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哥哥,但他好像不是人

  【来了】
  齐方从厕所出来以后,沿着羁押室的墙根走了个来回。他边走边对陈彬说:“你不是还听说了什么消息吗,赶紧的,都抖搂出来。”羁押室门口有人走动,陈彬听着那脚步声,半天都不做声。终于外面的人走远了,他才说,周家那边除了清撤资产,其他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不过道上倒是有不少人在传,你们去了趟灵海,带出来一件稀罕玩意。和这有关的说法可真多了去了,有的说东西已经落在周家手里,也有的说东西还在你们这儿;有的说那东西是件上古的神器,还有说是和阴阳五行有关的风水秘术。陈彬又说:“这些话传的沸沸扬扬,从今往后,盯上你们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要是你们,这段时间就到外面找个地方躲一躲。”

  陈彬说的正好是我想的,我便问我哥:“要不我们回家去待一阵?反正我这学期基本上就没怎么上课,趁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弄张病条,办个休学啊啥的。”齐方笑话我说你也别办什么休学了,直接退学得了。你这人事儿太多,估计躲过这一阵,下一阵还有不一样的鬼来缠你。我啐了他一口,骂了声去你丫的!你嘴里有没有句好话,别一天到晚巴望着我倒霉成不成!我哥在一旁没吭声,看杯子空了,便对着瓶子吹了一口。我劝他少喝点别喝醉了,我哥放下瓶子,才说躲不是办法。而且就算是我们躲了,那些认为东西在我们手里的人,也一样会追着我们不放。我们只有彻底弄清这件事的前后始末,才有可能完全和它撇清干系。

  我叹了口气说,可我们上哪儿去弄清这件事的前后始末呢?现在就连灵海也没了,除非,有个当时经历过这些事的人,能亲口把他们隐藏多年的真相告诉咱们。我刚一说完,就发现我哥看齐方的眼神变得不大一样。齐方自己也感觉到了,咬着筷子问:“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去找当年的亲历人吧?”我哥端着酒瓶子点了点头,说:“你说过,你们家有人参与过当年的探险。现在那个人还活着吗,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齐方一个劲地摇头,先说不知道,后又说那人早死了。他的态度非常潦草,连我都看出不对头来。

  我们几个人几双眼睛狐疑地看着齐方,终于把他给看虚了。他吐出被他咬的不像话的筷子,说当年探险的事,在他们家,那也是决不能提及的禁忌。他给我们说了个故事,说他有个姨表兄弟,天资在他们这一辈中算得上数一数二,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完了赶尸养尸炼尸种种的法门。为了精进修为,齐方的这个表兄弟,开始翻阅祖辈留下来的古书文录。无意间被他发现了一封信,信件写于探险行动开始之前,其中有只言片语,提及为了参与此次行动所做的准备。齐方他表兄弟出于好奇,照信里所说,也准备了几样类似的东西。结果不出几天,这个表兄弟便被家族长老用家法处死在了祠堂里。当时他们家所有人都在场,长老也明确规定,以后任何人触及此事,下场都是一个死!

  我听完齐方说的,总觉得和之前发生过的另外一些事,有某种程度上的联系。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我问齐方道:“你好像说过你爸的死,也跟触碰了你们家的禁忌有关!”齐方一听脸色骤变,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他说我不想再说我爸死的事,总之,这件事我瞒着你们,真的是为你们好!我哥轻声说我们不是在逼你,只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你说过你当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齐方看着我哥,眼里的杀意慢慢退了下去。他垮下脸苦笑着说:“看来为了这事,我这辈子都安生不了。告诉你们就告诉你们吧,当年参与探险的人是我大姨。我死的那个表兄弟是她的亲儿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大姨她保守秘密的决心有多大。处死我表哥那一天,长老把我叫到祠堂密谈。他们告诉我说,我表哥在发现那封信之后,曾把它拿给我爸看过。我一听还觉得挺奇怪的,我爸他一个外人,表哥干嘛把信拿给他看。后来我才知道,打从一开始,我爸接近我们家,就是冲着当年的事来的。他跟我妈结婚生我,全都是为了打掩护。是他教唆我表哥去找这封信,也是他,帮忙准备了相关的东西。长老和我妈商量,叫我去杀我爸。我前后杀了快两年,终于完成了任务。我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杀完人回到家,却发现又有另外一批人等着要杀我。我妈让我考个大学出去躲躲,我躲到这儿,还是有人带着我爸的行尸找上门来……”

  齐方抹了把脸,感伤的长出了一口气。他说现在要去找他大姨说这个事,就他的估计,能套出话来的可能性不大。陈彬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了,这时候说了一句:“那可不一定。当初你大姨是和人约好了绝不泄密,所以才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如今可是周家先打破保守秘密的约定,你们家总不能派人,把整个周家都灭了吧?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大姨很可能,也就不像原来那么坚持了。”陈彬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我附和着也点了点头。齐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我哥一遍:确定要去找他大姨?我哥点头确定,齐方说,那行,我带你们去。可是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也许还没见到我大姨,你们就先死在路上了。我以为齐方说这话纯粹是吓唬我们,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却真被他给说中了……

  十二点之后派出所也是要熄灯的,羁押室只留了摄像头旁的一盏小灯。不过现在有没有光对我来说都没多大关系,任何活的东西看在我眼里,通通都是一团红光。唯独我哥显得特别的冷清,被一团白光裹着,看一眼都觉得冷。我靠过去问他要不要歇会儿,他发了一会儿呆,说他睡不着。陈彬回去睡觉去了,交代我们明天一早,他会办手续放我们出去。出去以后的事他就不管了,他又跟我哥要了个联系方式,说等王大磊救出来,通知我们去交钱领人。

  闲话少叙,第二天出了派出所,天气差得一塌糊涂。我还从来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那水,几乎是一桶一桶往人脑袋上浇。我们仨淋了个落汤鸡,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又打算出门。三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其中我哥伤的最重,和周芸搏斗的时候,竟然被打成了内出血。他自己也不吭气,在医院检查出来,连医生都说小哥你可真皮实!你看是不是在我们医院住两天,挂吊瓶把药打进去,伤会好的快一点。我哥从来都不爱在医院住,开了药就想着要走。齐方腿上也缝了几针,就我还算轻的,身上只用了几条绷带和几块创可贴,不吃腥辣几天功夫就能养好。

  处理完伤,我们又去看了看周同。他在我哥另外一处房子里,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黄纸乱飞。我还以为会看见小萝卜头模样的周同跑出来,没想到走遍了整个屋子,连个鬼影都没看见。齐方指着角落里一个小方盒子告诉我,说周同就在那里面,只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出来见人。五阴之毒对鬼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伤害,他也只能设法把毒压住。剩下的,就只能熬时间,等着那毒慢慢地淡下去。齐方问我哥给周同认了哪一门干亲,我哥还没回答,我就已经把在酒店门前拜泰山石的事,一五一十都说给齐方听了。齐方听完以后觉得,那块泰山石应该是一位地仙。它要救周同,比我们要救他还要管用得多。

  跟周同告过别,我们便打算启程去找齐方他大姨。这一路可说的事实在太多了,首先是在出发前一天,我哥收到了一封信。那信不是寄来的,而是在我们出门之后,被人送进房,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地板正中央。信封是牛皮纸,非常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封口有一块火漆,印着个五角星的形状。我说什么人还用这么讲究的方式送信,我哥拿着信封反复看了看,拆信的时候,居然躲房里不让我和齐方参与。那一整个下午我哥都没踏出过房门,我叫他吃饭,他也不理我。后来我急得实在是想破门而入了,我哥才一脸疲惫地走出来,两眼直勾勾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始终没告诉我们那信里面的内容,我和齐方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说不定跟我哥当年上当受骗有关,从时间上来看,我哥被人骗上北京之后不久就死了。至于我哥的死因和探险队之间的关系,我和齐方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可能的解释。我哥也咬死了不说,我怕他再把自己关起来不吃饭,也就干脆不问了。
  【睡了】
  【来了】
  【走了】
  【为什么会被删】
  
  出发的时候我们带的东西都很简单,因为齐方说,带多了也没用。他还提醒我们要学会看他的眼色行事,他让我们逃的时候,甭管三七二十一,只管逃就对了!我说你他妈能不能不要成天散播这些消极思想?那可是回你自己的家,就算是别人要算计你,你妈总该护着你吧!齐方说那可不一定,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齐方他家在西南,据他说,是在金岭山区里头。我查地图没查到有这么个地方,齐方说是小地方,地图上没有显示也很正常。我们先开车,走了不到一天。然后坐渡轮,又走了半天。下了船果然有往金岭方向去的路标,齐方却让我们沿路标指示相反的方向走。他的意思是咱们最好绕一点路,顺便沿途也可以打听打听,最近他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和我哥没有理由反对,照齐方的指示,往东开了一百多公里。到达一个叫吉化的地方之后,齐方突然说先不走了,就在这过一夜再说。我问他这儿离他家还远吗?齐方指了个方向,说再开两小时就到了。我说既然都到你家门口了,那还住个毛啊,赶紧的去,打听完事走人不成吗?齐方摇了摇头,故意端着架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吉化这个地方,晚上有好东西可看!”他又去问我哥:“老七不知道这地方我理解,你呢,你不会也没听说过吧?”我哥抓着方向盘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晃悠,说他听说过,这里的鬼市很出名。

  齐方拍着巴掌说对就是鬼市!问我,是不是特别想见识见识?我白了他一眼说拉倒吧你!我现在压根就连个鬼字都不想听,更别说是上鬼市去见鬼去!正说着,突然一大簇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车前窗上。我哥急踩刹车,强大的惯性,差点把我和齐方给甩出去。那一簇黑色的东西顺着车头往前滚,最后,消失在了我们一干人等的视线当中。我颤抖着问我哥:“滚过去的那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那像是个人脑袋?”我哥也吃惊不小,靠在驾驶座上缓了一缓,才说你们在车上等着,我下车去看看。他看完了回到车上,告诉我和齐方,车底下没看见有东西。刚才那个可能是附近谁家养的猫,冲到路面上被我们给看见了。我奇怪地说不能吧,是猫的话,它怎么能没有腿呢?我越在心里琢磨越觉得,刚才我没有看花眼。打我们车前滚过去的,那真真切切就是一人脑袋!

  经过这件事,我哥也同意,留下来住一晚上。看看他们这儿著名的鬼市,也权作是旅途中的修整。我们在城里找了间旅馆,外面看着门面挺大。进去以后再一看,整个旅馆,竟然是一回字形的建筑。建筑正中央是一片巨大的天井,围绕着天井,分布着一间一间的小房间。楼高一共是三层,但只有一二层开了张,三楼还没装修。从下面看上去,三楼全是没有门窗的毛坯房。我随口说你们这旅馆是试营业吗,怎么三楼还没装就让客人住进来?前台办入住的小姑娘抿着嘴偷笑,我觉得奇怪,也不知道她在乐个什么劲。

  齐方点了名要住209房,办入住的小姑娘查了查登记簿。说是那房按理应该退了,可是客人到这会儿都还没出来呢,现在也空不出来给你们。您看要不换一间,207怎么样?那房不靠街,夜里比较安静。齐方还挺坚持,非要住209不可。他说既然没退那我们就等着,你也打个电话上去,催催他是时候退房了。齐方的要求其实挺不近人情的,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却显得很是理解。她接连打了两三通电话上去,终于,把209房的住客给炸了出来。那是一理平头的大个子,看着挺凶恶的。态度却出奇地客气,结算了房钱,还一个劲跟我们道歉。说他昨晚上睡得晚了,今天没留意,这不就给睡过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了您几位的行程。

  齐方随便敷衍了他两句,打发那人走了。趁着服务员进房搞卫生,我们仨就在附近,吃了顿晚饭。等到正式住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齐方去洗澡我哥去睡觉,我没什么事可干,便到门口走廊上抽烟。说是走廊,其实跟阳台差不多。围栏外边便是那片四方的天井,我探出脑袋看了看,天井里全是荒芜的杂草。天井西面角落里有一扇小门,挂着把大锁,锁上生满了锈斑。看样子那门至少半年没开过,得亏见不到阳光,不然这天井里非长成一片林子不可。我怕烟头上的火星掉下去引燃了荒草,便退了回来,靠在门上继续抽烟。这时候我的视线往上一瞄,突然看见三楼回廊上,有个人影晃了过去。
  这是在旅馆里,人来人往的并不出奇。奇怪的是三楼还没装修也没营业,那人脖子上挂着条大毛巾,上那儿去干嘛去了?我好奇地迈出一步追着那人影看,没想到他竟停下脚步调转身子,也趴在围栏上看我。我们两个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便听见脑袋里有根弦,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了的秦叔叔。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咧开的嘴角,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随即他的整个下巴便从脑袋上掉了下来,脸只剩下半张,上嘴皮子还在微微翕动着。我吓得甩了烟头便往回跑,急起来,连那房间门是向外拉的还是往里推的都给忘了。结果我堵在门前半天也没能进去,耳朵里只听见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从三楼缓慢地踱步下来。
  
  【又发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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