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后的叶辉拿了把大斧头就又上了山,在山上,他猛砍一天的木头。
晚上,一身疲惫的叶辉回到了自己住的窑洞。因为汪贵明走之前的乱折腾,窑洞里不像住着人,倒好像刚个打完仗的战场,一片狼藉。叶辉也没心情管什么狼藉不狼藉,他径直到隔壁窑洞找出了昨天吃剩下的饭,没有热,就那样狼吞虎咽吃完,人就倒在了被褥上。
因为砍了一天的树,叶辉的身体可是很疲倦了,不过他还是没能一躺下就睡着。人一静下来,想家的心就开始如洪水般泛滥,泛滥到像是有十几只小猫在用爪子挠你的五脏六腑,曾经家庭的温暖,现在孤单寂寞,两厢里一交缠,酸甜苦辣咸的味道就全有了。
小猫的抓子挠到叶辉快要流出眼泪的时候,他猛然坐起了身。叶辉在炕上呆坐了十几秒,在这短短的只有十几秒的时间里,他的思想经历了一次脱变。人不能因为想家,或者其它的任何原因就这样潦倒下去,不能,绝不能这样!叶辉这样想着,十几秒后,叶辉不想了,他决定做回正常。
叶辉下了地,到外面取了木材,点燃了灶坑,往锅里倒了一大锅水,开始烧水。在灶坑里的火熊熊燃烧的时候,叶辉把汪贵明的像是麻花一样的被子叠好,然后扫了地上的土,又开始收拾垃圾,整理窑洞里的边边角角,最后他找出了自己带来的高三课本,放在了之前搭建好的小桌子上。这个时候,水也烧好了。
叶辉用热水洗了头和脸,抹了身,又烫了脚,这才周身上下舒坦了。只有身体舒服了,才好做事。叶辉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缸开水,给灶坑里加足了木材,这才爬上炕,俯在小桌子上开始看他的课本。
一个人的成熟,不是指他有多少钱,住着这样的高级别墅,开着什么样的豪华轿车,还有自己长得有多魁梧英俊;人的成熟是指在无论何种艰难境况之下,都能静下心来、有条不紊地做自己当下能做的了的、最应该做的事情。纯粹的哭泣、抱怨、诅咒、幻想,包括无尽的思念等等,没有一点用,因为这些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可以说,在这个夜晚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叶辉由一个不太成熟的少年向成熟迈出了大大的一步。在父亲叶子军正确的鼓励下,在自己长时间的积淀下,叶辉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叶子军之所以让叶辉下乡,就是希望看到叶辉能有这样的成长,现在叶辉有了这样的成长,叶子军对此却一无所知。其实,就连当事人叶辉也没有意识到刚才的一个小时里对他今后人生的重要性。十几年后,偶然闲下来的叶辉回想起当年的这个夜晚,才明白了这一点。
人的成长,有时很慢,如铜漏里的水,需要滴滴积累;有时又很快,如盛夏的花朵,一夜之间就会开满山坡。叶辉的向成熟迈步,在这一晚上还没有完。
因为害怕想家,叶辉虽然很累了,可还是依然坚持看书。看书看不进去,他就开始想了,或者说是积极的思考才对:
我已经很困了,应该睡了,可我还在看书,看书又看不进去,那我为何还要坚持呢?为什么?因为怕躺下想家。我为什么要想家?担心父亲和妹妹?不,不,那是借口,是因为我脆弱,因为脆弱我才会想家。就像玩的高兴的孩子是想不起母亲的,只有受了欺负的小孩,才哭着喊妈妈一样。可是我爸爸曾经说过,男人不能脆弱,不能害怕,否则一上战场就是个死。我不能脆弱,所以我不能想家,更不能以担心父亲和妹妹为借口想象,所以我要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劳动的时候劳动,该学习的时候学习……
叶辉的思想转了一个圈,觅到了封闭了他许久的那扇门,在他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他住的窑洞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伴随着冷风,一个满身酒气的人闯了进来。
夜已经很深了,谁会贸然闯进了一个年轻男知青住的家里呢?还喝了酒。这个人是谁?天上的仙女?仰或是《聊斋》里的美丽女鬼?要不是杨荔?杨荔从杨柳渠回来了,想到了叶辉,喝了酒,壮足了胆子,就这样子闯进来?
以上猜测都不是,我写的不是天方夜谭,也不是魔幻爱情小说,我写的是现实主义爱情小说,所以嘛,这个人深夜到访的人只能是一脸胡渣子的刘老大。嗐,让大家失望了。
@何三刀 2015-10-24 22:12:15
@陈沫2014 兄,前来探营,坚决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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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何老师。
因为把握着财权和物权,在孤山村,刘老大可真是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到了年底分红的这段时间,刘老大就变得更炙手了。真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见了都想把他大拉到家里去喝上一顿,好换的在分红的时候,刘老大能多照顾照顾他们。
今天也一样,给第三生产队核算账目,工作任务还没完成,第三生产队的好多人就等着了。这个说,刘哥今天该去我家了,那个说该去我家了,另一个说你们都回去吧,刘哥已经答应去我家了。
大家这样子一嚷嚷,陪着刘老大核算账目的杨秀山生了气,说:“你们都给我滚,去你们家做啥?你们家又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家里早预备下了。”
核算完帐目,刘老大就去了杨秀山家。刘老大酒量好,在杨秀山家里,一顿猛灌,就把杨秀山灌得仰面朝天倒在了炕上。杨秀山刚倒在炕上,嘴就成了喷泉,往出喷他刚吃进去的东西。
在孤山村,杨秀山是出了名的馋,家里没好饭,他不这么吃,家里有好饭,他可是猛吃,所以他这喷泉一喷起来,可就没个完。
刘老大对忙着收拾喷泉的刘四梅说:“我走了。”
“你一个人能回去吧?”忙碌着的刘四梅顾不过来。
“能。”
出了杨秀山家的院子,冷风一冲,刘老大这才觉得自己也有些飘飘然。
每晚,刘老大回家之前都是要去趟库房的,这是习惯——除非喝得爬不起来。刘老大摇摇晃晃到库房的院内转了个圈,发现所有的库房门都好好锁着,这才往自家的方向走。从库房回自己的家,刘老大通常会走饲养院这条路。刘老大在经过叶辉住的窑洞时,看见了窑洞里的灯光。
不是今天都回去了么?怎么还有人?刘老大嘀咕了一句,嘀咕过后,刘老大觉得内急,就对着墙壁撒尿,撒尿的过程中,他想起来了,叶辉说过他不回去。
能回去却不回去,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有什么好?于是乎,撒完尿后,刘老大就推开了叶辉住的窑洞门。醉眼朦胧的刘老大看见叶辉爬在一块木板上看书,非常诧异,粗着嗓门问:“叶辉,你、你他——你不想家?!”
“呃,不想。”叶辉见是刘老大,还一身的酒气,就赶紧下地去扶,并问,“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别管我。我问你,你是不家里没有……亲人?”
“有呀。”
“都有些啥?”刘老大到了炕沿边看叶辉看的是啥书。
“嗯,有我父亲和妹妹。”叶辉不想多说自己的家庭情况,不过对了刘老大还是说了。
“你父亲是不对你不好?”
“很好呀!”
“你不是你父亲亲生的?”
“您想哪里去了?是亲生的。”
“没骗我?”
“骗你做啥?”
“那你不回家?煤城又不远,其他人都回去了,这是为什么?”
“刚来就回去,不好。”叶辉说。
“怎么个不好了?”
“太没志气,再说,我们下来是为了锻炼的,回去了还怎么锻炼?”
“课本,你竟然在学习!”刘老大痴呆了眼睛盯着叶辉看,叶辉也盯了刘老大看,两人不动。刘老大突然笑了,重重拍了叶辉的肩头一下说,“有个成语,叫什么,什么牛?呃……”
“孺子牛。”叶辉提醒。
“不对,是孺子可教,可不是牛可教。”刘老大怅然,又说,“你可别小看我,小时候我也是喜欢看书的,不过,可惜呀!他娘的——现在他娘的都忘了。”
“没忘呀,连孺子可教您都记得。”
“记得什么?忘了,都忘了!”刘老大长叹,好像很可惜自己失去的青春岁月一样,开始往门口走,并说,“不管这些了,总之你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刘老大到了外面,打了个趔趄。叶辉要去扶,刘老大推开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说:“过年那天到我家过,我预定下了。”
“我不去!”叶辉说。
“不去不行,到时我和我儿子用轿子抬你去。”
叶辉想到了他刚刚思考过的那个圈,说:“好,好,我去。”
刘老大笑着说:“呵呵,轿子要是抬不去,绑了你也得去。”
叶辉要送刘老大回去,刘老大不让,叶辉知道刘老大的性格,就远远地跟在了刘老大的后面。刘老大出了饲养院远门,不走了,昂起头看月亮。这晚月亮很亮,而且还大,皎洁的月光夺去了她周边星星的光亮,这样使得月亮更孤单了。
刘老大站着看一会儿月亮,长叹一口气,往前走几步,又去看月亮……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几百米的路,竟然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看刘老大进了家门,叶辉才觉得自己身上冷。
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性情的一面。真性情显露的一刻,都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