下来了,双腿瘫软,几乎滑到地上。
  老头不干了:“呦嗬,给你们能的,还撬门。我告诉你们,这里所有的财产范雄已经委托给我们街道了,你们撬一个试试,跑我这耍横来了。撬!撬了我就报警,让你们丫全蹲笆篱子。递烟?对不起,戒了!老伴不让抽。”
  另一个中国人开口,这个人说话柔声细气,很有说服力:“对不起,老先生。情况是这样的,范雄已经和安东尼先生签了合约。我们中国可是礼仪之邦,最讲究契约精神,安东尼先生大老远从纽约飞过来一趟不容易,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安东尼,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什么安东尼安北尼的,他是哪庙的和尚。”街道老头讥讽说。
  “安东尼是纽约赫赫有名的国际级收藏家,认识许多国际知名人士,人脉极广。这么说吧,就算你们市长见到安东尼先生,都要毕恭毕敬,端茶倒水。”
  老头口气软了:“行了,知道你们是大人物。可你们别为难我一个小老头啊,我上面有领导,上指下派的,我也不容易。你们真想撬门,去街道跟领导沟通,他要点头了,你让我炸楼都行。”
  “好,好。”那中国人连说几个好。随即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些人都走了。我知道事不宜迟,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呼叫援兵:“铜锁吗?”
  铜锁好像没睡醒:“又怎么了?你们真是我的祖宗,能不能让我睡个踏实觉了。”
  “你他妈别废话,赶紧来一趟昨晚那栋楼,从正门进,别爬了。进来时候,别让人注意到,我就在那间密室里。”我急切地说。
  “怎么了?”他问。
  我顿了顿才说道:“解铃,死了。”
  电话里传来“哐当”一声,随即忙音。
  挂了电话,我掐算时间,坐立不安,呼吸都困难。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干大事的人,现在一看,就这个心理素质,趁早歇菜吧。这还没怎么的,自己心乱如麻到都快自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听外面有敲门声,我警觉地提起耳朵。
  门敲了很多下,我没有说话。随即传来铜锁低低的声音:“罗稻,你他妈在不在?是我,铜锁,赶紧开门。”
  我跑到门口,打开门。这一开门,我顿时就不高兴了,铜锁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个梳马尾辫的女孩。这女孩长得又瘦又白,虽然有几分姿色,但看上去病怏怏的,像是得了贫血症。
  两个人一闪身进了房间,随即把门关上。我低声埋怨铜锁:“你怎么把外人领来了?”
  “这可不是外人。”铜锁看看那女孩:“她可是解铃的师妹,比你我都要亲。”
  那女孩快步走到床前,探出手测测解铃的鼻息,又摸摸脉搏,翻翻眼皮。转过身看我们:“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不引人注意地把我师兄架走?”
  铜锁赶紧道:“能,能。”
  我和他来到床边,把解铃架起来。解铃垂着头,双脚拖地,身体完全冰冷。
  我犹豫半天才说道:“他,他还有没有救?”
  “不知道。”那女孩非常冷静。
  我把刚才外国画商要找人撬门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急道:“解铃就是在这里死去的,我想这里也藏着让他苏醒的钥匙,不能让那些人进来破坏。”
  那女孩说:“铜锁,你有没有办法破坏门锁,让那些人进不来?”
  “我试试。”铜锁道。
  我们几个人出了房间,把门关上。铜锁掏出工具,伸进锁眼捅咕了半天。我看着表上的时间,简直心急如焚。而那女孩,却揣着衣兜看着窗外,面无表情,非常冷静,看不到任何悲戚和伤心。
  这他妈的是师兄妹吗?
  铜锁站起身,擦擦汗:“搞定。我把里面的锁芯捅歪了,除非他们把门撞开,要不然打不开。”
  “你能打开吗?”我问。
  铜锁点点头:“当然,我做的机关只有我才能打开。”
  “离开这里再说。”那女孩冷冷地说。
  我和铜锁架着解铃出了画室,看到有几个人过来,我们赶紧拐进旁边的厕所。这几个人并不是刚才的外国画商,他们进到画室看到空空的就出来了。他们一走远,我们架着解铃小心翼翼下了楼,铜锁把自己的帽子扣在解铃头上,我们三人像是好兄弟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从大门出去,幸好没人注意到。
  “我们上哪?”我有点发懵。
  那女孩道:“去停车场,上车,到我师兄家里。”
  都说死沉死沉的,此时的解铃好似一口大麻袋,沉甸甸压在我身上。铜锁这身体素质和我也差不多,走两步满头虚汗,气喘吁吁。我和他谁也没说累,强咬着牙,好不容易到了地下停车场,来到一辆车前。
  女孩拿出遥控钥匙打开车门,我把解铃塞到后座,然后坐了上去,累的胸口起伏。铜锁从那一边上了车,女孩打着火准备开车。
  隔着解铃,我冲铜锁眨眨眼,低声说:“她到底什么来头?”
  铜锁擦擦汗:“我介绍介绍,秦丹,这位叫罗稻,是我大学同学。稻子,这是秦丹,她的身份很复杂,你就记得她是解铃的师妹就行。”
  第一次知道了解铃的师门渊源,我很感兴趣,便问道:“秦丹,你好,你们的师父是谁?解铃这一身本领好厉害,怎么学来的?”
  叫秦丹的冷面女孩摁了摁喇叭,头都没回:“他师父是谁我怎么知道?开车别讲话。”
  我讪讪收回话头,瞪了铜锁一眼,低声说:“你不说他们两个是师兄妹吗?”
  铜锁苦笑:“谁规定师兄师妹就必须是一个师父?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丹开车很稳,似乎没有女司机的慌乱。我偷偷打量她,这女孩从始至终没露出过别的表情,苍白的脸上一直很冷峻。车上的气氛很压抑,三个人都没有交谈。解铃靠在车背上,全身僵硬,丝毫看不到生气。
  铜锁叹口气,从兜里摸出烟,秦丹冷冷道:“车里不准吸烟。”
  铜锁干笑两声,把烟揣回去。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歪着头看着窗外,一晚上没睡了,可丝毫没有困意。现在没别的心情,就是焦虑,极端的焦虑,活活折磨死个人。
  到了解铃所住的小区,我们几个上了楼,秦丹打开门,我和铜锁架着解铃走进大厅。他们两个熟门熟路,铜锁把解铃往藤椅上一放,自己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随手拿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自斟自饮。
  秦丹进了厨房,里面响起水流声,不知她在做什么。
  铜锁看看解铃,又看看我,一脸的苦笑:“稻子,你他妈摊事了!解铃要是死了,你吃不了兜着走。他道上那些兄弟姊妹能把你的皮扒了。”
  我本来想说妈个蛋,他的死怎么能怪罪在我头上。可这话细想想太不是人了,解铃出这档子事,追根溯源,还真就逃不出我的原因。我闷头坐着,呼呼喘粗气。
  厨房水流声停了,秦丹用毛巾擦着手走出来:“你姓罗?”
  “啊,是。”我赶紧说。
  “一会儿你要一字不漏地把整个经过说一遍,听明白了吗?”秦丹说。
  “嗯。”我答应一声。
  秦丹走到厅堂的神龛前,先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弯下腰从神桌下面拖出一个蒲团。她双膝跪在神位前,双手合十,闭上眼,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应该是在虔诚的祈祷。
  我和铜锁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
  整个过程大概五分钟,她站起身,把蒲团塞回桌子下面。在神桌上取来一个红包,径直来到解铃近前。红包是卷起折叠的,她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数根针灸用的银针。
  她取出银针,开始布针,一根一根扎在解铃脸部的穴位上。不多时,扎得就像个刺猬。解铃脸上密密麻麻全是针,我看得心惊肉跳。
  好半天,铜锁才道:“秦丹,解铃怎么样了?”
  “魂魄俱失,不知哪去了。”秦丹说。
  “就是……死了呗?”我颤巍巍地说。
  秦丹皱眉:“人死了,魂魄要么去阴间,要么往生投胎,要么世间游荡,不管去哪里都有归宿。可我师兄的魂魄丢了,不知哪里去了。”
  “那怎么办?”铜锁问。
  秦丹说:“我是没办法。”
  她这话有点深意,她没有办法,那肯定别的人有办法。
  秦丹把那些银针开始一一往外拔,说道:“罗稻,说说吧,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我整理一下思绪,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铜锁眼珠子瞪得贼大:“我靠,你们真行,把我忽悠走了,又杀个回马枪。”
  秦丹听的过程不动声色,问了几个极为尖锐的问题,“范雄是谁?”“你们为什么会去画室?”这些线头真要扯起来,一扯就是一大篇。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秦丹还在不断问着新问题,她的思维极为敏锐,有一丝疑问都不放过,必须追究明白。她问我说,把整个事情简略过了一遍,当然有一些环节是不方便让他们听的。就这样,讲完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铜锁听得津津有味:“这事要是我一开始就参与进来就好了,真刺激。秦丹,应该把李扬叫来,还有那个在地下的主儿……他们肯定特别感兴趣,”不知,他说的在“地下的”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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