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珠勿惊龙(日薪八千拿命换,记录我当珍珠潜水员的日子)

  “简临玉比我年长九岁,我1933年出生在上海,后来全家去了香港,在香港大学读的生命科学,之后又考到剑桥生物系读博士。我挑专业时之所以选贝类学,是因为家里做珠宝生意,小时候就喜欢各种珍珠,长大了也难以自拔,后来又痴迷于龙的研究,就这样,珍珠、贝类、龙,一直走到今天。”
  杜志发眼珠子转了转,问:“教授,你不会跟简师公是同学吧?他也在英国念的书,不过不是剑桥。”
  麦思贤笑笑说:“他比我大九岁,怎么可能是同学?之所以跟他认识,是因为他们简家是采珠的,我们家是在香港做珠宝生意的,两家合作时间不短,而我又是专门对贝类学和异珠感兴趣,自然而然就认识了。”说着,站起身,开始收拾公文包,“简家历来有个传统,但凡采珠时遇到龙并且最终屠龙的话,得将龙牙留下来,宁可珠子不要,也得要龙牙。而我之所以对龙发生兴趣,就是从知道他们家关于龙牙的这个传统开始。”直起身看着我们,两眼中露出神秘的光芒,“龙、龙牙、异珠、奇贝异螺,这里面的学问,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估计你们是难以想象的。为什么说这事我脱不开身?因为当贝类学研究到异珠这一领域时,对龙的衍生研究就不可避免,而龙牙就是两个领域的神秘交集,所以这事跟我关系很大,弄不好,还会波及一大批人。”
  见我们俩听得一愣一愣的,麦思贤提起公文包,继续说道:“你们以为‘采珠勿惊龙’这话只是随口说说吗?”目光在我们脸上扫视了一番,“龙和异珠是必然分不开的,每一颗异珠,都一定会有真龙护卫。”
  这话一说,我奇了,同时身上莫名起了一层冷汗,因为鬼雨法螺当时虽有水兽护卫,但那只是龙王鲸,一种史前巨大水兽而已,而麦思贤这里说的却是——真龙。另外,为什么他说龙和异珠必然分不开呢?为什么他会从香港到南京的大学来当教授呢?
  正当我准备发问时,麦思贤却说:“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东西要问,但这里面实在是太复杂了。跟我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暂时不问,三人上了杜志发那辆看起来跟暴发户标配一样的鲜黄色悍马H2,在麦思贤的带路下,朝南京东郊开去。
  路上,麦思贤问:“你们两个知道1934年营口坠龙事件吗?”我说:“似乎听说过,但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于是麦教授便以讲述这件事,作为他将要给我们揭示的庞大而又令人惊诧之极的知识体系的起源。
  并且其后衍生出来的一系列事件,如同原子弹般,彻底扭曲了我原先的命运轨迹,当然也影响到了Maggie,让我不得不惊叹于命运的不可捉摸和无限可能。所以回头想想,当时没有执意先去找蓬莱仙岛,而是来查简师公的死因,确实是明智的。
  以下为麦思贤口述,因为是几十年前的往事,相对于本帖较为独立,所以二郎就将这个故事单独成篇,不长,大约两三千字。讲完这个营口坠龙的事情,咱们再接着说后面到达的一个貌似平淡无奇,但内里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地方。
  <龙牙/起源>——麦思贤(口述)
  1934年 辽宁 盘锦
  时值盛夏,地处辽河畔的田庄台,天空阴沉昏黄,一连下了四十多天暴雨。这田庄台是个古镇,乃连接辽南与辽西的关卡,虎踞辽河、紧挨营口、西南面向渤海湾,辽河水流经这里后,最终奔向大海。这种地理形势在风水堪舆学上有个说法,称为“金锁龙门关”,意思是“蛟”会选择这种地方化为“龙”,民间百姓称之为“走蛟”,所以才有“挣脱金锁走蛟龙”一说。但并非所有蛟都能成功化龙,如果走蛟失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此即“龙门关”的含义。
  正因为地理位置险要,故而明朝洪武年间,朝廷在镇西修筑了烽火台,并且派驻重兵,到清朝时,田庄台已有万斤大炮两尊,五千五百斤以上的大炮十二尊。
  这日午后,雨一如既往地狂泄,河边芦苇荡旁的一间破瓦房,在风雨中飘摇欲坠,屋里门口坐着个瘦老头,抬头望向阴霾密布的天空,旁边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稚声稚气地问:“爷爷,这雨都下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停?”
  老者的声音沧桑嘶哑,低沉着说:“恐怕这是遇上要走蛟了。”
  孩童问:“什么叫走蛟?”
  老者看着芦苇荡,说:“龙是由蛟变的,由蛟化龙的过程就称为走蛟。”
  “蛟变龙为什么天却要下雨?”
  “龙司雨水,所以走蛟时天就会下雨,什么时候蛟走完了,什么时候雨才会停。”老者话音刚落,突然蜡黄如油布的天空,亮起一道紫电,狂龙般霹向他们家门前的那片芦苇荡,紧跟着一声炸雷从头顶轰起,吓得小孩呀地大叫,投向老者的怀抱。
  又过得片刻,足足下了四十多天的暴雨,却竟然逐渐小了起来,以至最后完全停住。西边乌云的边缘,露出一丝久违的阳光。孩童全然忘了刚才那声能吓破胆的炸雷,和可怖至极的紫闪,跳出门外,欢快地喊到:“哈哈,雨停了,雨停了!”
  老者也拄着拐杖出了屋子,站在门前一手撑腰,一手遮在眼眶上,看着缓缓放晴的天空。
  小男孩走到不远处的芦苇荡前,看着被雨水冲刷得翠艳欲滴的苇叶,不禁伸手去摘。突然芦苇丛深处传来阵阵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物事藏在里头,孩童好奇心大起,但心头也闪过一丝丝害怕,本能地回头看了看,见爷爷就站在背后不远处的屋前,于是咽了口吐沫,壮足了胆子,边尽力拨开芦苇丛,边朝前走。
  当最后一簇芦苇分开后,小男孩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浑身汗毛立起:一条粗如水缸,遍体青鳞,状似巨蟒的物事,正昂着上半身,前面一对龙爪紧紧抓住芦苇丛下的地面;硕大如牛头的脑袋上,竖着两只龙角,原本正昂首朝天,发出微微沉吟龙啸之音,此刻突然回转头,用一对火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男孩。
  孩童吓呆在那里,禁住了呼吸,腿肚子直打颤,片刻后猛然惊声尖叫,不顾一切地往回跑去。
  那条青龙将龙颈缓缓向前伸了些,似乎在看小男孩逃命的样子,刹那间,却突然由静转动,迅如风雷,无翅却离地六七尺,从芦苇丛中狂兽般飞窜了出来。
  那孩子不过才八九岁,哪里跑得了多远,先前的那名老者眼睁睁看着孙子背后现出的庞然巨兽,惊得怔在原地,连喊都不会喊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青龙的利爪几乎就要抓到孩童的后背时,四下里忽然传来几声枪响,子弹直击龙身,硬生生将那青龙打得收回了爪子。
  青龙恼羞成怒,陡然弃了孩童,在空中四下游走,张牙舞爪,但却分不清子弹来向。正要发狂之际,从四周围上来数辆军用卡车,每辆车上均是举枪射击的士兵。
  那青龙虽飞得不高,被枪弹打得几欲狂暴,龙吟之声转为骇人的尖厉嘶啸,但竟然兀自不落,瞅准一辆卡车,便直直猛扑了过去,龙爪钳住车头,跟着笔直朝上游走,那辆卡车瞬间就被翻了个底朝天,车上士兵全被压在了车下,凄厉惨叫哀嚎。
  接着龙尾一个抽甩,正中对面一辆车身,军用卡车如被踢飞的皮球般,直接砸进河中,斜斜陷入水里。
  这时,空中忽然撒下一张巨网,将青龙团团绕住,愈是挣脱,缠得愈乱,远远看去仿佛空中一团青云,左右飘忽不定。紧跟着一名穿着风衣的男子,戴着墨镜,从一辆军用卡车驾驶室里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支奇怪的长枪,看起来似乎枪管中插上了利箭,接着举枪朝空中瞄准,一声沉闷的枪响,枪管中的长箭便呼啸着射向网中的青龙,接着从腰间的箭套中又取出一支,装填再射,前后连射五六支。
  估摸那箭头是喂了麻药或者毒药,半空中的青龙,终于渐渐停止挣扎,最后却一个猛子扎进辽河水里,但已然动弹不得了。
  那张网乃是从卡车上射出,最后收紧的钢链亦是固定于卡车上。风衣男子将长枪扔给旁边的一名士兵,转头朝驾驶员喊道:“拉上来。”
  链条渐渐收紧绷直,两辆卡车一起拉拽,发动机轰鸣不已,那条被巨网兜住的青龙,逐渐从经过四十多天暴雨,水势湍急的辽河中,被拉了上来。
  岸边的芦苇丛中央被压平一大片,足有篮球场大小,青龙奄奄一息地躺在网中,偶尔发出一种奇怪的哀鸣。
  这时风衣男子走到龙头边,半蹲了下来,接着从右脚皮靴侧面抽出一柄利刃,左手掰开龙唇,露出最外侧一颗寒光闪闪的龙牙,长度几乎与其手中的刀身相仿,男子右手握紧刀把,将刀尖直直朝龙牙根部剜去,手法娴熟精准,数股寒血飙出后,一颗完整的龙牙便被他稳稳地托在手心。
  一名戎装笔挺的军官,脚蹬马靴,走了过来,到风衣男子身边停住,说:“简克胜,你不是说蛟刚化为龙时,是最容易捕捉的吗?他奶奶的,这还叫容易,险些全军覆没。老子的命都快没了。”
  男子冷笑一声,说:“现在就是最容易的时候,这蛟刚刚化为青龙,只消再迟一个时辰过来,咱们可就不是站在这儿说话,而是去阎王殿报到了。”
  军官倒吸了口凉气,顿了顿,又说:“我是要你来取龙珠的,你给我把龙牙挖出来做什么?”
  “龙牙是我给自己留的。珠子别着急,我这就给你弄出来。”那男人说着,用手在青龙颔下部位稍微探了探,确定好位置后,刀尖刺进,下巴上便被剌出一道口子,跟着左手探入,摸索一阵后,血淋淋地掏出一颗鸭蛋大小的珠子,神奇的是,尽管风衣男子的手上满是龙血,但那颗珠子却荧光异彩,不沾丝毫血污。
  军官两眼精光大盛,接过龙珠,小心翼翼拿在手中,掩饰不住惊喜兴奋,口中吟道:“玉渊之中,五爪青龙,颔下有珠,名曰夜光。哈哈,这就是夜明珠啊!你们简家果然名不虚传,不愧南珠王的名头!”
  二十多天后,《盛京时报》以“营川坠龙”为标题,连续刊登系列新闻,并配以照片,但此时的那条龙,只剩一副骨架矣(见下图)。
  
  当麦思贤讲完这段故事时,车已驶至一座山脚下,按照他的指引,杜志发开进了上山的路。
  我惊讶之余,问到:“简克胜是南珠王的儿子?”
  “是啊,南珠王叫简云汉,简克胜是他的小儿子,大儿子据说采珠时死了,然后就到了你们的师公,简临玉,简临玉的儿子也很早就死了,被毒蛇咬死的。现在南珠王一脉绝后了,幸好简临玉事先想得周全,提前将衣钵传给了你们两个。”说着,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讲不清楚,简家曾经偷采了一只水獭巢里的异珠,他们家人自己认为因此一直被诅咒,以致灭门绝后。但我始终不信,可事实偏偏怪异,现在果又应验了这传言。”
  杜志发说:“难怪教授你听到简师公死的消息,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原来也知道这回事儿。”
  “简临玉跟我认识时,他是大朋友,我是小孩子,交情不是一两天了,说起来他还算得上我的启蒙老师。”
  从山路绕到顶后,车驶进一栋L形建筑前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大门外侧的牌子上写着——“九渊博物馆”,但我看院子里并无多少社会车辆,于是心里很奇怪:“麦教授带我们来博物馆做什么?而且博物馆应该是对社会开放的,怎么看起也没有几个游客呢。”
  下了车后,我和杜志发跟着麦思贤走进楼里,大堂正中央的矮脚黄花梨底座上,摆着一个超级大贝壳,宽度能抵得上我张开双臂,厚实得如同石磨盘,质地像是玉石。也许大家还记得,我在美国Maggie家的一间收藏室里,也曾经见过一个很大的砗磲,当时Maggie 介绍说是世界最大号,产老子之珠的,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却似乎更为震撼,而且虽然有点像砗磲,但质地却完全不同,所以我不敢肯定其品种,问到:“麦教授,这是什么?”
  麦思贤边继续朝里走边说:“玉化的砗磲贝。这是世界已发现的最大尺寸,比产出‘老子之珠’的那具砗磲贝还要大,而且发现时已经自然玉化。”
  杜志发说:“玉化?我滴妈呀,那一定很值钱吧?”
  “你如果真喜欢一个行当,就永远不会把钱放在第一位。去年有个美国贝商出两千万美元,我都没卖。尺寸大小不说,光是自然玉化的砗磲贝,你就没地儿找去。”
  我听了觉得很奇怪,问:“这是您的?我以为是这个博物馆的呢。”麦思贤回头朝我看了一眼,说:“这博物馆就是我私人开的。”
  上了二楼后,在灯光的配合下,橱窗里陈列着的一件件宝贝,显得既诡异又高贵,再仔细看看,这些展览品,都是各种各样稀奇少见的贝壳和海螺,比郭文娟的收藏更加多样更为神秘,我不禁奇怪地问道:“麦教授,莫非您这是个贝类博物馆?”
  “是啊,我是个贝类学家,自然也喜欢收藏珍稀贝壳和海螺了,这里的展品,全是世界上一等一的,欧美多少贝商想要,呵呵。这层是贝螺类,3楼则全部都是异珠藏品。珍珠和贝螺,本就是一体的,贝珠不分家啊。”
  因为我看过郭文娟的收藏,所以还不算那么吃惊,心中暗想:“这家伙真牛逼,除了贝壳,三楼还有整整一层的异珠藏品,那岂不是完爆刀疤阿四几条街?这世界上还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越见过市面的人越谦虚,因为他晓得世界有多大。”但杜志发是头一次见,看得兴致勃勃,赞道:“灯光一配合,简直跟到了龙宫一样。”
  说话间的功夫,又来到了三楼,这层果然更加华美和珠光宝气,里面陈列的大大小小的珍珠当真令我和杜志发大开眼界,我俩虽然入行没太久,但好歹算是专业人士吧?但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世界上的珍珠竟然会有那么多种,如果说刚才在麦思贤关于异珠的讲座上,还只是将信将疑,现在就是彻底心悦诚服了,毕竟那么多的异珠,就实打实展现在你的眼前。
  而且,最为特别的是,展厅东侧顶头有一只很大的玻璃箱,类似于超大号水族箱的模样,里面竟然有一条金龙,那样子就跟传说中的五爪金龙,一模一样。但看体量,却只是一条小龙。
  我站在玻璃柜前挪不动脚了,盯着那条龙猛瞅,想分辨出来,到底是假的,还是真龙做成的标本。
  麦教授来到我身旁,说:“采珠勿惊龙!”
  我回过神来,问:“什么?”
  “采珠勿惊龙。但凡异珠出处,必有真龙把守,采珠人要么不要惊到龙,若惊龙,必屠之。否则采珠者自己性命就保不住了。”
  我嘴里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采珠勿惊龙。”然后问:“您也知道这句话?”
  麦思贤笑道:“诗仙李白写的,我还能不知道?再说我研究这个已经研究了一辈子,要是不知道,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看着我专注又有些疑惑的表情,继续说:“这条龙是真的,做成了标本而已。是我花重金从日本的板仓家族手里回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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