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从天降:前世溯缘记

  在外腐败,刚回家。
  “来人哪!”赢少苍冲屋外大声呼喊,“快传太医——”守在屋外的史广汉立刻推门进来,瞧见屋中两人的情形也惊得呆住了。“作死的奴才,还不快把太医都找来!”赢少苍抬脚踹向史广汉,史广汉立刻连滚带爬跑去找人。慕容恪等人聚在院中不知究竟何事,见史广汉出来想问个究竟,却见史广汉一面摇头叹气一面往外跑,一颗心顿时下沉到底,只得搓着双手在院中徘徊等信儿。
  原来给石闵解毒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进得屋子,“启禀陛下,先、先看公主还是这个受箭伤的?”
  “废话,自然是给公主看病!”赢少苍把阿拉耶识抱到美人靠上,铁青着脸对御医呵斥。“公主被朕的掌力误伤,说不出话来。”
  太医忙诊脉,然后用金针刺檀中、气海和肺俞穴,阿拉耶识喉咙咯咯作响,喷出一大口血。“怎么样,好点了吗?”赢少苍紧握着她的手,万分悔恨:“都怪朕下手太重来不及收回……朕跟你赔不是了……”正在行针的太医听到皇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暗自咋舌,想宫中传言果然不虚。阿拉耶识气若游丝,费力地朝石闵看去,“别管我,先救石闵……”赢少苍表情一滞,本待发作却见阿拉耶识半睁的眸子流露出哀求的意味,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勉强吩咐太医给石闵治伤。那太医夹在国师和秦皇之间早已万般尴尬,此刻如得赦令,立刻指挥仆役们把石闵抬到隔壁救治。
  “你且忍一忍,朕已经派人去宣太医了。”赢少苍捉住阿拉耶识一双柔荑,指尖传来柔若无骨的滑腻温软,似乎在自己的掌中随时要化去一般,那将要逝去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惶恐,诚如她随时可消失的生命那样捉摸不透。他把她的双手握得更紧。少顷,赢少苍艰难地开口问阿拉耶识和石闵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不杀他了吗?”阿拉耶识没有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的态度。
  赢少苍苦笑着摇头道:“杀了赵国军神,便要搭进秦国国师,说不定还要和全天下人树敌,朕岂能做赔本的买卖。”他的视线停留在阿拉耶识依旧苍白如雪的脸庞上,心中涌起阵阵后怕:幸亏刚才他只用了五成力道,幸亏他收手及时,否则那一掌定会把阿拉耶识的肺腑震碎。这个后果简直不敢想。以前他不曾拿出乌蟾根辗转去救阿拉耶识的命,当看到阿拉耶识真身躺在高高柴火上等待火葬时,那滋味比杀了他还难受。“你既然豁出性命要救石闵,朕只好网开一面。不过,你和石闵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苦涩地说。
  阿拉耶识觉得赢少苍话里有话,她何尝不知石闵只身潜入秦国有多危险,可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撑下去。赢少苍和她之间的气氛因为赢少苍的致命一掌反而缓和下来,阿拉耶识是第二次被神秘的内功打伤,第一次李文吉的拳头击中她的小腹,害得她流血不止差点送命。她的心凉凉的,心想李文吉打坏她的小腹,如今后背又被秦皇打坏了,这具董秋滢的肉身的病根是落下了,只怕活不长久。也好,早死早超生,脱离这荒诞离奇的由基本粒子构成的意识海未尝不是解脱。她默默从赢少苍紧握的双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实在不习惯他喜怒无常的个性,上一刻他还想着杀人,下一刻又换成伪善的笑颜。
  她轻轻闭上双眼,暗想:这个皇帝难道非得利用女人才能成事吗?他的殷勤和示好背后压抑着隐忍,可我不是奈丽,也不是雪漫,她们向往的权力和部族荣誉对我而言毫无吸引力,甚至整个多元时空对我来讲并不比一个冗长的噩梦更真实。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可我的神游怎么才能结束?我本应该时时保持一个看客和过客的心态,可我在此地浸淫日久,竟然被这些虚幻的色相所迷惑,不然,为何看到石闵受伤的那刻我竟如此失态?不不,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阿拉耶识忽然脱口而出:“他只是个孩子而已。”她睁开眼睛正好迎上赢少苍探究的眼神,她略略转头,不自然地为刚才不自觉说出的话辩解:“我认识石闵时,他才13岁。在我们中国14岁以下的人都是孩子,还是应该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不像你们中土的人那么早熟,十二三岁就结婚生子。你们这里的人寿命只得四五十岁,我们活的岁数是你们的两倍,所以人成熟得很晚,即便现在我快十六岁了也不能结婚。我们中国的女子二十岁过后才能成亲,很多女子三十岁也不嫁人,还有很多人一辈子不结婚呢。我们那里人人不愁吃穿,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她们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不必靠嫁人来活命。”赢少苍听她说起中国的风物人情,觉得十分稀奇,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静等她下文。
  “石闵9岁就和月郡主订婚,而且12岁那年他本该和郡主完婚的。当初知道这桩婚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年龄结婚,既不利于身体发育,也是不道德的。虽然你们中土的少年人比较早熟,身形长得也较为高大,可我还是觉得别扭。石闵生下来便背负了背叛祖宗投靠胡羯人的罪过,加之父母早逝,又被石宣害得堕马得了惊厥抽风之症,一个孩童竟要独自面对艰难困苦,令人叹惋。便是当年引天雷给他治病,我其实并无把握,跳崖是早设计好的金蝉脱壳之举。为了保全我自身,这些年我不敢去打听赵国的事情,生怕得知他被雷电劈死的消息,但却添了午夜惊梦的毛病。”
  阿拉耶识大声咳嗽,玉雪的脸庞呛得泛红,胸腔疼痛难耐,不得不暂停说话。赢少苍忙端水喂她,呷了口清水后阿拉耶识长长吐了口气,“跑马大会上见到他长得人高马大、身体壮健,甚是欣慰,却是万万不敢相认。我虽百般乔装却还是给他瞧出破绽,竟自瞒着所有人,悄悄带了我的老管家来这里寻我。我自是不肯跟他走……前日晚间,雪漫来求我帮她混出宣化。原来燕王慕容儁派了密使接她回燕国,想纳她入宫为妃。这事就连慕容恪也被蒙在鼓里,可见燕王对他有些顾忌。我借袭人出嫁之机,让雪漫和石闵装扮成送嫁之人混出宣化,并让石闵护送雪漫到燕国密使藏身的王村。不想燕国人忘恩负义竟在石闵酒菜中下毒,亏得慕容恪及时赶到才救下石闵。”
  阿拉耶识发出一声叹息,“我总觉得伤害了石闵这孩子。引天雷入体治他的病,原是极痛苦极难受的,我将他绑在椅子上,用布包塞住他的口,使他不能说话不能动,生生受那等酷刑。当我跳下悬崖时,最后看到的就是石闵圆睁的双眼,仿佛在问我为何抛下他?那双13岁孩子的眼睛让我做了六年的恶梦。他千里迢迢来寻我时,我自作聪明把他推给他的死敌……若他因此丧命,我将如何自处啊?”泪水模糊了阿拉耶识的双眼,低低啜泣使得胸腔更加疼痛,她脸色惨变,用手紧捂着胸口缩成一团。
  赢少苍见状大骇,立刻呼唤太医。未等有人进来,外面传来太后驾到的通传声。片刻后,身着常服的太后匆匆进得屋中,赢少苍见太后亲到此处不免心惊——太后至少三年不曾出宫一步,如今深夜到此是何用意?赢少苍连忙唤了声母后,试探着问她深夜不在宫中歇息,因何事到此。太后未予理睬,重重地一甩衣袖,踱到他身后,看清美人靠上的人竟是阿拉耶识后,即惊且怒,责问赢少苍天意公主为何如此模样。赢少苍解释说天意公主被他失手打伤,已经传太医看了,正在煎药。
  自见秦皇赢少苍怒气冲冲闯入天意公主府后,慕容恪见势不妙派管家蒋青去通知太后。太后是真心疼爱阿拉耶识,自打她出宫后便日日念叨,如今听说秦皇夜闯公主府问罪,本已躺下休息的太后立刻起身往天意公主府赶,连宫装也来不及穿。见到阿拉耶识衣襟上的鲜血,太后气得连连捶打茶几,对着赢少苍怒斥:“好个皇帝,连秦国的功臣、你的义妹也下得这等狠手!你的本事大,要杀人尽管杀你的皇后嫔妃,老身不管。若是想动天意公主,除非你把老身也一起杀了!”听得太后口声不好,赢少苍连忙跪下,惶恐不已:“母后怎出此言?朕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不孝,天意公主之事乃是误伤,不是治她的罪。”
  “皇上深夜带兵闯如公主府,所为何事?”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人早就坐在阿拉耶识身边,心疼地查看她的伤势。赢少苍便把石闵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这次太后也皱起眉头,她不知阿拉耶识原本身份是赵国少司命,又被赵国国君石虎赐婚给石闵。
  太后问:“这么说,赵国的石闵是来接天意公主回赵国的了?”赢少苍点头称是。太后转头对阿拉耶识道:“我的儿,你可不能跟了石闵去赵国,那样为娘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况且赵国王族乃未蒙教化的虎狼之人,皇上今日不杀石闵,他迟早也得死在赵国石虎那帮争权夺利的王子手上。听娘的话,不如你就踏踏实实留在秦国,等嬴归尘的病大好了,你就嫁给他,岂不是美事一桩?”
  阿拉耶识见太后旧事重提不免着急,只得撒娇道:“娘,我不会嫁给石闵,可我也不想嫁给嬴归尘。人家还小,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过几年再说嘛。娘难道不喜欢我多陪在你身边?”
  太后一时语塞,斟酌一番后道:“也好。反正归尘的病根不去,娘也不放心你嫁给他。你就安心养伤,石闵的事情自有朝廷按照章法处置,你就不要管了。”
  “娘,石闵是被我害的,我怎能置之不理?”阿拉耶识大急,慌忙剖白心迹。
  太后见阿拉耶识对石闵如此照拂,心中也颇为犹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赢少苍出来解围,“母后,石闵之事涉及秦赵两国纷争,为今之计先治好石闵,再交由丞相蒙灌和太尉允燹汇同百官审议方可。”太后见赢少苍说得在理,便也默许了。阿拉耶识见赢少苍松口,心中大石头终于落地。
  此时汤药恰好熬成,由紫蕊小心捧上。史广汉带来的一拨太医惴惴不安地垂首立于门廊两侧,生怕偶一不慎触怒暴君,白白送了性命。见到阿拉耶识一脸扭曲地灌药,太后原本已降下的火气又升腾起来,不免又对着赢少苍声色俱厉地训斥一番,说他忤逆母亲是乃不孝,自毁左膀右臂是乃不智。
  赢少苍满腹苦水只有自己吞了,对太后陪着笑脸道:“母后教训得是,朕已经命人救治石闵。只是石闵在此养伤便了,阿拉耶识若也在此一同将养,瓜田李下难免有闲言碎语流传。朕意欲将公主接到巫殿,南蛮巫医和嬴归尘给她诊治也方便些,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薄有怒色:“荒唐!归尘早在前日就离开宣化,那些南蛮巫医能比得上他的医术?公主生病又何必要去巫殿将养!”太后飞快地瞥一眼阿拉耶识,气哼哼地盯着赢少苍,压低声音道:“皇帝,你登基快十载,年岁二十有七,如何处事还是如此轻浮毛躁?你前两次把她接到巫殿养伤也罢了,如今你新立南蛮皇后,难道不需避嫌么。奈丽脾性顽劣好妒,不成凤仪,老身遣去的少府礼官都吃了她的打骂,她眼里尚且无我这母后,更何况天意公主?”
  赢少苍身子一顿,一丝不愉浅浅掠过眉头,须臾便沉静如水,“皇后的事情,朕心中有数。母后曾给她一月之期学习后宫礼仪,几日后便是一月期满,母后司掌后宫法度,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朕绝无异议。”
  些许忧虑在太后眼中划过,“皇上,我必须提醒你,戎秦的允姓戎和南蛮的猃允原本同为一系,与夏人同祖。我犬戎虽然灭了西周,却败在秦昭襄王手中。我犬戎一族时时想着复国大计,先王允侐和前秦遗族联合便是复国第一步。你和奈丽的婚事事关国体,将中原诸国和南方蛮夷重新归为一统,非我戎秦莫属。你与奈丽尚在新婚,如何处置你看着办罢。只一条且须牢记:天意公主既是国师也是你的妹妹,你切莫想差了主意。”太后满含深意看着赢少苍,赢少苍被戳中隐秘心事,大惭之下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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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二人的对话被阿拉耶识尽收眼底,思忖道这个太后老娘还真是给力,三言两语就把秦皇搞定,让他那颗蠢蠢欲动的色心就此死了罢。这人就是太贪婪,他既想要南蛮的支持,又着迷于中国的“巫术”,既要娶奈丽还想占自己的便宜。世间哪有这样的美事。全都想要的人,结果全得不到。
  阿拉耶识喝完药后,太后和秦皇双双摆驾回宫,留下一大堆人手伺候病人。阿拉耶识强忍疼痛去看望石闵,紫蕊扶着她来到石闵床边,轻声宽慰道,“天巫请放心,太医说石将军所中之毒是羊闹花,常人中毒后三个时辰丧命,合该石将军命大福大,中了箭伤后毒血流出反而减轻病情,只要能熬过今夜就无碍了。”几个太医连连点头称是,补充说道:“我等给石将军诊治时,发现石将军身体经脉均异于常人,寻常人中毒受伤后早已不济,石将军却能挺到现在实乃奇迹。”异于常人?阿拉耶识眸中慧光流转,该不会是天雷灌注身体后激发了人体潜能。传说石闵能力敌千夫,莫不是这个原因?阿拉耶识趴在他床前,伸手搭上他的手腕,脉相似浮似沉,微弱中透着一丝悸动。叹一口气,阿拉耶识用手帕轻轻拭去石闵嘴角溢出的淡红血水,忍不住仔细端详那张昏睡中的脸。
  从跑马大会上认出石闵的那一刻,阿拉耶识就刻意避开和他视线对接,生怕自己的眼睛泄露行藏。现在石闵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用面对那双明亮热忱眼睛的探寻,阿拉耶识才可以好好看看他。他的五官长得是极好的,天庭开阔,鼻梁挺直,剑眉斜斜飞向鬓角,少时浅浅的双眼皮长得宽深些许,乌黑的睫毛微微上翘,这点正和少年时一模一样。以前脸颊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随着骨骼的生长已经被匀散开,显出英姿勃发青年的峥嵘特色,更兼紧抿的嘴唇带了坚毅气质,整个五官透出和煦明朗的气息,放在现代社会分明就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阳光大男孩。
  想起当年她故意气得他犯病,他也是如此躺在床上,分明醒了却故意闭眼不理睬她的探视,等着她软言去哄他,还要和她做亲嘴的“游戏”,结果被她暴打一顿屁股。一股母性的冲动在胸怀里转动,阿拉耶识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可怜的孩子,独自面对风风雨雨,遇事也没个人商量,这些年过得一定不容易。“可惜,若不是有石宣这个障碍,若不是胡羯朝廷荒淫凶残,我定然会陪在你身边,替你排忧解难、遮风挡雨,让你享受温暖的亲情和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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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觉得赚钱比较重要,写网络文学没有收益,版权也得不到保障,觉得搞这个时机不好,除非将来有钱了,当成兴趣来做。
  阿拉耶识手指轻轻滑过石闵的脸颊,在下巴处停留片刻,那里经过一日一夜后又变得有点扎手了。她喃喃自语道:“毕竟还是成年了,连这胡须也和大人一样,最多隔日就得修面。”忽然想起那个关于胡须的玩笑,以及昨夜被他痛吻时胡须扎红了嘴唇和下巴的经历,手指被火烫样缩回来,脸上透出一阵红晕。
  紫蕊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给石闵清洁手和脚,见到阿拉耶识复杂异样的神情举止,便用问询的眼光看向她,“天巫还是歇息去吧,让我在这里照顾他。”阿拉耶识摇摇头,让紫蕊收拾一床被褥在旁边,凄然道:“我的伤不打紧,还死不了。而他的生命在逐渐流逝,我已经无能为力,只能陪着他走过生命最后一程。万一他弥留之际尚有回光返照,我和他还可说一会儿话。”
  紫蕊虽是官妓出身,为人处事却干净利落,全无妓女们扭捏矫情的习气,见阿拉耶识如是说也不做徒劳的劝说,悄悄退出房间。在房门外撞见正自徘徊的慕容恪,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请太原王回屋歇息吧,天巫今晚要亲自照料病人,恐怕不能再见王爷。”慕容恪低声问起阿拉耶识的伤情,紫蕊回答无碍,是陛下误伤所致,幸亏只用了五成功力又及时收手,才未打坏肺腑。慕容恪听得额上青筋暴跳,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后背早已冷汗淋淋。紫蕊从袭人口中早已知晓慕容恪与阿拉耶识的渊源,只能劝他把心放宽,这次的意外惊动了太后,想陛下以后再也不敢对公主不利。慕容恪见紫蕊如此说后昏昏沉沉往外走,却被紫蕊叫住,“宵禁呢,你现在回质子府碰到巡夜的官吏少不得一番口舌,权且在右偏房住一夜。万一石闵将军半夜里去了,天巫还得靠王爷安抚。”紫蕊把慕容恪安排在石闵隔壁后便招呼当值的仆役使女警觉着点,府内灯火通宵照亮,免得有事时乱中出错。
  阿拉耶识手肘支在床榻上,托着下巴守护石闵,就像她在医院守护自杀未遂的妈妈那样。下半夜最是难熬,眼皮直打架。太医们已经把石闵伤口的箭头取出,因为放血排毒的缘故未做包扎。现在毒血流尽,阿拉耶识打算给伤口上药缝合,但是胸口受伤,行住坐卧皆多有不便,正在为难时董伯颤巍巍跪坐一旁,递上一束洁白丝线和一瓶白药。阿拉耶识胸中涌起温暖的感动,她第一次给李据做伤口缝合,助手就是董伯。这些年跟着石闵南征北战,可能早已熟悉这套外科小手术了。有董伯帮忙,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把两处伤口都处理缝合完毕。阿拉耶识因体力严重透支,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睡,天将破晓时终因支撑不住靠在石闵身边昏睡过去。
  焦灼劳碌的一夜过去了。
  使女按照吩咐把勉强睡得一个时辰的紫蕊唤醒,从前几天张罗柳袭人婚事起她就没有睡过好觉,她强打精神,首先来到临时安置太医们的左偏房。太医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晚不曾合眼,和阿拉耶识相熟的乾达婆每过得一炷香时间便进去查看情况,所幸石闵虽不曾醒转却尚有呼吸,此诚可喜征兆。太医呈上一包丸药和一碗汤药,丸药是解石闵羊闹花之毒的水丸,汤药是阿拉耶识疗伤所用。紫蕊蹙眉,招呼两个手脚灵巧的使女给石闵服药,却命人把汤药置于火炉上小火温煮,“天巫昨日已精疲力竭,如今才睡下不过个把时辰,药便再晚些时候服用也无妨。”乾达婆赞道,“还是紫蕊姑娘思虑细致,公主有你照料再好不过。”
  乾达婆用银簪撬开石闵牙关,将水丸用温水化开,徐徐倒入口内。末了乾达婆右手轻掐他下颌和脖颈交接处,只听石闵喉咙发出呵呵声响,水丸顺利灌进肚子。乾达婆松了一口气,又揭开敷扎起伤口上的白布查看伤口情况,不想见到丝线缝合成的匀净针脚。她心中大奇:这是什么治伤法子?她细细观看那伤口,丝线如同缝补破衣服一样把伤处皮肤牵在一处——可是能让伤口合拢得快一些?这法子当真高妙,除了天巫没人能想出来。乾达婆边看边用手在伤口上比划,揣摩伤口的走针方法,紫蕊和使女见了她如中邪般钻研缝针地方,不禁莞尔,心道天巫是天上神明降世,随便使个小术也够中土之人受用无穷,不觉对自家主子更是爱戴膜拜。

  时令已是北国的秋天,天意公主府的青瓦砖块上凝了白霜,在晨曦下反着清冷的晖光,对着空气哈口气便成了一团白雾,街上行人裹着夹衣,举手投足都有些缩手缩脚。慕容恪一早便被太医和使女们惊醒,他得知阿拉耶识和石闵状况尚好时暗道一声谢天谢地,这样夏占谯和雪漫之事便还有转圜余地。他打马赶去秦宫,意欲从早朝官员嘴里探听消息,如果可能还想求见秦皇赢少苍。离着宫门百步远处便见一骑红尘飞驰入宫,马上人高举六百里加急令牌,把守宫门的郎卫们立刻给他让开一条道。慕容恪心中咯噔一下,估量是雪漫他们被秦军拦截下来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不去招惹石闵此刻雪漫早已顺利到达承德地界了。”慕容恪暗自叹息,为今之计只有求秦皇开恩,瞧在阿拉耶识的面上放雪漫郡主回大棘城,至于夏占谯是保不住了。
  此时秦国官员还在早朝议政中,慕容恪对中书令下属的宦官使了银钱,请求早朝后通禀秦皇。那中书门人似也知道慕容恪所为何事,对着慕容恪耳语道,昨夜陛下通宵未眠,把统领北军的木滑笥将军痛骂一顿,停职不用,把镇守甘肃边境的任阶子调回京师接替北军大营。慕容恪听得阵阵心惊,木滑笥是太尉允燹左膀右臂,秦皇受制于太尉的军权,是以秦国犬戎派系一直压了以丞相蒙灌为首的华夏派系一头。如今秦皇撤换北军首领无异于在太尉允燹头上动土,一场风波在所难免。燕国密使潜入宣化带走雪漫,与赵国石闵冲突就值得秦皇挑战秦国地下掌权者允燹?莫非,与南蛮结亲后,秦皇竟真能炼制死灵大军?
  慕容恪为质子时,二皇子嬴谷不服赢少苍登上帝位,罗织死士刺杀赢少苍。那时赢少苍在与南蛮人交手中受重伤,因巫殿还未建成,便在六合宫主殿将养。嬴谷的死士在宫中奸细的接应下,趁夜潜入六合宫企图用染毒的火油弓弩射杀赢少苍,结果赢少苍唤出死灵战士挡在前面,水火不惧、刀枪不入,刺杀者反被死灵战士杀个干干净净。嬴谷事败逃亡,却被赢少苍放出的寻人蛊盯上,中蛊毒而亡,嬴谷合家二百口人被赢少苍尽数诛杀,连仆佣所生三个月的女婴也不放过。宫中受牵连的宦官、宫女和嫔妃不下百人,全部被赢少苍以铁血手腕处死。事后半年间,朝中与嬴谷交好之官吏接二连三死去,有的饮酒而亡,有的失足落水,有的房事时暴毙,死因五花八门,廷尉府查来查去也没个抓拿,遂成死案。那一年的血雨腥风让赢少苍坐稳了皇帝位置,也成就了他嗜血暴君的名头。
  那次杀鸡儆猴似的立威确实让那些觊觎皇位的皇室子弟叔伯们偃旗息鼓了几年,但是终究有漏网之鱼,针对赢少苍的暗杀每年都会发生,每次都被赢少苍贴身的隐卫和巫族长老化于无形。自从巫殿建成后,赢少苍深居简出,步履极少跨出六合宫。传说他空闲时就在巫殿研习南蛮巫毒和蛊术,其毒蛊用法精深已臻化境。那次奈丽提前来秦国探访未来夫婿时,赢少苍拗不过奈丽的软磨硬泡才陪她出城狩猎,不想刚出城便遇到和他同样带着黑纱眼罩的阿拉耶识。秦皇卫队被赢少苍调教得强横凶霸,那次宣化城外偶遇端的凶险,若不是奈丽当时受柳袭人越南式旗袍吸引,卫士们早就将阿拉耶识所在的几辆车连人带货推翻打杀,赢少苍这辈子也见不到阿拉耶识。及至阿拉耶识掀开轿帘,蓦然惊鸿一瞥触动赢少苍同类之感,甘受她的指责令卫队主动让道,才有后来的风风雨雨。
  一阵冷风吹来,慕容恪打了个寒战,从对那些往事和轶闻的回忆中跳脱出来,不自觉皱了眉头责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之时,秦皇如此强硬撤销木滑笥的军职,保不齐已有杀手锏,也许当年的大清洗要重演。夏占谯正好撞在刀口上,让他有机会大做文章。我须得尽快返回燕国,与国君商议应对之策。”慕容恪站在燕国的立场,自然希望秦国的犬戎、华夏两派势力保持均衡,这样燕国才有价值和空间。如今秦皇享有神权和王权,若再顺利把军权收回,燕国被吞并是迟早的事情。
  怎生是好?慕容恪原地转了几圈,抬眼见秦国文武官员从朝会上退下来,时间紧迫,他跺跺脚暗叹:“罢罢!只得如此一搏,祈愿苍天保佑一切顺利。”他迎着那群秦国官吏走过去,热情地和相熟的武官打招呼,不消片刻就和几个犬戎官员攀谈甚欢,一同往云良阁去了。
  日上三竿,屋顶白霜全部化成露水蒸发时,延禧宫中派来探望阿拉耶识伤情的宦官已经在正厅侯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到阿拉耶识。紫蕊进房看了三回,总也不见她醒来。看看日头已快当午,她决定这次无论如何要叫醒天巫,以免因为过分贪睡误了诊病。轻轻推开阿拉耶识闺房门,眼前一幕让紫蕊既惊且喜:原本奄奄一息的石闵已经醒转,堪堪半卧在床榻上。阿拉耶识睡着了,头靠着他的腰部也浑然不觉。石闵勉强用一只手把阿拉耶识散乱在脸颊的青丝一根根捋到耳后,洋溢着无限笑意和温情,痴痴看着旁边熟睡佳人。
  “公……公子醒了!”紫蕊结结巴巴地道,当日阿拉耶识称呼石闵为公子,是以府中人一概以公子呼之。“公子昨日中毒甚深,天巫一定要守在这里看顾,五更时分才闭了会儿眼。”紫蕊悄声对石闵道,又面带忧色解释说:“昨夜公子昏睡当中,陛下得到消息赶来府中。因识破公子身份而震怒,要当场杀了你,天巫舍命相护被陛下掌风所伤。我正要叫醒天巫喝药呢。”
  石闵立时捏紧拳头,身体因为震骇而绷紧,这下意识的反应弄醒了阿拉耶识。她懵懵懂懂地直起上身,右脸上留着被衣服被角压出的鲜红痕迹,眯缝着眼睛看着石闵,嘴里嘟哝道你醒了啊。紫蕊见阿拉耶识尚未完全清醒,便提醒她说公子的毒已经解了。石闵伸出手捧起她被压花的脸庞,心疼地说,“滢儿,我累你受苦了。”
  阿拉耶识木木地看着石闵,只片刻功夫她便浑身打个激灵,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瞪着对方,“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石闵含笑点头,不待他说话阿拉耶识已经张开双臂抱住他,眼泪跟着往下淌,“你吓死我了!昨天你和雪漫走后我就心慌得不行,好像要大难临头那样害怕。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去找慕容恪,他听说燕国的密使是夏占谯后就说不好了,你会有危险。我便求慕容恪去救你……”说道这里阿拉耶识松开双手,再次对着石闵打量,哽咽道:“慕容恪把你带回来时,你全身是血,我都吓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居然傻到让你为燕国人卖命——是我害了你!要是你死了,我要杀了燕国密使给你赔命……呜呜呜……”
  阿拉耶识像个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哗啦,石闵眼角湿润,心尖尖也跟着揪扯起来,另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从腹中升起,化作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欲说还休。他用衣袖拭去她恣肆的泪痕,“没事了,滢儿。我丝毫不后悔护送雪漫郡主,你是了不起的神仙,做的每一件事情总是有道理的……瞧,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
  “可是你的身份暴露了,秦皇会对你不利。”阿拉耶识可怜巴巴地说。石闵记起紫蕊说她被秦皇掌风所伤,忙问她伤势如何。阿拉耶识说不妨事,幸亏秦皇收手得早没有运足功力,胸口痛咳点血而已,将养十天半月也就全好了。石闵心疼不已,轻轻揽了她入怀,“你打小身子骨就弱,怎经得起武夫掌力?以后切莫以身犯险,我情愿死在秦皇手里也不要你受罪。”
  紫蕊见两人相拥互勉,知趣地合上房门退下,前去通报太后派来探病的黄门郎。太医们得知石闵和阿拉耶识双双醒来,俱各欢喜,马上派了一人去禀报秦皇。
  却说下午要入更时,慕容恪匆匆来找阿拉耶识。石闵先行谢过救命之恩,慕容恪却坚决不受,直言夏占谯恩将仇报,即便阿拉耶识没有来求援,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袖手旁观。若一定要谢,便谢阿拉耶识罢。他接下来带给他们二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雪漫郡主和夏占谯一行人,在距宣化150里远的宿窟坝被京畿秦军拦截了,除了雪漫郡主、夏占谯和匋璋,其余近二百人被尽数剿灭。现在秦军押着雪漫郡主三人正往宣化来。绞杀命令是秦皇亲自下的,没有杀雪漫郡主也许是因了阿拉耶识的缘故,留了夏占谯一命却不知是何考虑。阿拉耶识吟哦中把眼光瞧向慕容恪。慕容恪知瞒她不过,因道燕国国主慕容儁一心想富国强兵,使燕国早日脱离秦国附庸地位,因此才格外看重雪漫郡主天巫传人的身份。若阿拉耶识能不计前嫌,帮助雪漫郡主回燕国,燕君慕容儁愿立即册封雪漫郡主为雪夫人,所生之子立为皇储。
  “你们燕王雄心不小啊,既想借我的传人在诸国立威,又想暗算我的朋友,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阿拉耶识轻描淡写地说,语气带了几分讥诮又含着鄙视,令慕容恪汗颜。“虽天巫所言不差,可我慕容恪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为国主分忧也是为我燕国千万黎民的生计着想。每年我燕国给秦国所纳岁贡竟占国库赋税的一成,百姓实在不堪重负。自为秦国祈雨后,天巫仁慈之名天下皆知,难道天巫只爱秦国受难囚犯,却对燕国生民弃而不顾吗?”说完,慕容恪撩起长袍下摆,抱拳朝阿拉耶识恭敬跪下,把后者吓了一跳,慌忙要扶他起来,慕容恪身躯稳如磐石跪着纹丝不动,表明若阿拉耶识不答应就长跪此处。
  @润禧玉器 4361楼 2014-02-12 15:38:00
  好贴,还没过瘾,楼主受累推荐几本书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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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说自己看过的,比较吸引点的作品。
  网络小说我看得不多,总还有能打动我的。血红的书不错,具体名字叫什么忘记了。大部头。《升龙道》?是男性作者的,不像女频文字有那么多情爱纠葛。但实事求是来讲,写作是个体力活儿,很多女作者坚持不下来。
  阿拉耶识见慕容恪竟然用软刀子来“威胁”她,不由心中有气,斥道:“我本已好意成全燕君,是他自己任用奸人,最终害人害己!雪漫郡主嫁给这样的庸君不会幸福。再说,棘奴刚救了她的命,转过背她就敢伙同夏占谯谋杀恩人,品性如此低劣,又怎配当我的传人?”
  “滢儿,你误会雪漫郡主了。”一直半靠着床头的石闵这时忍不住替雪漫开脱,“郡主并不知此事,夏占谯为了能骗到我,瞒着她在她的水瓶里下了毒,不惜把她毒倒也要把我除掉。”石闵看了看地上直挺挺跪着的慕容恪,对阿拉耶识软言相求,“慕容兄的苦衷我亦有同感。我虽看不惯赵国朝局和国君行事,却也还是尽心办差,是乃人臣本分。滢儿,你既有心成全雪漫郡主,索性帮到底吧。好歹郡主也是你千辛万苦寻找的传人,如何忍心看她在秦国人手里受苦?”
  见石闵翻身下床,阿拉耶识嗔怪道:“你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起来作甚,就会给我添乱。”她撅着嘴把石闵推回到床上,石闵抱歉地看着她,明亮眼睛中蓄着浓浓情意,“滢儿,经此大变我反倒感激夏占谯,若非他下毒,我只道此生都休想再见到你。如今只觉得,上天待我石闵不薄。你便应了慕容兄吧。”石闵的脉脉温情搅得阿拉耶识心中好不烦恼,暗道这痴儿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欲结束这尴尬场面,跺了跺脚应承了慕容恪。慕容恪再三谢过后告辞,阿拉耶识也不挽留。
  慕容恪离开后,阿拉耶识怪石闵鲁莽。她告诉石闵,即便她不出面为雪漫疏通,秦皇也决计不会加害雪漫,只是雪漫可能回不了燕国做不成王后;若要秦皇放了雪漫郡主,就只有降下身段去说情。本来她是想求秦皇放石闵回赵国的。“这下可好,你跟慕容恪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非要我把雪漫郡主送去燕国。你怎么办?莫不是还想留在秦国等死不成!”
  石闵俊面羞红,低声道:“我此次来宣化本也没打算回赵国。”阿拉耶识讶然看他,他徐徐道,“我故意不带一兵一卒,就是不想惊动石家父子。”
  原来,赵国国君石虎年迈昏庸,身体痴肥行动不便,他的儿子们便有些蠢蠢欲动,为了王位明争暗斗已到了公开决裂的程度。石遵、石韬都对石宣太子位置构成威胁,尤其石韬最得石虎宠爱,若非赵国采纳华夏传位长子的定制,石虎早就立石韬为太子了。前太子石邃在时,石宣因石闵与月郡主有婚约便暗中算计于他。石邃谋逆被处死后,石宣一反常态拉拢石闵,义阳王石遵也向石闵示好,而石韬却私下里和石闵有些交情。石闵无意介入王子们的争斗,只苦无良机从中抽身。此次在跑马大会上辨认出阿拉耶识后,石闵便有了远离赵国庙堂之意。他趁驻防燕国边境之时,只身来寻阿拉耶识。若阿拉耶识肯随他走,他便想带了阿拉耶识和董伯,拉走自己的飞龙军投奔楚国霸府。
  其时,胡人大举入侵中原,华夏世家大族纷纷逃离北方,渡过长江去楚国落户,史称衣冠南渡。石闵家族原姓冉,是孔门七十二贤人之一冉有后代。父亲冉瞻十一岁从军,十二岁时因所属乞活军战败,将军陈午率部投诚石勒,冉瞻因为少年英武被石勒看中,指令其弟石虎收为养子,遂改名为石瞻。石瞻虽身在赵国,也颇得石虎喜爱,但常怀故国之思,时时教导其子石闵不可忘本忘祖。石闵幼时也与其父一般上阵杀敌,其勇武果锐更胜其父。石闵懂事后,便对胡人的野蛮凶残十分痛恶,只苦于身份所限不得不压抑内心。石虎本人和赵国先王石勒并无血缘关系,是石勒之父的养子。七岁时和石勒失散,被石勒找到时他已十七岁。因此他本人较少受石勒影响,未蒙教化崇尚武力,认为华夏之书百无一用,对其兄石勒重用华夏官员的政策呲之以鼻。石勒死后由其子中亲近华夏的石弘继位,石虎自认对建立赵国功绩卓著,便逐一诛杀石勒之子包括石弘,自立为赵王。因此,石虎已经背弃陈午归顺时石勒奉行的施政方略,再为这样一个野蛮残暴的胡羯朝廷效力已经失去意义。
  阿拉耶识问:“你是说,你想带着我和董伯一起去江南定居?”
  石闵点点头。
  “那你考虑过飞龙军的问题吗?你带着这支战力强大的军队去楚国,霸府对你会产生顾忌。”阿拉耶识摇头道,“不妥不妥。楚王项羽死后,其子项隆不具备接任楚王的德行,才使武将聚集的霸府成为楚国实际的权力中心。司马南昭以丞相之名统帅霸府,我听说此人心胸狭窄,好猜忌,他如何能容得下你!”
  石闵告诉阿拉耶识,他上次来跑马大会有两个目的:一是对秦国新任为国师的中国天巫好奇,听说天巫年纪与董秋滢相仿,且天巫所作歌曲与董秋滢的歌谣有类似之感,便莫名存了一线希望来宣化。苍天不负有心人,教他得偿夙愿。再有一个目的是与楚国的卫将军李良弼接上头,商议归附之事。李良弼与石闵神交已久,经由墨侠居中传讯联络,两人决定利用跑马大会见面。为打消霸府顾虑,石闵愿意充任李良弼下属将官,并且交出飞龙卫的管辖权任霸府支配。李良弼高兴之极,盛赞石闵胸怀广阔,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李良弼再三向石闵保证,此番回去定然能说动司马南昭,请石闵做好准备,届时他亲自来迎接飞龙军。
  阿拉耶识沉默了。她未曾想到石闵早已计划周全,只等接上她以后就去楚国。她原也想去楚国的,可却不是和石闵,而是慈心。一想到慈心,阿拉耶识内心就涌出丝丝暖意,那个家伙看起来傻气、缺心眼,其实心思比谁都明澈。其他人俱受阿拉耶识的容貌吸引,唯有他爱上的是丑陋的“大牛”,还一度为自己性取向有异而踌躇苦恼。连丑鬼大牛他都能爱得那么深沉执着,何况是天仙阿拉耶识?他又是难得的柳下惠般的君子。定情之夜,他坚持要等到成亲那一天才碰她,宁可难受一夜也谨守承诺。他总是义无反顾地帮她打理做事,甚至不问理由,就那么信任她。
  慈心,我既然有了你,便不会辜负你。石闵,你也是好男儿,可惜我对你只有母亲般的亲情和爱护,谁叫我刚穿越来时还葆有三十三岁的灵魂,而你则是十三岁的孤儿呢?
  想到这里,阿拉耶识直视石闵,坦然而真诚地表白:“棘奴,我支持你归顺楚国,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是那句话,已经结束的,已经结束了。你和我都有新的生活。楚国都是华夏族人,你去了定会如鱼得水。南国多佳丽,女子知书达理,你娶了那里的女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仿佛是为了给石闵打气,阿拉耶识加重了幸福二字。石闵原本因激动而潮红的脸转眼刷白,他的嘴唇轻颤,“是因为他吗?”阿拉耶识明白他指的是谁,便轻轻点了点头。“他在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便自愿随我出生入死。我和你在一起时,总要把你和当年的小棘奴联系在一起,总想要保护你;而我和他在一起时,才觉得自己是个普通女子,不需要装成全知全能的神仙的样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对方,石闵痛苦地闭上双眼点头。
  她让石闵好生休息,自己也回房歇息去了。
  @zZcs6 4378楼 2014-02-13 21:07:00
  哎~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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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生》,太伤感了。多少缘分蹉跎。
  楼主殚精竭虑,昨天才开始写到第八卷:立女圣名号,成就天子之师。
  第九卷就要开始写女主的姻缘咯,女主到底要嫁给谁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
  围攻天意公主府
  第二天一早,门房的仆役打着哈欠卸下天意公主府的门杠,推门时赫然发现门口簇拥着密密麻麻的秦军士兵,手执明晃晃钢刀对着自己虎视眈眈。门房吓得打了一半的呵欠都被吞回肚子,手中的门杠哐啷堕地。秦军的首领是个骨骼粗壮肌肉结实的军侯,他策动马匹走到公主府门下的台阶正中,用马鞭指着门房颐指气使地命令:“奉太尉谕令,前来天意公主府捉拿赵国奸细,请天意公主尽快把人交出来,我等拿到奸细自会离开。”门房被这晴天霹雳吓得扭头就跑,其他早起洒扫的杂役纷纷好奇地往这边聚拢,内中有几个醒事的,见势不妙立刻操起门杠把大门别回去了,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立刻扛来几根顶门杠顶着。管家被门口的阵仗惊动,一问情况后毫不犹疑指挥府中众人操家伙守住府上的三道大门。刚布置停当,阿拉耶识和紫蕊两人闻讯匆匆赶来。
  阿拉耶识的管家叫蒋靑,三十出头,办事极为老练稳妥,是当初由主管皇帝内务的少府司精挑细选出的可靠之人。他告诉阿拉耶识是太尉的人马,冲着棘奴公子来的,“只有太尉谕令,我感觉内里有些蹊跷……”紫蕊点头应和道:“自打棘奴公子进府中,我与蒋靑早已对众人下了封口令,而且自棘奴公子受伤后,府中人一概不准外出,外间之人绝不可能知道公子身份。除非……”阿拉耶识转向紫蕊,面色凝重,“除非什么?你有话就直说。”紫蕊只好硬着头皮说,“除非是陛下的旨意,呃……又或者是身边郎卫给太尉捅了消息……太后身边的人也有可能说出去的。”阿拉耶识轻轻摇头,她不相信这件事会和秦皇或太后扯上关系。赢少苍何等精明谨慎的人,如果他连身边人的嘴巴都管不住,这些年也不会在多次暗杀中活过来。太后能凭华夏妃子身份在内宫争斗中获胜,也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前晚他们三人在一起时应该对石闵的处置初步达成一致意见:等石闵伤好之后,交给廷尉府会同三司审议。只要石闵伤愈一切好说,她总有法可想,活人怎会给尿憋死。退一万步讲,她还可以向赵国石宣通风报信,目前石闵对于赵国的王子们而言还是一个重点拉拢对象。
  “如果没有谁泄露石闵在此藏身,能让太尉允燹起疑的便是当日城门接应慕容恪带走受伤石闵之事,前晚赢少苍带着人马闯府也会惊动他。但是慕容恪与燕国密使交手的以及带回伤员的事情可以有多种解释,比如燕国人内讧。何以允燹的人竟知道伤员身份是赵国人?”阿拉耶识一遍遍问自己。石闵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她原本期望的不过是拖延上六七日,只要六七日她就有把握把石闵安全送出宣化。众人只见阿拉耶识在庭前踱了几个来回便收住脚步,“备车,我要上朝。在我没回来之前,给我死守住大门。紫蕊照顾好棘奴公子,千万别让他下床,也别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外面的军侯见天意公主府的大门关上没再开过,早领着手下在外面连敲带打的催促,若非顾忌此处主人不但是太后和秦皇最宠爱之人,同时也是法力高强的国师,军士们早就砸门闯入了。忽然大门从里打开,阿拉耶识当先迈出府门。她穿着鸭黄锦缎夹衣,外披一件雪白银狐披肩,长及脖颈的垂顺乌发上箍着一圈心形黄金抹额,当中垂着细碎五彩宝石,衬得人儿明艳不可方物。阿拉耶识从不在外抛头露面,若是外出必然戴着黑纱眼罩,她的真容外人几乎不能得见。此次她大方地展现自己面容,原是有意为之。那校尉和军士乍见阿拉耶识便惊为天人,开始打门最厉害的几个家伙此刻呆如木鸡,浑然忘记要做的事情。大个子军侯是个粗汉,看着阿拉耶识的两眼发直。阿拉耶识平静地朝他走过去,用眼睛和他对视下催眠指令:“你很累了,在这里坐下,直到我回来。”军侯听了这话,立马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为了加重效果,阿拉耶识还伸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按了按,“休息吧,所有的声音和干扰都不能打断你。”催眠了军侯后,阿拉耶识登车直奔朝堂。现时正是早朝时分,她必须当着群臣的面给秦国人出个难题。
  当日朝堂上,群臣议论的重点是秋粮匮乏问题。因春夏干旱北方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赢少苍曾和同济商号少东家慈心达成平价购粮协议,如今从汉国关中陆续运来的粮食已经抵达一些重灾区,这些粮食一旦投放到市场上,会平抑目前疯长的粮价。掌管京师及诸郡物价的平准令、平准丞奏报一个坏消息,同济商号运到受灾郡县的粮食本应由地方先行支付粮款,再每石加价五十文售给百姓。但是有的郡县说拿不出钱来,跟同济商号打白条,商号那边不同意,粮食就囤积在转运仓库中;另有的虽然支付了商号粮款,但是却不按规定加五十文,少则加价四百,多则六百文卖给百姓,比粮商卖的高价还贵。
  御史中丞苴人站出来为郡县官员作为开解:今夏朝廷令受灾郡县开仓放粮赈灾,粮库空了后,又高价从粮商处购粮,如今确实拿不出多余的钱买粮,所打的欠条也是以当年赋税充抵,同济商号也不吃亏。见赢少苍听得点头,苴人又说,各郡县售粮均是按照朝廷规定加价五十钱执行,把平价做成高价之事绝无可能,他手中有各郡县报上来的帐表,他也亲自下去摸过情况,如平准丞所述之事绝非地方官所为,应是奸商故意哄抬粮价所致。
  平准令张成安见苴人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顿觉面上无光,立马用责难的口气质问年轻的平准丞,是走访过几处郡县得出的结果,还是仅靠风闻言事?平准丞嚅嗫着回答,因时间仓促,只在后套一带考察过。平准令正要对下属再行呵斥时,却听谒者通报:天意公主阿拉耶识到!话音刚落,阿拉耶识已经迈着碎步跨进正殿。她婷婷袅袅地走到当中,对着赢少苍躬身一拜:“阿拉耶识参见陛下。”不提诸位大臣被阿拉耶识来访打乱朝议,均用新鲜的眼光看着她,赢少苍对她不宣而来也大感诧异,怪她不在家将养身体却来这里凑热闹,但这话只能心里说说,从嘴里吐出来的便是问她来此何事?
  明天 或者后天才能更新。楼主在都江堰、青城山当地陪,冷死人了。。没带电脑,更不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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