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紫竹观的道姑
来的是紫竹观的掌事姑子，她趁紫竹仙子修行，放心不下，悄悄过来看看。
原来紫竹观虽是道观，却不是个安静清净的道观，她们恃了紫竹仙子的灵验，也被百姓们称作仙姑，四时供奉不绝，生活的富贵安逸。
最大胆的是，她们背了紫竹仙子，往往方圆百里搜刮美貌少年供她们取乐。今儿，是紫竹仙子忽然来了，她没来得及将被下了春药的少年转移。更谁知仙子竟将带来的客人关在供她们玩乐的地窖，还好地窖黑暗，仙子似乎并没留意，但她总是又惧又怕，又舍不得那美貌多情的少年。
一看紫竹仙子修行，她就巴巴的赶了过来。
她也算机警，并没直接打开地窖，她探头就往下扔了颗明珠，明珠的辉光映照在地窖中，只见波斯地毯上并排伏着两个人，动也不动，再一看，那清俊少年正躺在床上，还在痴痴道：“仙姑，好仙姑。”
姑子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嘴里心肝儿肉的乱喊，却没忘往下吹了筒迷魂烟。这烟品质最纯，吸入的手脚无力，即使原来是装的，现在却也真的动弹不得。
那姑子笑嘻嘻一拍手，揭了地窖顶子，闪身跳了进去。
“好乖乖，我的俏郎君，快跟咱走，别叫仙子发现了，咱两寻了地儿，好好快活去。”
她一跨步就到了床前，一搭手已半扶半抱起床上的少年，正欲离开，忽然看见璇玑银发下的一张脸，她痴痴的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爷啊，这世上竟有男人长得这般绝色！天可怜见，将这男人赐了我，我崔妙儿必定全心全意侍奉他，再不看旁得男人一眼。”
说话间那个清俊少年已被她如破布口袋一样扔在一边。崔道姑半蹲了身子，将一双手轻轻抚在璇玑面上。神情如痴如醉。
“砰”一声重击砸在崔妙儿头上，她翻翻白眼，昏了过去，临昏死前犹自恋恋不舍瞧着璇玑。
星河这才吐出一口大气，她装昏本来就是想趁来人不防备偷袭。却不想小小的一个紫竹观掌事姑子也心思缜密。下是下来了，他们戴了手镣脚镣又昏迷不醒还不放心，又加吹了一筒迷魂烟。若非璇玑美色羁绊，他们两只能眼睁睁错过这绝佳的逃走机会。
星河是草木之身，原身又最是洁净。这些迷魂烟，合欢散，催情香纵然迷住她也不过眨眼功夫。
她头上的云深平平飞下，落到她眼前，变做钥匙的样子，飞入镣铐中，轻轻一转，手镣脚镣都脱落在地，星河轻松拾了，将它套在崔妙儿手上脚上，又将崔妙儿和少年都抱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星河只希望能骗过看管的人一时三刻。
她轻轻背起璇玑，跃出了地窖，一路狂奔逃出了紫竹观。
其时春风十里，月明星稀。花枝满天，山泉在侧，渐渐远离了紫竹观。
星河把山泉看了又看，终于没忍住，放下璇玑，掏出手帕，吸了水，细细的将璇玑的脸擦了一遍又一遍。她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刚才的崔妙儿就觉得璇玑还得好好洗洗。
她并没注意到璇玑悄悄张眼看了看她，待她又取了水过来，璇玑双眼却又紧闭，她的手轻柔的擦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像春风吹在浓密的黑色翅翼上，璇玑只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远。
“小妹子端的温柔多情，如何却不肯嫁给这璇玑公子，明明看你们有情有意，却又如此辜负姐姐一番心意。”星河一听见这声音就不禁厌恶的皱眉。紫竹仙子还是寻来了。
星河拔了云深在手，那云深一入手变得大了百倍，被星河拎在手里，她已决心和紫竹仙子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紫竹仙子轻巧一笑，顺手儿抽了根竹枝。竹枝柔软无力，却密不透风。云深巨簪力大无穷，浑金璞玉，却也奈何她不得。
一粉一紫两条身影交织在一起，满天的身影闪动，幻出无数个星河和紫竹。
只不过片刻功夫，紫竹仙子负手立在星月下，星河却喷出一口鲜血。
“毕方。”遥遥的仿佛传来一声鸟鸣声。紫竹听见，脸上分明变了颜色，手掌遥遥一翻，变做紫色。她这是起了杀心。她自然是看见那只毕方最后是跟着重华的。
她一掌凝了毕生法术，重重按下，星河在她心目中已然是个死尸，她只盘算着怎么才能不被神君发现，是她下的手。
天上的明月被不知哪里飘过的云朵遮了，仿佛也不忍见到星河那么好的姑娘就这样死在紫竹仙子的手下。
风呜呜的吹，像是情人的哭泣。
“砰！”一声巨响，倒下的却是紫竹仙子，璇玑银发飘拂，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怀中的星河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心里一阵酸楚。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呢？他为了护住她，生生的受了紫竹紫色的杀手锏。他原本身子就如风中蜡炬，星河望着他的银发，几点珠泪轻轻滚落。
紫竹仙子慢慢的仰天倒下，她的眼前飘过无数的画面，一朵巨大的笑容凝结在她的唇边：“神君，神君，抱紧我。”
语声慢慢的低了下去，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照在紫竹死去的容颜上，诡异的显露出幸福，陶醉和痴惘。
月光凄凉婉转，仿佛照见半空中有人跃起，伸手接住了紫衣女仙，轻轻一个旋转，将她放到地上，满天花雨飘落。
那眼带着春水般的醉意，春水又怎及得上他眼波的清澈明亮；那眉苍劲如秋山，秋山又怎及得上他长眉的青黛俊秀。
“神君，神君，抱紧我……”最后一丝余音也终于在天地间飘散不见。
第二十九章 从前
星河看了眼临死还执着痴惘的紫竹仙子，又是惊心又是惆怅。她临死还在念着重华，重华可曾有一瞬念及过这竹女？
星河看向苍茫云天，只觉滔滔时光，都从云天间漏过。
璇玑默默看着她，脸色更加黯然，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良久，星河才如梦方醒，看璇玑脸如金纸，心里止不住的难过，好半晌才化做一句轻叹：“你这又是何苦。”
璇玑惨然一笑：“衡……星河，既你愿以此为名，那日后我都这么唤你。我只知，无论你承不承认，记不记得，我绝无办法坐视你被人伤害。”
星河的眼泪缓缓滚落，璇玑一伸手，将要触到她脸，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自嘲的摊开手心，笑笑：“我，我竟不敢……”
他没说完，却谁都听的出他话中的伤心黯然。是啊，他一向是个任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魔。他的感情浓烈而炽热，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连擦去她脸上的泪都不敢。
他一想起那一晚她平静的决绝，整个人就在颤抖。他怕，从此真的失去她，从此再也看不见她。
星河垂泪道：“对不起。”一句话未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掉下来。
“你别哭，你别哭……”璇玑看着她哭，心里的懊恼足有天地那么厚。他的心都快碎了。为什么总是让衡儿这么伤心呢。
璇玑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背转身子不看星河，轻轻道：“你走吧，去替我找重华神君来，医了我，咱们就两清。”他话说的生硬，却是将所爱双手送还重华的意思。
只要你过得幸福………
清风吹在他的银发上，吹在他的墨衫中，自有一种庄重的艳色。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呢？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打算过，想的永远是玉衡。星河都有些羡慕了。如果她真是玉衡，她必定会涌泉报答这份情谊吧。可惜她是星河，重华的星河。
星河静静道：“在你好起来之前，你一步也别想我离开。”她是那种平时看着很温和很乖的女孩子，但一旦她下定决心，必然全力以赴，百折不回。
璇玑狂喜，冲口道：“我真愿意一辈子都重伤……”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偷偷看了看星河的脸色。
星河却平静的负起他，道“你睡会罢，伤上加伤，你就是上古金仙也熬不住。”
璇玑顺从的闭上眼，星河一步一步，不停的走。
路再遥远也有到的时候，开始时，璇玑每天都很开心，到翻越王屋山时，他的脾气已越来越暴躁，要么把星河递过来的吃食全都砸了，要么不言不语瞅着星河，既眷恋又伤心。
星河原是极天真的性子，被璇玑的深愁感染，整日也心事重重，她还是常常想到重华，却也渐渐不再摆放在脸上，她明明不是玉衡，却怕伤了这样至诚至深的一片心。
这日，璇玑的精神稍稍好点，他们又多赶了一百里路。走了这许久，明媚的春光也快凋落殆尽，草长莺飞，落花如雨，不觉已到了暮春时节。红的紫的野花吹了星河璇玑满头。
璇玑却闷闷的不肯说话，星河几次话题引逗他也提不起精神，她突然道：“说说你和玉衡吧，老听你提，我也很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等了很久，背后的璇玑都没出声，星河以为他不愿提，转过头却看见他已痴了。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
璇玑却温柔一笑，像是有耀眼的金光照亮了他整个人。星河也不觉看呆了。
从认识以来，她总看见他在伤心，难过，痛苦，原来他竟也有这样幸福的表情。原来他也长得那么好看，天上地下，只有重华神君才跟他不相伯仲吧。
璇玑目光温柔的落在她的脸上，轻轻道：“那时候我跟你……不，是我跟衡儿都是天上的北斗星：天璇和玉衡。上古的大尊神开天地，设日月，布星辰，于是有了我们。经过数不清的岁月，我们终于化为人形。师父他将我们收做了关门弟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开窍，成天只念着修炼成为上古大尊神一样的大神，不懂得你，不是，是衡儿的情意。”
那时候，璇玑正少年。
那时候，玉衡正少女。
星空辽阔，他们是这辽阔星空的一双星斗，从化成人形起，玉衡就总跟着他，拜了李天尊做师父后，天帝就将牧星的重职交给了他们。
“这是紫薇星，是帝星，我们北斗七星都围着它打转儿。”
“这是天狼星，是冬天的夜空最亮的星。是天上之狼，主战。”
“这是织女星，原是天帝和王母的女儿，和凡人相爱，历不过天劫，天人五衰，死而化星。”
“对面的牛郎星是和织女所爱的凡人，眼见织女死了，不吃不喝，就快死时，被王母成全，化做牛郎星，每年的七夕传说他们的仙灵还能见上一见。”
那是多么岁月静好的日子，滔滔流年都在星空中，在一双人儿留下的足迹中漫过，璇玑后来常常独自仰望星空，还仿佛能看见那一对神仙儿女。这样平静的日子，他们过了一千一百年。
然而，那一天，玉衡历劫，璇玑将她留在了北斗宫，他却不知也是他的劫。
璇玑同往常一样牧星，将星辰驱到中天，困倦不堪，竟在羲和车中睡着了，他更没留意到衣衫卷到一荧碧可爱的小草。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佳人翩然而至，却又徐徐而去。他只觉满心惆怅，惊醒坐起，想起自己牧星职责，顿时魂不附体。
耽误天时，不但是他，连玉衡也会被重罚，恐怕师尊也脱不开干系。
然而他再仔细一看，羲和车稳稳的系在北斗宫中，群星早已被驱散。
璇玑这才放心笑道：“衡儿，你没事了吗？多亏有你！”
玉衡往日秉性，他一说话，必然迎过来说个不停，此刻，却只有清风静静流转。
一个背影静静的站在不远处，明明那么近却像遗世独立，她的衫袖飘飘，听见声音，只微一回眸，颔首，徐徐而去。
璇玑如遭雷击，痴痴望着那人背影，那是他的梦中人。不久后，他更知道了那是他家师尊的小妹子，原本在三界外修行，此来是上天嫁与天帝做天妃的。
自此璇玑如同疯魔，几次夜窥李夫人，冒犯天帝之威，闯下弥天大祸，被罚削去修行，打下凡间。他再也想不到，玉衡竟会出列求天帝求师尊，愿同削去毕生修为，她要陪着他。
他牧星，她陪着他；他做人，她陪着他，后来他堕魔，她还是陪着他。
刚到家，累成够，飞机倒夜车，折腾死星人。我先睡觉。可能今天就一更，赶路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