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青柠,玛丽苏的苏,青苹果的柠。
名字的来由,是因为我妈怀我时,我爸买的一兜橘子。那个酸,别说我爸,就我妈这个孕妇,吃一口也是直皱眉,根本无法下咽。我妈就说这个肯定不是橘子,虽然季节不对,可橘子肯定不是这个味儿。我爸是粗人,买的时候也没问。因为心虚,就嘴硬说是橘子,我妈吃不下去,是因为我妈胃口不好。两人因为这事儿嘴碎的吵了两天,最后拿去给见过市面的村支书看。村支书说这是青柠檬,不能鲜吃,只能榨汁。我妈一听不错,就用这个给我做名字了。我也觉得不错,不然叫苏橘子,想想就后怕!别看我名字起的挺秀气,其实小时候特别淘气。淘气到什么程度,我能在一天里把住在我隔壁的二蛋修理三遍,把他蛋蛋拿绳系上扯着玩……
直到六岁那年我惹了一件大祸后,性格才有所收敛,那天我们一群熊孩子在田埂上挖菜,什么都不懂,我为了挖菜挖了人家坟前三炷香,坟上还刨了一个坑,棺材露出来不知道,还在棺材上凿了一个洞,当晚我就大病一场差点救不过来,还是我们村一个跳大神的给我父母指了路,让我逃过了一劫……
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女生跳楼自杀,那时候我正被训导主任追到楼下,那个女生跳下头破血流的血腥的场面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请笔仙那件事就发生在我从医院回校之后,本来只是几个舍友请笔仙问问考大学和一些恋爱上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在请笔仙的过程中发生了争执,笔在争执中被打到了地上……
当晚我的一个舍友就死了,另一个舍友被查出来是凶手,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出现在我们宿舍……
我知道那不是错觉,但没有人信我,我甚至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了治疗,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仍然记忆犹新,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那年我闯的祸说起……
我那会儿刚六岁,整天在村儿里晃着玩儿。要说那会儿的治安,可比现在好多了。我早上天刚亮就跑出去,晚上擦黑才回家,绝对不会丢。而且我妈不用担心我饿肚子,到谁家,谁家都乐意给喂得饱饱的。
不像现在,女大学生说失联就失联,不是被那啥了就是被那啥了。反正没有我小时候那啥,多的话我也就不那啥多说了。
一天闲来无事,我就招呼我那些虾兵蟹将去野地里玩。
男娃去水田里抓蛤蟆,女娃在田梗边上挖菜。
要是往天,身为孩儿子头的我一定会下水摸蛤蟆。可因为上两天刚挨了顿狠打,走道费劲儿,所以就消停的拿着XX卫生巾的袋子在一边挖菜。
乡下的野菜很多,有婆婆丁,抢莫蒜(家乡话,一种小野蒜),蒿芽,柳籽儿等等。因为刚回暖不久,野菜就只有两样。
婆婆丁和抢莫蒜。不用烹制,洗干净蘸鸡蛋酱就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因为我弟特别喜欢吃抢莫蒜,所以我就只往那上面盯。抢莫蒜长在地底下,非常不好找,要看叶子。
用手轻轻一捏,叶子是圆的空心的,那就是了。拿刀从一侧往深了一剜,就出来一个小蒜头。
我找这个很有经验的,边走边挖,不一会儿就挖了半口袋。当然,离我那些小伙伴儿,也越来越远。
刚想起身回去,就发现脚下有三簇圆圆的叶子迎飞轻摆。我用手一捏,果然是抢莫蒜。
这么粗的蒜叶,下面的蒜一定很大。
也不想着回去了!我把XX卫生巾的包装袋往旁边一甩,撸起袖子开挖。
先用刀后用棍最后用手拔,不知不觉,眼前的地面已经让我刨了个半尺深的坑。
可蒜,还没影呢!
哎呀我去,这小玩意儿长得还挺顽强!
心中不服的我捡起刀,继续往深了挖。挖了几下,刀被挡住,再挖不下去一点。
我用刀戳了戳,不是石头。拔开土一看,是块木板。
已经腐烂了,我用刀又戳了两下,一下子戳出了个黑窟窿。
一股说不出的臭味传来,熏的我跌了个跟头。
要是一般人,这时候早跑了。
可我就跟魔障了一样,非要把那三颗蒜挖出来不可。
于是我屏着呼吸,连扣带刨,硬是帖着木板把那三颗蒜给挖出来了。
心满意足的站起来一看,我才发现我刚刚挖到的那块木板,是棺材的一角!
而且,被我用刀戳了个窟窿!
我小时胆壮,不仅没害怕,反而蹲在地上往窟窿里面看。
窟窿里面纯黑,看不清一点东西。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直射下来,没能把里面照亮一点儿。
见什么也看不到,我拎起袋子往回走。
远处,二蛋已经生火烤蛤蟆了。
回去的路走到一半,我突然觉得长在坟边的这三颗抢莫蒜特别恶心。于是三两步跑了回去,忍着臭气把蒜又埋回去了。
本来想把那个棺材角也给埋上,可那味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再加上那会突然刮起了小风,吹的我心里毛愣愣的。
一连打了个两个冷颤后,我撒丫子就往回跑,就像后面有狗追一样。
回去的时候,二蛋他们已经把蛤蟆烤好了。虽然不多,身为大姐头的我却独享了五个。
美味当前,谁还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擦擦沾灰的嘴,我狠扁了二蛋一顿,以解他妈到我家告状之仇。
并插着腰,和颜悦色的对他教训道,“二蛋,你敢告诉你妈我揍你,我就把你蛋蛋揪出来当泡踩!”
二蛋一捂裤裆,撇着嘴哭道,“小柠姐,我,我不和我妈说。”
“叫大王!”这蠢货,怎么教不会,真让我操心。
晚上,‘蠢货’的妈,我二婶再次杀进我家,我的晚饭也从蛋炒饭变成了竹板炒肉,扫帚巴掌一锅烩。
这回的男女混合双打结束后,我非常争气的发烧了,体温差点就把温度表的红线顶到头。
我琢磨着,这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度吧。
我妈抱着我直掉眼泪,一水瓢砸向我爸的脑袋,“哪有这么打孩子的,你当老娘生孩子和母鸡下蛋似的,蹲那一使劲儿就出来了?小丫要是有事儿,你信不信老娘把你根儿剪了喂狗?”
我爸脑袋被打水瓢打得‘嗡’的一声,脸色当时就变了。不过他没和我妈这个老娘们家家的见识,转身出去找大夫去了。
我们村儿不大,就两大夫。一个是快八十岁的赤脚郎中,一个是念完中专回来,拿行医执照的西医。
我爸先找的,是那个牛逼轰轰,要钱死贵的西医。
一个退烧的小平针扎下去,我这体温不仅没降,反而噌蹭的往上窜。
那感觉,和被放锅里煮了一样。
当时电视上有个感冒药的广告,主角是一青一红两大闸蟹。
青蟹问,哥们,让人煮了啊。
红蟹说,什么啊,发烧。
我此时的感觉,就和锅里的螃蟹差不多。
那个大夫给我治了两天,打针吃药吊水一样没少,可体温就是占领高位不后退一步!最后那大夫把听诊器一摘,和我爸说,“送医院吧……”
那会医院那个烧钱劲儿,我就啥也不说了。仪器做了一堆,结果是我除了发烧没别的问题。
可这烧,打多少药退不了。
住了两天院后,我妈主意颇正的带我回家了,为此,还和我爸打了一架。最后,以我爸失败告终。
回到家,我妈就把那个八十多岁,一条腿都迈进棺材里的老郎中——我三爷找来给我治病。
三爷把三根像树皮一样的手指往我脉门上轻轻一搭,只一会就拿开了。没等我妈问,他就明说他治不了。
三爷虽老,说话却中气实足,他把手往西一指,“她得的不是实病,你们去那儿看看吧。越快越好,别耽误了!”
我们村儿的西边是一大片树林,在没改道前(废弃了原来的土路,另修了沙石路),树林里有个只住了十几户人家的老村。
现在,那十几户人家都搬进了我们村儿,只有一家姓吴在那坚守。听村儿里的老人家说,那家的女主人是跳大神的。
跳大神也叫看香,出马,反正就是封建迷信的东西。
我三爷走了后,我爸妈没再耽搁,把我弟放在隔壁二婶家,背着我往西边去。
到老村时,正是天擦黑的时候儿。
因为荒废了,村里到处都是一米多高的高草,走到里面,沙沙直响。那些被废弃的房子,只有两三间上着锁的看着去还算完好,其余的,都已经破败。
没了门和窗户的老房,像张着大嘴要吃人的怪物。
老吴家住在老村的最西边,要穿过整个废弃的老村。深草里有条羊肠小道,可因为刚下完雨,特别难走。
而且特瘆得慌,不时的有不知名的动物在草丛里跑过,还有树上的鸟,叫的和小孩哭一样。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打颤,头皮发麻。
我不敢看不敢听,把脸藏在了我爸的后背上,用双手把耳朵捂得紧紧的。
我爸背着我到老吴家时,老吴家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打水。天色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人影。
我爸让我叫他三叔,我妈让我叫他四哥,也不知道这两人都是从哪论的辈份儿。
因为老村儿只住了这一家人,所以没有拉电。吴三叔把我们进西屋后,点了两根蜡烛照明。
屋里灰蒙蒙的,除了炕和炕柜,就是地上摆放的两只用树桩做成的椅子。我们一家三口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发黄的墙上,张牙舞爪的。
空气里,是灰尘和刷锅水的味道。
问明我们的来意后,吴三叔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过来带我们去了东屋。
东屋里也是点了两根蜡烛,光线却比西屋亮堂的多。摆设也多,炕上有炕柜,饭桌,被隔,地上有两口牡丹花大柜,三四只凳子。靠南墙,还有一个披红挂金的香案。
吴三婶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吧嗒吧嗒的吸大烟袋,脸色灰暗,手指甲里全是泥,头发梳的也不整齐。
她不像吴三叔看起来那么和气,睁眼睛瞄了一眼我妈后,让我妈带着我去香案前跪下磕头。
磕完后,给我把脉。不同于三爷的只用三根指头,她是用整只手握在手腕上。
说来也怪,我爸背我来这一路,我都没觉得怎么样。可吴三婶一握我手腕,我脑袋里和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
难受到看东西都是双影,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喉咙里像是塞了块棉花。
我用力甩吴三婶的手,不想让她碰我。偏偏她的手就如生了根一样,怎么都甩不下去。
等吴三婶真把手从我手腕上拿下去后,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和被人敲了一棍一样。那种痛,根本没法忍受,我把头扎进我妈怀里,器闹着让我妈拿刀把我头给砍下去。
吴三婶去拜了香,咿咿呀呀的念唱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后,身子大幅度的摇摆起来。
新点的香烧下去三分之一时,吴三婶突然站起身,脸色变得极为不好。
我妈问怎么了,吴三婶摇头说没救了。
“这丫蛋太能惹祸,她三天前刨了人家坟,拔了人家坟前三注香,还把人家棺材给凿了个天洞。这两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人家一把老骨头都被泡水里了。这种大仇大恨,人家怎么会轻饶了她?”
?我妈再彪悍,也是个娘们儿,听了这话心中没大主意,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追问什么吴三婶这事儿要怎么破,吴三婶却不搭理我妈了。
我爸虽然是个庄稼人,可到底每年农闲时都到外面打工,多少有见过点市面。他见吴三婶盘腿往炕上一坐,吧嗒吧嗒的吸烟袋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没起初那么难看,就知道这事儿,吴三婶心中有掂量。
没犹豫,摸摸兜,掏出一张蛤蟆皮(老版五十人民币,黄绿色,和老家的蛤蟆颜色相近,被笑称蛤蟆皮)塞到了吴三叔的手里。
吴三叔往回让了两让,也就收进了兜里。那边儿,吴三婶瞄了一眼,也说话了,“那坟主没想要你家妮子的命,不然早就索她的命了。”
“他三婶,你说得咋破破啊?”我妈问。
吴三婶把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再次下了地。重新点燃了三炷香,坐在香案前的小板凳上又摇了会儿后,回头对我妈说,“有法儿。堂上的仙家已经和那坟主商量过了,只要让小妮子过去赔个不是,再把坟主的屋子修修,别再让坟主在水里泡着就成了。”
我妈一听,回问,“这赔不是,是咋个赔法儿?去坟上给磕个头?我去磕行不行?”
吴三婶没接我妈的话,边摇边唱。口齿不清,唱的东西我一句也没听懂。
明显,我爸妈也没听懂。
吴三叔就在一边解释。我头痛的厉害,趴我妈怀里意识一会清晰一会糊涂,话也听得断断续续的。
“一只红毛大公鸡,一只圆肚大坛子,一件儿妮儿帖身穿的小衣裳……一个香炉……去时把香点着……左三圈右三圈……香灭了,马上跑,千万别回头!”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等我彻底清醒时,我被一根布带绑在我爸后背上,他一手拎着一只公鸡,一手拎着一个大坛子,手电夹在腋下,照出的光线,照亮了杂草从生的小路。
我回头,看到我妈正跟在旁边。双手捧着一个插了三柱香的香炉,胳膊上,搭着一件儿我的小衣裳。
夜极黑,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远处一片蛙鸣,还能听到几声猫头鹰的嚎叫声。近处,则是‘噗通’‘噗通’的青蛙跳水声。
水声落后,周围寂静的厉害。
我想尿尿,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我妈连忙压住嗓子嘘了声,“别说话!”
我搂住我爸脖子,不问了,扭了两下身子见我爸没停下来的意思,就忍着尿意。
反正,还没到尿裤子的地步。再说,尿裤子本山大王也不在意,又不是没尿过!
野地里不好走,全是备泥的水田梗。我爸带着我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一片水田,来到一片处地时,我终于认出这是哪里了。
正是我们这群小孩子挖野菜烤蛤蟆的地儿。
我爸没停,直接走到了我那天挖到棺材的地方,把手电晃了过去。
我挖的那个坑还在,因为这两天下雨,坑里全是泥。那三颗被埋回去的抢莫蒜叶子已经蔫了,东倒西歪的没一点精神。棺材角淋了一天的雨,和泥土几乎分不颜色。那个被我戳出来的窟窿,不知为何变大了。
我爸看了会儿,把坛子和公鸡放下,把我从后背上解了下来。
发麻的脚一沾地,我差点瘫倒在地。我爸连忙把我扶住,这时,我才看见原来我后面还绑着一根铁锹。
我妈在没有坟包的坟周围转了两圈,找了个块平地,把香炉四平八稳的放下。
刚想拿出火柴点着,被我爸制止了。
我妈一愣,连忙把火柴塞进兜里,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小衣裳穿在了被五花大绑的公鸡身上。
我爸则拿起铁锹,顺着棺材一角开始挖土。挖土的时候,铁锹不小心磕到棺材上,无数只眼冒红光的耗子从里面‘吱吱’叫着跑出来。
那耗子,可比平时看到的大多了,和猫似的!
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跑到我妈身后躲了起来。我不怕耗子,再大的也不怕。这要是白天,非neng死它们不可。可这大晚上的,还是红着眼睛的……
我妈也吓了一跳,差点把大公鸡给扔出去。
相比我们娘俩儿,我爸就爷们儿多了。虽然手一抖把棺材又砸了个窟窿出来,可到底是没跑,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在那里继续挖土。
不过只挖了几下就停了,挥挥手让我过去。先是安慰我不要害怕,他和我妈就在旁边不走,然后让我从窟窿下到棺材里,把里面的骨头都摸出来。
“他三婶不是让把棺材盖打开吗?”我妈着急了,回身找家伙什要削我爸。
我爸一下子把铁锹模在胸前,显然已经把我妈当成了阶级敌人,“他三婶是让把骨头拣出来放坛子里,这棺材下面埋的深,一时半会挖不出来,再耽搁天都亮了……先把棍子放下,咱们有话好说……”
我妈犹豫了下,掂量下直接下去和耽误时间的后果后,同意了。拿过手电往窟窿里照了照,见里面再没有红眼耗子后,回身直接把我抱起放下去了。
那一连惯的动作,把还一脸商量态度的我爸惊呆了。
我也惊呆了啊!我上一秒还在地面上看这两口子拌嘴呢,下一秒就进棺材了!
而且我妈手没什么劲,我几乎是直接跌下去的啊!
一棺材底儿的稀泥,我左边身子着地,大头从下和做滑梯似的,差点从棺材头滑到棺材尾。要不是滑到半路有什么东西把我卡住了,我可能就冲出棺材走向地心了!
我被吓哭了,寒毛全部炸起!
这里面乌漆墨黑的不说,还特别的冷,就和村支书家里放冰的地窖一样,冻得我直打哆嗦。
味道,就不用提了,熏的我都要把几天前吃的烤蛤蟆吐出来了!
哭了几声后,一束光向我照了过来。我爸在光的那头说,“丫头,快过来……别,别过来。你快把那边的骨头都捡出来。”
“爸,我害怕……”我哭的更厉害了,用手擦眼泪,却擦了一脸泥。
“憋回去!”我爸狠声骂道,“没用的玩意!害怕你刨坟!害怕你闯祸!快点,再墨迹,看我怎么揍你!”
我猛的一下止住声音,不哭了。
相比我爸那大巴掌来说,棺材里这点黑算个屁。我爸打我可是十打十的痛,能痛得几天睡觉挨不了炕。
“我拿手电照着,你快捡。”手电晃了几下,光线照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爸,我想尿尿……”稀泥里冷,我尿意更浓了。
“快捡,捡完出来尿。”我爸语速极快的说了句。
我哦了声,抖着手在稀泥里摸骨头。摸起一根,就扔到棺材头去。
一边摸了几根后,突然手中一软,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蛤蟆?
我拔开稀泥一看,居然是条比我手腕还粗的蛇!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蛇,我吓得头皮发麻,不停的打摆子。随之,下面一热——尿了。
外面,我妈‘妈呀’一声惊叫,“香……香灭了!”
我本来就害怕,我妈一叫,我更害怕了。
我僵硬的手脚,哭喊着往上面爬,“妈啊,爸,有蛇,有蛇!”
棺材里面有泥太滑,我爬一块就滑下去,爬一块就滑下去。次次都滑到半路就被卡住,次次都砸到那条蛇比冰还凉的身上。
不知折腾了多久,棺材里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人打隔的声音。一股带着腥臭的凉气,直吹我的脖梗子。
我吓得大叫尖叫,不敢回头去看,再往上爬,身子却依旧向下滑了下去。
慌乱中一抬头,看到一个有我半个脑袋大的蛇头正悬在半空和我对视。
青黄色,带着斑斑条纹。琥珀色的眼睛,眼仁坚成了一条缝。
嘶啦啦出了一下蛇信,一股腥臭迎面扑来。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别说动,已经连叫都不会叫了。
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大蛇,大蛇也愣愣的看着我。过了我认为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大蛇突然对着我张开大嘴——华丽丽的吐了。
当年年纪小,曾经以此战绩为荣过。和大蛇狭路相逢,它不仅不吃我,还吐了,看,本山大王多利害,就多看它两眼的事儿。
长大后,他妈的越想越憋屈!
操,它吐了,它和我对视半天后,吐了,吐了!!!他妈的它吐了!!!
大蛇呕了七八次,和村里怀孩子的孕妇似的。不过人家孕妇吐的是饭菜,大蛇吐出来的,都是带着胃酸的红眼儿耗子。
吐完后,动了。我以为它要吃我,手脚并用着又想往上面爬。
大蛇却没理我,倦起身子盘成一团不动了。一个骷髅头被它盘在中间,黑呼呼的眼洞正对着我。
我不敢再乱动,怕踢到它。
就这样和大蛇对峙了不知多久,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快拣啊,天都快亮了!
听声儿,像我妈。
那会儿我脑子都木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快拣,再不拣看回家怎么揍你!
这回,声儿是我爸的,而且是贴着耳边说的。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不知为何,看着那垂着脑袋眯神的大蛇也不害怕了,把手伸进泥里开始拣骨头。
一边拣一边往地面上扔。
别捡这些了!我爸的声音说,去,把头骨拿来。
我想也不想的就把手向蛇伸去。
大蛇‘嘶’的一声,把头立了起来。黄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那意思明显是你动一个试试。
快拿啊,磨蹭什么呢!我爸说。
“嘶”“嘶”大蛇的头动了两动。
快点!天就要亮了!
“嘶”“嘶”大蛇一扭头,立成一条线的眼睛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见一个长发长须的小老头就蹲,不,飘在我身后。
“快拿,你这孩子咋这墨迹!”小老头说话了,我爸的声音。
看到这个小老头,我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的害怕都袭上心头,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我在棺材里,前面是蛇,后面是鬼,身底下坐着死人骨头……
见我只哭不动手,小老头抬脚就把我踹了出去。我一下子撞向大蛇,想扶住什么的右手正好插进骷髅头的眼眶里。
湿呼呼的全是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想把手拿出来,往回一缩,却把骷髅头从蛇身上带了过来——手卡里了!
小老头用我爸的声音在后面大叫,快回来!回来!
不用小老头说我也想回去啊,可刚一转身就被蛇缠住了腰。而且越勒越紧,勒的我喘气儿都费劲。
我两只手在不大的空间里挥舞着,右手上的骷髅头不时的磕在棺材顶上。
小老头上来拿我手上的骷髅头,大蛇却一动身子,把我甩到棺材里面去了。
‘呯’的一下,我被撞的七晕八素,眼睛直冒金星。手上的骷髅头被甩出去,飞出老远,正好砸在头顶窟窿上放着的手电上。
手电掉进稀泥里,棺材里的光线剧减。
我心中更害怕,挣扎了两下,蛇把我缠的更紧了。我哭着叫了两声妈,无意中握了握右手,发现手心里有个圆圆的东西。
我把手拿到眼前,睁着眼睛仔细看。被泥裹着,黑呼呼的,和外面卖五毛钱一个的玻璃弹那么大。
再想细研究,却听‘嘶’的一声。一抬头,见大蛇正看着我——手心里的东西。
我心中打了个哆嗦,刚想把这玩意扔出去,就见大蛇咧着血盆大嘴向我扑来。
“妈呀!!!”我放声大叫,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翻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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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过来,我在家里的炕上躺着。我妈我爸都在,一左一右,我弟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一脸贱相的啃鸡腿。
我问我妈昨天在野地里,为啥我在棺材里咋喊都没有人。
我妈不正眼瞧我,说我说胡话,说当时我拣完骨头她就抱我出来了。
我不信,去问我爸。我记得我爸当时和我说拿着手电不走的,可后来那手电竟然被打了下来。
我爸眼神飘忽,说法却和我妈一样,而且还信誓旦旦的。
说是他把我背去的,一直用手电照着我拣骨头,把骨头放进坛子里再放进棺材埋好,又把我背了回来。
这期间,他根本没看到大蛇和什么小老头。
我糊涂了,难道那条大蛇和小老头是我在凭空想像出来的?我还记得我在棺材里面撒了一泡尿,还有手里那圆溜溜的东西。
“别瞎咧咧!”我妈把一个鸡腿塞到我嘴里,“出去瞎说一句,让你爸打死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我爸,把嘴闭上了。
和棺材里看到蛇和小老头比,我觉得我爸更可怕。毕竟,蛇和鬼不常见,拿着棍子的我爸却天天见!
我小时性格愣,傻大胆,除了我爸外没怕过别的。
可自从那件事儿后,特别怕后,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敢往后看。
晚上不敢出门,不敢往月亮下站,因为我总能看到我有三个影子……
这事儿我没少和我妈叨咕,可那会儿正是田里锄草的时候儿,我妈天天累的要死也没时候搭理我。
至于我爸,我压根儿就不敢说!从坟地里回来后,我爸特别忌讳提这事儿。我总觉得我我要是说了,我爸手里那锄头得直冲我脑门飞来!
那段时间梦多,稀奇古怪的什么都做。
一会梦到回到棺材里看大蛇孕吐,一会梦到飘在天上,看见对着香炉磕头的我妈和抱着公鸡绕着坟走的我爸……
恍恍惚惚间,自己又心惊胆战的跟着脚影子走,走着走着,那影子突然回头吐着蛇信说,把东西还给我!
村儿老人常说一句老话,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我觉得我现在天天做恶梦,看到三影子,就是做了亏心事所致!
先把人家坟刨了,后来又往人家棺材里尿尿,放谁都得生气啊。
这种想法在心里生根后,我就想着怎么弥补一下过错,又或是,减轻一下罪孽。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我把村儿里的孩子都齐集在了那个坟头儿。
让他们分成两排跪在那儿后,颇有气势的喊了一声,“磕!”
一群孩子齐刷刷的磕了个头后,我又喊,“叫爷爷好!”
“爷爷好!”
“让爷爷别怪山大王了。”
“爷爷别怪我们山大王了!”
……
这种道歉方式,一直持续到二蛋向我二婶告状,我二婶找到我家。
那会儿,我都背着书包上学前班了。
当天晚上,我被我爸这心狠手辣的吊在房梁上打!
苏青柠,年七岁,半卒。
我爸往死里修理我一顿后,我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我并不是向表面上那样大咧咧,那天下到棺材里拣骨头这种事儿,在我心里落在了阴影。
于是,在我养好伤能下地不久,我妈和我爸,带着我弟和我去了距离家几百里的一座山庙上,给我们一人求了一只护身符。
不管这护身符有用没用吧,反正自带上这玩意,我心里有了底气,不怕后了。有时还会故意走到月亮下,拿着它对身下的三个影子得瑟——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上了学前班,认了一二三和123,我开始不屑于和同村儿里那些穿着开裆裤的五六岁小孩儿玩。等到系上红领巾,入选了少先队员,就显少再拿我下过棺材见过鬼,现在身后有三个影子和别人得瑟。
为什么?
因为那是封建迷信啊!
这里问一下,你们小学入少先队,从家里给老师拿了几个鸡蛋?
我们班明码标价,十个!
九十年代初,鸡蛋这种东西在农村算是少数补身子的营养品,不是给老人孕妇和小孩儿吃,就是留着卖钱,换些针头线脑。总之,不轻易送人。
我家鸡养的多,光下蛋的就三四十只。我妈这个壕出手就是二十三个还外搭了十个咸鸭蛋。于是我除了顺利入选少先队外,还外捞了个宣传小队长当。
小学二三年级的宣传队长干不了什么,也没啥实权,不过老师就和疯了的红眼耗子一样,天天提问天天提问。
因为小学底子打的好,小升初的考试和玩儿一样。
然后就不行了,初中三年没人管,是混着过的,中考时败的一塌糊涂。第一年中考的分数连个技校都进不去,复读一年,拿了笔扩招费,才勉强上了高中。
上了高中后,知道再这样下去非得废了的我开始埋头苦学。可老师上课时讲的内容,在我眼中和甲骨文一样。
这时,对我帮助最大的莫过于陆明,也就是二蛋。
要说这岁月啊,真是他妈的一把杀猪刀。
从小学到高中这十年里,二蛋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变,成功从小时候被我扁的鼻涕虫蜕变成学习好,体育好,长相帅气的校草一枚。
我,却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从小学那个老师喜欢,拿了无数奖状的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污染环境的学渣。
而且全无女孩习性。
班花刘婷婷跑完步捂着胸口历轻喘,别人看到了说那是千娇百媚。我要是跑完步捂着胸口历历轻喘,别人看到了说是心力憔悴。
所以别老说现在是个看脸的时代,这个世界一直看脸,谢谢。
在陆明一年的努力下,我升高二时,成绩终于从吊车尾变成了中游。老班看到我都会笑了,而且下了定语,只要我继续这样努力下去,考个三本不成问题。
我讪讪一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陆明的志向:北大清华。
我的志向:北大青鸟。
到了高二的后学期,陆明忙得不可开交。他马上面临高考,除了常规的复习外,还经常出入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开小灶,所以给我补习的时间,从以前的中午空闲时间变成下了晚自习后。
地点不定,反正是人少的地方,不然他讲不下去,我也听不下去。
一天,我们约好了在音乐楼前给我实习英语。
音乐楼在学校的西南角,白天挺热闹,晚上时人特少。
我拿着两根烤玉米到那里时,整座大楼都熄灯了。只前门亮着一盏大灯。明晃晃的灯光下,蚊虫乱飞。
那天本来是阴天,晚饭时还飘了阵小雨。可我到了音乐楼下不久,不知哪刮了来一阵风把乌云吹散,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月亮,还是毛月亮。
等了近一个小时也不见陆明来,我气的捶胸顿足的,在心里按顺序问候陆明的祖宗十八代。
再过十五分钟,女寝就要锁门了。学校有规定,夜不归宿,记五分。
我初中时被记过两次大过,差点被开除,所以对这个特别在乎。
心里刚问候到陆明的爷爷,有人拿着手电走了过来,连走边往我身上晃。
“陆明你大爷的,”我一只手挡着眼,一只手把给陆明准备的烤玉米用尽全身力量甩了过去,“我让你得瑟,我让你得瑟,选了他妈的这么一个破地儿,还来这么晚……!”
“呯!”
“啊!”
训导主任惨叫一声,差点摔倒。
站稳后,他用手电在我脸上一个劲儿的乱晃,狂吼道,“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不回寝室睡觉在这里乱叫什么?早恋?约会?等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把胸牌拿来,明天请家长……你别跑,回来,站住!”
不跑?
这种时候谁不跑谁傻逼!
借着月色,我纵身往离音乐楼旁儿不远的绝佳圣地定情林里钻,一边跑一边大喊,快跑啊,猪头来了!
如我所想,不一会就有四五对野鸳鸯被惊动,几个女生大叫后,十来个人影在小树林四处乱窜!
呀呀个呸的,我就不信猪头能从十几个人里抓到我!
跑出小树林后我绕路去了音乐楼后面,那会学生还用不起手机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我怕陆明来了找不到我白等。
跑过楼拐角,我突然就跑不动了,就像有人在抓着我的脚一样。
回头一看,愣住了。我那三条影子,黑的,红的,好好的跟在身后。那条蓝的,竟然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我心中一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它说,“怎么着,这种时候你还想让我背背你不成!你丫一条影子,和我闹啥……”
话没说来,楼上传来‘刺啦’一声开窗声。紧接着,什么东西在我左后方不足五米的地方砸下来,落到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高空掷物?
可什么东西这么沉。
我下意识的一扭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了原地。
蒙蒙月色下,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少女,正姿势诡异的仰躺在水泥地上。后脑下鲜红一片,身子一个劲儿的抽搐。每抽搐一下,血就从嘴角流下……
女孩的眼睁的极大,死死的盯着楼上的某一处。
我呆呆的抬头,一束光打下,正好照在我的脸上……
? 我小时是傻大胆,可长大后胆子明显往回缩了几里地。所以在那束光打在我脸上时,我眼一翻,晕过去了。
再睁眼,是医院。
听给我陪床的孙老师说,是训导处主任跟着我跑到音乐楼后,报的警又给我送到医院的。
这老头,眼睛还挺管用。那么黑的天,他居然能在十几个人中紧盯着我不放。
我又问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女生怎么样了,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孙老师言辞闪烁,只让我好好休息,昨天晚上的事儿别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别乱说话。
别乱说话四个字,孙老师咬音咬得极重。
当时我愣住了,什么叫不能乱说话?
等十几分钟后,警察进来给我做笔录的时候,我明白了。
不乱说话,大致就是别说话,一切问题全由孙老师代为回答。
问题大致有这几个。
1,下了晚自习后你不回寝室就寝,去音乐楼后面做什么?
2,你都看到了什么?
3,你认识死者吗?
孙老师如是回答。
1,苏青柠平时是个上劲努力的好学生,去音乐楼后面,是白天去上课时把英语书忘记在那里了。(瞎扯,音乐楼是艺术楼,我去上艺术课,拿英语书干什么?)
2,苏青柠去音乐楼,是和训导主任一起去的。一看到从上面掉下来了个人就晕过去了,这点训导主任能佐证。(瞎扯,明显是追着我过去的,哪里是一起。)
3,苏青柠是非常非常努力的学生,和跨年纪的学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她不可能认识死者。(瞎扯,没,这点没瞎扯,我看清了她的脸,的确不认识……)
然后,来给我做笔录那个胖子,收拾收拾东西起身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和港片儿里演的不一样啊。问题不是应该由我自己回答吗?给我做笔录时不是不能有别人在场吗?不是要把手放在圣经上宣誓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吗?
为毛这胖子就这么走了,还对孙老师咧嘴一笑,“……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结案了。”
“老师,”我叫住孙老师,“我……”
我还有情况要反应,昨天晚上,我看到楼上有光打下来。也就是说,上面很可能有人……
孙老师回过头,一脸关切的打断我的话,笑了,“苏同学,这几天你先安心养病。落下的课程,回去后老师和同学会帮你补上的。看……”孙老师对胖警察一笑,“这孩子醒了就嚷嚷着要回学校上课,怕把学习落下了。其实我们学校不主张学生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身体才是更重要的,还要学会舒缓心情……唉……”
我无语,刚经历过这种事情,谁还有心思回学校上课!
可胖警察却相信了,安慰我别急在这一时后,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我在医院住了六天,回学校上课时,那天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跳楼自杀的,是我们学校三年十七班的宋丽敏。原因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成绩不理想,一时想不开,所以……
正式进班上课前,老班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导我,让我尽快忘掉那天的事儿。也别把这种事儿当成谈资去和同学们说,对自己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我郑重的点头点头再点头,这话,在我住院的那四天里,孙老师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对人说宋丽敏平时在学校里的人品怎样,也不要和外人谈论学校的校风校纪。
其实学校还能管得住学生的嘴吗?
白天不让说,就晚上说。班里不让说,就寝室说。
于是,我回校的当天,我们寝室里就开了夜谈会。不仅我们寝室六个人如数参加,还有隔壁寝室的人来凑热闹,人乌怏怏的挤了一大屋子。
可能是怕我不高兴,开始没人问我那天的事儿,都把话题往死都——宋丽敏的身上扯。
要说宋丽敏,那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如何有名?
一,才名远播。
宋丽敏的成绩虽然一般,却能押着唐宋的调调做几首小诗,深得她们班对红学走火入魔的语文老师喜欢。
我高一时,学校建校六十年庆典,挂在校门口的一对大对子就是她写的。
去年新年晚会,我们学校校花石菲打扮成古典美人,在台上一边弹古筝一边诵读的那首访古的《长寿乐》,也是她写的。
二,艳名远播。
宋丽敏长的不错,如果不是和石菲同班的话,那些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男生肯定要推选她为班花儿。
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气质。
不管和谁说话,都是微低着头,再抬起眼用余光打量,羞涩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谁和她说话时要声大点,她脸刷一下就白了。开了个重点的玩笑,眼里准含了泪花。
笑时抿着唇,嘴角弯起的角度不会大,却又能恰好能在脸颊展现一个洒窝。
高中时的小伙子都血气方刚的,这种柔弱的小女生最能激发他们的保护誉。
所以,她身边从来不缺护花使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堪比子宫内膜循环周期(大姨妈)。
要说宋丽敏为情自杀还勉强说得过去,说为成绩自杀,根本没有人相信。
上学期时,宋丽敏因为和不知第几任的男朋友闹别扭,期中大考的卷子一个字儿也没写。
宋丽敏还和她同桌说过,她爸已经拖关系让她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上班,坐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
当时她们班的女生都挺羡慕的。
大家这么努力的学习,考大学,为的不就是大学毕业后能找份舒服工作,不再和土地打一辈子交道吗?
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说到最后,意见出奇的统一。宋丽敏跳楼自杀的真相,根本不像是学校所说的那样。
然后,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似乎要我发表什么意见。
我被她们看得发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天,我看到一束光打下来的那一瞬就晕过去了。醒来后,的确是认为上面有人,也曾想和警察反应。可后来就含糊了,那束光,也很可能是宋丽敏推开的窗户,反射的不远处路灯的光。
在医院时我还特意试过,窗户开着时,只要角度正确,路灯光的确可以照到下面的草坪上。
见我不愿意说话,我同桌李丹够义气的把话接过去了,“她胆子小,都晕过去了能知道什么,你们别问她,谁问我和谁急……这事儿,我倒是打听到一些……”
说完,还挑挑眉笑了。
大伙儿连忙问怎么回事。
李丹也没卖关子,压低了声音说,“……我二姨夫是市医院的,听他说,那谁,有了。”
宋丽敏死后,大家聊天时忌讳的不说她的名字,都用‘那谁’代替。
我对面床的赵丽丽推了推眼镜,迷茫的问,“什么是‘有了’?”
“有了,就是有小孩儿了!”性子直爽的孙娜切了一声,“这都不知道。”
“就是有小孩儿了。”李丹继续说下去,“听说三个多月了……前些日子看到她,是觉得她胖……”
话没说话,灯一下子灭了,寝室里一片漆黑。
赵丽丽一声尖叫后,寝室里十几个小姑娘狼哭鬼毫。李丹更是跳到我床上,猫进了我被窝里。
走廊里不知谁喊了句,“停电了……”
不一会儿,寝室老师拿着手电上楼,正式吼了句,“学校电闸坏了,都收拾收拾睡觉吧,别唠嗑了,快回寝室……”
隔壁寝室的几个女生连忙下床,开门摸黑出去了。噗通噗通的乱跑后,走廊里彻底安静了。
李丹从我床上爬到上铺她床上,拿出手电打亮,叫声道,“咱们继续,停电了,那娘们儿不会来查寝了。”
留了电,再没有人敢谈越丽敏。几个小姑娘,说了会儿哪个男生长的帅,成绩好后,都把心思放在了高考上。
我们离高考,也就一年了。
一直窝在角落里,号有神婆之称的王晓梅突然把手电照在自己的脸上,嘻嘻笑着说,“咱们请笔仙问问吧
笔仙,大家都玩过吧。听说地方不一样,细节也有所不同。
我们那块,是在一张大白纸中间写唐宋元明清五个字,左右两端写‘是’‘否’,上下写‘男’‘女’。然后两个人用右手交错,中间夹着一直笔,由一个人念咒语。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前世速速出来。
笔仙来时,两人夹着的那只笔会自己动。
这时候,就可以聊天了。问笔仙是哪个朝代的啊,是男是女啊,聊的差不多了再问问题。
一个笔仙,只回答三个问题,然后就要送走了。还有问题,请下一个。
笔仙,我们寝室长玩,其中又以神婆王晓梅最通透。有时候没人陪她玩,她能左手握右手,神经兮兮的和笔仙聊半晚上。
王晓梅属于行动派,话一说完,回手把纸和笔拿了出来。
李丹可能被刚才突然停电吓到了,极力反对。赵丽丽本来就胆小,也附和李丹的话,“别玩儿了,清明节才过去不久。”
“滚犊子,”王晓梅笑骂了句,“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眼瞅着就吃粽子了。你们不玩是不是,等我请下笔仙,可不给你们问问题……”
周玉婷上几天测试没考好,正是闹心怀疑自己的时候,一听这话,从上铺爬下来,说了句,“我玩儿。”
住在隔壁寝室,没回去的吴小霞从床底下把我们平时吃夜宵用的小折桌抽出来,支在地中央,然后仰头问了句,“她俩玩儿完,谁和我玩儿……不会没人和我玩儿吧。”
“我和你玩,”窝在赵丽丽床上,和吴小霞一个寝室的郑静应了声儿。
郑静说完话,王晓梅和周玉婷开始了。
两人蹲在小桌子两边,架空着手,夹着笔,一遍又一遍的念咒语。
笔动了后,还没等王晓梅说话,周玉婷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句,“前世前世,我,我一年后能考上大学吗?”
王晓梅撂了脸子,笔仙请出来后,要先聊天,不然笔仙会生气。而且,笔仙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最准的。周玉婷没征求她的同意,她心中不高兴。
再不高兴,也没松手。请笔仙有诸多禁忌,其中一条就是,没送走笔仙前前不能放下笔,不然会招来大灾难。
黑色的水笔在纸上胡乱划了几个圆后,在‘是’字上面划了圈。
周玉婷高兴坏了,连忙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陆明喜欢我吗?”
……
李丹回头看了我一眼,撇了嘴角,从嗓子眼里说了句,“陆明真招女生喜欢。”
我连连点头,心中有些不要脸的得意。当然招女生喜欢,也不看小时候是谁修理出来的!
笔在‘否’上划了个圈。
王晓梅讽刺了句,“浪费一个问题,你问笔仙,还不如让青柠去问问陆明自己。
“就是,就是,”我没脸没皮的附和,“给我买套《哈利.波特》,我说服陆明和你去吃麻辣烫。六块钱的,他请客……”
最后一个问题,王晓梅问的,“下次英语考试第一个选择题,是不是选A?”
笔在‘是’上划了圈。
送走笔仙后,赵丽丽问,“离下次测试还早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晓梅瞄了眼周玉婷,叨着根果丹皮轻飘飘的说了句,“要是下次英语考试第一道选择题不选A,那这个笔仙说的话就都不准。”
我看到周玉婷的脸,在不亮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轮是吴小霞和郑静。两人按着规矩走,问出请来的笔仙是明代的,一个男人。因为是郑静念的咒,这个男笔仙暂且被认定为是郑静的上世。
同样是问能不能上大学,吴小霞能顺利考上,郑静不能。郑静问复习一年呢,笔仙在‘是’上划了个圈圈。
送走笔仙后,郑静泄气的叹了口气,“在咱们学校复读,要挺多钱的吧。”
都是村儿里出来的孩子,谁家都不富余,郑静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呢。
“一样拿复读费,谁选这傻X学校,”李丹接了句,“当然去实验高中,没准就重点大学走起了。”
王晓梅回身又拿了张大白纸,问我和李丹玩不玩,见我们摇头,切了一声,“怂货。”
“怂你二大爷,都快十一点了。”李丹往我被窝里一钻,“睡觉睡觉。”
八十公分的小床,五月天儿,和我挤一张床!!
我抬腿就踹了李丹屁股一脚,这货不肯吃亏,回手捶在了我一马平川的胸上。
操,痛死我了,砸到骨头了……
我和李丹这边儿闹着,她们几个人又玩上了。乱七八糟的啥问题都有,不是谁喜不喜欢我,就是考试如何,郑静居然还问她上星期在商场看到的那双鞋子会不会降价……
我感觉笔仙蛮辛苦的,除了要当感情大师,成绩预言师外,还要搞下市场行情预测。
当刘婷婷,也就是我们班的班花从床上爬起来,问了句她怀没怀孕后,我的三观被轰成了渣渣。
我了个去,原来笔仙还能当测孕纸!
后来我实在是困了,就和李丹抱在一起睡着了。
再醒,是被吵醒的。
就在我睡着的那么一会儿时间里,周玉婷和王晓梅那会儿又玩了次笔仙,周玉婷记恨选A不选A的事,就隐晦的问笔仙,王晓梅是不是处女。
结果笔仙在‘否’上划了圈。
王晓梅极力否认,却越描越黑,于是和周玉婷说刚才那次不算,再请一次笔仙,问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处女!
嗯,没错,笔仙还能检查处女膜……
我来了精神,揉揉眼睛坐起来,拿过李丹的手看了一眼,零点刚过两分钟。
玉晓梅和周玉婷蹲在小桌子旁,脸上都带着怒气。
因为那会儿是周玉婷念的咒,所以这次是王晓梅念咒。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你快出来……”
笔没动。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你快出来……”
笔还是没动。
周玉婷讽刺,“你前世都觉得你不是处女丢脸……”
王晓梅咬牙了,板着面孔又开始念咒,“笔仙笔仙,你不是我的前世,我不是你的今生,宋丽敏,你快出来!”
周玉婷破口大骂,“王晓梅我X你妈,你疯了!”
郑静和吴小霞下意识的就想去夺笔,却被王晓梅阻止了。
昏暗的光线下,王晓梅阴森森的笑了,“都别动……不然,会有大灾难。”
说着,握紧周玉婷的手,继续念起咒来,“笔仙笔仙,你不是我的前世,我不是你的今生,宋丽敏,你快出来!宋丽敏,你快出来,宋丽敏,你快出来!!”
屋子里,静极了!我们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死死盯着那张写了唐宋元明清的白纸。
随着王晓梅的一声又一声震得心底发麻的咒语,我觉得越来越冷,不由得把被子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第不知多少声后,笔,突然动了。
赵丽丽‘妈呀’一声,滚到床上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吴小霞和郑静紧紧抱在一起,已经抖成一团。
我紧紧抓着棉被,眼睛死死盯在王晓梅和周玉婷的手上。
一只带血的手,正握着她们夹着的那只笔,在纸上来回划圈。
我稳着自己,努力不顺着那只带血的手臂往上看,沙哑着嗓音说,“晓梅,快送笔仙走。”
王晓梅还阴冷冷的笑着,跟没听到我说的话一样。
“快送走!”我牙齿直打颤,都快吓哭了。我不敢往上看,却看到王晓梅的脚下全是血。
周玉婷脸色惨白,看看我,又看看她面前的王晓梅。
突然,一滴血从第三只手上滑下,滴在了白纸上写的‘元’字上。
周玉婷‘啊呀’一声大叫,把手使劲儿抽了回去。
啪嗒~
笔,倒了。
笔倒的那一瞬间,我脑子就像被二踢脚崩了一样,嗡的一声后,一片空白。
等到反应回来,目光已经不知不觉落在了王晓梅的身后。
宋丽敏就站在那里,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鲜血浸红,脸色惨白发青。略歪着头,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那只笔。
王晓梅也在看那只笔,突然,她站起身来使劲推了周玉婷一把,扬手甩了周玉婷一耳光,“你他妈的不想活了?请笔仙的禁忌你不知道?”
周玉婷正愣愣的盯着那张白纸,白纸上,那滴血在错暗的光线下鲜红刺眼。
猛的被王晓梅推了一把又甩了一耳光,她的脾气一下子火爆了起来,回推了王晓梅一把后大骂道,“他妈的眼瞎?那纸上的血你没看到?你不知道宋丽敏是凶死的,你请她来你是安的什么心……”
“别,别说那三个字了。”我牙齿打颤,舌头都打结了,手忙脚乱的下地,一边用余光去看宋丽敏,一边把睡的和死猪一样的李丹往床下拽。
周玉婷每说宋丽敏一次,宋丽敏就向她走近一步。现在宋丽敏就站在周玉婷的面前,和她脸贴着脸,眼对着眼……
王晓梅跌倒在地,没起来,而是盘腿坐在那里,哼笑了一句,“我能安什么心?我想让你死……”
‘死’字一出,宋丽敏突然动了。她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狠狠掐在周玉婷的脖子上。
然后,举过了头顶。
周玉婷一声闷哼,双脚一下子离地悬空。她瞪大了双眼连抓再踹,却没能碰到宋丽敏分毫。
郑静愣了几秒,盯着周玉婷悬空的脚突然放声大叫!
吴小霞的反应比郑静快,她一把把郑静推到一旁,回身拧开门跑了出去。
郑静颠倒在地,尖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抖着手脚往门外爬。
冷风从门口灌入,吹的我一连打了无数个冷颤。
李丹刚被我拽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抬头看到被宋丽敏举起来的周玉婷,迷糊着问了句,“青柠,周玉婷在干吗?”
干吗?在被鬼掐!往死了掐!
没给李丹穿鞋的机会,我摸起手电拉着她就往门外跑!跑前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声,“有鬼!快跑啊!!”
一冲出门,我就陷入了无尽黑暗。我虽然拿着手电,光线却只能照到前方不足三米的范围。
409的门前,吴小霞正在敲门。听到我们跑出来,尖叫一声,头也不回的就向前狂奔,只几步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赵丽丽,刘婷婷几人的哭喊。
我不敢回头,拉着李丹死命的跑。我们俩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几次滑开,再抓住,再滑开……
两个人影从我们身侧一前一后跑了过去,是刘婷婷和郑静。
吴小霞跑到哪里去,我已经分辩不出。可刘婷婷和郑静,却是在我眼前往楼下跑了。
我本来也想下楼,可念头一转,硬是咬着牙,拉着她跑上五楼,躲在了楼梯口旁边的水房里。
蹲在水房的门后,我关了手电。周围,立马陷入黑暗。
这,就像小时候玩捉谜藏,人不能往一处藏,不然鬼一来就是端一窝。四下分开,我们都多出几分胜率。
我打开手电看了眼时间,又匆匆把手电关上。
零点三十分。
东北夏日天亮早,零晨三点就已经是晨曦。我们只要坚持住两个半小时,天一亮,鬼肯定会走。
灵异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这几年我没少看。
李丹靠在我身边,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我制止了。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我伸过去想捂住她嘴的手直接插进了她的鼻孔里。
要是往天,李丹一定回手甩我一巴掌。而今天,却是把我的手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她在瑟瑟发抖,我也在瑟瑟发抖,和同时开了震动模式似的。
楼道里,是隐隐的跑动声。
听着那声音,我更加的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静,她们动,我们又多了一分胜算。
等到那跑动声没了,我的耳侧,就只余下我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多久,我一直紧崩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眼睛,也适应了水房里的黑暗。
下意识的,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五楼的水房和四楼的水房一样,都是门的左边是一个高半米的长条型洗漱池,右边是洗墩布的污水池,水池旁边放着一堆墩布。
唯一的不同,是五楼水房的最里面,放着一台双缸洗衣机。
这洗衣机可不是学校给配的,而是学校里某一个护花使者给校花石菲买的。连电线,都是那位护花使者找电工专门给拉过来的。
洗衣机后面,就是窗户。因为窗户上没安防护网,我多瞄了两眼……
将目光移开那里正想看别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那哭声,由远及近,如泣如诉,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我头皮一下子就炸了,回身把脸埋在李丹的肩膀上,抖得更加厉害。
不会这么背吧,四分之一的机率都会被我们摊上?
哭声越来越近了,中间还夹杂着和小猫一样的叫声。
“苏青柠……你在哪……”
“李丹……呜呜呜,我害怕……刘婷婷,你说话啊……”
那声音,和赵丽丽的一模一样。
李丹抖着声音,在我耳边悄悄说,“是赵丽丽,咱们,去接她进来吧。”
“鬼能变声,别信,别说话。”我语速极快的小声回了过去。
当年那鬼老头骗我拣死人骨头,装的就是我爸的声音。而且,外面只有哭声,没有脚步声。
赵丽丽是人,走路再轻,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丹一听,果然不再劝我。而且,伸出手把水房的门给往上推了推。
我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想掐她一把,却忍住了。
还好门没发出什么声音,不然,不是把鬼给引过来了?
‘赵丽丽’的哭声越来越近,“吴小霞……苏青柠,你们快出来啊……”
谁出去谁傻B!我和李丹抱得更紧,当然,抖的也更厉害。
突然,空气里传来‘噗’‘噗’‘噗’几声轻响。随即,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门外,‘赵丽丽’的哭声嘎然而止。
?
此时此刻,就是有人送来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心灵上的撞伤。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非掐着李丹的脖子对她大吼:李丹你二大爷三条腿的,这种时刻你居然他妈的放屁,还是这么臭,熏得人不能喘气儿的屁!你他妈的不会是拉了吧!
心里的话还没喊完,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败家娘们儿,居然捂着我的嘴,狠狠掐了我一把!
我痛一哆嗦,回手就想揍她。可余光往门下一瞄,身子僵住了。
不亮的光线中,一角白色的裙尾就悬在那里。上面,带着斑斑血迹。
我吓的不敢呼吸,更不敢抬头,连腰间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李丹见我僵住,以为我生气了,又一个劲儿的揉我腰。我连忙把她的手扣住,不让她再动。
死死盯着那角裙尾,我在心里不停的念南无阿弥陀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可也总比什么也不干的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门下面的白色裙子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我出了一头的冷汗,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落在眼睛里难受的厉害。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没有缓解后,我回过头,靠在李丹的肩膀上用力蹭了两蹭。
因为太用力,再抬头,眼前黑红相交,花的厉害。等再次适应水房里的光线,门下面的那尾裙角已经不见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门后没有裙角,鬼走了。
松开李丹,我抬手揉眼睛。
滴嗒~
一滴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停下动作,觉得手背上那滴水的颜色有点深。好像,是血……
滴嗒~
又是一滴‘水’落了下来。
我抬起头,向水滴下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妈呀!”我放声大叫,扑到李丹怀里抖成一团。
宋丽敏,宋丽敏就在我们的上面,上身从门的另一边穿过来,正在低着头俯视着我们。
李丹抬头也看到了,她叫的比我还要厉害。
然后,‘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我更害怕了,大叫变成了痛哭。
李丹你大爷的,你敢放屁倒是敢醒着啊,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宋丽敏算是什么事!
正在我狼哭鬼嚎的时候,放在墙角的拖把突然动了,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尖叫着拉开门冲了出去!
门‘呯’的一下撞到我的腿上,又用力的弹了回去,‘咔嚓’一声,关上了……
意识到水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鬼相对后,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想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把目光看了过去。
宋丽敏歪着头,就像刚刚看那只笔一样,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咽下口吐沫,往李丹的身边又缩了缩。
两两相对,足足过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宋丽敏突然把手对我伸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捂着脖子一声尖叫,“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别杀我!不然等我去穿身红衣裳,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喊过后,耳朵里嗡嗡鸣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把自己给喊聋了。直到自己‘呯’‘呯’的心跑声传入耳中,才知道自己还能听到东西。
可,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我再听不到别的。也没感觉到宋丽敏碰到我,脖子上没有一丝的压迫感。
小心翼翼的睁睛,发现宋丽敏已经不见了。
我仗着胆子前后左右的看,没有发现宋丽敏的身影。
走了?
真的走了?
我又哆嗦着看了眼天花板,确定什么也没有后,瘫坐在了李丹的身边。
真的走了……
我想把李丹叫醒,推了她两把,没推动。想掐她一下,却发现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我把自己抱紧了。
这半个晚上又是吓又是哭,平静下来后,我脑子木的厉害。
看着光线昏暗的水房,有那么一瞬,我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真的看到宋丽敏的鬼魂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想着,我把手电打开,把手掐在自己的脸上,想证实自己在梦里。
还没等用力,水房的门被‘呯’的一声推开了。门脚狠狠磕在我的腿上,却被有像上次那样反弹回去——被人支住了。
一个白色身影走进来,就停在我的前面。裙角微动,几次刮在我的腿上。
我吓得一哆嗦,神经再次绷紧。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发现不是宋丽敏,而是石菲,穿的,是白色的睡衣。
石菲没有多做停留,和没看到手电光一样,竟直走到了水房的最里面。
然后,推开洗衣机后面的那扇窗户,爬了上去。
我倒吸了口冷气,石菲想干什么?难道,难道她想自杀?!
石菲站在大敞的窗户上,扬起了双手。冷风灌入,把她的白色蕾丝睡衣裹在身上,显现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喊石菲一声,让她别做傻事儿时,石菲突然从窗户上跳下来,直直的向我走来。
我吓得猫叫一声,把手电光照在了石菲的脸上。感觉这不对,一晃,照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石菲在我面前停下,站稳,声音幽幽的道了句,“你看到了……”
“我,我……”我结巴。
我看到什么了?如果说看到石菲自杀,可石菲根本就没跳下去啊。
再说,就是跳下去了,我看到又怎么了,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你肯定看到了……”
石菲十分肯定的说了一句后,拉开门走了。
这会儿,我才发现石菲没有穿鞋。右脚或是右腿可能受伤了,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石菲这么一来一去,我不再那么害怕。总算,看到除了我们寝室外的别的活人了。
虽然情况有些诡异,可到底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还和我说话了不是。
我把抖着的手放到手电光下看时间,已经二点半。
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亮了。
这半个小时,就好像过了半年。当一屡新阳照在水房的玻璃上时,我感动的都要哭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白天这么好。
?
周玉婷死了。
就死在我们宿舍。
几条手巾结扣,系在上铺的栏杆上,周玉婷半蹲着身子吊死在了那里。
让人啼笑皆非又毛骨悚然的死法。
当天上午,除了王晓梅外,我们寝室其余四个人和隔壁寝室的吴小霞、郑静被孙老师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这次,要比我在医院时做笔录正式的多。
我们六个一个一个进去,虽然孙老师在我们进去前,已经隐晦的提醒过我不要乱说话,可我还是把昨天晚上遇鬼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从王晓梅和周玉婷玩笔仙吵架,到王晓梅和疯了一样喊宋丽敏的名字,再到我大喊一声有鬼啊,大家伙跑出了寝室,一字不差。
没办法,昨天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给我做笔录的,是以前给我做过一次笔录的胖警察,除了他还有一个女记录员。胖警察的表情十分严肃,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在我叙述完全部后,他用笔点着记录本问道,“是你喊的那声有鬼,然后跑出了宿舍?”
“不是我先跑出去的,先出去的是吴小霞。”
“是你喊的有鬼?”
“当时周玉婷被……被举了起来。双脚离地……”
“是你喊的有鬼?”
“吴小夏和郑静都看到了,周玉婷她……”
“是你喊的有鬼?”胖警察十分不耐烦的说,“苏同学,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头,“是的,是我喊的有鬼。”
“苏同学,”胖警察的脸依旧板着,“世上没鬼。”
“有鬼!”我据理力争,“我……”
我想说我看到了,可话到嘴边儿却咽了下去。
胖警察再次强调,“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苏同学,请你不要误导警方的视线和判断。”
误导警方视线,我误导警方判断?
我一下子火了,站起身,对胖警察不顾一切后果的喊了过去,“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没有误导,这世界上的确有鬼,那个鬼就是宋丽敏。她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裙子回来,就是跳楼时穿的那一条,她的血滴在白纸上,她把周玉婷举过头顶!”
“苏同学,你冷静一点。”胖警察站起来对我摆手,让我坐下。
“她还把李丹吓晕,她……”
“小吴,带苏同学出去吧。”胖警察对外面喊了一句。
当天下午,我被送进精神病医院,进行精神类疾病鉴定。
和我一同去的,还有李丹和我自跑出宿舍后就一直没见过的王晓梅。
我知道我和李丹肯定没事,王晓梅,情况有些不妙,自上了车就一直大喊大叫,还揍了她旁边的护士一顿。
为此,我们三个人被一人扎了一针。
我不知道是什么药,总之打完后大脑就木了,能听到,看到,可脑子就是没法对所听到的看到的做出反应。
进了精神病医院,我们三个人被分开。
我在里面住了一周,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我和个小白鼠一样被人放在笼子里观察。等出院里,书包里满满的全是舒缓神经病的控制性药物。
我没疯,更没有精神分裂。
医生给的专业术语是刺激性突然癔症。
大概意思,就是我目睹宋丽敏跳楼,大脑神经受到过度刺激,从而引发幻听,幻视。
病情还是初期,只要坚持服药,再找个好些的心理医生疏通辅导,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出了精神病医院的大门,我甩手就把书包扔了,去你妈的癔症,老娘平时脑子是少转一道弯,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分得清!
李丹比我早三天出院,我下了车一进校门口,她就把我拦住了。
然后,带着我去了校门口的冷饮吧。
我一进去,坐在吧台前的几个女生就慌乱着跑开了。两个坐在窗口的,还低声细语的对我指指点点。
我回头一瞪眼,她们俩‘妈呀’一声,跑的比兔子还快,连书包都不要了。
灌了两口冰可乐,我对李丹努了努嘴。
李丹平时对我脾气,一张嘴就往干活上来,一句废话也没说。
周玉婷的死,警方和校方已经给了结果。
经过比对,警方可以证实周玉婷脖子上的手印,系王晓梅右手所有。那根系着手巾的栏杆上,找到了王晓梅的大量指纹。
经推断,很有可能是王晓梅将周玉婷掐晕后,又把周玉婷挂在手巾上勒死!
至于理由……
“因为王晓梅是个疯子,她不能受刺激!”李丹八婆兮兮的对我说,“我回来时,学校里就已经传开了。原来王晓梅他们家有遗传性神经病史!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十五年前,咱们市里曾经有一个男的神经病发作,拿菜刀把他怀孕的老婆给砍死了!那个男的,就是王晓梅的三叔!”
十五年前我还在村儿里玩泥巴,对这种杀人犯法的事儿哪会知道。
不过王晓梅有杀周玉婷的心,这点我深信不疑。那天晚上,王晓梅那句阴森森‘我想让你死’,我现在想起来还如坠冰窖。
“你也信周玉婷是王晓梅‘亲手’neng死的?”我问李丹。
李丹摇头,“是不是她亲手我不知道,可这件事中真有鬼,我却可以肯定。青柠,不仅是我,吴小霞和郑静她们都心里有数。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没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吗?”
我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她们听话,孙老师让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所以她们可以平安无事。就连李丹能早我三天出来,也是因为她改了口,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鬼。
学校把维护校誉的工作做的滴水不漏,所以现在这件事儿的结果就是,周玉婷是被突然发疯的王晓梅给杀的。
除了我之外,其余几人只听到了我喊有鬼,肯定没有看到。跑,是因为从众心理。
而我看到鬼,则是因为我受了刺激,得了病,那病的名字叫癔症,和精神分裂只有一步之遥。
“你不生我气吧。”李丹用爪子挠我手心。
我一巴掌拍了回去,“关键时刻你放屁我都原谅你了,为了学业撒这点小慌算什么!”
李丹笑了,一口把面前的果汁干掉后,又沉下语气和我谈了一件学校里的另一件大事儿。
就在我们撞鬼后的那天早上,石菲被晨跑的学生发现赤身裸体的躺在学校外的小树林里。身上那叫一个脏,雪白的胸上不仅带着几个脏手印,身边还扔着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石菲的名誉,毁成了渣渣。现在,已经退学了。
“妈的!”我把手捂在脸上,痛骂了一声。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出石菲不对劲儿,我为什么没有拦一拦她?
李丹和我都是傻大姐,以往聊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今天,话题却一个比一个沉重,聊到最后,李丹说了句时间不早,回家了。还说了句,我被分到了409寝室。
我们的寝室已经被封了,余下四个人就都被打散分到别的寝室。李丹的家就在市里,住校图的是方便。这事儿一出,直接搬回家住了。
李丹走后,我出了冷饮吧闲走。
低头走出三十步,前面横出一堵墙。一抬头,是陆明。
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因为逆着光,和渡了一层金边似的。
我也就半个月没见他,可感觉上,和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眼睛有点热,鼻子有点酸。在眼泪要掉下来时,我把头低下了。
陆明搂住我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带你去吃饭。”
“不饿。”我甩开他的手,“妈的,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拔了我裤子看蛋蛋时咋没说这话?”
“我操,”我炸毛,一巴掌朝他呼了过去,“这事儿不是说好了不提!”
陆明大笑,“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蛋蛋儿!”
晚饭吃的我最喜欢的红烧鱼,吃完后,陆明逃了晚自习带我去市区打电动。
对着机械骂了一通街后,我心情阳光了不少。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说能笑!
我们寝室关门的时间是十一点,我们摸进学校时已经十点五十,没再相互罗嗦,各自摸回了自己的寝室楼。
女寝最近事儿多,我跑进去的时候,寝老师正好锁门,走廊里一个人没有。
我直接跑上四楼,往409的寝室跑。
一跑近,愣住了。我的行礼,竟然都堆在409的寝室门口。
吴小霞正在扔我的脸盆,见我过来,转身进屋,‘啪’的一声把寝室反锁了。
我上前使劲敲了两下,一个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喊道,“你走吧,我们寝室不要你。”
理由,简单。
她们不跟疯子一起住,怕半夜睡着了被掐死!
?我火了!
我平时虽然不太爱说话,可绝对不代表我是个包子。
后退两步,我抬脚踹在了409的寝室门上。
‘咣’的一声,房门颤了两颤,开春时新刷的白灰星星点点的飘落下来。
附近的寝室有人开门出来看,看见我正在踹409的门后,纷纷把门关上了。
也有胆大的,湿着头发拎着盆,三五结群的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地方围观。
409的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也没有人说话,就好像里面的人突然之间全都死绝了一样。
我心中有气,又狠力踹了四五脚。最后那下力道没用对,一下子把脚踝给崴了。
火燎燎的痛,痛的我满心委屈。
我靠着墙,一边深喘,一边咬牙切齿的盯着409。
周围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原来,我是哪一个寝室都不愿意接受的人。被分到409,是因为当时这两天409的寝室长请病假不在,所以老师强给安插了进去。
“那个,那个谁……”离我不远处,一个外班的同学说,“你这样踹门,我们还睡不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早自习呢……”
我甩头看过去。
可能是我的面孔太过狰狞,那小娘们儿‘啊’的大叫一声,风似的跑回了寝室,“当,当我没说。”
我冷哼一声,垂下头闭眼冥思。
我不可能真把409的门给拆了,不然,我就真成了疯子,百口莫辩。
可409不开门,我晚上又要住到哪里去?我现在才高二的下学期,整个一个高三,我要去哪儿?
去外面租房子?
对不起,我除了不要脸外,还没钱。
晃神间,走廊里的光线突然变暗了。我抬头,看到日光灯从远到近,正在一组组熄灭。
看热闹的都不看了,三两成群的都回了自己的寝室。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长叹一口气,看了眼我原来的寝室410。410的门紧锁着,原本挂了一块蓝色门帘的门窗上,帖着几张报纸。
又叹了一口气,我把堆放在409门口的行李都移到了410的门口。
刚把行李都移过去,409的门突然开了。吴小霞探出头来,看到我还没走,‘呯’的一下又把门关死,就像我会突然扑上去掐死她一样!
她关门的那声巨响,震得我双耳鸣响,好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怒了,一步一拐的走回到门前,拿起脸盆‘咣’的凿了上去。
里面有人‘嗷’的一声哭了。
我咬牙又狠力凿了两下,怒骂道,“你们这群二逼!”
把脸盆摔到我那堆破烂上,我瘸着脚往楼梯口走。
我要去找宿管老师,先让她把410的门打开,把我行李放进去。然后,再把宿舍楼的大门打开,放我出去。
人都有自尊,我不可能在走廊里对付一晚上。
更不可能去409!就算寝室老师做好协调让409开门,就算409那群小婊子集体跪我面前求我,我也不回去!
这么特有骨气(特不要脸)的一想,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也憋回去了。
下到最后两阶楼梯时,我一脚踩空,‘啊’的一声惨叫,跌了下去。
趴在三楼和四楼的缓台上,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和井喷似的流了出来。
不仅是因为痛,还有心中数不清的委屈……
趴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儿后,我爬起身,借着不亮的灯光看自己受了多少伤。
因为滚下来时左边身子先落地,所以左肩上,胳膊上,腿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擦伤。膝盖最重,紫青出血,不敢用手碰。
右侧没受什么伤,可当我想站起来时,右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痛。我右脚本来就崴了,现在伤上加伤,根本不能走路。
靠着墙坐下后,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暗想人倒霉到这种地步上,应该就是极致了吧!
可五分钟后,当我无意的向楼梯上一瞄后,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宋丽敏那个跳楼自杀的小婊砸,就他妈的站在四楼的楼梯口处。和上次不同的是,宋丽敏身上很干净,白裙子上没有丝毫血迹。
我吓的一连打了几个摆子,抬手看看时间,零点零几分。
这娘们儿,果然是在子夜时分出现。
可能是上次宋丽敏没有害我,也可能是她现在的形象尚可,又可能是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所以这回我远没有请笔仙那天那么害怕。
可在宋丽敏向我飘来时,我还是用手拄地,往后缩了缩。
宋丽敏飘在我面前停下了,和上次一样,歪着头看我。
我不敢看她,把头别过去,看我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
只有一条,黑色的。
说来奇怪,我的另两条影子,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
见我不看它,宋丽敏飘过来,落在我眼前。
我把头扭到另一边,就是不看她。我他妈的又没自虐倾向,没事儿看鬼干屁!
宋丽敏又飘到我眼前,这回,说话了,“你能看到我……”
声音虽柔,却透着一股寒气。我忍不住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
我‘嗯哼’一声,算是回答。然后,把眼睛闭上了。
“你一定看到了……”
这回,宋丽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想到她现在可能是趴在我耳边说话,我脖子上的寒毛不由得一根一根的坚起来。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苏青柠,”宋丽敏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了两分祈求,“帮帮我,我不是自杀……”
?
我心中一惊,终于睁开眼正视宋丽敏。
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就是眼中无泪。
她见我抬头,往前蹭了两蹭,侧身蹲在我面前。微低着头,凄凄哀哀的小声哭,还伸手拽我的衣服轻摇(拽不住,悬空摇),“小柠,你帮帮我……”
我被她哭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的去拔她的手,“别叫的这么亲热,我和你不熟。”
我的手,竟直从她的手臂中穿了过去。那感觉,和浸到了零度的冰水里一般。
宋丽敏一愣,不摇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阴森森的问我,“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就永远缠着你,让你一辈子倒霉!”
我吓的一声尖叫,用手把脸捂得死死的,“帮,我帮,我帮……”
只要她别变成这副鬼样,让我干什么都行。
宋丽敏咯咯笑了,“这才对,你帮我,我也帮你……”
我微挑眼皮,从指缝里看出去。眼前的宋丽敏已经恢复正常,笑里带着一丝顽皮。
我不习惯离她太近,又往后靠了靠,“帮我?你是鬼,你能帮我什么?”
我现在缺个住处,难道要和她打个商量去挤骨灰盒?
宋丽敏脸上露出迷茫,明显,她也不知道能帮我什么。
正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寝室老师拿着手电走了上来。
寝室老师姓李,已经四十多了。因为总乱扣分儿,整个女生宿舍就没有不膈应她的。
李老师拿手电在我脸上晃了几下,特别大声的问,“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儿瞎吵吵傻呢?哪个班的,扣两分!”
我用胳膊捂着脸,回道,“我是十一班的苏青柠……”
李老师明显知道我这么一号人物,我话还没说完就给打断了。她先是‘哦’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了句,“你,晚上没吃药?”
我怒气腾腾,要是往天,一定指着她的鼻子骂回去,吃你麻痹药,你才吃药,你全家都吃药!
可此时此刻,我将怒气忍下了。用指着楼上,我把409寝室把我行李扔出来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没指着李老师能管这事儿,可没想到,听完我的话后,李老师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晃着手电就上楼了,一边上楼一边骂咧咧的道,“这群小丫头片子,还翻了天了!”
梆!梆!梆!
三声敲门声后,李老师声音传来,“开门开门!快点!”
‘吱哟’一声,门开了。听不清说话是谁,三两句后,和李老师大吵起来。
‘呯’的一声巨响后,门被甩上了。
“扣十分!”李老师一脸怒色的下来,对我说,“明天天亮我再收拾她们……你,今天晚上……”
我以为李老师会说出我今天晚上去和她住的话(老师自己独住一间房),可等了半天,硬是没听到李老师把下面的话说完。
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足足五六分钟后,李老师终于憋出了一句,“苏同学,要不然,你今晚先去旅馆对付一宿?”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脚伤成这样,要怎么走出学校走到五里外的旅店去。
看了眼飘在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宋丽敏,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李老师,你把410的门打开吧,我回那里住。”
李老师本是不同意的,可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开了门。因为害怕,门一开她就调头跑了。
我站在漆黑的410前,深吸一口气后,拿着手电走了进去。
手电光线首先扫到的,是满地的废纸。有卷子纸,手纸,卫生巾,还不几张写着唐宋元明清,用来玩笔仙的A4纸。
看字迹,都是神婆,不,神经病患者王晓梅的。
其次扫到的,是三张上下铺。
我和李丹的那张还算干净,看得出李丹往出搬东西时,顺便收拾了一下。
刘婷婷和王晓梅的那张,乱的不成样子。床头不仅挂着衣架,王晓梅的床上还有几件内衣散扔着。
手电晃到周玉婷和赵丽丽的那张床铺时,我骇的差点把手电给扔了出去。
周玉婷正姿势诡异的半蹲在那张床铺旁边。歪着头,瞪大了眼睛,一条酱紫色的舌头耷拉了下来。
窗关着,寝室里并没有风,周玉婷的鬼魂,却在不停的摇摆。可不管‘它’如何摇摆,它那充着血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
我背脊发凉,后背和背了一块冰一样。抖着瘸腿,往后一步,想要退出410。
让李老师开门时,我只想到我对宋丽敏的鬼魂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却忘记了寝室里还有一个吊死的周玉婷。
相比宋丽敏这个陌生的鬼,曾经朝夕相处的周玉婷让我心中更加恐惧。
宋丽敏穿过我的身体,飘到了寝室里。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我,对吊在床栏杆上的周玉婷吼了句,“滚!”
一直和个风铃一样来回转动的周玉婷突然停住,它站起身,一闪不见了。
我震惊的看向宋丽敏,同样是鬼,同样是被别人杀死的,为什么周玉婷会怕宋丽敏?
难道这鬼,还分个三六九等?
没了周玉婷在那里晃,我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胆儿回来了。我不怕宋丽敏,周玉婷怕宋丽敏,按比较学来说,我占上风。
我走进去把背包放在床上,开始收拾床位。
简单,保温板一铺,褥子一垫,行李卷一打,睡觉的地方就有了。再把密码箱往床底下一塞,基本就算齐活儿。
至于室内卫生,啥时候愿意动啥时候再打扫吧。
往‘吱哟’乱响的床上一躺,我身上的感知全部回来了。
没有一个地方儿不痛的,不仅痛,和散架了一样。好像还发了烧,脑子晕沉沉的,眼皮一个劲儿的打架,可又不敢睡……
那种奇特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宋丽敏一我身边一个劲儿的叨咕,问我什么时候才肯帮她。
我听得心烦,翻了个身后,把手指向隔壁409,“先让我高兴了再说!”
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一是身上各种痛,和被压路机来回撵了八百遍一样。
二是隔壁409太吵。
不是有人‘啊’的一声惨叫喊有鬼啊,就是门被摔的‘咣’‘咣’直响。
我把被蒙在头上,刻意忽略那些狼哭鬼嚎。心想409的人实在是太没素质了,回想我们玩笔仙那天晚上,也就我大喊了一声有鬼,其余人都是‘顺序有秩’的往出跑,谁这么大吼大叫扰别人清梦来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突然间就觉得我在见鬼这件小事上占了上风,心中满满的都是优越感。
被吵的实在睡不着,我坐起来,打开手电翻英语书。
我前前后后拉下半个月的课程,再不抓紧点儿,只怕下一个跳楼而死的就是我。
想到‘跳楼’,我的思绪被拉到了宋丽敏的身上。
她说她不是自杀的,那就是他杀。而且她一万个肯定,我看到了杀她的那个人……
那是不是说,我那天在音乐楼下,抬头看到的那光不是路灯反射?
我当时虽然晕了过去,可我却清楚的记得,那束光,是照在了我的脸上……
一连打了几个冷颤后,我把自己抱紧了。
如果连宋丽敏这个死人都确定我看到了凶手,那这个凶手,会不会也是这么认为的?
咚!
门口处传来一声闷响。
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膝盖上的书本习题落了一去。我摸起手电晃过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呼~
我长呼出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可能是409的人无意间撞到了。就在我想怎么才能在不牵动伤处的同时把书本捡回来时,寝室门又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接连不断,和过年时跳大秧歌敲鼓点似的。
连惊带吓,我被激出一心怒火。瘸着腿走到门前,一把把门拽开。
郑静和吴小霞就站在门外。
郑静一边流泪一边敲门,吴小霞背对着门口,正一脸警戒的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见我把门打开,郑静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对我说,“苏青柠,有鬼啊,有鬼!宋……宋……她刚刚就在我们寝室。一脸一身的血,眼睛,眼睛……”
“眼睛还从眼眶里掉出来……她还笑,那声音……”吴小霞在一侧接话。她虽然慌,却远没有郑静这样害怕。
“苏青柠,你……帮帮我们。”郑静紧紧攥着我的手,“小霞说那天在……水房,宋……找到你们了……你还……”
郑静的话虽然说的断断续续,可我也听明白了。
那天在五楼水房,躲在拖布后面放屁的那个人就是吴小霞。我和李丹证实过,她当时都要吓死了,菊花紧的和瓶盖似的不可能放屁。
看着吴小霞,我把眼眯了起来。
如果只有郑静,我也许会让郑静进到我寝室来。可吴小霞,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把我的行李扔了出来。后来和李老师吵架摔门的人,听着也像她。
人就是这样,无法对自己亲眼看到的事件释怀。
心中打定主意后,我一脸迷糊的对她们问道,“你们在干吗?有鬼?哪里有鬼?我那天喊有鬼,是因为我得了癔症。我今天吃药了,两大瓶,所以啥也看不到。咋地,你们也病了?我屋儿里有药,要不要给你们拿点?”
吴小霞往出扔我东西麻利,认错更麻利,“苏青柠,那会儿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用得着见死不救吗?”
“啊!鬼,鬼,鬼啊!”郑静看着我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耳膜被震的生疼,回头看了过去。
我了个去!这场面……
周玉婷这货什么时候又在床边儿挂风铃了?那紫色舌头长的,都快舔到她胸了。手腕处还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有没有搞错,你是吊死的!不是割腕死的!
还有宋丽敏,你玩啥不好。你把两个眼球扣出来在地上弹算怎么回事儿,血呼呼的,也不怕弹床底下找不回来?!
我心中打了两哆嗦,身上寒毛一根一根炸起。不用别人看,我也知道我的脸一定惨白惨白的。
可我还是回过头,镇定的对郑静笑问道,“哪里有鬼?什么也没有啊……”
说着,把本就开了不小缝隙的门踹的大敞。
吴小霞往屋里瞄了一眼,转身就跑。郑静一把抓住吴小霞的衣角,却被吴小霞给甩开了。
我想起玩笔仙那天,吴小霞也是把郑静推了出去,自己一个人逃命……
郑静被甩的摔倒在地,趴了两下都没趴起来后,突然指着我晕了过去。
我一愣,怎个意思?看着我就晕了?
就在这时,我后脑一凉,就和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随即,这凉从后背到前胸……
我眼睁睁的,看着宋丽敏从我身体里穿出来,向跑远的吴小霞飘了过去。然后,还留下一句,“旺仔小馒头……”
这他妈的,这他妈的!
宋丽敏你大爷的,你他妈的穿墙穿门穿玻璃,穿啥不好,你他妈的干吗要穿我!
还摸我胸!
我这辈子第一个摸到我这-A罩杯的居然是鬼,以后还能不能让我找个二逼好好谈恋爱了?这得落一辈子心理阴影好不好?
站在门口,在心里骂了半天街后,我十分认命的把郑静拖进了寝室,然后,就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没办法,我就是好好儿的也抬不动她,更何况我现在浑身上伤。
扔了两件衣裳在郑静身上后,我翻身上床,躺了下来。
周玉婷还在吊风铃,我喊了句让她快点消失,她瞪着一对血红血红的眼睛盯着我。
看来,她只听宋丽敏的。
我翻个身,不再看她。瞅了眼表,凌晨一点半。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我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就迷糊过去了。
再醒,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周玉婷瞪个血红的大眼睛在看我。
我吓的一声大叫,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去。可怜的右脚,再次受力。
门‘咣’的一声被踹开,陆明从外面跑进来,“小柠,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抬头,陆明正背对着我。又低头……
我操,我睡裙哪儿去了?
?
我上次对陆明赤祼相对,是在我五岁的时候。
村儿里一群孩子比谁尿尿尿的远,最终,我这个蹲着的,败给了陆明这个站着的。
敢在所有孩子面前抢了本大王的风头,本大王心中怎会不气?!于是,在那往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我对陆明各种惨无人道的修理,无数次想拿着剪子把他JJ给咔嚓掉!
直到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他……
事实证明,小孩子发的誓,和隔夜屁一样,再臭也臭不了几天。现在,陆明不仅要在我眼前晃,还要背我去校医室看伤。
中午的太阳大,陆明背着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走。乘凉的人特别多,我虽没正眼看,却也知道他/她/它们正在对我指指点点。
经过409成员半个上午的宣传,敢住410寝室的我,已经在学校红透半边天了!
如果置身事外,我肯定也是对这么个女汉子好奇加恐惧。可身为事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绿荫下,我拍拍陆明的肩膀,问他怎么想到进女生宿舍找我。
“我去你班找你,你同学说你摔伤了,没来上课。”陆明有些气喘,“……你们舍管老师挺好的,什么也没说就开门让我进去了。”
我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陆明回头瞄了我一眼,又问,“你怎么住回原来的寝室了?”
“和409八字不合……”我草草回了句。
一言难尽的事儿,等陆明高考完再和他说。
陆明还想再问,我连忙岔开了话题,拍着他肩膀嫌弃的说,“你牙缝里有根韭菜,中午吃完饭没刷牙吧!”
“瞎说。”陆明一甩头,“韭菜是前天的。今天中午吃的金针菇,你没看到?再仔细看看……”
说着,回头对我一呲牙。
“滚犊子!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的右脚严重挫伤,校医室治不了,陆明又带我去了市医院。找老中医正的骨,痛的我,要不是陆明按着,我非把治疗室的桌子给掀了!
出医院时,我脚被包成了粽子,还拎了两包中成药。
站在医院门口,陆明和我说,“我让医生开了诊断证明,一会儿回学校请个假,你先回家养段时间吧,落下的课……”
“不回!”没等陆明把话说完,我就固执的摇头,“你个小家雀(qiao)哪知道我这只大白鹅的志向。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小伤算毛,我要回学校!”
陆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会非常强硬的让我回去。
可他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我背起来,道,“行,不回。晚上吃啥?是在外面吃,还是买完回你寝室吃?算了,还是在外面吃吧……”
“红烧鱼。”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