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说:“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孙老哥那人,认识的人很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拿川山铁路局来说吧。在局里,是局长他们说了算。到了白川河,不管是工头,还是老板,都要给孙老哥几分薄面。说起来,孙老哥也就是桥梁车间的一个队长而已。可是,论资历,大家都得听他的。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很复杂。对老铁头这个人,大伙都不是很了解。”
胖子说完,鬼蚂蚱和柱子都沉默了。他们不说话,是认同了胖子说的这些。
我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就是说,灰先生是老铁头请来的,而灰先生,之前手里就已经掌握着一些线索;也就是说,灰先生帮老铁头,完全是不请自来。再说,如果胖子的话是对的,这老铁头,大概就不是省油的灯。如果真有人绑架了川山铁路局的局长,掌控了整个川山铁路局,那么,以老铁头的资历,他就不应该私自找人报仇,而是把情况找机会,汇报到相关部门去,由资深媒体和政府出面解决。此外,还有一个谜团,倘若老铁头是坏人的话,在汶川,他和队友被那伙冒牌军人控制时,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装疯卖傻?装疯卖傻不要紧,还胆小如鼠,遇到记者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敢打……
正想着,人还没睡着,天却亮了。天亮了,除了我一个人还躺着,其余的人都出去了。有一些隧道工是去隧道里上班。至于柱子和鬼蚂蚱他们,自然是寻找工具去了。
午后,柱子前来叫我到工地的食堂吃饭。食堂在白川河的一条峡谷中,几间石棉瓦房里。或许是工地上常有外人到访,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其他领导的注意。
吃的都是粗茶淡饭,肥肉,青菜。一些土豆,一些豆腐,豆芽。不过还能吃饱。
茶饱饭足,坐在河滩上休息一阵,鬼蚂蚱就一瘸一拐地过来,叫我和柱子过去帮忙。跟着鬼蚂蚱,一路朝深山里走。在一个土地庙里,鬼蚂蚱叫胖子把土地爷后面的口袋提出来。胖子把头放在土地爷的肩膀上,探出一个头问:“你们过来,外人没看见吧?”
鬼蚂蚱说:“没!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孙老哥他们就快回来了。”
“工具和武器都没问题,我藏得很好。对了,鬼老弟,咱们到底该怎么行动呢?”
鬼蚂蚱和柱子解开口袋,把里面的枪支和绳索往外面拉。柱子说:“不知道,一切都听灰先生的安排。不过,我猜咱们可能会从小卢坠落的无底洞入手。你们还记得吧,上次开挖掘机的小卢,在隧道里,连人带车,掉进一个无底洞之后,就离奇消失了。铁头叔以前就怀疑,那无底洞下面有鬼,这次请来灰先生,大概是要到无底洞里面看看的。”
胖子听了,傻了半天,才骂了一声:“我靠!要不要再刺激一点?”
四人一人扛了一麻袋家伙,往河道旁边一座挖了一半的隧道里钻。我听柱子介绍说,那条隧道勘探出了问题,不知道怎么回事,挖到一半,就遇到一条深不可测的地下河。当初桥梁车间的老铁头带队,在地下河上面建了一座桥。原本以为万事无忧了,谁也没想到,过了那条地下河,前面竟然到处是天坑,那窟窿就像马蜂窝一样,千疮百孔,到处都是。没有办法,考虑到工程量大,铁路局不得不重新勘探路线,把线路改到旁边的另外一座大山去。
废弃的隧道里阴森森的,哪怕是夏天,站在吹风口,依然觉得寒气逼人。
几人将麻袋往洞口放,在月色下,我发现那洞口有道笨重的铁门。从铁门的新旧程度看,大概很久没有人员进入了。我正要问柱子他们,老铁头和灰先生在哪儿,还没开口,突然有只苍白的手,长长的从铁门的孔隙里伸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扣住我的肩胛就往里边拖。
我尖叫一声,扭头一看,才发现抓我的人是水葫芦。这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废弃的隧道,正神经兮兮地朝我扮鬼脸。我挣扎几下,想要挣脱水葫芦的手,但那双干柴棒一样的胳膊,却异常的有力,就像两股钢丝绳那般,紧紧锁在我的双肩上,纹丝不动。
就在大伙百思不得其解时,老铁头和灰先生自山道上下来,他二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铁笼子,那玩意有点像西南地区部分老人捉画眉鸟所使用的工具,但仔细看,才发现竟然是传说中的血滴子。前一夜灰先生他们听水葫芦说,袭击老王尸体的,是一只阴狗,为防意外,便把这东西拿来了。“铁头叔,你们快来,这……这水葫芦,抓着我不放啊?”
老铁头笑笑,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一只炖好的驴鞭,朝水葫芦递过去。水葫芦鼻子猛然吸了几下,十指就像弹古筝那样,快速地在我的肩膀上荡了一荡。等我抬头去看他时,他已经接过老铁头扔过去的鹿鞭,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了。
我整理一下衣服,才发现肩膀竟被水葫芦活生生抓出几条细小的伤口,正在慢慢地往外渗血。灰先生见了,安慰我说:“这葫芦兄弟,头脑有点不正常。我身上有几根鹿鞭,你们每人拿两条系在腰间,要是水葫芦突然抓你们,你们就把这鹿鞭给他吃。他就好这口!”
接过那两条可软可硬的鹿鞭,大伙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意。这时只听得黑暗深处,水葫芦那噗呲噗呲的吞咽声。灰先生朝里边招手:“葫芦兄弟,出来吧!有事商量。”
水葫芦应也不应,依然低着头啃食手中的鹿鞭。不过,他的双足只轻轻一动,侧了侧身子,整个人便纸人似的从铁门之间,不到半尺的缝隙里挤出来。那身体的柔软程度,甚至比老蛇都还灵活,都还酥软。这时,只听那胖子驼背鼓掌:“好一条汉子,这下可好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把口袋里的家什快速都倒出来:“孙老哥,东西都在这了。”
老铁头和灰先生一前一后地过去,两人同时蹲在地上,理了理家伙。灰先生说:“这些玩意,还不够先进。不过没办法,这次来得匆忙,好的家伙一下子还不能到货。咱们先凑合着用,等进入隧道,把里面的情况摸清楚了,再出来准备不迟。老夫想,南海那方的朋友,应该块到了。只要南海那方的朋友过来,就不愁没有先进的武器使。只是……”
老铁头问:“先生有什么担忧的?有援兵过来,岂不是很好?”
灰先生摇头:“怕只怕取走老王尸体的,不是阴狗,而是,而是鬼鲛的属下。”
众人都诧异,同声问道:“鬼鲛?”
“没错!是鬼鲛。这家伙是人是鬼没人知道,因为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一命呜呼了。如果是鬼鲛杀的老王,我倒是觉得,是情理之中。至于这人,我不大清楚底细。总之,咱们这次进去,要小心行事。小心能使万年船,咱们对付的,可不止怪物那么简单。”
时间紧迫,灰先生也不方便多向大家解释。有些东西,若不是亲眼所见,是无法让人信服的。就比如水葫芦这人,要是没有亲眼瞧见,谁相信,世界上还有这号人物。
说到这,水葫芦的驴鞭已经吃完了。他摸着油腻的嘴巴,舌头在嘴唇上绕了两圈,一副很满足的样子。灰先生知道已经把水葫芦伺候爽了,就趁热打铁,进一步说:“葫芦老弟,你提早在隧道里活动,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个无底洞,咱们的人,能进去吗?”
水葫芦双手拉住手腕粗的铁条,用力一拉,原本结实的铁门,顿时被拉出一个椭圆形的开口。一行七人各自捞了一把合用的兵刃,在灰先生和老铁头的带领下,昂首挺胸地步入黑幽幽的隧道。隧道中凌乱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材料,比如断裂的枕木,破旧的水泥袋和打桩用的铁锤等。初入隧道时,还能借着外面的月光行走,但不久以后,隧道里的光线便完全暗下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摘下眼镜,靠一双神奇的夜眼行走。不过,我的眼力天生怪异,哪怕在黑暗中戴着紫色眼镜,能见度想来都要比外人高得多。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柱子他们都大摇大摆跟着水葫芦往隧道深处钻时,我却愈发显得担惊受怕。因为,这一路,我发现隧道中,到处都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动物骨架。白川河这一带,因为岩层较厚,其实真正能够生存的山洞并不多。倒是这条隧道开凿以后,为许多动物提供了栖息之地。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地上零星散落的一些动物粪便,已经变得干燥无比。哪怕抓在手上,都不觉得臭。也就是说,大概有一年以上,这儿没有出现过活生生的动物了。可是,那些骨头,却是新鲜的。
走出去两百米的深度,前方的水葫芦停下了。他从隧道里捡来一些杂七杂八的骨头,从中挑来选去,最终摸出几根拿在手上,并将其中一根放在嘴边里啃食着。听到咀嚼声,纷纷有几盏矿灯亮起,在金黄色的灯光中,水葫芦那两片厚厚的嘴唇正在上下翻飞。
“吃……好吃……你们也来吃……”水葫芦说着,将手中的骨头分发给大伙。
大伙拿着骨头,丢掉吧,显得对水葫芦不尊重,吃掉吧,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都只在嘴边做了一个啃食的动作,然后便将骨头嗖地一声,扔到后面的黑暗中去了。然而,说来奇怪,那些被大伙扔出去的骨头,落在地上,竟然没有了一点声音。是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下,人们才警觉地用矿灯往旁边的黑暗处照过去。黑暗处,是一个连光都无法通过的黑洞。
老铁头激动地说:“是这儿了!是这儿了!我记得那天,小卢就是开着挖土机,从这儿掉下去的。葫芦老弟,你给说说,这下面,都是个什么情况。你进去过了吗?”
水葫芦也把骨头扔进无底洞,他咯咯地扭了扭头,用紊乱的话语说:“很深,没有底。你们进去,走旁边。旁边有洞,耳洞。里边,宽得很,阴狗在那,老王的尸体。”
听说老王的尸体在下面,柱子抱着一把冲锋枪就冲到无底洞旁边去了。老铁头在后面叫他:“柱子,不要冲动,先等等大伙,那无底洞很深,跌下去,可就没命了。”
柱子站着头晕,只得匍匐在无底洞旁边,探出半个头,用矿灯往下面照。
老铁头和灰先生在整理绳索,两位老人家将整理好的绳索分发给大家。这时,忽听水葫芦怪叫一声,弹足朝无底洞跳过去。众人回过神,才发现,无底洞的洞口,已经没了柱子的身影。
“柱子!柱子!”老铁头跑过去,一把抓住水葫芦的衣领问:“人呢?”
水葫芦的眼神空洞,虽有一身本事,但眼前的事,还是让他目瞪口呆。
“龙吸水……是,是……龙吸水……下面有龙,它把柱子,吸进去了。”鬼蚂蚱断断续续地说着,刚才就在大伙埋头整理行囊的时候,腿脚不便,坐在一旁休息的鬼蚂蚱,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柱子往无底洞跌落的情景。他说:“有雾气,柱子是被,是被一阵漩涡卷走的。”
呆立中的水葫芦突然朝胖子走去,他神速摘下胖子腰间的三四颗手榴弹,拽开之后,往无底洞里扔了下去。大约十几秒后,无底洞下面传来几声闷响,大地感觉一阵颤动。
水葫芦一步一步地朝无底洞走去,他的嘴里叼着半截鹿鞭,手上握着匕首。
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间,隧道里静得可怕。谁也不知道水葫芦在看什么,准备做什么。只是在十分钟过后,水葫芦突然纵身一跳,整个身体就像只壁虎,灵活地遁入深坑。
又是半个小时的沉寂。这灰先生,和老铁头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般情况下,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要比年轻人沉稳得多。这就是为什么国家领导人,往往都是些老头子的原因了。
“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朝无底洞靠近!下面有怪物!”灰先生阴恻恻地说。
我知道老铁头他们是在等水葫芦的回应。那下面的东西,再怎么厉害,在大伙看来,都逃不掉水葫芦的追杀。水葫芦这人,若是庸俗之辈,上次进入隧道,他就不可能会安然无恙了。不过,水葫芦在明处,那无底洞里的生物,或者幽灵,却在暗处,众人还是为水葫芦捏了把冷汗。然而,水葫芦终究还是没令大伙失望,两个小时后,这人从无底洞里伸出一只手,喘着粗气将一根手臂般大小的尾巴扔了上来。那东西,看上去就像大象鼻子一般,大伙从未见过。
水葫芦坐在无底洞旁喘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一些爪子撕开,像个乞丐那样。
“我找到它的老巢了,你们,带着绳索,跟着我来。好一只阴狗!”
我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妇人般的嗓门,真是水葫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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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水葫芦的声音,这人看样子不仅喜怒无常,而且身体功能,包括生理,都会随着情绪而变化。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背后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回过头,发现老铁头他们的手臂正在飞转,几人快速将带铁爪的绳索绕开,扔在无底洞旁边的岩缝里,然后再将绳索的另外一头系在了腰杆上。见我愣在那儿不知所措,旁边的胖子很友善地递了一个铁爪在我手上,并亲自给我示范了几次。在胖子的指导下,我和灰先生他们一样,也都很快准备就绪。
在水葫芦跳入无底洞后,灰先生接着跳了下去。不久,灰先生的头再次从无底洞的洞口伸出来,他朝大伙挥手道:“都进来!岩壁挺粗糙,没我们想象中那样危险。”
知道我是外行,老铁头让鬼蚂蚱和我一同下坠,以便保护我。下坠的过程中,我意外地发现,鬼蚂蚱那只细小而弯曲的腿,一到石壁上,立即变得异常灵活。好像他这双腿,就是为了攀岩而生的那样。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原本的恐惧感,这下在我的心中,已经消失了大半。
下坠途中,我低头去看前面的灰先生和水葫芦。灰先生的动作敏捷,几个跳跃,已经下去很远了。我从上面往下看,灰先生和水葫芦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感觉就像只猴子那般。
和鬼蚂蚱两人下去十几分钟,两人体力都有些不支。我摘下紫色眼镜,在黑暗中,发现左侧有一个螺蛳弯一样的地方可以容身,便欣喜地摇了摇绳子,准备爬过去。鬼蚂蚱见我弄了半天不得法门,扭头问我:“文宽老弟,你这是干嘛?是不是,感觉很累了?”
我喘着气说:“鬼老哥,咱们还是歇息一下吧,我感觉身体发软啊。”
还有,正在写作呢,明天没重要事儿的鬼友,可以搬凳子看。
鬼蚂蚱抬头去看胖子和老铁头,胖子的身躯过大,并且还是不是地晃过来晃过去,身后的老铁头担心胖子的绳索和他的绳索绞在一起,只得忍住急躁的心,催胖子快点。
我和鬼蚂蚱两人缩进猫洞,蹲在那儿休息。上面的胖子下来了,冷不丁看见洞子里有人,倒是给吓得鬼喊鬼叫。喊声被老铁头听见了,下面劈头就对我和鬼蚂蚱一顿臭骂。
我问老铁头:“叔,这绳索,有多长?我感觉手臂发酸,全身都软了。”
老铁头回答:“大概有七八十米,咱们才下来不到一半。听水葫芦说,在洞低,有个平台,柱子就掉在那个平台上。咱们,得加把劲,先到平台再休息也不迟。”
说完,就见洞低有灯光射上来,同时听到灰先生在喊:“没事,都下来吧?”
几人攀着绳索,放开胆儿往下走。大概二十分钟后,六人都到洞底了。洞地,真如水葫芦所说,有一个莲台似的岩浆岩,盛开在一个金黄色的铜镜上。的确,那场景非常让人感到震撼。莲台的周围,既不是水,也不是岩石,而是铜色的东西,光溜溜的,爬在莲台上,都能当镜子使。不过,一向行事警惕的老铁头,还是立刻发现那不是铜镜,而是一片泥浆汇集成的大海。
所有人,除了被摔晕的柱子以外,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泥海。这下,不用说,大伙都应该明白,为什么当初开挖土机的小卢,连人带车掉进来以后,会瞬间消失了。那会儿,铁路局派人过来查探,大概没注意到这片泥海的存在。可是,灰先生却不这样认为,他问大伙:“当初铁路局真的派人进来查看了吗?要是挖土机掉在这石台上,石台不可能完好无损。若是掉进了眼前的这片女孩,当初负责查看的小组,出去之后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描述?”
大家也觉得奇怪,全都举着矿洞四处照射。这一朝,更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出现了,因为呈现在大伙眼里的,并非一个毫无规律的通道,而是一个光滑无比的大漏洞。准确一点说,那形状和颜色,和一只巨大的葫芦十分神似。我们这行人,站在石台上,就像坐在葫芦里一般。
灰先生用手指梳理着浓密的胡须,心事重重低坐在石台上。老铁头则扶着柱子,去查看柱子身上的伤口。看了许久,老铁头终于说:“见鬼!柱子还活着,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