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入祝由,死不下鬼门——为你讲述祝由世家背后的赶尸故事

  湘西,雪峰山,林鸦寨,黄昏将至,雪落无声。
  大雪封住了进山的公路,通向林鸦寨的唯一一条羊肠小道也铺满白雪,给这条这商贩行走了几个世纪的茶马古道添了几份凄凉。古道一侧怪石嶙峋,角峰尖锐,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寒风呼啸升腾,刮着崖壁如猛兽嘶吼。目之所极,前路白茫茫一片肃杀,如同通向九幽地狱。
  风急崎路难,雪冻马行迟。山道上一人一驴踽踽而行。男子着一身素白布袍,牵着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驴,老驴拉着一车用油布毡毯遮住的大件,老驴鼻息仓促,口吐白气,双蹄仿佛深陷泥潭,每挪一步,都得用尽全力。
  男子双唇紧闭,紧紧拽着缰绳,迎着风艰难往前,“就快到了”他安慰陪了他一路的老驴,“拐过这道山弯,就到了。”说话间,眼前果然豁然开朗,一块山坳平地隐约可见。
  山坳上坐落着一间三进两出、看不出建造年代的旧宅,老屋四周撑着木桩,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塌,屋门前亮着两盏脏兮兮的风灯,天色渐黑,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隐隐映出两扇漆黑巨大的木门轮廓,一块牌匾斜斜的悬在门上,借着风灯的光亮,男子读出了匾上斑驳的四个大字“喜神客栈”。
  “应该就是这里了,”男子如释重负,正要前去却被屋前瞻一条一米来宽的小溪挡住了去路,他低头瞧见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潺潺,在这大雪封山的日子,没有结冰也没有断流。溪上一座人工搭建的木桥,摇摇晃晃,通向客栈。
  男子愣住了:“百阴不见冰,百死不能赎,难道这就是……”他脸上不觉生起一丝怯意,倒抽了一口凉气,朗声对着屋中喊道:“天不收,地不留,父母所生这遗体,今日收藏宝柜中。”
  等了片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天要收,地要留,金柜不收无名主,有死无生莫进来。”
  男子神色一紧,高声道:“方先生,鄙人张缪受人之托,千里行尸,便是要将这恶尸托付于你祝由,若今日回去,起尸坐煞,便非张某之责。”
  屋中沉默了半晌,嘎的一声,两扇木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身形纤弱,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穿着厚厚的棉袄,搓手呵气道:“不管你打湘西来也好,打湘北来的也好,就算是渡洋打海外来,我们这趟脚是走不了了,我爷爷病了,祝由还有另外几家,你去找他们吧。”
  “病了?这么巧。”张缪微微皱眉,一脸的不甘心,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裹的物件,道:“把这东西给你爷爷看看,他就知道了。”
  少年“喔”了一声,跨过木桥,接过张缪手中之物又折老屋,细心的张缪注意到,少年这一趟往返过桥,均是左脚起右脚收,往来皆为二十一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隔了一小会,少年从门里探出身子,呼道:“我爷爷叫你进去。”
  张缪微微迟疑了一下,道:“这条河,我过得?”
  “我说过得就过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张缪点头道谢,回身卸下驴套,将车上的黑色油毡掀开,这物件居然是一副棺木!张缪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从底部将棺材托起,摇摇晃晃地走上了木桥。
  直到进了堂屋,张缪才将棺材放下,且见那口棺材红身黑盖,盖子上密密麻麻地钉了数口铜钉,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形。
  屋中灯光昏暗,正中间一个火炕,炕上吊着个黝黑的药壶,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一位面色蜡黄的老者坐在木凳上,不时用火棍拨弄着炉火,看见来人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不过冷冷道:“生不入祝由,死不下鬼门,这规矩,你师父没有教过你?”
  张缪笑道:“教过,只是这一趟是师父亲自吩咐来的。他说十八年前,您欠下的债,现在是时候还了。”
  老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那副棺材,少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生怕他一不留神跌倒。老者抬手亲亲地在棺木上抚摸,眼中露出悲戚的神色,感叹道:“十八年了,你们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说,要我做什么?”
  张缪眼珠子一转,道:“我师父托您走一趟脚。他说了,这趟脚,祝由中除了方家家主方歌吟,谁人都走不得。”
  方歌吟垂头打量了一番那人带来的棺材,道:“是她吗?”
  来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方歌吟叹了口气,道:“阳人不欠鬼债,这活我接下来了。”
  似乎卸下心中重负,张缪对着老者做了一个古人一般的揖,道:“那么,我龙虎山拜谢了。”说完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少年,问道:“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他是我孙子,叫方巍。”
  男子眼睛一亮,道:“一山压魏,好名字。”
  见方歌吟无动于衷,那人也不再逗留,转身离开,方巍出于礼貌出门送客,男子走到溪边之时,忽然停下脚步,对着方巍嘿然道:“引生死河,修白骨桥,小伙子,看来你的命没那么好吗?难为你爷爷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你养到十八岁,不过以后……嘿嘿……”
  方巍一愣,正欲细问,那人已匆匆踏桥离去。
  方巍回到屋中,瞥见爷爷抽着水烟,正在炕前端详着一块玉佩样的物件,见方巍回来,连忙将东西收入怀中。
  方巍责备道:“爷爷,您不是五年前就答应我不再走脚赶尸了吗?怎么又接下了这桩买卖,走脚是力气活,您身体不好,这趟脚如何走得了!”
  “这趟,不是走脚,而是还债。”方歌吟打量那副棺材,眼神中满是悲戚,“就算豁了老命,我也要去啊。”
  “我倒要看看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难不成是千年老尸不成!”方巍愤然上前,手向着棺木上摸去。
  “别动!”方歌吟一声爆喝,吓得方巍赶紧收手。
  “唉……藏不住了。”方歌吟撑着膝盖慢慢起身,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方巍,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我祝由弟子,三岁烧头香,七岁过三关,十六岁行尸千里,方算勉强入门,而你现在十七岁了,我却从传你半点祝由之术,可曾想过为什么。”
  方巍不觉低头,有些委屈道:“我知道,是因为我自幼体弱多病,爷爷心疼我,所以才……”
  “你知道你名字的来历吗?”
  方巍答:“爷爷用心良苦,我方家乃是祝由旁支,一直以来被宗门魏家压制,爷爷为我取名方巍,是希望我方家有朝一日能够压过魏家一头。”
  “魏、王、方、邬。”方歌吟扳着指头道,“祝由四大宗门中,我方家排行老三,现在更是门庭凋敝,嫡系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人还在了,也许当真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方巍不解。
  方歌吟清了清嗓子,似乎在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是时候带你去见见世面了,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走脚吧。”
  “我真的可以去走脚了?”方巍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道,“可是爷爷您身体支撑得了吗?”
  “老毛病了。”方歌吟道,“还死不了。”他颤颤巍巍拿来一个盛满了油的油灯,点燃后放在棺木的下方,吩咐道:“还是和往常一样,今晚你来守夜,别让油灯熄了。千万记住,这副棺材无论如何也不要碰!”
  话毕,方歌吟像往常一样早早回到里屋休息,只留下方巍一人看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巍用膝盖枕着头,在火炕边打着盹儿。
  自从五年前不再赶尸走脚后,方歌吟便在老屋里开了这家赶尸客栈,接引走脚的祝由弟子。行尸走脚,昼伏夜出,必须在黎明前赶到赶尸客栈休息,否则喜神见光,便有走煞的危险,方歌吟身体不好,需要卧床静养,五年间只要方巍放假在家,基本上由他来守返乡灯,早就轻车熟路,从未出过任何问题。
  炕旁暖和,迷迷糊糊中,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屋里一片漆黑,正中亮着的一盏小油灯映出那副红木黑盖的棺材的轮廓,睡意正浓时,一阵穿堂风掠过方巍的脊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神智一清。
  哧溜哧溜,棺材处传来一阵响动,方巍下意识叫道:“谁?”
  喜神怕光,所以赶尸客栈堂屋里,连电灯都没有装,光凭着棺木下一盏返乡灯来照明,灯光黑暗,方巍依稀看见硕大一支老鼠在棺盖上行走,探着头想钻进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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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耗子钻进了棺材里面,咬了喜神怎么办?”方巍心头一紧,赶忙拿着烧火棍子上前,想把耗子赶走。
  那耗子惊觉人声,吓得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咚,只听见一声脆响,那只老鼠居然整只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方巍忙凑了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瞧见老鼠好像被冻僵了,身上覆着厚厚的冰层,它的尸体砸在地上,就像一块砸碎了的冰,连血都凝住了。
  虽是寒冬,但也不至于冷得这么夸张吧?这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方巍的好奇心顿时升起,一时间忘了方歌吟的再三叮嘱,试探着将手按在棺盖之上,果然,一阵寒气从手心传来,直传到方巍的脚底,如同触摸者一块寒铁,冰冷刺骨,方巍浑身汗毛倒竖,连忙把手收回来,再看时,掌上居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这棺材好古怪!”方巍思忖,因为打小在赶尸客栈长大,方巍见过不少喜神,胆子绝非一般少年可比,加上明天就要赶尸走脚了,心中的兴奋之情难以抑制,早就想将棺木掀开,看看自己第一趟走脚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不同寻常的一摸,更生了好奇。
  但他心里,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方巍知道喜神走煞绝非小事,三年前若不是爷爷及时出手,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赶尸匠就很可能死在自己的喜神手上,方巍对着棺材磕了个头,喃喃道:“人死为大,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早日升天,来世投个好人家。”
  说完,便要返回火炕边,正在此时,一个莫名的声音飘来:“方巍……方巍……”
  方巍吓得连忙回头,道:“谁……”,身后却空无一人。
  没走出两步,那个如泣如诉地声音又传来了:“方巍……方巍……”这一次方巍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屋里分明空无一人,门也关的好好的。
  就在此时,一阵寒风吹来,两扇宽大厚重的门板嘎嘎作响,似乎要被风吹破了一般。
  那个阴森恐怖的声音又响起:“方巍……方巍……”
  这一次,方巍不仅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清晰地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正是从堂中的红木黑盖棺材里发出了的!
  方巍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烧火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棺木。
  “过来,快过来……”声音又响起来。
  “爷爷……”方巍害怕,便想唤来爷爷,但是心中一想,爷爷身体不好,每天八点准时上床,不许打扰。再说自己明天就要跟着爷爷赶尸走脚了,如果这点小事就吓得尿了裤子,爷爷还会让他跟着去么?
  “打开,快打开……看看姐姐,看看姐姐……嘻嘻……”棺材里的越发清晰,方巍甚至可以分辨出里面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声音十分好听的女人。
  像是被一股魔力召唤着,方巍鬼使神差一般向着棺木走近,手中用来防身的烧火棍也掉落一旁,他把手放在棺盖之上,冰冷刺骨的寒意倾泻而上,可他却中蛊了一般,没有将手拿开!
  棺材里的声音也有些兴奋,甚至带着微微喘息般的呻吟:“快,把棺材盖上的钉子拔掉,快……拔掉……听话……”
  方巍的脑袋里一阵混沌,他明明知道不能这么做,但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了一般,开始机械地用手把钉在棺盖上的钉子一根一根拔出来,钉子钉得很深,方巍的指甲磕破了,血渗出来,布满了双手。可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一般,拼尽全力将钉子一根一根硬生生拔出来。
  十八根,每一根钉子都是三寸长,小拇指粗细,全铜锻造,却透着一种古怪的红,铜钉看上去年代久远,却没有丝毫生锈的痕迹,光亮入新,特别是在钉尖上,闪着诡异的寒芒。
  要知道这十八根铜钉,就算是成年人用上了工具,拔出来也得耗费一阵子,方巍不知哪里来的本事,居然徒手将铜钉全部拔了出来,此时,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伤痕深可见骨。
  拔出铜钉,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欢愉:“好弟弟……你做得真棒……现在,快帮我把棺盖打开……打开了,你就可以见到姐姐了……”
  意识模糊的方巍神色木然地将棺盖揭开……
  一股冰寒彻骨地冷风从棺材里面透了出来,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要破土而出。
  一股冰寒彻骨地冷风从棺材里面透了出来,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要破土而出。
  终于,方巍看见了棺材里的“东西”。
  白天,方巍不是没有想过,这棺材里面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一个腐烂发臭的老年人,或许是一个刚刚死去不久的年轻男子,甚至他还想像过是电影里那些穿着清朝官服一蹦一跳的僵尸。
  但他万万没想到,里面会是一个漂亮的让人几乎窒息的女人。
  女人一张精致的脸庞尤如白璧般洁白无瑕,轮廓仿佛工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乌黑的秀发随意散落在垫在棺木中的一个枕木上,性感的红唇微微上翘,形成荡人心魄的诱惑力。除了皮肤微微有些惨白之外,这张脸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比时下走红的任何一位“女神”都要美。
  她身上穿着一件认不出材质的长裙,一双光洁的脚踝露在外面,趾甲上涂着鲜红的甲油,足弓型弯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她看上约摸二十五六岁,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的年纪。
  方巍的目光几乎无法从这个女尸的身体上面移开,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死的这么早,真是红颜薄命,霎那间,方巍模糊的神智清醒了不少,回过神来,他察觉到开棺验尸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慌忙要将棺盖盖上。
  来不及了,女尸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起尸坐煞!?寒意从方巍的脚底直冲上脑,各种血腥诡异的场景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跑啊!”方巍在心里喊道,可脚下却如同生根了一般,扎在地上,半分不能动弹。
  女尸用手圈住了方巍的脖子,一股冰寒的气息从她的口中吐出,闯进方巍的口鼻之中。
  “怎么,这么怕姐姐?”美艳女尸格格地笑起来,她笑得很美,可在方巍看来,却显得格外地恐怖,因为在她的两颗突出来的犬齿,森白,尖利。
  方巍骇然,这个女尸,不是鬼,是僵尸!
  一定是僵尸!!
  方巍吓得魂飞魄散,只想呼喊救命,或者推开女鬼,拔腿逃命,但女尸的手臂如同有千斤重量一般,将他死死缠住,而她的嘴,也毫不客气地堵住方巍的嘴!
  紧接着,方巍听见舌头被嚼碎的声音,女尸开始在方巍的嘴里啃食他的舌头。鲜血顺着方巍的嘴角汩汩流出,但方巍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逃!
  拼尽力气,方巍一把将这个女尸推开,拔腿朝屋外跑去。
  女尸微微错愕了一阵,回过神来,猛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然后追着方巍赶来。
  如果方巍现在还有胆子望一眼的话,一定会被这幅恐怖至极的画面吓破胆。
  只见女尸手脚均着地,匍匐着,头发遮住了脸面,如蜘蛛一般,飞速地爬了过来,她每动一下,便会有清澈的骨骼摩擦声音响起,摩擦摩擦,一步两步,在静谧的深山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
  鲜血顺着方巍逃跑的方向滴了一路,女尸匍匐在地上,似乎并不急着追赶,而是用舌头开始舔舐滴在地上的鲜血,样子看上去有些陶醉。
  嗜血女尸还是赶上了方巍的脚步,方巍一回头,血腥味扑面而至,那张美艳而狰狞的脸孔正冲着她笑,嘴角还泛着他的身体流出的鲜血。也许在她眼里,方巍已经就是一块唾手可得的食物,绝对难得逃脱,而现在,这不过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把戏。
  “她居然在笑!”方巍的头要爆炸了一般,高呼道:“爷爷,救我………”他含着满口鲜血,狂奔向前,声嘶力竭地吼着,凄凉的求救声响彻夜空。
  可女尸依旧紧追不舍,眼看着就擒住方巍,方巍慌不择路下,脚下一个拌蒜,扑通一下摔倒,身体咕隆咕隆地滚进了门前河里。
  凛冽的河水大口大口灌入方巍口中,甚至呛到他的肺里,方巍只觉得胸口一阵生疼,如把尖刀搅动着他的孱弱身体。庆幸的是,女尸居然停了下来,盯着这条河,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方巍的整张脸都浸在水中,原本不到半米深的河水,此时似乎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方巍的身子不住地下沉,大口大口冰冷的河水灌进口中,让他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
  “我要淹死了吗?”方巍害怕极了,在水中不停地扑腾,忽然手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扯了过来。
  把手中握住的东西扯到身边,方巍才看清楚自己抓住的是什么。
  是头发,长长的白发……
  白发的不远处,是一颗浮起的人头!方巍环顾四周,才发现不是一颗人头,而是满河的人口,他置身的这片“汪洋大海”中,漂浮着无数的人头,长长的发丝布满了整条河,那些人头双眼铮亮,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巍,嘴里吐出猩红的舌头,向着方巍的方向涌来。
  无数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少年几乎要崩溃了,猛地松开自己手中的头发,双手、双脚在水中不断扑腾,只想逃离这个恐怖至极的深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巍摸到了一个硬物。
  “是桥墩,一定是爷爷造桥时候的桥墩。”方巍双手牢牢抓住硬物,连滚带爬地爬上了木桥。
  如大劫余生,惊魂甫定的方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当他以为自己脱逃大难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可是眼前的一切,又让他再一次魂不附体。
  这哪里是桥,这明明无数根人骨拼接成的,森白白的一片,一个个骷髅,一根根白骨,蛆虫蠕动,蚊蝇乱飞,走了十多年的桥已化身为阴间渡口!
  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和变故,方巍几近崩溃,他的双眼刺痛无比,眼泪滚滚而下,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了理智,脚下踩着的是无数的尸骨,河中又有着无数索命的恶鬼,桥边,还有一具四肢匍匐在地,长发遮面的女尸正虎视眈眈。就在这一瞬,方巍的意志坍塌了。
  退无可退,无路可逃?
  殷红的鲜血从方巍的眼眶中汩汩流出,两行血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无路可退的方巍看着眼前这只虎视眈眈地女鬼,绝望地惨声大笑起来……
  然后,一步一步,方巍踏着白骨走来桥来,鲜血布满了他的脸面,比女尸还要狰狞要恐怖,而他的眼睛里,恐惧消失,闪着只有野兽才有的光芒,绝望、愤怒、痛苦……在平静安宁中生活了十多年的那个孱弱少年死了!
  女尸看着方巍,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里面走出的罗刹,她的目光开始变得迟疑闪烁,甚至在刻意躲闪着方巍!
  方巍蹒跚着靠近,女尸没有后退,但身子却慢慢开始颤抖,随着方巍越靠越近,颤抖也越发厉害!
  她在害怕!她居然在怕方巍!!
  女尸锋利的指甲深深地掐入石板之中,她的喉咙里面发出低沉的,犹如野兽一般的声音,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噗通!
  毫无征兆地,她一下子跪在了方巍面前!
  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
  一道黑色的符咒贴在了女尸的后背。
  与此同时,方巍嘴里一声闷哼,昏死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昏死的方巍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回到了床上,但头却是要炸开一般地疼。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摔碎的冻鼠、紧紧相逼的女鬼……
  他还有更多疑惑:家门前那条河中,怎么会忽然出现无数索命的阴魂,而爷爷亲手搭建的那座桥,他走了十几年的桥,怎会变成白骨累累的生死桥,这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因为超出了方巍所有的人生经历,恐怖得如一场噩梦。
  他抬起手来,才发现自己的十个指头都被人用白纱缠了起来,脑子里满是昨夜那惊魂的一幕幕,方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黑棺中逃出来的女鬼,在河边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眼中露出的惧色,毫无征兆地在眼前重现。
  “她如果是女尸,怎么还会怕我?难道我比鬼还可怕?那我到底是谁?”方巍脑中盘旋着无数疑问,折磨得他头痛欲裂。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方歌吟推门进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送到方巍面前,方巍见到爷爷,恍如隔世,急着把昨晚发生的一切细细说给他听,方歌吟倒抢先开口了:“你这小子,昨晚睡觉也不老实,居然梦游了,一个人在河边乱走,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早就掉到河里淹死了!”
  “梦游?”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方巍有些不信,因为女鬼的那双眼睛,他生生地记得,若是梦游的话,不可能那么清晰。“而且我的手……也确确实实受伤了……”方巍看了看自己被白布包扎的手,铁证如山,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撒谎。
  “爷爷,我昨天,昨天真的看见那个女尸从棺材里面起来了!”方巍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头,道,“而且,她,她昨晚还追着要吃我……还抱着我,啃掉了我的舌头。”
  “如果真的有鬼啃掉你的舌头,你现在还能说话吗?”方歌吟笑道,“好了,孩子,今后你晚上早点睡,睡前别胡思乱想,不然以后再梦游的话,我就不一定救得了你了。我一把骨头,活不长了,你晚上也要我消停点,行么!
  方巍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果然,除了舌尖上稍稍有点麻之外,还真的没什么大问题。“难道昨晚真的只是在梦游,然后做了噩梦?”
  “好了好了,把鸡汤喝掉压压惊,来堂屋里找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对!爷爷说今天还要带我去赶尸的呢!”方巍顿时兴奋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下子被他抛到脑后,无论如何,能够修习祝由术,和祝由弟子一样走脚,是他从小便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有什么,比即将开始的远行更让人激动。
  方巍端起碗,将碗鸡汤一口气喝了。喝完他顿了一下,奇怪,平常觉得鸡汤美味非常,这一碗怎么寡然无味了?但方巍此时正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不痛不痒的细节,他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往堂屋里跑去。
  方巍来到堂屋,爷爷正抽着他的老烟枪。那副带给方巍一夜噩梦的棺材完好无损地躺在堂屋正中,返乡灯依然闪着微弱的光芒,方巍迟疑了一下,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寒意,生出一丝胆怯。但看到有爷爷在,“又是青天白日下,还怕恶鬼作祟不成”,壮着胆子,走到了方歌吟身边。
  爷爷见方巍走来,搁下烟袋,从神龛上取下三炷香,点燃道:“去叩三个响头。”
  方巍仰头看着神龛上供着的东西,一个不人不鬼,青面獠牙的怪物,疑惑道:“别人家里供的要么是观音菩萨、太上老君,要么是祖宗灵位,要么是毛主席,我们这供的算是什么?”
  方歌吟认真道:“这是禹溪大魔,是方家的保护神。”
  “禹溪,是什么?”方巍吐了吐舌头道,“怎么我都没听过。”
  “不要问这么多,就当作观音菩萨供着就行了。”爷爷把三炷香递给了方巍,神情庄严,道,“跪下叩头吧。”
  “哦”,方巍连忙跪下,给这尊陌生的“神仙”叩头,爷爷在旁边也跪了下来,喃喃自语道:“禹溪大魔在上,方家一百七十二代传人方歌吟跪请示下:天不佑我方家,至我方家人丁凋敝,三代单传,七十四代嫡传弟子只有孽孙方巍一人。而今,弟子自觉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爷爷你乱说些什么!”方巍在旁喊到。自从那张姓的神秘人送来这棺木之后,爷爷就老在感慨年月,真的不知道他到底装着什么心事。
  “别说话!”方歌吟低声责备,转身对着禹溪神像,虔诚道:“老夫自知此番定有一劫,能否得脱,全凭天意,但方氏一脉不能绝,方巍虽然前世……”他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方巍听不清的话,“今趟方巍出门走脚,凶吉未卜,弟子向天问卦,还请禹溪大魔示下天意。”
  语毕,方歌吟拿出了一副牛角阴阳卦,在地上卜上一卦,端详卦象,方歌吟脸色一变,急忙一连卜了三卦,看着卦象,不禁长叹一声:“天意若是如此,也只能如此了。”说完起身,掸了掸膝上的灰,拿起那杆烟枪又抽了起来,神色十分阴翳。
  “爷爷,卦上说了什么啊?”方巍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问道。
  “没什么……”方歌吟虽然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生出几分不安。
  “赶尸有凶险,出门需谨慎,今趟出门定然要万般小心,好好照顾爷爷。”方巍暗暗起誓。
  方歌吟走到堂屋里红木黑盖的棺材旁边,正欲用手抚摸,方巍吓得连声尖叫:“爷爷不要碰,棺材里有鬼!”
  可方歌吟还是碰了,手却没有半分变化,方巍“梦”里面明明记得,棺木阴寒无比,连老鼠都冻得死,为什么爷爷却一点事情都没有?难道昨天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方巍细看那副棺木,十八颗铜钉依然如故,但细看之下,棺木上依稀有些许没有拭干的血渍,方巍越来越迷糊,昨晚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还是爷爷因为某些原因对自己撒谎了。
  “这叫镇冥钉。传自于正一道门,乃是由千年雷劈枣木炼成,坚硬如铁,遇火不灭,遇水成冰,一颗可定恶鬼真灵,二颗可定群魔乱舞,十八颗齐出……”方歌吟摇了头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那棺材里面岂不是千年老鬼?”方巍吞了吞舌头,想到昨晚和这棺木中女鬼的亲密接触,心中寒意阵阵。
  “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方歌吟脸色一肃,严厉地说道,“我们今趟走脚,可能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你需得一切听命于我,怎么走,怎么做,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步都不能错,一个动作都不能错!”
  看着爷爷这般一本正经,方巍点头,笑道:“那是当然。”
  “别当儿戏,这可是玩命的勾当!”方歌吟大声斥责道。片刻后,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把神龛上的碗取来。”
  方巍依言,将神龛上的青花海碗递给了爷爷,见他用手在青花海碗上一晃,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空着的青花海碗里面顿时溢满了一碗的清水!
  方巍眼睛都看直了,爷爷似乎打定主意今天要给方巍把眼界开到底,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大串黄纸,用手一晃,黄纸无风自燃,生起一阵青烟,燃尽之后,黑灰全部掉入青花海碗之中。
  方巍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高手果然在民间,春晚不请爷爷,当真是全国人民的损失!
  方歌吟将碗递给方巍了,道:“喝了!”
  “哦。”虽然碗中之水已被纸灰污染,方巍早被爷爷今天的举止言行震慑住,他捧起碗,像进行成人礼一般,一口将水咕隆咕隆灌入腹中,擦了擦嘴,豪迈地道:“好酒!老爹,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方歌吟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当是不要钱的茶酒,想喝多少就有多少吗?”
  方巍此时已被方歌此番小露身手折服,不知道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问道:“爷爷,刚才您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点祝由道法,混炼五营兵将,做一杯而饮。可以为你护身护体,你毫无道法,今趟走脚,凶险重重,我不能时时刻刻刻照顾你,除了这碗五营兵将之水,你还需自己处处小心。”
  “五营兵将,到底是什么?爷爷您快说清楚。”方巍来了兴趣,追问道。
  “其实就是养鬼请神之术,我们祝由道法与茅山养五鬼有些相似,只是茅山一脉在养鬼之时,需要以阴物为引,以血骷为门,太过阴毒。而我祝由不屑此法,所收皆是历代凶性兵将,人道之中,为刀最凶,以兵最恶。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周游古战之场,收敛无辜兵灵炼魂。这些兵灵太过凶恶,以致地府都不敢收,成了孤魂野鬼,我将他们收拢归一,以五生五畜供养,方得五营鬼兵。这五营官将,不同于茅山道术养五鬼,喜用未生怨灵,虽然厉害,但是反噬极大,一个不好,反噬己身。而我祝由以鬼兵入道,鬼兵虽然凶煞,却不同于一般怨灵,是一些没有修练升天的灵鬼地神,所以与人的关系最亲近,可以享受人间香火,比之茅山养鬼,凶险要小许多,你有五营兵将护身,危机时刻,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帮助。”
  “那为什么只收五营兵将,而不多收一点,搞他几个军,几个师的鬼兵给我,那我岂不是成了鬼司令了。”方巍调侃地道。
  “贪心不足!”方歌吟苦笑着摇头,“你当我是飞天入地的神仙不成,五营兵将,已经穷尽了我毕生的本事,日日以心血供养,方能如臂指使,不然这等凶神恶煞之物,如何能够听你我二人的使唤?不过,有了这五营兵将,寻常阴物无法近你身,但你也不能托大,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跟我打招呼,不然……”
  “爷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您这么反复念叨吗?”方巍不满道。
  “那样方好,那样方好。”方歌吟端起手中烟枪,狠狠地抽了一口,爱怜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眼神依然遮掩不住一丝担心。
  “小蛮,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家儿子度过这生死大劫,我们今日出山,祸福难料,我知道,当年你的选择是对的,但是方巍毕竟是我方家的骨血,是我方歌吟的孙子,我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百死难赎,但……”
  想到此,方歌吟长叹一口气,默然不语。
  看着爷爷愣神了,方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问道:“爷爷,您怎么了,这几天总觉得您心事重重。”
  “哦,没什么。你好生呆着,太阳一下山,我们就出门。”
  说完方歌吟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了屋外,看着漫天飘飘洒洒的白雪,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终于,西天一轮红日终于落下,方巍兴奋地跳了起来道:“爷爷,太阳下山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是啊,‘上路’的时辰到了。”方歌吟将烟枪别在腰间,稳步走到棺材前面,面色变得有些肃穆,沉声道:“方巍,我要开棺起尸了,你给我守好寻乡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灭了。”
  方巍知道事关重大,重重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在棺木下面的寻乡灯。
  在方巍第一次守尸的时候,方歌吟就曾反复交代过寻乡灯的重要之处。
  湘西赶尸,靠的是死人吐出的最后一口生气,用辰州沙强行将这口生气封入体内,然后用辰州符分封住喜神的耳、鼻、口、眼、身、意,将喜神的三魂七魄封入体内。
  人之将死,三魂七魄却不会立即离开身体,而是在离地三尺之处盘旋七日,待七日之后,便会有阎府接引之人,引下地府。这三魂七魄尚有七日在人世的时间,若是有大神通者,只要尸身未冷,完全可以再度还阳,这也是为什么常常有道法高深之人,有七日还阳的本事。
  待到七日之后,三魂七魄离体,就是道法再高之人,也全无办法,除非有陆地神仙级别的高手,还能反转一切,在人魂上孽镜台之前,与阴司交流,强行还阳。若等到人魂站上孽镜台,攀上望乡楼之后,就算是将人魂强行灌入人体,人身与魂魄也只会貌合神离,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更严重的是,此举打破了人间正常轮回,影响后世,贻害无穷。这些关窍,只有祝由弟子才会明白,旁人不会轻易知晓。
  所以湘西赶尸,以七日为界,七日之内,若是不能赶往目的地,为喜神超度,遗祸深重!
  祝由之中立有严厉门规,赶尸超过七日者,一律逐出祝由!
  这也是为什么赶尸之道,只能在湘西一带流传而无法跨省的原委。因为路途遥远,山险水阻,一般祝由弟子很难在七日之内将喜神送达。
  辰砂封住了神的六识,所以喜神无法与外界有任何感知的,这其中的好处是赶尸匠可以更好的操控喜神行路,坏处是拖慢了喜神的行路的节奏,所以必须要有一盏寻乡灯。
  寻乡灯灯芯乃是用喜神身前胞衣所制(死者生前最亲的内衣),衣上有着喜神生前的气息,而灯油也是祝由特制,添加了死者的发丝、指甲唾液等物,有时甚至会添加尸油,这灯是喜神唯一能够感应到的东西,所以一旦寻乡灯灭,喜神就会彷徨失措,导致走煞。
  个中厉害,方巍怎能不知,他目不转睛盯住寻乡灯,生怕有异。
  终于要起尸了!!
  方巍不由得有些激动,如果这棺木打开后,是昨日的那具女尸,那么,昨晚发生的一切岂不是真实存在的?
  马上,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开棺起尸,绝非等闲小事,连方歌吟这样的祝由高手都有些紧张,此尸用十八颗镇冥钉封住,显然不同于一般喜神,走煞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方歌吟正色道:“祝由赶尸道法中,起尸、移灵、受惊乃是关键三环,而其中又以起尸最难最险,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所以起尸万万错不得。”
  “尸有五起,以死者生前五行为引,乾金之象肤起,离火之象肉起,巽木之象血起,坎水之象骨起,坤土之象痣起,容不得丝毫疏忽,你日后若独自走脚,事先定要熟记喜神八字五行,不可胡乱起尸。”
  方巍点了点头,道:“爷爷,我记下了,可我怎么知道喜神的八字五行呢?”
  方歌吟神秘一笑:“你仔细看看,这棺木的四周,和寻常棺木有什么不同。记住了,只是看,千万不要动手摸。”
  方巍凑了上去,这才发现红木黑盖的棺材四周,用细如蚕丝的金线雕刻出了几个器物,若不是有心人不是靠近细看,绝对难以发现。
  方巍疑惑了:“爷爷,这是什么。”
  “这是暗八仙图,以八仙所执器物代替八仙,故称暗八仙,专门用来镇住邪秽之物。”
  方巍依次数来,那图绘着葫芦、团扇、宝剑、阴阳板、莲花、鱼鼓、横笛七样,并无八件。
  “怎么只有七件?”
  方歌吟道:“你看看少了什么。”
  方巍又认真盘点了一轮,道:“是了,少了花篮!蓝采和的花篮!”
  方歌吟点头:“蓝采和右手持花篮,左手执兰草,草木皆为柔木,故蓝采和五行属木,乃是巽木之象。这暗八仙中,单单少了蓝采和,正因为棺中喜神五行属木,若是暗八仙中出现巽木,和喜神五行相冲,不但不能起到镇尸的作用,反而会引发相生相杀之果,导致喜神走煞。”
  说到这里,方歌吟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漆黑,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法器,他用此物的侧面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割,一行鲜血缓缓流出,方歌吟单手捏拳,鲜血顺着拳眼一滴一滴滴在了棺盖之上,缓缓散开,如同一块薄薄的幕布一般,遮掩住棺盖,深深地沁入到了棺木之中,留下暗红的一片血渍。
  方歌吟猛地在棺盖上一拍,大叱一声:“起!”
  忽然间,嗖嗖嗖嗖嗖,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十八颗镇冥钉全部自棺盖飞出,倒射于屋梁之上!
  镇冥钉出,方巍知道,棺盖即将起开,棺中喜神也即将露出真容。
  方巍紧张地握紧双拳,大气都不敢出。
  “恭请喜神起身!”方歌吟手中一转,法器在空中滴溜溜地开始打转,看得方巍眼都花了,接下来,一双手缓缓地从棺木中平举了起来。
  “是她吗?”这双手骨骼颀长,指甲尖锐,和昨日自己所见的女尸的手截然不同,方巍贼心不死,正欲凑过去,一睹喜神的真面目。
  “找死吗?退后!”方歌吟斜上半步,一把拦在了方巍身前,与此同时,旋转在半空之中的无名法器忽然向着棺木飞来,只听得一声巨响,棺木木屑飞溅,一尊喜神直挺挺的出现在方巍的面前。
  这尊喜神穿着黑色斗篷,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头上带着一个竹质的斗笠,斗笠上缝了一层黑纱,刚好挡住了喜神的脸面。
  喜神双手下垂,身体站得笔直僵硬,一动不动。
  方巍不由得大为丧气。
  只因这位喜神的装扮和昨日见到的女尸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加之刚刚方巍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瞅见了喜神的双手,这绝对不是一个女人的手!
  难道昨晚,当真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方巍的心又有些动摇了。
  “张嘴!”方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得声音,没有一丝防备,下意识张嘴,只见方歌吟单手一抖,将一枚枣核状的东西由手中打出,直接灌入方巍的嘴里,呛得方巍连连干咳。
  “你乃纯阳处男之身,阳气深重,我虽然以辰砂封住了喜神七窍,为保万一,这一路上没有我的允许,你万不可开口说话,以免泄了阳气,惊扰到了喜神。”
  方巍不由得暗自苦笑:“走脚还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可爷爷怎么知道我还是处男之身,就不怕我在学校里面……他是真的对我放心还是有金睛火眼,看出来了什么?如果是后者的话……”方巍吓得暗暗吐了一下舌头,将枣核藏在舌颚之下。
  方歌吟吩咐:“去,把神龛上那个太平碗取来,这一路上你只需要负责一件事情,就要保证太平碗中无根之水不可撒漏半滴,倘若碗中有异,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方巍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怎么能“第一时间汇报”。方歌吟丢下一句:自己想办法,便绕身走到了喜神的身前,朗声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走!”
  “咚。咚。咚!”一连三响,方歌吟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小阴锣,敲动起来,声音清脆,喜神身子微微一动,似乎能感应到,左脚上前,僵硬地迈出了第一步。
  方巍将太平碗小心翼翼地端在自己的胸前,跟在喜神的后面,此时,爷爷拉长了声调:“喜神过境,阳人退散……”
  方歌吟每走几步,便仰天撒一把纸钱,一把把黄色的铜钱纸从他手里扔出来,落在洁白的雪地之上,爷孙两人,连同一具喜神,乘着夜色,踏上了旅途。
  方歌吟带头在前,喜神居中,方巍断后,这是方巍第一次出门走脚,方歌吟自然是要将赶尸走脚的本事倾囊相授。
  “方巍,注意看清楚我的每一个动作,丝毫都别记错,你要知道,喜神封了七窍,便完全没了感知力,全靠引路人的手段,挥洒纸钱,哪里撒,哪里收,都是有规矩的。乱了规矩,得罪了任何一处的山神土地、魑魅魍魉,都会导致喜神魂魄分离,该往哪里走,往哪里打尖、哪里住店、何时起身、何时念咒,每件事都有讲究……方巍,方巍你在听吗?”
  “嗯。”方巍嘟囔了一句。
  “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你不是不准我说话吗?”方巍含含糊糊地道。
  “现在可以了!”
  方巍这才将枣核移了位置,哭丧着脸道:“爷爷,我们走的时候,您忘记关门了……”
  柳灵郎

  雪夜行路难,何况赶尸是见不得生人的勾当,要挑偏僻难行之路,爷孙两人加快脚程,一夜也未走多远,方巍的鞋袜早就被雨雪浸透,冻得双脚麻木,但第一走尸,他不希望被方歌吟看低,双手平端着那碗水,不敢有丝毫闪失。
  方歌吟终于停了脚步,看着前路,道:“前方好像有庙,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换双鞋袜,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在天亮之前,赶到你三叔的赶尸客栈。”
  方巍强打起精神,紧随爷爷,向前方的庙宇走去。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庙宇之前,但方歌吟却站在庙宇之前愣住了,望着庙宇前面门上悬着的黑字的牌匾,微微有些犹豫。
  这种荒山野地的庙宇,自然是不会有香火的,庙宇破败了很多年了,梁间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方歌吟喃喃地道:“原来是座应公庙。”
  方巍嘴里含着枣核,含含糊糊地问:“爷爷,什么是应公庙啊?”
  “应公庙就是阴庙,供奉着无主孤魂,经年累月,阴气过甚,如果我们在此歇脚的话,恐对喜神不利。”
  方巍接口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不进去就是了,再走两三个小时,也能赶到三叔的客栈。”
  方歌吟心疼孙儿,眼瞅着方巍浑身发抖,寒夜的冷风,吹得他嘴唇乌青,若不在此换衣换鞋的话,方巍的双脚怕是会被冻伤。
  正是因为他自幼体弱多病,方歌吟才迟迟没有传他祝由道法。
  “应公庙又如何,我们只是路过片刻,有爷爷在,孤魂野鬼近不得你的身。”方歌吟打定主意,将喜神在庙门前面停了下来,带着往里走去。
  因为是雪天,月光从破窗中照进来,也能模模糊糊这破庙看个大概。
  这庙果然破败不堪,神龛都跌到了地上,匪夷所思的是,在庙宇的一角,还停了一副薄皮棺木!
  方歌吟似乎对这副棺木并不在意,反倒嘲正中供奉多看了几眼,忽然失笑,“原来是个姑娘庙!方巍,这里供奉的可都是没有出嫁就死掉的小姑娘,你们男孩子如果随便进来就拜,惊动了她们,就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和她完了冥婚才会放过你。切记切记,不要见佛就烧香,见庙就跪拜,会惹下麻烦的。”
  方巍连连点头,和爷爷一起收拾了一些柴禾,点燃一簇火光,空气顿时温暖了许多。方巍褪下鞋袜放在火上烘干,借着火光,破庙里也亮堂了不少。此时,方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偏僻角落里的那副棺木,想起昨日‘梦’里的总总,方巍有些后怕,指了指那副棺木,小声道:“爷爷,那里……”
  方歌吟头也不回:“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旁人勿管,闲事莫问。”
  方巍看着,心里怎么也不舒服,他虽然不懂道法,但民间传说还是听过不少,阳人有阳宅,阴人有阴宅,就算是无主无名之尸,也还有义庄可以栖身,庙内停棺,已经犯了大忌讳。若是尸体在庙中停留,一日两日也罢,时日长久,导致阴司勾魂之人因此不能进庙,魂魄不能下地府,就会变成无主的孤魂野鬼,长年累月,又受庙中香火折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分痛苦。
  墙角的棺材上布满了灰尘,显然已在这里停了多年,说不定是某个用心歹毒的人故意为之,用来折磨这副棺木的主人。方巍心生怜悯,想上前看看,但被方歌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他有些失望,想再劝爷爷几句,方歌吟先开口:“鞋袜烤干了没有,时间不早了,要是我们还不启程,天亮前就赶不到喜神客栈了。”
  方巍点头,将鞋袜穿好,忽然跑到了棺木前倒头叩了三个响头,道:“我虽与你素不相识,但也不忍心见你在此受苦,等我回来,一定请爷爷助你移灵,逃离苦海。我方巍对天发誓,一定会来救你。”
  方歌吟没有阻止他,只是微微摇头,道:“傻孩子,有时太过仁慈会害死人的,阳人不欠阴债,你今日既然许了助它脱身之愿,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嗯,我一定会的!”
  方歌吟这才领着方巍出了门,喜神还老老实实呆在门槛的角落旁边,斗笠的正中央,被方歌吟用辰州符镇住,和他们进庙时,没有半分异样。
  但是方歌吟看到辰州符的瞬间,脸色大变,道:“糟了,刚才有人动过喜神!”
  祝由赶尸规矩,喜神不住宅、堂、殿、庙,即便是在赶尸客栈,喜神也只能站立门后,这也是为何方歌吟没有将喜神带入应公庙的原故。
  方巍问:“爷爷你怎么知道有人动过?”
  “你看这辰州符”,方歌吟道,“辰州符以辰砂绘制,上面隐藏着我们祝由符道的云篆,现在云篆消失,显然是有人将这辰州符揭开,然后再盖上。”
  “可我怎么没有听见声响。”
  不仅方巍没有听见,方歌吟都没有听到,要知道这方圆数里,皆是荒山野岭,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莫说有人来过,就是雪花落地的声音,以方歌吟的修为都能听见,喜神与他不过隔着一张门板,他居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可见来人道法之高!
  方歌吟眉头大皱,来人到底有何企图?为何来了却仅将喜神的符咒揭开了便走,难道是在警告自己?还是……
  方歌吟脑海中快速盘点着当今道门几大巨头,要知道,他方歌吟好歹是祝由四脉中方家的家主,浸淫祝由道法多年,道门中比他道法高强的人,是有不少,但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他,并且在他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揭开喜神的符咒,这等高人,屈指可数,他,到底是谁呢?
  “爷爷,未必是人。”方巍忽然道。
  “怎么说?”
  “是人就会留下脚印,可这雪地上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脚印。难不成,道门中已有达到踏雪无痕境界的人?”
  不错,方巍说的不错,方歌吟盘算着当今道门中最顶尖的人物,即便是他们,在雪夜面行走,至少会留下一层浅浅的足印,方歌吟不信世间真有‘踏雪无痕’这样的世外高人。
  方歌吟赞许地看了一眼前心细如发的孙子,如果不是人,那么这荒郊野岭的,只剩另外一种可能了。
  方歌吟举目四望,在远处的山岭,果然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个子很小,仿佛四、五岁孩子的向量,月光不亮,小孩子模样看不得那么真切,但方歌吟似乎已经断定是谁接触过喜神了。
  他的嘴角泛出一抹微笑,摇头苦笑道:“难怪,世间也只有它才会这般无聊了。”
  方巍也看到了山头上的小黑影,不过他从未修行道法,目力不及方歌吟,只看得到一团模糊的黑影,忙问道:“爷爷,到底是谁?”
  “柳灵郎。”方歌吟笑道,“能够见到他,也是福气,莫要错过了,你在这里守护喜神,我这就去把它捉来!”
  一鬼往生,一人向死
  方歌吟正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停下吩咐道:“方巍,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千万记住,这具喜神非比寻常,我走了之后,千万不要把喜神的辰州符揭开。你只要在这里好好站着等我。”
  方巍一惊,自己的心事果然都瞒不过爷爷,原本他还打算等爷爷走远,就将喜神的斗笠掀开,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梦”里面见过的那个女尸。此时,方歌吟已然下了严令,他只好将这个心思收起,点头答:“我知道了,您快去快回,还有……柳灵郎到底是什么啊?”
  方歌吟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飞驰而去,在雪地上几个起落,直追柳灵郎,方巍这是头一回看到方歌吟拿出真本事,比前日的“戏法”厉害得多。一时看得出神,瞪大眼,张大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叭……含在嘴里的枣核掉到了地上!他拾起枣核,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心想:“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到爷爷的本事啊,到时候一定要第一个给小溪看看!”
  这会儿,方巍满脑子都是小溪的模样,小溪是她的同班同学。和他一样,在县里的中学上高二。方巍因为自幼体弱多病,经常旷课,成绩也一般,加上家在山区,平日又沉默寡言,不合群,极没存在感,就算有时候十天半月不来上课,也没同学注意到。
  当然,和所有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孩子一样,方巍也有自己的心事,他暗恋着皇甫晓溪,还淌来得及表白,放寒假前,就听说小溪和隔壁班的高富帅好上了,让方巍“想到就心酸”。
  他看了看眼前的喜神,又瞅了瞅身后的破庙,索性坐在屋檐下,盘算起来:走完这趟脚,正好寒假结束,赶上开学,到时候,小溪会不会已经和那个高富帅吹了呢?如果分手了,要不要对她表白?要是表白,自己偷偷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够不够买一束玫瑰花?小溪她喜欢玫瑰么?
  方巍的一会喜形于色,一会又垂头丧气,神色跟着思绪乱飞,干脆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喜神问道:“喜神啊喜神,你名字里也带个‘神’字,能教教我该怎么办吗?”
  喜神当然不会开口说话,直挺挺地站着,纹丝不动。一人一‘神’两个逗逼,这样站着,竟有几分搞笑。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传来,方巍收了笑意,心中稍稍紧张,毕竟在这荒郊野岭,爷爷又不在身边,怕他胆子再大,心里多少有些害怕。
  方巍尖着耳朵,声音很轻,有些像敲门声,但比敲门声又浑浊不少,声音好像从庙里面传来的,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缓缓走进庙里。
  果然,进庙之后,声音清晰了不少,方巍很快便确定了声音的来源,是那副棺材里面!
  不错,这声音是从棺材里面发出来的。!
  荒山、破庙,和一口正发出声音的棺木,方巍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壮着胆子,从废柴堆里捡了一根棍子防身,紧张地朝着棺木靠近。
  “咚。咚。咚……”靠得越近,棺木里的声音就越清晰,仿佛有人在死命地敲打棺盖,这声音里面还夹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声音渐大,飘荡在破庙中,如泣如诉,仿佛包含着冲天的怨气,方巍手里的棍子攥得更紧了,难道这棺木的主人真是被人陷害,困在里面了吗?
  方巍不敢贸然靠前,站在离着棺木三尺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
  棺木中的声音仿佛冬天的寒冰,扎进方巍的耳朵:“你说过,会来救我……会来救我的……阳人不欠鬼债,你不可说话不算数……”
  方巍愣了,自己是说过,但也没说什么时候啊,现在夜黑风高,又遭遇了一些离奇事件,他哪敢将这棺木打开。
  “我死的好惨啊……”棺木中的声音又响起了,“谁来救救我啊……”
  声音飘荡在破庙上空,让人不寒而栗,方巍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段距离后转过身去,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奔到庙外,方巍才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脯,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这个地方太古怪了,等爷爷回来,一定要赶紧走,一刻都不能留。”方巍不愿意回头,但若有入若无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让他又再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方巍自幼心地纯良,一想到棺木中的“人”日夜受着庙中香火的折磨,上不能升天,下不能入地,每多一日,就要多受一分苦,如果自己能够帮他摆脱困境,未尝不是一件善事。
  虽然心里害怕,方巍还是打定主意,再次走进破庙之中,麻着胆子道:“如果我帮你,你不会害我吧?”
  棺材里面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救我……救我……只要恩公肯救我,我定然会会报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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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报答,只要你能够摆脱痛苦,平安轮回就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副棺材,轻声问道:“我该如何来救你呢?”
  “打开,打开……打开棺材……快打开……”那个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急切。
  方巍反复掂量着,最终下定决心,打开了棺材……
  棺材中,出现了一具女尸,穿着红色的衣服,方巍心中一震,暗自道,红衣裹魂,果然,这个女尸是被人害死了,故意放在这里的。
  借着月光,方巍看见女尸身上,被某种细细的荆条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荆条上生满细细的刺,看着都觉得痛,女尸的双手似乎是被人故意放在小腹之上,双手掌心向上,护着一个碗口粗细的白蜡烛。
  她的面目已经融化,脸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尸油,两只眼睛都吊在外面,连着一层细细的皮肉,在眼眶、口鼻之中,蠕动的蛆虫在里面进进出出。
  恶臭扑而来,方巍几乎要呕了出来。
  “我……我……帮你把棺材打开了,现在,现在你可以往生了吧……”方巍强忍着强烈的尸臭,喘息着道。
  “谢谢……谢……但是好人做到底……我还有一件事情求你……”
  “什么……”方巍问道,“我没有道法,无法帮你超度,等我爷爷回来,我求他……帮你……哎呀!”
  忽然方巍只觉得指尖一阵刺痛,仿佛被针头扎了一下。
  低头一看,女尸身上缠绕着的那些荆条居然开始生长,缠住了方巍的手!
  荆条飞快地生长着,迅速缠住了方巍的手臂。
  “超度……超度就不用了……有你就行了……”那个声音开始桀桀地笑起来,仿佛是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一般。
  方巍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个女尸要找替身!
  没错,一鬼往生,一人向死,这个女鬼要用他的命来帮自己轮回。
  好心好意地帮她往生,没料到她恩将仇报,要自己的命!
  方巍气得浑身发抖,可带刺的荆条在他身上越来越长,越来越紧,像是一个饿极了的野兽,一圈一圈,裹挟着方巍,很快便缠住了方巍的脖子!
  巨大的疼痛感传来,方巍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下来。
  “格格。”就在这个时候,女尸的喉间一动,忽然诈尸了一般,浑身猛地一颤!
  紧接着,女尸的肚子像吹气球一般胀大起来。
  啪!
  一声轻响,女尸身上的红衣被胀破裂开,露出了肚子,此时她的肚子,已肿得像怀胎十月的孕妇,皮肤被涨成一层薄薄的皮肉,上面的经脉都看得清清楚楚,波浪一般不断的起伏,似乎有着某种东西,正准备破壳而出。
  “砰!”一声爆炸,血水带着青色的污浊物崩裂开来,溅得整个棺木到处都是,顺着这些污浊物,一只接一只的老鼠跳了出来!
  十几只犹如新生的鲜活幼鼠,带着血水诞生了,那些幼鼠和一般的老鼠不一样,它们的尾巴带着细细的尖刺,嘴里露出森森的白牙。一出女尸的肚子,便开始啃噬她的身体,它们的母体!就连女尸肚子里爆出的青色的污物都不放过,不过分分钟的时间,女尸便被它们啃噬得连渣都不剩。
  “吱吱吱。”老鼠们似乎意犹未尽,急着寻找食物,它们在棺中乱爬,突然一只老鼠发现了方巍,所有的老鼠都调过头来,绿油油的眼睛在夜晚闪着让人心悸的光。
  一只老鼠顺着棺木中生长出来的荆条向方巍冲来。
  方巍吓得魂飞魄散,可身子却被荆条缠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动弹!
  方巍的性命已经悬于一线之间,老鼠一旦冲了过来,方巍就会像女尸一样被恶鼠吃干抹净!
  大难不死
  此时,用魂飞魄散四个字来形容方巍再合适不过,老鼠顺着捆绑在他身上的荆条飞速地爬向他的身体,方巍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怎奈方歌吟又不在身边,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只老鼠、两只老鼠、三只老鼠……顺着荆条爬上了方巍的身体,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看着一只老鼠顺着自己的胳膊,爬上了脖子,然后顺着自己的嘴就要钻进去了。
  方巍连忙将嘴闭紧,咬紧牙关,老鼠见没有机会,只好放弃,改道爬上了方巍的头顶。
  刚挑过一劫,方巍又感到内裤中有东西在蠕动。
  有几只老鼠已经钻进了他的内裤中!
  方巍试着挣扎,可荆条死死地将他缠住,他连一个动作都做不了,方巍甚至不敢想:如果老鼠钻进自己的肚脐,自己的肛门,甚至是自己的……
  “啊!”方巍用尽力气大声的喊道。
  就在此时,方巍的身上发出一道金光,瞬间,瞬间所有的荆条、所有的老鼠都被这道金光闪过,全部化作齑粉。
  方巍涨得青紫的脸渐渐恢复,蹲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刚才真是命悬一线,可是自己身上的知道光,又是从哪里来的?
  方巍想了起来,一定是爷爷,爷爷给自己喝下了的符水救了自己。
  五营兵将之法,一定是的!
  方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好抓住一旁的木棍支撑着站了起来,勉强朝外走去。
  这地方,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自己好心好意地去救这个女鬼,却没料到女鬼恩将仇报,实在是太可恶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你在这里受苦!”方巍摇摇晃晃地走着。
  就在这个时候,方巍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身后仿佛站立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连忙回头。
  一张狰狞的鬼脸出现在方巍的身后。
  她还是穿着那件绯红的丧衣,浑身上下捆满荆条,手中握着一盏白蜡烛,烛光映衬出一张已经融化了的脸,眼睛深深突出,红得让人心惊胆颤,整个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
  “妈呀!”方巍一声惨叫,将木棍抓在手里,“你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死。”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幽怨如泣的声音在破庙的上空不断盘旋,让人头皮发麻,方巍想要自保,下意识地举起棍子对着那女鬼打去。
  棍子穿过了女鬼的身体,同时,她的身体消失在方巍的眼前。
  方巍哪里再敢在屋中停留半分,连滚带爬,向屋外狂奔。
  “噗通!”方巍双脚拌蒜,猛地一个跟头栽在地上,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门口一个让他更加害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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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女鬼,长发遮面,双手四脚着地,就这样匍匐在地上,堵住了方巍的去路。
  方巍认得,女鬼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自己“梦”中出现的那个“女尸”。
  前有饿狼堵门,后有猛虎断后,方巍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难道我方巍注定今天要死在这里吗?”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爷爷的话,执意去救女鬼,可自己一片好心,难道就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吗?
  难道好人就不该有好报吗?
  身后红衣女鬼的声音不断传入方巍的耳朵,他只觉得脊梁骨都发寒,而门前女尸浑身骨节发出“嘎嘎”的声音,随时准备冲上来,将方巍撕得粉碎!
  嗖!
  女尸动了,双脚双手猛地一弹,从地上跳了起来,直接扑向方巍,方巍彻底绝望了,双目一闭,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可是,女尸居然从方巍的头顶跃了过去,直接扑向了方巍身后的红衣女鬼!
  什么情况?
  方巍睁开眼,只见女尸一把将红衣女鬼扑到,双脚双手将红衣女鬼按在地上。
  然后露出嘴中锋利的牙齿,对着女鬼的头狠狠的咬下。
  鬼吃鬼!
  方巍看着眼前恐怖离奇的一幕,看着女尸一口一口吃掉红衣女鬼那恶心的身体,仿佛对她来说,这是一餐难得的饕餮盛宴。
  女尸吃“鬼”的速度很快,红衣女很快连渣滓都没了,只剩下她捧在手中的那只白蜡,丢在一旁,还燃着诡异的亮光。
  女尸然后回头,意犹未尽地看着已经吓得站不稳的方巍。
  透过她长长的头发,方巍看见她眼里闪着幽绿的光,这一次,女尸似乎没有来吃方巍的意思,只是好奇的围着方巍,不停地爬行。
  她要干什么……
  方巍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想跑,但是他知道,如果他有丝毫露怯,女尸一定会和上次一样,扑过来,将自己撕得粉碎。
  方巍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在那个“梦”中,自己曾经成功地“吓”住过女尸,现在唯一能够保命的办法,只有故技重施,再“吓”她一次。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保佑我方巍,一定要保佑我……”方巍壮着胆子站起来,突然双手五指张开,呲牙咧嘴地“啊”了一声。
  这招很灵,女尸果然双手双脚飞速向后退了几步。
  “她果然怕我。”
  方巍悬着的心微微放下来一半,高举着双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退。
  “不要慌,不要慌,一定要沉住气,沉住气……”方巍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但是冷汗还是不争气地从额头上一滴一滴滴下来。
  这可是寒冬腊月的晚上啊!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他走到了门口,见女尸还没有扑过来的意思,转身便拔腿向着爷爷追柳灵郎的方向没命地跑去。
  嗖!方巍只觉得耳边生风,虽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女尸如豹子一般跳了起来,飞快的向着他追来。
  女尸速度极快,很快便赶上了方巍,然后一个猛扑,直接将方巍扑到在地。
  她的双手死死的拽住方巍的胳膊,两条腿也死死压住方巍的双腿,方巍根本没有办法逃脱。
  女尸的眼中放着惨绿的光芒,扭着头,对着方巍左看右看,几乎将鼻子都凑到了他的脸上。
  但是却迟迟没有要吃他的意思。
  他在雪地里面不断地扭曲着,挣扎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但是女尸似乎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好奇地看着他的整张脸。
  然后伸出了舌头,在方巍的脸上舔了一下,突然放开他,飞速地向着远方跳走。
  方巍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瘫倒在雪地里,劫后余生,整个人连动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险,她没有吃自己。
  根骨
  劫后余生的方巍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女尸为什么没有吃了自己?她为什么要吃那个红衣女鬼,难道她在帮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方巍吓得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警惕地道:“谁!”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歌吟,他听到方巍的惨叫声折返回来,见到方巍,连忙急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方巍看见爷爷,有些懊恼地低下头,道:“爷爷……喜神失踪了。”
  “喜神失踪了可以再找,你怎么样,喜神有没有伤害你?”方歌吟拉拢方巍,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他的身体。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方巍几乎想抱着爷爷痛哭一场,要知道自己刚刚差点丢了小命,方歌吟确定他除了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后,表情冷了下来,问:“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方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支支吾吾:“是我不好,我太天真了,想去救那个女鬼,结果……”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方歌吟跺足骂道:“我走的时候,怎么交代你的?!旁人勿管,闲事莫问,你倒好,居然背着我将一个怨灵放出来,也亏得你命大,这怨灵的阴气影响到了喜神,导致喜神走煞,救了你一条小命,不然你这次铁定完了!”
  “可是如果我不救那个女鬼的话,她还要在这里受折磨,再说了,没救她之前,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伤害我?”
  方歌吟怜爱又无奈,摇头叹息道:“方巍啊方巍,你太善良了,如果只是做一个普通人,或许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奈何你生在我们方家,道门凶险,人心难测,你要是这么在道门中行走,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方巍不信:“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女鬼要吃我,那是因为只有吃了我,她才能往生轮回,她没有错,错在我能力不够,如果我请一个高人来给他超度的话,她也就不会……”
  “好吧,”方歌吟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方巍,有些生气,“走进去瞧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物,居然敢动我方家的人!”
  他带着方巍走进破庙,棺材、女鬼、老鼠、荆条都已经消失,地上只剩下一摊污血和一截还在燃烧的白色蜡烛。
  方歌吟将蜡烛捡了起来,放在手中反复端详,隔了好久,才长叹道:“原来是奇门真解。刚刚我还纳闷这种灵气不浓之地,怎么会有柳灵郎出现,原来有人故意为之,我们这次无意撞破了人家的好事,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患。”
  “爷爷,你是说,这副棺材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来炼邪门妖术的吗?”
  “嗯,是奇门真解术,很邪门的道法。”
  “哼!天下居然有这么可恶的人,居然……居然用死尸来炼道法,太可恶了!”
  “道门中的,龌蹉之事太多,你不必太过在意。再说了,邪门歪道之术千年流传,各派门径森严,自有很多不能搬上台面的东西,你今天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难道这些事情,警察就不管的吗?”
  “邪门道术,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认知范畴,一般的凡人民警怎么会看得明白,除非是他们出手……”
  “谁……”
  方歌吟呵呵一笑:“五十年来,他们早已南北分裂、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插手这些小事,也难怪邪门歪道越发猖狂了。”
  “爷爷,你说的‘他们’是指谁,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一个门派,准确地说,是一个很有历史的组织,以姓氏为标志……总之,你以后看到姜、姬、姚、芈四姓之人,最好躲远一点,他们很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为什么要躲?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方巍不解。
  “唉……”方歌吟长叹一口气,道,“因为在这些人眼中,我们祝由同样也是邪魔歪道啊……好了,不说这些,爷爷给你看一件好东西。”
  方巍这才回过神来:“糟了,喜神,喜神,还看什么东西啊,喜神丢了,快去找喜神啊!”
  “不急,只要有了它,喜神会不请自来的。”方歌吟说完,低头在那滩污血中搜寻起来。
  “果然在这里。”方歌吟露出一丝微笑,他收起手,手中竟多了一件通透明亮的玉,在夜光中散发柔和的光,没有沾上半丝血污。
  方巍忙凑了过去,问道:“爷爷,这是什么?”
  “命骨。”方歌吟笑道,“说来你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如果没有贸然去救女鬼,也得不到这么一个好东西了。”
  方歌吟知道方巍要问什么,没等他开口就主动解释:“人有三魂七魄,但三魂太愚,七魄太厉,因此在道门中流传着‘灵魂不可修’之语。但在人的三魂七魄之外,还有命根和命骨的存在,合称‘根骨’。大凡道门高手收徒,首先要看的就是弟子根骨如何,如果根骨不佳,就算是有万贯家财,道门高手也不会手下为徒的。”
  “人的命骨是玉枕穴三寸以下的一颗软骨,软骨越突出,便表示此人命骨越好。你瞧,我手中这颗命骨,就非一般命骨可比,它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玉骨’。”
  “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的设局之人,炼的就是这副根骨,现在命骨已经找到,差的就只有命根了。”
  “命根,命根又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仔细想想,也许你见过也说不定。”方歌吟有意启发方巍,笑着看着孙儿。
  方巍将刚才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灵光一闪,道:“难道是您刚才去追的柳灵郎?”
  “不错,可惜这设局之人机关算尽,却被你这个愚笨的小子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他要是知道了,非得吐血气死不可。”
  “他心术不正,自然配不上这么好的根骨。只能说好人有好报,爷爷,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道这副根骨,不然有多少人要惨死在他的手里啊!”
  难敌菩萨心肠
  方歌吟点头:“那是自然,既然碰上了,那就是老天给你的一场造化,我们用命骨为引,定然能够引出柳灵郎。”
  “爷爷,您刚才没有捉到柳灵郎吗?”
  方歌吟责备道:“你刚才鬼喊鬼叫的,我哪有心思去捉那小东西。再说这个小东西机灵得很,就算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抓到它。不过现在我们命骨在手,定能够将那小东西引出来。”
  “不去找喜神了么?”
  方歌吟看了看天色,道:“还好,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们先去捉柳灵郎,再找喜神,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天亮之前赶到赶尸客栈。所以一切都要快,你千万不要给我添乱。”
  方歌吟手里握着命骨,朝着刚才柳灵郎出现过的山头走去。
  “就是这里了!”方歌吟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道,“这里四处空旷,我们把柳灵郎引出来,叫它无处藏身,你在那块石头后面待着,千万别出声。”
  方巍依言,躲在一块山石后头,方歌吟将命骨放在雪地上,和方巍躲在一起,紧张地盯着命骨。
  很快,远处传来了小孩子一般的嬉笑之声,方歌吟低声道:“柳灵郎要来了,千万不要乱动,这小东西机灵得很,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劲,就会立刻逃走,再找到就要比登天还难了。”
  方巍点了点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颗命骨。
  “嘻嘻,嘻嘻……”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远方飘来,方歌吟低声道:“快来了!”
  “嘻嘻,嘻嘻,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谁人请我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嘻嘻,嘻嘻……”
  声音越靠越近,伴着拨浪鼓敲打般的声音,一个灰色的影子出现在方巍的视野中,影子飞速来到命骨的附近,方巍定睛一看,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穿着一件大红衣服的小孩,头上扎着冲天辫,手里拿着拨浪鼓,脸颊涂着厚厚的腮红,看上去和电影里常出现的小鬼差不多。
  “爷爷,它就是柳灵郎吗?”方巍悄悄地问道,方歌吟用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点了点头,紧张地看着这个小孩。
  果然,柳灵郎是一个机灵鬼,看见放在雪地上面的命骨,眼睛一亮,却并没有上去,不过好奇地在命骨的四周游走,试探着有没有机关,最后它在命骨的前面停了下来,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危险,才将手中的拨浪鼓一摇,弯下身子去捡命骨。
  就在他拿到命骨的那一瞬,方歌吟以极快的速度从石头后面冲了出来,一道金光闪过,一枚符咒直接拍在了柳灵郎的面门之上。
  此时,柳灵郎的四周东南西北方向同时火起,四道冲天而起的火柱飞快地连接成了一道火墙,将他困住。
  柳灵郎见状不妙,冲天而起,想要从空中逃脱,方歌吟哪会这般轻易让他逃脱,双手一翻,三面铜镜出现在他的手中,铜镜反射月光直接刺向柳灵郎,将他直接从半空中打落在地上。
  方歌吟掏出柳枝若干,按照天地人三才的格局在柳灵郎周遭的火中插好。
  柳灵郎见状,身子一闪,带着哭腔往地下一钻,方歌吟早有准备,随手一撒,绿豆、红豆、黄豆、黑豆、豌豆五豆齐飞,在空中盘旋开来,如落沙一般滚滚而下,将柳灵郎的半个身子困在沙中。
  “五豆撒地招天地阳气,三才宝镜引乾坤正气,左右柳枝挡你煞气,四条火龙焚你阴气,柳灵郎,今日你插上翅膀也逃不脱我的手掌心!”方歌吟暗算得手,心中有些得意,厉声喝道,“还不快束手就擒!”
  柳灵郎被方歌吟四面围攻,拿着命骨呆在那火牢之中,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呜哇一下痛哭了起来。
  烈火焚天而起,范围越缩越小,眼看着柳灵郎就要被烈火烧遍全身,方歌吟更为得意,双手掐决,欲做法将火势变得更凶猛,自己的手却被方巍紧紧握住。
  方巍浑身发抖,整张脸变得极为难看,大声质问道:“爷爷,你要干什么!”
  方歌吟一愣:“自然是要将这个柳灵郎烧死,让他变做你的命根。”
  方巍坚定地摇了摇头:“爷爷,他太可怜了,如果您要用这种方法给我一场造化的话,我宁可死也不要!”
  “你!”方歌吟不解,“这可是柳灵郎,天下间顶尖的命根,配合你的这枚玉骨,可以为你换一副世间难得的根骨,你难道都不想要吗?”
  方巍坚定的摇头道:“我不要!”
  “你!”方歌吟怒气冲天,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不传你祝由术,又为什么要和你在那个深山老林中住十年吗?”
  “我知道。”方巍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根骨不好,您怕我被方家族叔们欺负,才带我搬离方家大宅,去深山隐居……爷爷,我知道您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但是,如果一定要伤害别人才得到根骨的话,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你,你!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争口气?你是我方歌吟唯一的孙子,你是我方家一脉未来的族长,你,软弱小至此,对得起我,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爷爷,人命关天,柳灵郎也是一条命,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孩子,放了他,好吗,求您了……”方巍死死地抓住爷爷的手,阻止他将印决捏好。
  方歌吟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脸,长叹一声,双手缓缓地放了下来:“也罢,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火势骤减,柳灵郎乘机一个翻身,从火牢中脱身,指着方歌吟的鼻子骂道:“你!坏人!”
  又指着方巍道:“你,好人!”身子一抖,直接钻进了地里,消失不见。
  方歌吟站在原地,眼神中依然有些不甘,反倒是方巍过来安慰他:“爷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场造化注定不属于我,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修不修得成祝由术不重要,世间行走,问心无愧就好。”
  方歌吟手指方巍,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长叹一声道:“你啊……你……”
  “走吧,还得去找喜神,白忙活了半天,什么都没捞到,我方歌吟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子……”
  “爷爷,怎么没有收获,我们不是得到了一颗玉骨吗?”
  “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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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狂的虫子
  方歌吟走了几步,叹声道:“托你方大善人的福,现在柳灵郎跑了,整个计划都被你打破了,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喜神……抓紧时间吧,不然天亮就麻烦了。”
  方巍低着头,闷声跟在方歌吟身后,方歌吟走了一阵子,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左右观察一下地形,从怀里掏出一截竹筒,打开,里面“嗡嗡嗡”飞出两只蜜蜂一样的虫子,吱吱吱,虫子扇动翅膀,向着一处飞去。
  “跟上。”方歌吟低声吩咐。
  “这是什么虫子,能带我们找到喜神吗?”
  “别问,跟着它就是了!”方歌吟没有解释更多,带着孙子追随飞虫,向着南方奔去,翻过几个山头,方歌吟停了下来,举头四周打量,喃喃道:“应该是这里了。”
  他指着前方的一座山岭:“所谓山水相连,有山的地方就一定有水,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树,你看这片山峦四面草木茂盛,单单这一片山上寸草不生。要么这里灵气全无,要么鬼气丛生。喜神走煞,是一定要寻家的,但若没有寻乡灯,他们就没有办法回家,只得往阴气重的地方去。不出意外,喜神应该在这里。”
  方巍学爷爷的姿势打量了一番地势,这片山岭果然与四周不同,光秃秃一片极为突兀。想到有了寻到喜神的希望,方巍转悲为喜,催促道:“爷爷,既然喜神就在这山上,您还耽误什么。”
  “正是她才这里,才不能轻举妄动啊!”方歌吟道,“你仔细看着这山势,乃是大凶之地,若是哪个不开眼的人在这里造了阴宅,可就是大凶之宅,会引起尸变的。”
  “爷爷,您是怕这里面有僵尸有鬼吗?”
  “这等魑魅魍魉我到是不担心,只是我看得出这里不是好地方,其他的人同样也看得出,若碰巧遇到依着此地山势养蛊的凤凰女,就麻烦了。”
  “可我们必须召回喜神啊!”
  “那是自然,所以我们上山之后,要千万当心。”
  方巍连忙答应,从山脚寻路而上,爷孙两人很快就到了山顶,只见光秃秃的一片,跟和尚差不多,根本没有丝毫喜神的踪迹。方歌吟借着月光找了一会,忽然将方巍叫住,两人透过月光,看到山石之间,有一个半人高的小洞,里面似乎淌着水。方歌吟悄悄地道:“也许喜神就在里面,跟我来。”
  他将一片小树叶递给方巍,道:“这树叶可以防瘴气,你含在嘴里。”说完带着方巍进洞。
  这洞并不高,但洞里积着厚厚的淤泥,每踩一脚都几乎没到了脚脖子,冬夜严寒,方巍受的罪可想而知,但他强忍着,喜神因他而失,由不得他有半分怨言。
  祖孙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山洞,方才霍然开朗,显出一条溪水,溪水虽然不宽,也有一米左右,半脚深浅,流向远处,顺着溪流望去,另一边却如断头一般消失在夜色中,实在是太奇怪了!方歌吟忽然将方巍按到,悄声道:“小声点。”
  顺着方向,方巍发现在小溪附近,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站着一动不动,正是他刚刚弄丢的喜神!
  方巍高兴起来,道:“爷爷,喜神果然在那里!”
  “别高兴得太早,看仔细了,有什么区别!”
  方巍这才发现,喜神额头上的辰州符已经消失。他有些担心,弱弱问道:“爷爷,您能够抓住她吗?”
  方歌吟沉吟道:“拿下她并不难,难得是让她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此地甚阴,若是喜神的三魂七魄如果留在这里,我们走这趟脚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方他说话之间,眼前发生了神奇的一幕,只见喜神忽然如沙雕一般,轰然崩蹋,化作一摊黑色的粉末。
  方巍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地看着爷爷,方歌吟脸色也是一变,冷冷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凤凰山的小妮子又在作怪了。”
  说完,方歌吟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向着“喜神”的方向电射而去,手中一撒,一团粉红的粉末从他手里向着喜神飞舞而出。
  方巍紧跟在方歌吟的身后。
  “别过来!”方歌吟大声吼道,可一切已经迟了,方巍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虫子在枯枝烂叶上爬行的响声。
  他低头一看,无数的黑色小虫已经向着他的脚爬来。月下雪地,黑白分明,乌泱泱一大片。
  方巍急忙收脚。小虫子仿佛从一个巨大的巢穴里涌出来似乎,层层相叠,转眼间叠了有一寸来厚,它们踩着同伴的身体不断攀岩,很快便有半米、一米,直到组成一个一人高的小丘才停了下来,黑漆漆的一片,藏着无数暗涌,看得极为渗人。
  即使没有密集恐惧症,方巍还是起了一身鸡皮。
  幸好有爷爷在!方歌吟左手一展,一枚符咒无风自燃,右手一变换,手里多了只青花海碗,方歌吟将碗中的清水一饮而尽,然后对着燃烧的符咒猛地喷出。
  瞬时,一团火油从他口中喷出,眨眼间那一人高的虫状物体被烧掉大半,冒出难闻的腥臭焦糊之味。
  方巍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爷爷的脸色却变得愈发难看。没过几秒钟,密密麻麻的窸窣声再次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黑色虫子向着他们涌来,如同洪水一般。
  “爷爷!”方巍这心惊胆颤,大声叫了起来。
  方歌吟看着眼前涌动的黑色虫潮,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尺子,往空中一抛,停在了那股黑潮的前面。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股黑色虫潮居然停在了尺前,徘徊在原地,不敢向前。
  方歌吟朗声道:“祝由方歌吟走脚途经此地,不知叨扰了哪位凤凰山上的仙娘修行,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没过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倒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闯我的禁地,原来是方家主法大驾光临,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仙娘修行辛苦,在下绝无冒犯之意,只是不巧今日喜神走煞,私闯了仙娘修行之所,还请仙娘行个方便,将喜神还予我,日后在下必带着三牲五畜去凤凰山还愿。”
  “你说的可是这个?”女声又响起,片刻之后,带着黑色斗篷的喜神从远处跳来,停在小溪附近,离着他们不过十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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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判师现世
  “爷爷,是喜神,这次不会错了!”方巍看见喜神,满脸欣喜。
  方歌吟也是面色一喜:“多谢仙娘!”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喜神,直到将一张符咒重新贴在了那喜神的面门处,才松了口气。
  “咯咯,咯咯……”一连串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黑暗处,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月光下只能模糊看出她一身苗族女子的服饰,满身的银饰在夜光下反射着月亮,“没想到方家主走脚也有闪失的时候,今天若不是遇到了我,这喜神就说不定就回不去。”
  方歌吟赫然道:“其中关节一言难尽,是我大意了,多谢仙娘出手相助。”
  “方家主都把祝由尺亮出来了,我要是敢不识时务,方家主一尺打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女子满脸笑意,目光转移到方巍身上,问:“这位小帅哥是……”
  “我叫方巍,多谢仙娘了。”方巍连忙自我介绍。
  “方巍,方巍……”凤凰女若有所思,似乎记起了什么,再一次将方巍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原来你就是祝由中盛传的那个小子,呵呵……有趣,有趣。”
  方巍疑惑道:“仙娘知道我?”
  “我何止知道,你去问问天下道门中,哪个不知道方家出了个……”
  “仙娘!”方歌吟似乎害怕凤凰女说出什么一般,急忙打断了她,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接着赶路,这里就不耽搁您休息了。”
  “也对。”凤凰女看了看天色,“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天亮了吧?你们赶紧走,要是赶不到喜神客栈就糟了。”
  方歌吟带着方巍离开,刚走到洞口的时候,凤凰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帅哥,有空记得来玩哦,姐姐给你看一些好东西。”
  方巍想起刚才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毒,打了一个寒颤,这鬼地方,他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
  走出暗洞之后,方歌吟也不停歇,领着喜神加快速度赶路,方巍手中依然端着那个青花海碗,紧紧跟在后面,走了没多久,方歌吟听到方巍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方巍似乎憋了很久;“爷爷,您为什么要骗我。”
  “你是说这具喜神吗?”方歌吟知道,“没错,那天晚上你并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爷爷您为什么要骗我?这个喜神上次明明要害我,今天又为什么要救我?她到底是谁,跟我们方家有什么关系?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答应为他走脚?刚才那凤凰女怎么会认识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您不肯告诉我?”
  方巍一口气将这几日的疑惑道出,希望方歌吟给个答案。
  “问完了?”
  “嗯。”方巍重重点头。
  “好吧,我告诉你。”方歌吟深吸一口气,道“这个喜神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是祝由弟子,替人赶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是我们谋生糊口的方式,上次我没有把真相告诉你,是怕你心里面有阴影,不想影响你第一次赶尸的心情。至于凤凰女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很简单,你是我方歌吟的孙子,而我方家作为祝由四脉之一,在湘西多少还是有一点名气的,凤凰山与我们祝由关系不错,她知道你的名字并不奇怪。”
  方巍愣住了,摇头道:“不可能,爷爷,您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方巍一时语塞,是啊,如果爷爷告诉自己的不是真相,什么又是真相呢?
  方歌吟接着道:“天色不早了,天亮之前我们赶不到前面的赶尸客栈的话,你也知道后果,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问了,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就自己去找真相,我也帮不了你。”
  方巍默默点头,不再做声,加快了脚程,方歌吟暗暗叹气,思绪万千:“方巍啊方巍,你知道今天犯了多大的错吗?如果能够得到柳灵郎,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可偏偏你心慈手软,宁肯不要根骨也要放了那个小畜生。唉,……也是……如果你不是自幼心地善良,怕是那些人也容不了你活到今天。我方歌吟虽然是方家家主,暂时能够仗着这张老脸让他们卖我一个面子,可我毕竟护你不了一辈子。未来的路,你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了。看你能从这些细节中瞧出破绽,还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下去……小蛮啊,小蛮,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你的孩子……也许当初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让这个孩子来到世间,但是我方家三代单传,实在不想落得一脉灭种,家主之位旁落……”
  想到这里,方歌吟的眼角有些湿润,迎风默叹一声,将手中的纸钱迎风散开,朗声道:“喜神借道,阳人回避……”
  爷孙两各怀心思,冒着风雪匆匆赶路,太阳快要升起之前,两人终于赶到了赶尸客栈,看着这栋破旧的两层小楼,方歌吟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方巍,去叫门。”
  迎着破晓的寒气,几乎和他们同时,应公庙前还有另外一行人,他们撑着黑伞,拥簇着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他近旁的几个人还在手势夸张地说着什么,中年人在应公庙前停了下来,仰头看着牌匾,冷冷道:“就是这里了?”
  “不错,”一个矮胖男人弯腰凑了过去,道,“就是这里了,蓝先生一路辛苦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也不派人守着吗?若是有人乱闯,你们担当得起吗?”蓝先生怒道,吓得旁边几个人一齐噤声,不敢回答。
  蓝先生带头走进去:“如果东西炼成了,也算是你们一份功劳,黄老一百三十八岁的寿辰很快就要到了,这东西是我给黄老的寿礼,你们千万不要给我弄砸了。”
  “放心,放心,一切都在兄弟们的掌握之中,我们一定按时将寿礼交给您,黄老要是见到这份礼物,说不定一开心就把您纳入内门之中呢了!”
  “那是自然,”蓝先生笑道,“为了替黄老准备生日礼物,我们蓝家已经忙活了三代,这一次,黄老怎么可能会不满意。”说完率先踏入阴公庙中,看到庙口一团刚刚熄灭的篝火,蓝先生没了刚才的得意,冲着那副薄皮棺材处跑去。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蓝先生脸色变得铁青,回头看着身边的几人,咬牙切齿地道:“谁能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一回事!”
  噗通,噗通,他身边的几个人吓得瘫软在地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明明……明明我们走之前……还在这里的……是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们的东西……”
  啪!蓝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朝着其中一人猛地一个耳光扇去,怒骂道:“你们这几个狗东西,连一副棺材都守不住,还不给我去找,找不回来我把你们全部活剥了!”
  几个人吓得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起身,飞快地在庙中搜寻起来,蓝先生气得一脚踢向篝火,破口大骂道:“他妈的,都是一群废物,废物!”
  庙中自然是人去物空,一无所有,几个人颤颤巍巍、装模作样地卖力找寻着,生怕蓝先生把自己当成出气筒。
  其中一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声道:“蓝先生,您快过来看看,这个……”
  蓝先生上前,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浑身如同被点穴了一样,僵住了……
  墙上刻着一个形如毛笔的符号,几个人也连忙凑了过去,虽然不懂蓝先生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是谁也不敢去打扰他。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用手轻轻地去拉蓝先生的衣角,蓝先生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声音颤抖地道:“来人,把这个庙给我烧了,快快快,快快快。”
  “蓝先生,您怎么了?”几人大惑不解。
  蓝先生整张都扭曲了,眼神透出深深的惧意,喃喃地道:“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了,难道他又现世了……不可能!可是这符号,明明就是属于他的啊……”
  “蓝先生,到底是谁来过,您知道了不成?”
  “啪!”蓝先生反手一个耳光,暴怒道,“你们这群狗东西,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你们……你们……”
  “快烧了,一刻也不要耽误,别让他知道我来过,别让他知道我来过……”蓝先生喃喃自语,如同中邪了一般。
  这些狗腿子何时见过蓝先生这样反常,一个小小的符号居然将这个在道门中叱诧风云的人物吓得魂不附体。这个符号是谁留下的?几个人心中疑窦重重,但谁也没有胆子去问蓝先生。
  蓝先生逃命般飞快地从应公庙里面逃了出来,心有余悸道:“你们几个快点火,烧了烧了,快烧了。”
  一个人忍不住问:“蓝先生,如果把庙烧了,我们岂不是半点线索都没有了。”
  “还要什么线索!!”蓝先生爆喝道,“你们这群蠢货知道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蓝先生不理会手下,转身颤颤巍巍地跪在雪地上,双手合十,默默地念道:“各位菩萨,各方土地,满天神佛,蓝家列祖列宗,保佑我,千万不要让他来找我,拜托,拜托。我蓝风今年才三十五岁,不想这么快就死了,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
  蓝先生在雪地里连磕如捣蒜,突然站起来狂吼道:“你们这群蠢货还在等什么,快给我烧了!”
  直到应公庙燃起了熊熊大火,蓝先生才稍微安心,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对着几个人道:“你们在这里给我守着,等这庙烧成灰烬才能走,不然我把你们也扔火里一起烧了!”
  说完匆匆地离开。
  “一定要回去告诉黄老,判师现世了……”
  护犊情深
  几乎和所有的赶尸客栈一样,这家赶尸客栈也开在荒郊野岭,方圆十里内杳无人烟,方巍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看上去眉眼之间和方歌吟还颇有几分相像。
  方巍一见这个人,立刻高兴地道:“三叔!”
  被称为三叔的老者看见方歌吟,又看了看方歌吟身后的喜神,神情有些诧异:“五爷。”
  方歌吟点点头,迎空洒了一叠纸钱,朗声道:“恭请喜神入柜。”
  身后的喜神身体僵直,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子,直挺挺地在门后立住,三叔的脸色似乎还没有平静下来,等方歌吟将所有的程序都走完,这才发问:“五爷,您不是收山了吗?今儿怎么还亲自走脚,还把梦龙也带来了。”
  “三叔,”方巍微微有些不悦道,“我叫方巍。”
  “巍字太厉,我可不敢乱叫,要是被魏家的人抓住把柄,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活到头了,你是梦字辈的嫡长孙,按照方家班辈来排,你本应叫梦龙,只是你五爷心高气傲,给你了这么一个名字,我们可不叫。”
  方歌吟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淡淡地道:“魏家的人最近没有来找麻烦吧。”
  “我本就是方家旁门,怎么会碍着他们的眼,再说了,魏家门下弟子走脚好歹也要在我这里落脚,多少还会卖我一点面子,不过在旅费上占我点便宜。好在我在山上种了些竹子,能卖几个钱,不然真就饿死在这里了。”
  方歌吟面色沉重,道:“难为你了,魏家的人实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方家族人开赶尸客栈,方便祝由弟子走脚,这是千百年定下来的规矩,钱是一个子都不能少的,不然我方家上百号族人都喝西北风不成。客栈一倒,祝由弟子走不成脚,挣不了钱,最后祸害的还不是他们!”
  “还好,魏家人向来眼高于顶,收徒甚严,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姓魏的来我这里,倒是邬家和白家的弟子越来越多,赶尸走脚的生意基本上被这两家垄断了。”
  方歌吟不解:“王家的人呢?”
  “王家?”三叔呵呵一笑道,“快二十年没有见过了吧。别说这些了,我只是奇怪,这世上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喜神,需要动用您老人家亲自走脚。”
  方歌吟将随身携带的烟枪拿了出来,三叔连忙为他点火,他缓缓地抽了一口,“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情吗?”
  三叔顿时神色大变,连忙道:“五爷,你和梦龙都累了吧,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吃过了你们就休息下,我来守寻乡灯。”
  话毕,逃窜一般向着屋后面隐去。
  方巍见三叔举动反常,连忙问:“爷爷,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把三叔吓成那样了?提都不能提。”
  “何止是他不敢,祝由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旧事重提吧,好了,去看看喜神的七窍,辰砂是否掉落,若有脱落或者松落,重新补上,七窍不可通了生气。”
  方歌吟从怀中变出一叠桃木符,交给孙子,道:“将此符分别贴在额头、胸口、双臂、双膝处,切忌,新符贴上才可以揭去旧符,否则尸煞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方巍依言照做,方歌吟也将寻乡灯取出来,在东南角落点燃,火苗窜起,带出屡屡青烟,这个有些阴森恐怖的屋子里面有了一丝暖意。
  等一切都做完了,三叔也从后面的厨房里走了出来,双手托着几个碗碟,看着方巍有些尴尬道:“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但都是自家菜园子里面种的,比城里的干净。”
  方歌吟点头道:“三叔太客气,能吃饱就行了。”
  三叔摆好碗筷,又特意为方巍盛了一大碗饭,方巍累了一个晚上,五脏庙早就造反了,接过碗大快朵颐起来。方歌吟却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抱着烟枪吞云吐雾,斜眼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孙子,眼睛里面全是爱怜的神色。
  这一切,三叔皆看在了眼里。
  等方巍吃好了,方歌吟便吩咐他进屋睡觉,因为晚上还要赶路,经过一夜的折腾,方巍早就累得不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等方巍睡踏实之后,三叔过来坐在堂屋前、方歌吟身旁,递给了方歌吟一根烟。
  方歌吟摇了摇头,抖了抖手上的烟枪道:“这个好,你那玩意不适合我。”
  三叔也不勉强,自己点燃香烟抽了起来,若所思地问:“五爷,梦龙今年也快十八了吧?”
  “三个月,还有三月。”方歌吟掰着指头算账,“一转眼,方巍都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了。”
  “五爷,不是我说您,今天您真的不该带梦龙来,要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说您破戒,到时候不仅我们方家,整个祝由都脱不了干系啊。”
  “你真的以为我怕他们吗?”方歌吟冷冷道,“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敢动方巍一根手指头,我这根祝由尺就要他的命。”
  “五爷,您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拗,说句不中听的话,当年您就不应该让这孩子来到人世,他是一个大祸害啊。”
  方歌吟斜眼看了三叔一眼,冷冷道:“怎么没看到珠儿?”
  “那小畜生哪里肯待在这里,去年嫁给了他的大学一个同学,现在连孩子都两个月了,女大不由爹,随她去吧……”提到女儿,三叔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我这个做爷爷的,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自己孙子一眼,不过等天色转暖了,她应该会回来看看我吧。”
  “如果我把你的孙子杀了,你会开心吗。”
  三叔吓得整张脸都青了,声音颤抖着:“五叔,这个,这个可开不得玩笑的。”
  三叔知道方歌吟的脾气,他说话,从不开玩笑,方歌吟没有做声,不过冷冷地看着三叔,看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道:“我给你……倒……倒杯水……”
  “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方歌吟道,“方巍既然生在我方家,就是我的孙子,谁要动他,就是跟我玩命,你给我牢牢地记好。顺便也告诉所有姓方的,族谱在我手里,以后只会传给方巍,谁想拿,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三叔脸色一连变了三轮,强作欢笑,道:“好好的,说这些干嘛,水……喝水。”
  方歌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三叔,盯得三叔几乎喘息不过来,手里一个不稳,哐当,杯子摔在地上。
  “我……我给您……给您换一杯……”
  今天两更就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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