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勿惊龙（日薪八千拿命换，记录我当珍珠潜水员的日子）

　　第46章 魔盗团

　　跟杜志发聊了一会儿，我便出了珠祠，朝家走去。外面起着雾气，月光洒下，显得夜凉缥缈，一人走在小路上，倒觉得心旷神怡。远远看到家在前面，想到回去后母亲板着的那张脸，我真想就这么一直走着。
　　进了门，客厅里仅仅开着一盏顶灯，母亲独自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色蜡黄。
　　我不知该如何打破这份尴尬，踌躇了片刻，走到母亲身旁，蹲下说：“妈，我回来了。小芸儿呢？”
　　母亲眼睛微微睁开，拉着脸看了我一眼，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无奈地说：“最近几天真的很忙，下午和杜志发到市里忙到现在。手头的事儿刚缓下来，我这不就回家了嘛。妈，你别气了。”
　　妹妹这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来到旁边说：“妈，你别生哥的气了。他也不容易，又不是整体在外面玩。”
　　我妈嗳了几口气，冷冷地说：“你让他自己说，现在都在外面干什么？”
　　“我不是上次跟你说了吗？前几个月在地质队找了份工作，但工资一直没发，最近说是打了钱，但我银行卡里却没有。地质队那边说肯定发了，让我去银行问问，所以一直在找银行查这事儿呢，差点跟他们行长都吵起来了。”
　　我一边说着谎，额头一边渗着汗。
　　母亲听完，沉默了片刻，说：“你现在本事是大了，糊弄起我来，一套一套的。行，你别回来了，以后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算我没生你。”
　　一听到她这话，我脑袋里咣当一声，似乎炸了，急得连忙说：“妈，我没骗你啊，什么叫我糊弄你啊。”
　　“还在说谎，还在说谎。你走，芸儿，你让他走，我不想再看见他，我死在家里算了，还有什么意思啊？养个儿子连在外面干什么都不肯说。”
　　我是真急了，实在不明白她干嘛要这么激动，浑身不是出汗，简直是要冒火，站起来说：“你老说死啊死的干什么啊？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这样干嘛？”
　　杨芸看见我这样，朝我胳膊上打了两拳，说：“怎么跟妈说话呢？自己做错了还不认，顶什么嘴？”
　　当时我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被阿四坑了，心情就很不好，现在正是最麻烦的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母亲又来跟我扯这一出，在我看来简直是无理取闹，就算我真说谎了，至于如此吗？
　　所以心里一横，继续说：“本来就是嘛，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什么东西非得去死啊？我和小芸儿这么孝顺，你到别家能找到第二个吗？”
　　这下子，我妈还真是安静了下来，不过安静得我心里有点发毛。过了会儿，母亲幽幽地说：“你以为我想死吗？但儿子要是死了，我这做妈的还活个什么头绪？”
　　我急道：“你说什么呢？我这不好好地在这儿吗？”
　　母亲坐起身子，指着我说：“你去告诉简临玉这条老草狗，我儿子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我就去把他庙给烧了。老不死的，自己家人死光了，又来祸害我家。”（简临玉是简师公的名字）
　　这话一出，我就听懵了，愣了半晌，说：“妈，你说什么呢？怎么突然扯到简师公身上了？”
　　“你以为我是傻子啊？回来这么多天，除了回家一趟以外，其他时间都住在他那破庙里，不是财迷心窍，想着去采珠，才见鬼了呢？他也就只敢坑蒙拐骗你和杜志发两个没了爸的苦孩子，咳。”说到这儿，母亲躺下，喘了起来。
　　杨芸连忙过去给妈拍着胸口，我更奇怪了，既不承认是跟着采珠，也不否认，问到：“唉？妈，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坑蒙拐骗我们？跟没爸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片刻后说：“村里有些东西你们孩子都不知道，简临玉一家死的只剩他一个，这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你们现在要跟着他采珠，会惹祸上身的。”
　　我惊讶地问：“他家采珠不是最厉害的吗？怎么死光全家是注定好的？什么意思啊这是？”
　　杨芸扭头对我说：“哥，你没见妈这会儿气得都喘不过来了啊？歇会儿再问。去给妈倒杯水来。”
　　我扭头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端了过来，杨芸喂她喝了几口之后，母亲情绪缓了下来，说：“还是养闺女贴心，生个儿子有什么用？成天闯祸，让老娘跟着担惊受怕！”

　　又缓了一会儿，母亲说：“简临玉他爷爷简云汉，也就是南珠王，早年还没给慈禧采珠时，做的就是游蜂。有一年在浙江雁荡山附近寻到了一处水域，虽然面积不大，但按照增删水经中的说法，属于叫什么，什么金鳌入海，应该是有异贝异珠的。然后沿着水边探查时，发现附近村子里的人却是从老远的地方挑水，放着眼前的这处水域不用，所以就打听是怎么回事。村民们说前面这处水域里有只上了年岁的水獭，已经修炼成精，人还专门在水边给他建了庙，叫做宝塔庙。所以没人敢到这水边洗衣服或者打水，更别说下河去游泳了。然后水中央呢，还有处河心洲，地方不大，半个篮球场大小，上面也不长草，就跟泥台子一样，据说那獭仙有时半夜会爬到这上面来，晒着月光修炼。”
　　杨芸听得直咽唾沫，说：“妈，真的假的，这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母亲斜眼瞟了我下，然后对着杨芸说：“反正我听我外婆是这么说的，这事儿在村里老人们中间可是很出名的，那群人回来后傻的傻、疯的疯，要么就是上吊自杀的，邪乎着呢，让你不信都不行。”
　　我坐了下来，说：“凡是有水的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些民间传说，有些是自己吓自己，有些是谣传。那后来呢？南珠王应该不能信这个吧。”
　　“简云汉那时年少气盛，好不容易在外面走断腿，才寻到这么处地方，哪肯因为传说有只獭精就放手啊？但是白天人家村民不让你下水，他们是信獭仙的，还建庙专门供奉这只獭仙，人家能让你下水打扰獭仙清修吗？所以简云汉几个人就暂时住在附近山里，找了一天夜里，气候不错，光线也挺好，才从一处僻静的地方偷偷下了水。”
　　杨芸抱着妈的腿，说：“妈，你别讲了，我害怕。”
　　母亲摸了摸小芸的额头，说：“不怕不怕，咱们又不做采珠。”
　　“芸儿，别插嘴，让妈说完。”
　　妹妹回头抿嘴瞪了我一眼，母亲继续说：“简云汉下水之后，先是在河心洲底部发现了三四个大洞，他一看就明白了——水獭洞，水獭跟兔子似的，生性狡猾，狡兔三窟，所以水獭巢穴洞口也很多，都是直通水底的。不过这里的洞口足够几个壮汉同时游进游出，与普通水獭洞相比，简直大了不知几个数量级，可以推测出来，这只水獭恐怕体量要大得惊人。可简云汉竟然毫不犹豫就钻进其中一个洞里，最后七拐八拐，到了老巢，发现一溜十几只超大的异贝，在巢穴正中央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是现在人们吃海鲜时，整整齐齐摆成一盘的那种样子。而这些异贝个个张大着嘴，每只贝壳里都躺着一颗异珠，照得整个洞穴珠光宝气，就是蓬荜生辉那种感觉，因为水獭那巢穴是枯草树枝加烂泥做的。”
　　杨芸问：“老巢里有水吗？”
　　我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说：“水獭老巢没水，只是洞口通向水底。”
　　妹妹不解地问：“那为什么珠母贝能在老巢里呢？”
　　母亲说：“水獭可有灵性，他们吃东西前有个习惯，就是要把食物一溜摆好，码放得整整齐齐，然后对着食物向上天磕头，磕完头之后才会把那些东西吃掉。比咱们人吃饭还讲究。”
　　我说：“我明白了，这水獭是从水底捞了这些异贝，然后码好，准备吃呢。就跟咱吃青口似的。这些异贝要是生着吃，肯定是大补啊，另外还有异珠，要是吃了，比慈禧吃珍珠粉可管用多了。难怪村民要说这只水獭成了精。”（青口是海里的一种贝壳，吃海鲜时比较常见）
　　母亲瞪了我一样，说：“年纪轻轻的补什么补，生吃那是因为味道鲜美。水獭能分辨出水里东西的好孬，而且说不定跟神仙等着吃蟠桃一样，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了这批异贝异珠成熟。”我两手一举，说：“好了，好了，我不说话。最后怎么样了？”
　　“异贝已经被水獭捞上来了，迟早会死。简云汉也只能采珠，管不了那些贝壳。十几颗珠子，一次全得手，塞进锦囊里时都沉甸甸的，那可是淡水珠啊，能长成这样，不知得多少年呢。谁知直到准备走时，老巢里都没有水獭，就好像咱们有事出去了，家里没人一样。而简云汉他们几个就好比潜进了别人家里的小偷，拿了宝珠准备溜走。”

　　第47章 诅咒

　　杨芸紧张地问：“是不是刚好碰上獭精回来了？”
　　“不是。要碰上估计也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要么简云汉他们被咬死，要么獭精被他们杀死，那些异珠对于两边都很重要，说不定獭精拿这些异珠当灵丹妙药，准备吃了升仙呢，绝对要以死相搏啊！”
　　我说：“南珠王八成是熟悉水獭的生活习性，或者找村民打听过，又或者观察过几日，知道什么时候水獭出去。村里人不是说水獭夜里会借月光修炼吗？我估计其实就是这水獭习惯夜里出去，到岸边逛逛啊，赏赏月啊什么的。”说完，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觉得这獭兄挺逗，跟人似的，还喜欢夜里出去散散步。
　　我妈瞪了瞪眼，说：“谁跟你嬉皮笑脸的，以为我跟你讲笑话呢？简云汉一帮人就这么盗走了十几颗异珠，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夜暴富啊，而且还是轻轻松松，跟夜里在大马路上捡金子似的。不过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当天夜里临近天亮的时候，突然起了龙卷风，据说风呼啸中还带着尖厉愤怒无比的嚎叫，横扫过水面之后，将整个村子刮得是一片狼藉，死伤甚重。幸亏简云汉一帮人，上岸后仍旧是住在山里头，躲过一劫，但他们心里头当初宝珠轻松到手后的那种兴奋劲儿已经全没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靠近中午，趁着太阳最足的时候下了山，经过村子准备离去时，闻到腥臭味扑鼻，走到水边一看，河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白晃晃一层死鱼。整片河原本透着灵气，现在一看就是那种死水，全无生气。村里头几个老人蹲在墙角说，不知什么东西惹怒了獭仙，獭仙要出去寻仇，仇不报完估计是回不来这里了。”
　　听到这儿，杨芸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妈，你是说简师公全家都绝户，跟这有关？”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简云汉后来自己酒后说的，村里老人们基本都知道。跟他一起去采珠的人，回村后，自杀的自杀，暴毙的暴毙，发疯的发疯，当时村里都炸锅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走南闯北干游蜂的起码少了一半，全都不敢了。可神奇的是，简云汉没事，他家里也没事。当时他自己还庆幸呢，以为福大命大，而且之后还被朝廷召去帮慈禧采珠，甚至做了南珠王，真是风光无比。
　　你们现在也知道，其实他是最惨的，别人也就是当事人自己惨点，他呢，全家遭栽，不立马报应，是为了以后让他更痛苦。你瞧啊，当上南珠王之后，意气风发，谁知事业正火时，大儿子采珠遇难，一船人全都死不见尸，据说是遇了蛟龙；后来呢，二儿子因为两个村子争水源，在去喝喜酒的路上被邻村人打死了，这可真是冤枉；结果简云汉自己被这一气，也送了老命。
　　到这里为止，第一代全结束了，第二代两个儿子也全都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第三代独苗——简临玉简师公，老婆死了，一个人养孩子，孩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上山时又被毒蛇咬死，现在就孤零零一个人。
　　知道他为什么执意不肯再娶吗？老婆死时，他可还年轻着呢！”
　　我莫名其妙有些紧张地摇摇头，母亲紧跟着说：“他这是知道獭精要报复他全家，要是再娶，还得再死，所以说什么都不肯续弦了。”说完，盯着我看。
　　我被老妈看得有些不自在，说：“盯着我干吗？”
　　“那只獭精不把简氏采珠一脉全都赶尽杀绝，是不会罢休的。你和杜志发要是跟着简临玉采珠，就成了他简家的传人，会惹祸上身，步他简家绝户的后尘的！整个村里，谁家敢让孩子跟着简临玉去学采珠？就你们两个没爸的孩子，被他骗过去，他简临玉也就只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宣儿你要是出个三长两短，让妈怎么活啊！”说着说着，母亲又哭了起来。
　　这下子还真让人不知所措，我犹豫半晌，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相信这些？都是骗人的！”
　　我妈猛地抬起头，说：“你别自欺欺人才是真的，掉钱眼里连命都不要了，我这是把你从鬼门关前往回拉呢！简云汉那一次的同伙，回来后全都离奇出事了，不是假的吧？简家死绝了，只剩简临玉一个，不是假的吧？这叫诅咒，诅咒懂吗？沾都不能沾，一沾咱们这个家就完了！”说着，转向妹妹杨芸，摸着她的脸，哭着说：“芸儿才这么小，你就忍心让她也跟着遭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