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蛊记》——我是一个被苗女下蛊的“负心人”

  第八十六章 一饮一啄

  蛇婆婆,呃……

  习惯了满脸皱纹和沧桑,垂垂老矣的蛇婆婆,再瞧看这位苗装丽人,截然不同的画风让我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不管如何,我面前这位,都是小米儿的师父,也是我心目中的老前辈,也不敢怠慢多少,双手抱拳,恭敬地回答道:“蛇婆婆,你能够成功,这真的是太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蛇婆婆微微一笑,说还是有一些不太适应这具身体,不过比起之前,却是好了许多。

  我感受到了蛇婆婆的气息,不由得一愣,说您的修为……

  蛇婆婆笑了,说百年修为,付之一炬。

  我有些心惊,说这可真么办?

  蛇婆婆却十分豁达,说修为没有了,再重新练就是了,这具身体的资质和根骨,远非凡人所能及,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恢复往日的几分水平;相比新生,这点儿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听到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激动,知道从麒麟胎中重新获得青春,这对于蛇婆婆来说,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

  毕竟往日的蛇婆婆,虽然修为高深,但身体到底还是衰老得厉害,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身上尽是长蛇,融为一体,像我们这样知道的人倒也无妨,但不了解的,瞧见这画风,估计魂儿都要给吓出来了。

  相比之下,人生哪里有现在这般婀娜多姿来得精彩。

  只不过……

  说句老实话,现在的蛇婆婆长得那叫一个美丽,既有年轻女子的活力,又有成熟美女的魅力,若是走出去,不知道会迷住多少的登徒子呢。

  当然,我的心里有小观音,不敢多想,与蛇婆婆聊了几句,瞧见她神态有些疲惫,便与小米儿说道:“你想照顾好你师父,我出去看一看,稳住场子……”

  随即又朝蛇婆婆拱手,说蛇婆婆,你且歇息,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米儿通知我。

  这时鹿婆婆却也活动了起来,我再一次拱手,然后离开。

  来到外面,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我瞧见老鬼坐在大殿不远处的台阶前,望着远处的落日,便走了过去。

  瞧见我走了过来,老鬼扭过头来,对我说道:“怎么样了?”

  我点头,说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有点儿出人意料。

  老鬼一愣,说什么个情况?

  我跟他简单说了一遍,听到这儿,老鬼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老太婆变成大美妞儿?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怎么样,长得很漂亮么?

  我瞪了他一眼,说多漂亮都没用,记住,她是小米儿的师父,是长辈。

  老鬼眨了眨眼睛,说没问题啊,你看啊,你是小米儿的老爸,我是她干爹,蛇婆婆是她的师父,大家其实是同辈的啊,讲道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

  我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少扯淡——怎么样,蛇仙儿那边,有点儿头绪没有?

  老鬼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就只能走访虫原咯,慢慢找呗,四处走访一下——你说你见过了疯道人,哦,也就是剑鬼师叔,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一些消息?

  我说这个倒没问,上次主要是询问别的,这一次过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当然,也有可能他正在渡劫,根本没有时间理咱。

  老鬼说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我说蛇婆婆这边既然事情差不多了解了,我就打算给我师父找一条出路,这事儿得赶紧办了,然后就是陪你一起找蛇仙儿,顺便找一找小观音……

  想一想,其实事情太挺多的。

  另外就是威尔那一边,我来去匆匆,都没有来得及跟他道谢,现在回想起来,着实有些臊得慌。

  老鬼对我说你得记着时间啊,黄胖子两个月之后结婚,不管如何,咱们南海一派得到场。

  我点头,说对。

  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夕阳西下,我望着远处的那帮人,说他们怎么样了,没闹事儿吧?

  老鬼一听就笑,说我跟几个主事的人聊过了,又单独挑了几个比较跳脱的了解了一下,不过说句实话,或许他们之前还有一些想法,觉得蛇婆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小米儿一个小女孩儿,他们倒也可欺负一下,结果你一来,所有的心思都埋在了肚子里去,一个比一个老实懂事。

  我听了,不由得也是一笑。

  当初他们在山洞里埋伏的时候,那么多人,集尽了无数气力,结果到了最后,却给我逐步击破,死了无数的人,就连挑头的康妮和神风大长老,最终都没有落个什么好下场,在我面前,他们到底还是没有底气。

  正要惹恼了我,别说其他的,单单我一个人,就能够将所有人都给挑落马下去,生死皆掌控于我手中。

  认清楚了这个现实,还有谁敢跳脱?

  讲完了这些烦心事,我和老鬼两人并肩而坐,然后默默地望着夕阳。

  我们两人一直以来的节奏都太快了,很少有能够停下来,静下心来想一想以后的事情,以及思索自己的出路,此刻并肩而立,莫名地就不想打破此刻的寂静,想让时间慢慢地流淌下去。

  当然,如果此刻我们的身边,再多一个小观音和蛇仙儿,那该多好?

  坐在那儿不说话,我便拿出了那玉鹟扳指来,放在手上缓缓地摩挲着,小心翼翼地将气息试探进去,希望能够将包裹师父意思的那层厚厚茧子揭开,与他老人家见上一面。

  然而我却又不敢动用暴力手段,我师父此时此刻的情况,就好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我这边倘若是硬要用上强力手段,却把那烛火弄灭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所以我只有耐心等待着,等到师父能够感觉到我存在的那一天。

  太阳落下山去,天色逐渐便黑了,而万毒窟的城中各处,却有亮光生起来。

  这些亮光并非火烛,而是一些玉石以及其他材质的法阵,白天吸收阳光,晚上就释放光芒,这样神奇的手段,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使用了,让人叹为惊止,而此刻看来,苗疆万毒窟全城璀璨,唯一的缺憾就是虽然来了一些人,但到底还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而瞧见这些,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苗疆万毒窟全盛之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它不但是天下修行三圣地之一,而且拥有着无数的门徒和成员,家家户户都供奉着鹿婆婆的泥像金身。

  鹿婆婆正是那个时候开始凝聚神格的……

  天黑了,仿佛雕塑一般的老鬼伸手过来,说给我看一看。

  我将玉鹟扳指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老鬼接过来的时候也十分小心,他摩挲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在掌心处仔细打量着,瞧着里面的浓绿,好一会儿,方才对我说道:“之前不是说准备找一个文夫子,帮忙算一下生辰之类的,然后让他老人家转世投胎么?”

  我点头,说对,事到如今,以他的情况,很难再夺舍了,唯一存活下去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命数相近的胎儿,转世重生。

  老鬼说那想好找谁了没有?

  我说之前说的那几个,我觉得不太靠谱,而且现如今黄天望这般弄,荆门黄家又像是疯狗一般,我这身份有点儿尴尬——不过你还记得一个人么?就是黄小饼他一长辈,叫做铁指神算刘的……

  老鬼点头,说嗬,那可真的是一位神人呢,据说一字剑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十大,都是他在幕后作推手,麻衣门的掌事人,现如今也在民顾委,参赞国务,你找他合适?

  我笑了笑,举起了右手大拇指,说他可是文夫子里面的这一个,真想保险,还得找他。

  老鬼说他不但是民顾委的大人物,而且一直都身居大内,你未必能够找得到。

  我说事在人为嘛,这个事儿,得等到我师父意识苏醒了,才会去办。

  老鬼说我陪你吧。

  我摇头,说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安全,至于你,还是留在这儿,然后去虫原找蛇仙儿吧,这件事情其实挺重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蛇仙儿本身,还有她生出来的那个小崽子,我估计那家伙也是一祸害,日后说不定就会掀起无数风浪……

  说到这个,老鬼又叹了气。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我又找了那一帮人,让他们在这儿好好待着,谁若是真想回家,那就来找我。

  干得过我,那你就走,我绝对不留。

  这话儿说得一堆人面无人色,想一想之前的承诺,估计也只有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中午的时候,小米儿找到了我,说我师父她好多了,让我过来,请你吃饭。

  啊?

  我说请我吃什么饭啊?

  蛇婆婆摆脱危机,小米儿心情好了许多,冲着我眨眼,说感谢一下你呗。

  我和老鬼跟着小米儿,来到了之前的餐厅,发现这儿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而蛇婆婆与鹿婆婆则坐在那儿等着我们了。

  瞧见我们过来,蛇婆婆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对我说道:“王明,太多感激的话,我也不说,我听小米儿说你找到你师父了,不过有一些意外。若是可以,你能给我瞧一瞧么?”
  第八十七章 师徒重逢

  蛇婆婆就是蛇婆婆,即便是与以前的自己告别了,变成了如此的模样,但终究改变不了这躯体里面的灵魂。

  这是一眼看穿世事的老江湖。

  这么说不是贬低蛇婆婆,而是说她的思维与老一辈那种历经沧桑的高人一般,并没有随着模样、外表的变化而淡去,我知道处理像我师父这样的事情来说,她远比我更加有发言权一些,反观我,虽然实力、修为上能够有足够的胆气和信心,但底蕴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儿。

  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崛起得太快了,又整日在生死之间奔波,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作那样的沉淀。

  没有什么犹豫,我将玉鹟扳指拿了出来,递给了蛇婆婆。

  蛇婆婆伸手接了过来,先是看了一下扳指的玉质,点头说道:“嗯,白如截肪,凝如羊脂,是最顶级的羊脂美玉,像这样完美的玉石存世不多,看模样,应该是古物,又盘了多年——看得出来,那家伙把你师父的魂魄伤得太深,害怕消散了去,这才下了血本……”

  我听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地心酸,说对,那家伙想从我师父这儿得到南海一脉的传承,借以自证,只可惜我师父是个倔脾气的性子,哪里能够让他得逞,所以吃苦是肯定的。

  蛇婆婆打量了一下扳指的雕工,然后说道:“大工不巧,大巧若拙,弄够雕出这般水平的,当世之间是没有的,玉鹟里面,似乎有一些奇妙之处。”

  我瞧见她就像欣赏古董一般地夸赞那玉鹟扳指,有点儿郁闷。

  她讲的这些,都不在点子上。

  我再怎么,横不能拿这玩意去卖钱不成?如果那里面没有我师父在其中,它就算是掉在地上,我未必会瞧它一眼。

  似乎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蛇婆婆微微一笑,然后将扳指套在了大拇哥上。

  现如今的蛇婆婆完全没有往日枯树皮般的模样,那扳指套在洁白莹玉的大拇指上面,着实是有些好看,只不过她这又是什么用意呢?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蛇婆婆开始转动起了那扳指来。

  她向左转了两圈,又向右转了两圈。

  完毕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扳指来,对鹿婆婆说道:“我能够感应到他了,只不过力量不足以稳定局面,还是请你来吧。”

  包裹在黑色袍子里面的鹿婆婆点头,说好。

  随即她的袍子地下,却是伸出了几个柔软的触角来,这些触角就跟人的手指头一般粗细,不过长度却足够,三五根将那玉鹟指环托住,,然后有一股股的气息传递进了里面去。

  我知道师父此刻的状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心,他现如今十分脆弱,不能有太大动作……”

  鹿婆婆在身份曝光之后,并不隐瞒我们,触角浮现,而袍子里却传来了沙哑的声音,说放心,我这是在稳住他的神魂,让他能够脱离那个茧壳来——啊,太脆弱了,这灵魂微弱得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我不能够保证太久,一刻钟,我最多能够让你们交流一刻钟。

  啊?

  听到这话语,我顿时就激动得难以自已,说你说的是真的么,一刻钟?您能把他叫醒?

  鹿婆婆说道:“叫醒他的是小蛇,我只负责保障他神魂不会消失……”

  小蛇?

  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我看向了蛇婆婆,而她却是微微一笑,对我说道:“麒麟胎体天生通灵,对于这些东西,远比凡人敏感多了,不过你们可得把握时间,这一次的沟通之后,想要再见到他,估计就只有转世投胎的那一下了,这样说起来,算得上是你们的最后一面……”

  临别之言么?

  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就有些激动起来,激动之后,又是莫名的难过,而就在我内心情绪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却瞧见那玉鹟扳指之上,有一道青光浮现,随后我瞧见有一个身影浮现在了餐桌半空处,旋即落到了地面上来。

  瞧见那人,我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师父!”

  旁边的老鬼也不含糊,跟着跪下,说师叔。

  这人却正是我师父南海剑妖,他瞧见我和老鬼,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天可怜见,能够在活着的时候再见到你们两个臭小子,上天当真是待我不薄啊……

  我哭着说道:“师父,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心中又激动又难过,眼泪将视线都给弄得一片模糊,而这个时候,我师父却变得严肃了起来,说停停停,好不容易见一回面,能别跟我扯这么多的屁事儿么?我拉不动你们两个,自己坐起来,跟我讲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儿了呢?

  许久没有被人训过了,然而听到师父的话,我满心都是欢喜,知道他老人家不喜欢这般的哭哭啼啼,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想站着的,结果给师父瞪了一眼,赶忙坐下,然后说道:“师父,我杀了黄门郎,夺回了你寄身的玉鹟扳指,所以你就出现在这儿了。”

  听到我的话,我师父先是一愣,随即惊诧地说道:“什么?你杀了黄门郎?这怎么可能?”

  他连续三个问话,一脸诧异。

  老鬼这个时候也爬了起来,对他说道:“师叔,这事儿是真的,王明真的杀了黄门郎,要不然你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呢?”

  师父环视周遭,说这儿又是哪里?

  我说这儿是苗疆万毒窟,师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苗疆万毒窟的鹿婆婆,这位是麻栗山西熊苗寨的蛇婆婆,这个是我女儿小米儿……

  啊?

  师父也是一脸懵逼,说等等,你说你把那蛊胎给生下来了?

  呃……

  我这才想起来,师父当初在锦鸡蛊苗那儿给神风大长老偷袭而死,一缕神魂就藏在了鲲鹏石之中,虽然活了下来,意识却很难传出,后面的事情他或许有经历,但未必全部知晓。

  而再后来他从黄养鬼的手中落到了黄门郎的手中,受尽折磨,也很难知道我的消息。

  他的记忆,大部分估计还是停留在几年前的时候。

  不得已,我只有从头说起,说起了我当初独自在渝城打工,然后在江边生下小米儿,又获得了她的反哺,以及后面的一些列事情来。

  听到这些,师父忍不住点头,说这女儿倒是不错,没有白养——我大概是记得一些了。

  小米儿这时在我的示意之下,向我师父甜甜地喊了一声爷爷,顿时就把师父那一张老脸弄得跟老菊花一般,笑个不停。

  随后我又说起黄养鬼带着我找到麻栗山,找蛇婆婆拜师,以及黄养鬼带着鲲鹏石回黄家的事情。

  这时我师父又质疑了,说蛇婆婆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这般年轻?

  呃……

  我又不得不把这两日的事情跟他谈及。

  听到我的讲述,师父不由得长长一叹,说这般精彩的事情,我居然都错过了,当真是遗憾啊,只不过——黄门郎这个家伙,你们不了解,我却是清楚的,最后一次的时候,我记得他祭祀了魔龙,而后获得了认定,实力应该很快恢复的,你就算是将南海一脉的手段融会贯通了,修行也才这么点儿时间,你如何能够打败得了他?

  说到这儿的时候,师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黄门郎那家伙的人品虽差,但天资却是当时翘楚,若不是坏事做得太多,哪里轮到陶晋鸿成为继三丰真人之后,近几百年来的第一位地仙?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在旁边的老鬼帮忙解释,说王明不只是南海一脉的传承,他本身也是龙脉守护家族黄金王家的子弟。

  啊?

  我师父又是一脸懵逼,说这怎么可能,你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南漂吗?要真的是黄金王家的子弟,又如何会被人追杀得那么惨?

  这话儿越说越复杂,我有点儿头大,不得不用那最简单的话语,将我这些年来的事情,跟他大约地讲述了一遍。

  我已经尽量简略了,而师父却还是能够从这些话语里,听到大量的信息来。

  听到后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谁曾想到,在你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当初我随手挑的一徒弟,居然会这么厉害,哈哈哈,我的剑魔大师兄,这回你可比不上我了吧?

  他大声笑着,而这个时候鹿婆婆却黑了脸下来,说只有两分钟了。

  我听到,顿时就着急了,说师父,你现在的神魂不稳,我们现在想的办法,是找个人,帮你算一下,到时候找一个命数气场与你相投的胎儿,让你转世重生,到时候你的记忆或许会被蒙蔽,等到了启蒙之时,我们再去点化你,你觉得如何?

  师父这个时候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说那个,麻烦不?

  我连忙摇头,说不麻烦,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

  师父咧嘴一笑,露出没有几颗好牙的牙床来,然后对我说道:“那拜托你一下,帮忙找个模样不错的好人家,不管怎么说,到时候得弄帅一点儿……”

  啊?

  第八十八章 有点别扭

  我以前不觉得师父有这般无厘头,最后的两分钟在极为欢乐的气氛之中结束,随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我的眼泪却又再一次地涌了出来。
  蛇婆婆在旁边叹道:“唉,我以前的确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他意气风发,可不是现如今的模样。”
  鹿婆婆也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他啊,是个好师父,难得了。”
  我明白她们话语里面的意思,师父出现的这十五分钟里面,不断地对我和老鬼夸赞,又对小米儿喜爱不已,插科打诨地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明面上好像是关心我们近年来的发展,又仿佛在质疑我们如今的成绩,但实际上他却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这儿,几乎没有提及自己在黄门郎那边的遭遇。
  而越是如此,我越有理由相信,那是一段残酷至极的岁月。
  师父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我的心里有负担,所以才会刻意地忽略了这些无法回避的问题。
  他都被折磨成如此模样了,却还是考虑得这般周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感受。
  这样的师父,如果能够让人不尊敬。
  这才是鹿婆婆刚才话语里面的意思。
  难得了……
  我知道这一点,也能够看出师父刚才出现时与我谈话的意思,尽管心里面很想问一问当初的事情,很想问一下黄门郎如何对待他的往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下意识地配合了他,让这一刻钟过得欢乐一些,让彼此都有一个最完美的回忆。
  因为下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要去轮回了。
  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的了。
  就算是我自己对师父有着再多的不舍,我也不能够凭着自己的个人意志,去耽误他的前程和未来。
  此时此刻的师父,神魂脆弱不堪,随时可能熄灭,只有转世重生,方才能够得以延续下去。
  当年南海一脉北上,南海剑魔神出鬼没,最是神秘,唯一知道的,是他教了好几个徒弟,个个都是大牛;看似不起眼、泯然众人矣的南海剑鬼,却是为了救世人,而将恐怖魔头浊九阴纳入体内,以身为笼,囚住了那魔头,从而疯癫,一直至最终归于虫原沧浪水,成为河伯;至于那最天才的南海剑怪,却是走了歧路,受无数人另眼相待,却给囚禁于龙脉之中……
  唯有我师父,名声似乎挺响亮的,但却一直受尽磨难,之前因为宗教局的罗贤坤而被锁于广南局秘密监狱之中,又来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又没有享到什么福,落在黄门郎手中,凭空折磨那么多年。
  我不能再让他受苦了,此间事了,我便独自北上,前往京都,寻找铁齿神算刘,找到那位文夫子行业中最顶尖的大拿,求他帮忙谋算一下。
  如果能够将我师父给转世投胎,等到他开蒙之时,我定然找到他,将他收作弟子。
  这一世,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
  作为徒弟,我心中有愧,无法侍奉你,还你传道授业的恩情。
  下一世,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父。
  我将会竭尽全力,将我一切的手段都教授与你,就算我不能够成为王红旗口中的天下第一,我也会让你登上那个舞台,成为众人为之仰望的存在。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你的意识觉醒,你就不会为我而自豪,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一处地方,比师兄南海剑魔强一些。
  你会为自己自豪,因为从那个时候起,南海一脉之中,又由你来抗旗了。
  想到这些,我的心中镇定许多。
  有了目标,人就不会迷茫。
  定住了心,我这才站了起来,朝着蛇婆婆和鹿婆婆长揖到地,起身的时候,方才说道:“多谢两位婆婆,若不是你们,我未必能有与他再见面的一天。”
  鹿婆婆话语不多,除了守护小米儿之外,其余的时候都不怎么开口。
  而蛇婆婆经历过了麒麟胎的变化,性子反倒是开朗许多,微微一笑,对我说道:“你为了麒麟胎奔波万里,赐我新生,而我做的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相互感谢,太讲礼仪,莫非还要我躬身到地?不用了,你是小米儿的父亲,我是她师父,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互帮助,用不着讲究这些……”
  一家人?
  听到这个,我终于放松了心情,说蛇婆婆说得极是,我就不拘礼了,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这时鹿婆婆张罗着大家用餐,这一大桌子的菜可都是她老人家弄得,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过想一想她老人家的形象,十八根触手也挺给力的,倒也用不着深究。
  我们围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就好像是一家人似的。
  吃饭的时候,蛇婆婆问起了我今后的打算来,说既然外面的环境不太好,若是不嫌弃,就留在苗疆万毒窟,帮着把这儿给振兴起来,毕竟人员的召集啊,组织的架构这些,都需要有强力的人员才行,现如今的她修为归零,需要重新潜修,小米儿人又太小,不足以服众……
  听到蛇婆婆的招揽,我笑了,说既然您打算将苗疆万毒窟重新发展出来,就需要人员的注入,这些事情,凭借着你往日的人脉,问题倒也不大。
  蛇婆婆说现如今的苗疆万毒窟,可是传到了你女儿小米儿的手里,你可得多出力才行。
  我说她还小,您现如今又是年富力强,哪里算得了数?
  蛇婆婆说话不是这么说,我和鹿婆婆都已经商量过了,既然再活一世,再穿以前的身份,就有些太执着了,所以现如今我另外换了身份,不再是蛇婆婆了,而是往日教授的一个徒弟,也就是小米儿的师姐,这苗疆万毒窟,还真的得由小米儿这个蛊胎的身份来领导。
  我不太明白蛇婆婆为什么换身份的原因,不过此刻青春美貌的她,再被人开口闭口称之为“婆婆”,的确也不合适。
  既然是新的人生,抛掉以前身份的枷锁和束缚,也不是没有道理。
  蛇婆婆想过怎么样的人生,这个我没有插手的理由,也不想干扰她的思路,而对于她的邀请,我则提出了我现如今的目标来。
  当听到我今后的打算之后,蛇婆婆笑了,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忙你的,不过也别忘了,苗疆万毒窟,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也都是你的家人。
  我说你可别说得那么伤感,我办完了事儿,最终还是会回来的——事实上,我也没有别处可去。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随后我们又召集了在城中生活的这些人,正式介绍了蛇婆婆此刻的身份——小蛇。
  这个身份被谎称为蛇婆婆以前的一个弟子,游离多年之后回返而来。
  此刻的蛇婆婆,看模样十分惊艳,至于修为,麒麟胎体,给人的感觉高深莫测,返璞归真,反倒是让人产生了许多敬畏之心来。
  那些不明白底细的人,都以为是这儿又来了一强援。
  不过我感觉好几个年轻人瞧向她的时候,双眼发直,显然是被她的美色给打动,浮想联翩。
  随后我们又确定了小米儿的领导地位,众人站台,再加上小米儿蛊胎的传奇身份,更是让人透不过起来,而蛇婆婆又当场宣布了一个政策,那就是大家若是有什么亲戚朋友想要加入苗疆万毒窟的,现如今可以提交申请,这里会根据每个人的虔诚和表现,给予考虑。
  这政策一出来,那些因为家人分离而心思浮躁的人,顿时就兴奋了。
  要知道,除了与外界隔离之外,在这苗疆万毒窟中,其实是能够学习到许多失传已久的修行法门,而且这儿的灵气充足,比外界浓郁许多,在这儿修行,当真是事半功倍。
  这对于修行者来说,诱惑简直是太大了,而如果能够与家人团聚的话,那简直是太妙了。
  并且苗疆万毒窟如果真的要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日后他们这些人都将是元老,其间的好处,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够瞧得见。
  简单几手,一套组合拳下去,便将这些人都给整治得服服帖帖。
  我们在苗疆万毒窟又待了三天,与小米儿玩闹一起,补了一些父女之间的天伦之乐。
  不过随着小米儿的长大,她开始没有小时候那么粘我了,虽然依旧亲切,但她似乎对此时此刻的蛇婆婆更感兴趣一些,总是缠着蛇婆婆一起,又叫上我,弄得我颇为尴尬。
  如果蛇婆婆还是以前模样,那我们祖孙三代,倒也其乐融融,现如今蛇婆婆青春年少,看起来与我同龄一般,使得我们待在一块儿,就仿佛一家三口。
  这样的感觉无论是我,还是蛇婆婆,都有些尴尬和别扭,所以在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我便提出了离开。
  老鬼没得说,直接去虫原,找寻蛇仙儿的踪迹,而我则是离开了苗疆万毒窟,回到了现实世界。
  大清早,从悬崖的洞口爬出,我往上面攀爬,结果快到神仙洞府的时候,却听到上面有人激烈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 八宝山前算命摊

  现在外界的气氛有一些紧,荆门黄家都发了疯,居然在我头上挂了十亿美金的花红,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出门自然是绝对小心,不但乔装打扮妥当,而且时刻都保持着警戒心。
  特别是苗疆万毒窟的这出口,理论上这儿应该是没有人知道的,毕竟已经改过了一次。
  不过万事都有可能,此刻听到神仙洞府那儿传来有人的争吵声,我一下子就提起了心来,然后用龙脉社稷图将自己的气息包裹住,然后藏在了下方的不远处。
  我藏的这个位置比较隐蔽,就算是有人探出头来,也未必能够瞧得见我。
  我这边刚刚藏好,便听到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愤然说道:“好,好,你既然包庇她,那我就走,永远都不回来……”
  说罢,却瞧见一道白影从上面一跃而起,跳下了山崖去。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跳崖自杀,正考虑着要不要救,就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尾巴妞……”
  呃?
  这人竟然是黑手双城?
  我原本都准备出手了,这会儿却强行将自己给控制住,却见那道白影却也没有怎么坠落,而是如同一颗流星一般,掠过半空,然后脚踏浮云,居然轻飘飘地落到了远处去。
  御空飞行?
  这手段也太厉害了吧?
  我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惊到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想着黑手双城和他手下的尹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那个尹悦看起来并不像是有这般手段的人啊,怎么脚踏着那淡薄的云雾,居然就能够保持自己不坠落呢?
  难道她是有什么天赋异能不成?
  许久之后,我都没有弄明白黑手双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出来见他。
  如果是按照往日的关系,我与黑手双城之间也算是惺惺相惜,他对我的印象挺好,十分照顾,而我对他也是很信任的,按理说既然碰到了,便露个面,聊几句,他也未必会为了那个什么十亿美金就怎么样我,但最终我还是没有露头。
  黑手双城或许对十亿美金没什么兴趣,但如果他对那龙脉之气有什么想法,又或者我因此暴露了苗疆万毒窟的入口处,那可就不太妙了。
  正因如此,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照面会比较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黑手双城出现在这里,应该并不是知晓苗疆万毒窟的出口,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神仙洞府。
  我之前过来这儿的时候,就曾经看过,那儿有住过人的痕迹,而黑手双城就在与五姑娘山同出一个山脉的麻栗山龙家岭,估计跟这儿应该是有一些渊源的。
  我在悬崖半中间停留了许多,一直到确定上面没有人了,方才显露了身形来。
  不过我没有再走上面的通道,而是往下攀岩,另外走一条路。
  因为知道黑手双城极有可能在这一片区域,我也没有再去麻栗场镇,而是一路向东而行,走了大半天,抵达了湘西某个小镇,然后才搭车前往怀化,又从怀化转车北上。
  而这一些,我用的都是之前买来的那个身份证件。
  一路北上,坐的是高铁,倒是比之前的绿皮火车要快上许多,而且这个时间点的人流不多,倒也没有太拥挤。
  坐在车厢之中,看着过往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有着许多的感慨。
  近段时间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多的时候,都没有放在修行之上,而是在思考。
  我在思考着自己修行以来遇到的人或者事,思考大家奔波拼杀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为了求生存。
  而当最基本的生存成功之后,我们在江湖之中辗转厮杀,为的却是更多的东西,譬如仇恨,譬如友谊,譬如许许多多我们其实并没有怎么在乎的事情。
  真正走到我这一步,觉得拥有了三尖两刃刀和逸仙刀两大神兵利器,又有着诸多压箱底绝活的我,面对任何人都毫无畏惧。
  别说是黄门郎,就算是黄天望,又或者天下十大里面的任何一位,我都有信心不败。
  我甚至还有信心战而胜之。
  不过那又如何?
  现如今的我,却还是得改头换面,就像一只老鼠一般,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生怕一不小心,哪儿就扑出一帮人来,对我攻击。
  从一点的意义上来说,就算是天下第一,那又如何?
  而这个时候,我也开始理解了大爷爷王红旗的心理感受来。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巅峰时期的红色土匪王红旗,绝对是大拇指的头一个,不管是什么海常、善扬真人,又或者是茅山宗那个几百年来第一个的地仙陶晋鸿,都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那又如何?
  他一辈子也没有多了扬名立万过,就守在宗教总局这儿,默默无闻着,而且还得时不时受到各种各样的掣肘,对自己的要求也务必严格,远没有黄天望那般肆无忌惮。
  而这样的一个人,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却还是不得不以身填入龙脉之中,一生都不得自由。
  那是王红旗的活法,而我呢?
  真的就像老鼠一般,一辈子躲躲藏藏?
  闭目静思的我,思量了许久,突然间睁开了眼睛来。
  办完我师父转世重生的这件事儿之后,我还需要去做一件事情。
  它或许很有意义,或许没有意义。
  不过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两日之后,我在京都石景山一带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稍微歇息之后,便在大街上到处晃荡。
  对于京都,我还算是比较熟悉的,毕竟来过了好几次,不过所谓的“熟悉”,也得分怎么说,你说泛泛而谈,我能够说出许多,但是真正深入其中,走街串巷,这事儿我倒是没有怎么干过。
  我的主要行程,大部分是围绕着八宝山一带溜达。
  八宝山这个地方,有一个东西是最为著名的,那便是墓地。
  每当有老一代的革命领导人过世了,总能够在新闻里面瞧到老人家下葬于八宝山人民公墓的消息,事实上,这儿的八宝山殡仪馆,正是京都最大的殡仪馆,承担着整个京都三分之二的火葬任务,而除了人民公墓之外,旁边的老山公墓和老山骨灰堂,则都是普通公墓。
  不管那儿埋的是革命烈士,还是普通百姓,对于许多人来说,对于人的死事,仪式化也好,迷信也好,都是寄托哀思的一些手段。
  而有这样的需求,自然有大量的冥器店和相关公司,也有无数摆摊算命的街头先生。
  走在这大街上,一眼望过去,要说个个都是高人,藏龙卧虎,这是瞎扯淡。
  虽说我进了这个圈子,遇到的人大多数都是修行者,这圈子的人和事都多,但实际上,修行者在茫茫多的人海之中,所占的比例其实是很小的。
  别说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就算是百万分之一都有些高。
  同样的道理,这满大街的算命先生里面,能够有真本事的,还真的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的算命先生,以及摆着各种各样吃饭家伙的摊子,其实都是骗人的。
  学了点儿乱七八糟的风水命数,然后就捡起了饭碗来,这样的人不少。
  这种人长期在街头行骗,见识过了无数的人,察言观色的功夫远比寻常人厉害得多,故而看人的手段也强,总是能够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别说行外人,就算是行内人,都有可能着了道。
  不过连续几天,我一直都在这一片街区徘徊着。
  我在找人。
  我心目中的那人,据说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不会脱离群众。
  他就算是在大内参赞国务,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到八宝山或者别的地方,摆个小摊儿,然后给人算命消灾。
  有人说这是为了给麻衣神相门扬名,也有人说是为了给自己消灾。
  毕竟他们文夫子干的这活儿,算是泄露天机。
  有的时候,某些劫难其实是在所难逃的,你若是强行去改天换命,最终那悲惨的命运,就会落到你的头上来。
  有些谋算高深的文夫子,就懂得躲灾之法。
  也就是摆地摊。
  这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在街头漫步,看着这世间百态,有的时候吧,感觉其实还挺有趣的,瞧见有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这个行当的,却凭借着一张嘴,将人绕得头晕目眩,最终举手投降,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每当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上前去点破。
  肯花钱来弄这个的,本身其实也是找寻一种心理安慰。
  我若是去点破了,只怕会内外受气。
  第四天的时候,我又一次地出门闲逛,终于瞧见一棵大樟树下,坐着一个戴墨镜、模样猥琐的老头儿,与别的算命先生不同,跟前就一张白布,上面写着“算命,一次十块,概不还价”的字样。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蹲下,说你好,劳驾给我算一下命。
  那人抬起望了一眼我,一声不吭,卷起白布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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