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只眼:学校宿舍请笔仙让我经历恐怖灵异事件

  我叫苏青柠,玛丽苏的苏,青苹果的柠。
  名字的来由,是因为我妈怀我时,我爸买的一兜橘子。那个酸,别说我爸,就我妈这个孕妇,吃一口也是直皱眉,根本无法下咽。我妈就说这个肯定不是橘子,虽然季节不对,可橘子肯定不是这个味儿。我爸是粗人,买的时候也没问。因为心虚,就嘴硬说是橘子,我妈吃不下去,是因为我妈胃口不好。两人因为这事儿嘴碎的吵了两天,最后拿去给见过市面的村支书看。村支书说这是青柠檬,不能鲜吃,只能榨汁。我妈一听不错,就用这个给我做名字了。我也觉得不错,不然叫苏橘子,想想就后怕!别看我名字起的挺秀气,其实小时候特别淘气。淘气到什么程度,我能在一天里把住在我隔壁的二蛋修理三遍,把他蛋蛋拿绳系上扯着玩……
  直到六岁那年我惹了一件大祸后,性格才有所收敛,那天我们一群熊孩子在田埂上挖菜,什么都不懂,我为了挖菜挖了人家坟前三炷香,坟上还刨了一个坑,棺材露出来不知道,还在棺材上凿了一个洞,当晚我就大病一场差点救不过来,还是我们村一个跳大神的给我父母指了路,让我逃过了一劫……
  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女生跳楼自杀,那时候我正被训导主任追到楼下,那个女生跳下头破血流的血腥的场面一直留在我的心中,请笔仙那件事就发生在我从医院回校之后,本来只是几个舍友请笔仙问问考大学和一些恋爱上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在请笔仙的过程中发生了争执,笔在争执中被打到了地上……
  当晚我的一个舍友就死了,另一个舍友被查出来是凶手,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那个跳楼自杀的女生出现在我们宿舍……
  我知道那不是错觉,但没有人信我,我甚至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了治疗,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我仍然记忆犹新,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那年我闯的祸说起……
  我那会儿刚六岁,整天在村儿里晃着玩儿。要说那会儿的治安,可比现在好多了。我早上天刚亮就跑出去,晚上擦黑才回家,绝对不会丢。而且我妈不用担心我饿肚子,到谁家,谁家都乐意给喂得饱饱的。
  不像现在,女大学生说失联就失联,不是被那啥了就是被那啥了。反正没有我小时候那啥,多的话我也就不那啥多说了。
  一天闲来无事,我就招呼我那些虾兵蟹将去野地里玩。
  男娃去水田里抓蛤蟆,女娃在田梗边上挖菜。
  要是往天,身为孩儿子头的我一定会下水摸蛤蟆。可因为上两天刚挨了顿狠打,走道费劲儿,所以就消停的拿着XX卫生巾的袋子在一边挖菜。
  乡下的野菜很多,有婆婆丁,抢莫蒜(家乡话,一种小野蒜),蒿芽,柳籽儿等等。因为刚回暖不久,野菜就只有两样。
  婆婆丁和抢莫蒜。不用烹制,洗干净蘸鸡蛋酱就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因为我弟特别喜欢吃抢莫蒜,所以我就只往那上面盯。抢莫蒜长在地底下,非常不好找,要看叶子。
  用手轻轻一捏,叶子是圆的空心的,那就是了。拿刀从一侧往深了一剜,就出来一个小蒜头。
  我找这个很有经验的,边走边挖,不一会儿就挖了半口袋。当然,离我那些小伙伴儿,也越来越远。
  刚想起身回去,就发现脚下有三簇圆圆的叶子迎飞轻摆。我用手一捏,果然是抢莫蒜。
  这么粗的蒜叶,下面的蒜一定很大。
  也不想着回去了!我把XX卫生巾的包装袋往旁边一甩,撸起袖子开挖。
  先用刀后用棍最后用手拔,不知不觉,眼前的地面已经让我刨了个半尺深的坑。
  可蒜,还没影呢!
  哎呀我去,这小玩意儿长得还挺顽强!
  心中不服的我捡起刀,继续往深了挖。挖了几下,刀被挡住,再挖不下去一点。
  我用刀戳了戳,不是石头。拔开土一看,是块木板。
  已经腐烂了,我用刀又戳了两下,一下子戳出了个黑窟窿。
  一股说不出的臭味传来,熏的我跌了个跟头。
  要是一般人,这时候早跑了。
  可我就跟魔障了一样,非要把那三颗蒜挖出来不可。
  于是我屏着呼吸,连扣带刨,硬是帖着木板把那三颗蒜给挖出来了。
  心满意足的站起来一看,我才发现我刚刚挖到的那块木板,是棺材的一角!
  而且,被我用刀戳了个窟窿!
  我小时胆壮,不仅没害怕,反而蹲在地上往窟窿里面看。
  窟窿里面纯黑,看不清一点东西。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直射下来,没能把里面照亮一点儿。
  见什么也看不到,我拎起袋子往回走。
  远处,二蛋已经生火烤蛤蟆了。
  亲们,有没有喜欢看的呢
  回去的路走到一半,我突然觉得长在坟边的这三颗抢莫蒜特别恶心。于是三两步跑了回去,忍着臭气把蒜又埋回去了。
  本来想把那个棺材角也给埋上,可那味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再加上那会突然刮起了小风,吹的我心里毛愣愣的。
  一连打了个两个冷颤后,我撒丫子就往回跑,就像后面有狗追一样。
  回去的时候,二蛋他们已经把蛤蟆烤好了。虽然不多,身为大姐头的我却独享了五个。
  美味当前,谁还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擦擦沾灰的嘴,我狠扁了二蛋一顿,以解他妈到我家告状之仇。
  并插着腰,和颜悦色的对他教训道,“二蛋,你敢告诉你妈我揍你,我就把你蛋蛋揪出来当泡踩!”
  二蛋一捂裤裆,撇着嘴哭道,“小柠姐,我,我不和我妈说。”
  “叫大王!”这蠢货,怎么教不会,真让我操心。
  晚上,‘蠢货’的妈,我二婶再次杀进我家,我的晚饭也从蛋炒饭变成了竹板炒肉,扫帚巴掌一锅烩。
  这回的男女混合双打结束后,我非常争气的发烧了,体温差点就把温度表的红线顶到头。
  我琢磨着,这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度吧。
  我妈抱着我直掉眼泪,一水瓢砸向我爸的脑袋,“哪有这么打孩子的,你当老娘生孩子和母鸡下蛋似的,蹲那一使劲儿就出来了?小丫要是有事儿,你信不信老娘把你根儿剪了喂狗?”
  我爸脑袋被打水瓢打得‘嗡’的一声,脸色当时就变了。不过他没和我妈这个老娘们家家的见识,转身出去找大夫去了。
  我们村儿不大,就两大夫。一个是快八十岁的赤脚郎中,一个是念完中专回来,拿行医执照的西医。
  我爸先找的,是那个牛逼轰轰,要钱死贵的西医。
  一个退烧的小平针扎下去,我这体温不仅没降,反而噌蹭的往上窜。
  那感觉,和被放锅里煮了一样。
  当时电视上有个感冒药的广告,主角是一青一红两大闸蟹。
  青蟹问,哥们,让人煮了啊。
  红蟹说,什么啊,发烧。
  我此时的感觉,就和锅里的螃蟹差不多。
  那个大夫给我治了两天,打针吃药吊水一样没少,可体温就是占领高位不后退一步!最后那大夫把听诊器一摘,和我爸说,“送医院吧……”
  那会医院那个烧钱劲儿,我就啥也不说了。仪器做了一堆,结果是我除了发烧没别的问题。
  可这烧,打多少药退不了。
  住了两天院后,我妈主意颇正的带我回家了,为此,还和我爸打了一架。最后,以我爸失败告终。
  回到家,我妈就把那个八十多岁,一条腿都迈进棺材里的老郎中——我三爷找来给我治病。
  三爷把三根像树皮一样的手指往我脉门上轻轻一搭,只一会就拿开了。没等我妈问,他就明说他治不了。
  三爷虽老,说话却中气实足,他把手往西一指,“她得的不是实病,你们去那儿看看吧。越快越好,别耽误了!”
  我们村儿的西边是一大片树林,在没改道前(废弃了原来的土路,另修了沙石路),树林里有个只住了十几户人家的老村。
  现在,那十几户人家都搬进了我们村儿,只有一家姓吴在那坚守。听村儿里的老人家说,那家的女主人是跳大神的。
  跳大神也叫看香,出马,反正就是封建迷信的东西。
  我三爷走了后,我爸妈没再耽搁,把我弟放在隔壁二婶家,背着我往西边去。
  到老村时,正是天擦黑的时候儿。
  因为荒废了,村里到处都是一米多高的高草,走到里面,沙沙直响。那些被废弃的房子,只有两三间上着锁的看着去还算完好,其余的,都已经破败。
  没了门和窗户的老房,像张着大嘴要吃人的怪物。
  老吴家住在老村的最西边,要穿过整个废弃的老村。深草里有条羊肠小道,可因为刚下完雨,特别难走。
  而且特瘆得慌,不时的有不知名的动物在草丛里跑过,还有树上的鸟,叫的和小孩哭一样。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打颤,头皮发麻。
  我不敢看不敢听,把脸藏在了我爸的后背上,用双手把耳朵捂得紧紧的。
  我爸背着我到老吴家时,老吴家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打水。天色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人影。
  我爸让我叫他三叔,我妈让我叫他四哥,也不知道这两人都是从哪论的辈份儿。
  因为老村儿只住了这一家人,所以没有拉电。吴三叔把我们进西屋后,点了两根蜡烛照明。
  今天就先更到这里了哦
  屋里灰蒙蒙的,除了炕和炕柜,就是地上摆放的两只用树桩做成的椅子。我们一家三口的影子被拉长映在发黄的墙上,张牙舞爪的。
  空气里,是灰尘和刷锅水的味道。
  问明我们的来意后,吴三叔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过来带我们去了东屋。
  东屋里也是点了两根蜡烛,光线却比西屋亮堂的多。摆设也多,炕上有炕柜,饭桌,被隔,地上有两口牡丹花大柜,三四只凳子。靠南墙,还有一个披红挂金的香案。
  吴三婶坐在炕上,闭着眼睛,吧嗒吧嗒的吸大烟袋,脸色灰暗,手指甲里全是泥,头发梳的也不整齐。
  她不像吴三叔看起来那么和气,睁眼睛瞄了一眼我妈后,让我妈带着我去香案前跪下磕头。
  磕完后,给我把脉。不同于三爷的只用三根指头,她是用整只手握在手腕上。
  说来也怪,我爸背我来这一路,我都没觉得怎么样。可吴三婶一握我手腕,我脑袋里和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
  难受到看东西都是双影,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喉咙里像是塞了块棉花。
  我用力甩吴三婶的手,不想让她碰我。偏偏她的手就如生了根一样,怎么都甩不下去。
  等吴三婶真把手从我手腕上拿下去后,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和被人敲了一棍一样。那种痛,根本没法忍受,我把头扎进我妈怀里,器闹着让我妈拿刀把我头给砍下去。
  吴三婶去拜了香,咿咿呀呀的念唱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后,身子大幅度的摇摆起来。
  新点的香烧下去三分之一时,吴三婶突然站起身,脸色变得极为不好。
  我妈问怎么了,吴三婶摇头说没救了。
  “这丫蛋太能惹祸,她三天前刨了人家坟,拔了人家坟前三注香,还把人家棺材给凿了个天洞。这两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人家一把老骨头都被泡水里了。这种大仇大恨,人家怎么会轻饶了她?”
  ?我妈再彪悍,也是个娘们儿,听了这话心中没大主意,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追问什么吴三婶这事儿要怎么破,吴三婶却不搭理我妈了。
  我爸虽然是个庄稼人,可到底每年农闲时都到外面打工,多少有见过点市面。他见吴三婶盘腿往炕上一坐,吧嗒吧嗒的吸烟袋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也没起初那么难看,就知道这事儿,吴三婶心中有掂量。
  没犹豫,摸摸兜,掏出一张蛤蟆皮(老版五十人民币,黄绿色,和老家的蛤蟆颜色相近,被笑称蛤蟆皮)塞到了吴三叔的手里。
  吴三叔往回让了两让,也就收进了兜里。那边儿,吴三婶瞄了一眼,也说话了,“那坟主没想要你家妮子的命,不然早就索她的命了。”
  “他三婶,你说得咋破破啊?”我妈问。
  吴三婶把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再次下了地。重新点燃了三炷香,坐在香案前的小板凳上又摇了会儿后,回头对我妈说,“有法儿。堂上的仙家已经和那坟主商量过了,只要让小妮子过去赔个不是,再把坟主的屋子修修,别再让坟主在水里泡着就成了。”
  我妈一听,回问,“这赔不是,是咋个赔法儿?去坟上给磕个头?我去磕行不行?”
  吴三婶没接我妈的话,边摇边唱。口齿不清,唱的东西我一句也没听懂。


  明显,我爸妈也没听懂。
  吴三叔就在一边解释。我头痛的厉害,趴我妈怀里意识一会清晰一会糊涂,话也听得断断续续的。
  “一只红毛大公鸡,一只圆肚大坛子,一件儿妮儿帖身穿的小衣裳……一个香炉……去时把香点着……左三圈右三圈……香灭了,马上跑,千万别回头!”
  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等我彻底清醒时,我被一根布带绑在我爸后背上,他一手拎着一只公鸡,一手拎着一个大坛子,手电夹在腋下,照出的光线,照亮了杂草从生的小路。
  我回头,看到我妈正跟在旁边。双手捧着一个插了三柱香的香炉,胳膊上,搭着一件儿我的小衣裳。
  夜极黑,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远处一片蛙鸣,还能听到几声猫头鹰的嚎叫声。近处,则是‘噗通’‘噗通’的青蛙跳水声。
  水声落后,周围寂静的厉害。
  我想尿尿,就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我妈连忙压住嗓子嘘了声,“别说话!”
  我搂住我爸脖子,不问了,扭了两下身子见我爸没停下来的意思,就忍着尿意。
  反正,还没到尿裤子的地步。再说,尿裤子本山大王也不在意,又不是没尿过!
  野地里不好走,全是备泥的水田梗。我爸带着我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一片水田,来到一片处地时,我终于认出这是哪里了。
  正是我们这群小孩子挖野菜烤蛤蟆的地儿。
  我爸没停,直接走到了我那天挖到棺材的地方,把手电晃了过去。
  亲们,在看吗
  我挖的那个坑还在,因为这两天下雨,坑里全是泥。那三颗被埋回去的抢莫蒜叶子已经蔫了,东倒西歪的没一点精神。棺材角淋了一天的雨,和泥土几乎分不颜色。那个被我戳出来的窟窿,不知为何变大了。
  我爸看了会儿,把坛子和公鸡放下,把我从后背上解了下来。
  发麻的脚一沾地,我差点瘫倒在地。我爸连忙把我扶住,这时,我才看见原来我后面还绑着一根铁锹。
  我妈在没有坟包的坟周围转了两圈,找了个块平地,把香炉四平八稳的放下。
  刚想拿出火柴点着,被我爸制止了。
  我妈一愣,连忙把火柴塞进兜里,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小衣裳穿在了被五花大绑的公鸡身上。
  我爸则拿起铁锹,顺着棺材一角开始挖土。挖土的时候,铁锹不小心磕到棺材上,无数只眼冒红光的耗子从里面‘吱吱’叫着跑出来。
  那耗子,可比平时看到的大多了,和猫似的!
  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跑到我妈身后躲了起来。我不怕耗子,再大的也不怕。这要是白天,非neng死它们不可。可这大晚上的,还是红着眼睛的……
  我妈也吓了一跳,差点把大公鸡给扔出去。
  相比我们娘俩儿,我爸就爷们儿多了。虽然手一抖把棺材又砸了个窟窿出来,可到底是没跑,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在那里继续挖土。
  不过只挖了几下就停了,挥挥手让我过去。先是安慰我不要害怕,他和我妈就在旁边不走,然后让我从窟窿下到棺材里,把里面的骨头都摸出来。
  “他三婶不是让把棺材盖打开吗?”我妈着急了,回身找家伙什要削我爸。
  我爸一下子把铁锹模在胸前,显然已经把我妈当成了阶级敌人,“他三婶是让把骨头拣出来放坛子里,这棺材下面埋的深,一时半会挖不出来,再耽搁天都亮了……先把棍子放下,咱们有话好说……”
  我妈犹豫了下,掂量下直接下去和耽误时间的后果后,同意了。拿过手电往窟窿里照了照,见里面再没有红眼耗子后,回身直接把我抱起放下去了。
  那一连惯的动作,把还一脸商量态度的我爸惊呆了。
  我也惊呆了啊!我上一秒还在地面上看这两口子拌嘴呢,下一秒就进棺材了!
  而且我妈手没什么劲,我几乎是直接跌下去的啊!
  一棺材底儿的稀泥,我左边身子着地,大头从下和做滑梯似的,差点从棺材头滑到棺材尾。要不是滑到半路有什么东西把我卡住了,我可能就冲出棺材走向地心了!
  我被吓哭了,寒毛全部炸起!
  这里面乌漆墨黑的不说,还特别的冷,就和村支书家里放冰的地窖一样,冻得我直打哆嗦。
  味道,就不用提了,熏的我都要把几天前吃的烤蛤蟆吐出来了!
  哭了几声后,一束光向我照了过来。我爸在光的那头说,“丫头,快过来……别,别过来。你快把那边的骨头都捡出来。”
  “爸,我害怕……”我哭的更厉害了,用手擦眼泪,却擦了一脸泥。
  “憋回去!”我爸狠声骂道,“没用的玩意!害怕你刨坟!害怕你闯祸!快点,再墨迹,看我怎么揍你!”
  我猛的一下止住声音,不哭了。
  相比我爸那大巴掌来说,棺材里这点黑算个屁。我爸打我可是十打十的痛,能痛得几天睡觉挨不了炕。
  “我拿手电照着,你快捡。”手电晃了几下,光线照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爸,我想尿尿……”稀泥里冷,我尿意更浓了。
  “快捡,捡完出来尿。”我爸语速极快的说了句。
  我哦了声,抖着手在稀泥里摸骨头。摸起一根,就扔到棺材头去。
  一边摸了几根后,突然手中一软,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蛤蟆?
  我拔开稀泥一看,居然是条比我手腕还粗的蛇!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蛇,我吓得头皮发麻,不停的打摆子。随之,下面一热——尿了。
  外面,我妈‘妈呀’一声惊叫,“香……香灭了!”
  我本来就害怕,我妈一叫,我更害怕了。
  我僵硬的手脚,哭喊着往上面爬,“妈啊,爸,有蛇,有蛇!”
  棺材里面有泥太滑,我爬一块就滑下去,爬一块就滑下去。次次都滑到半路就被卡住,次次都砸到那条蛇比冰还凉的身上。
  不知折腾了多久,棺材里突然发出一声类似人打隔的声音。一股带着腥臭的凉气,直吹我的脖梗子。
  我吓得大叫尖叫,不敢回头去看,再往上爬,身子却依旧向下滑了下去。
  慌乱中一抬头,看到一个有我半个脑袋大的蛇头正悬在半空和我对视。
  青黄色,带着斑斑条纹。琥珀色的眼睛,眼仁坚成了一条缝。
  嘶啦啦出了一下蛇信,一股腥臭迎面扑来。
  今天就更到这了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别说动,已经连叫都不会叫了。
  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大蛇,大蛇也愣愣的看着我。过了我认为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大蛇突然对着我张开大嘴——华丽丽的吐了。
  当年年纪小,曾经以此战绩为荣过。和大蛇狭路相逢,它不仅不吃我,还吐了,看,本山大王多利害,就多看它两眼的事儿。
  长大后,他妈的越想越憋屈!
  操,它吐了,它和我对视半天后,吐了,吐了!!!他妈的它吐了!!!
  大蛇呕了七八次,和村里怀孩子的孕妇似的。不过人家孕妇吐的是饭菜,大蛇吐出来的,都是带着胃酸的红眼儿耗子。
  吐完后,动了。我以为它要吃我,手脚并用着又想往上面爬。
  大蛇却没理我,倦起身子盘成一团不动了。一个骷髅头被它盘在中间,黑呼呼的眼洞正对着我。
  我不敢再乱动,怕踢到它。
  就这样和大蛇对峙了不知多久,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快拣啊,天都快亮了!
  听声儿,像我妈。
  那会儿我脑子都木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快拣,再不拣看回家怎么揍你!
  这回,声儿是我爸的,而且是贴着耳边说的。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不知为何,看着那垂着脑袋眯神的大蛇也不害怕了,把手伸进泥里开始拣骨头。
  一边拣一边往地面上扔。
  别捡这些了!我爸的声音说,去,把头骨拿来。
  我想也不想的就把手向蛇伸去。
  大蛇‘嘶’的一声,把头立了起来。黄色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我,那意思明显是你动一个试试。
  快拿啊,磨蹭什么呢!我爸说。
  “嘶”“嘶”大蛇的头动了两动。
  快点!天就要亮了!
  “嘶”“嘶”大蛇一扭头,立成一条线的眼睛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见一个长发长须的小老头就蹲,不,飘在我身后。
  “快拿,你这孩子咋这墨迹!”小老头说话了,我爸的声音。
  看到这个小老头,我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的害怕都袭上心头,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我在棺材里,前面是蛇,后面是鬼,身底下坐着死人骨头……
  见我只哭不动手,小老头抬脚就把我踹了出去。我一下子撞向大蛇,想扶住什么的右手正好插进骷髅头的眼眶里。
  湿呼呼的全是泥,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想把手拿出来,往回一缩,却把骷髅头从蛇身上带了过来——手卡里了!
  小老头用我爸的声音在后面大叫,快回来!回来!
  不用小老头说我也想回去啊,可刚一转身就被蛇缠住了腰。而且越勒越紧,勒的我喘气儿都费劲。
  我两只手在不大的空间里挥舞着,右手上的骷髅头不时的磕在棺材顶上。
  小老头上来拿我手上的骷髅头,大蛇却一动身子,把我甩到棺材里面去了。
  ‘呯’的一下,我被撞的七晕八素,眼睛直冒金星。手上的骷髅头被甩出去,飞出老远,正好砸在头顶窟窿上放着的手电上。
  手电掉进稀泥里,棺材里的光线剧减。
  我心中更害怕,挣扎了两下,蛇把我缠的更紧了。我哭着叫了两声妈,无意中握了握右手,发现手心里有个圆圆的东西。
  我把手拿到眼前,睁着眼睛仔细看。被泥裹着,黑呼呼的,和外面卖五毛钱一个的玻璃弹那么大。
  再想细研究,却听‘嘶’的一声。一抬头,见大蛇正看着我——手心里的东西。
  我心中打了个哆嗦,刚想把这玩意扔出去,就见大蛇咧着血盆大嘴向我扑来。
  “妈呀!!!”我放声大叫,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翻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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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过来,我在家里的炕上躺着。我妈我爸都在,一左一右,我弟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一脸贱相的啃鸡腿。
  我问我妈昨天在野地里,为啥我在棺材里咋喊都没有人。
  我妈不正眼瞧我,说我说胡话,说当时我拣完骨头她就抱我出来了。
  今天就更到这了
  我不信,去问我爸。我记得我爸当时和我说拿着手电不走的,可后来那手电竟然被打了下来。
  我爸眼神飘忽,说法却和我妈一样,而且还信誓旦旦的。
  说是他把我背去的,一直用手电照着我拣骨头,把骨头放进坛子里再放进棺材埋好,又把我背了回来。
  这期间,他根本没看到大蛇和什么小老头。
  我糊涂了,难道那条大蛇和小老头是我在凭空想像出来的?我还记得我在棺材里面撒了一泡尿,还有手里那圆溜溜的东西。
  “别瞎咧咧!”我妈把一个鸡腿塞到我嘴里,“出去瞎说一句,让你爸打死你!”
  我抬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我爸,把嘴闭上了。
  和棺材里看到蛇和小老头比,我觉得我爸更可怕。毕竟,蛇和鬼不常见,拿着棍子的我爸却天天见!
  我小时性格愣,傻大胆,除了我爸外没怕过别的。
  可自从那件事儿后,特别怕后,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敢往后看。
  晚上不敢出门,不敢往月亮下站,因为我总能看到我有三个影子……
  这事儿我没少和我妈叨咕,可那会儿正是田里锄草的时候儿,我妈天天累的要死也没时候搭理我。
  至于我爸,我压根儿就不敢说!从坟地里回来后,我爸特别忌讳提这事儿。我总觉得我我要是说了,我爸手里那锄头得直冲我脑门飞来!
  那段时间梦多,稀奇古怪的什么都做。
  一会梦到回到棺材里看大蛇孕吐,一会梦到飘在天上,看见对着香炉磕头的我妈和抱着公鸡绕着坟走的我爸……
  恍恍惚惚间,自己又心惊胆战的跟着脚影子走,走着走着,那影子突然回头吐着蛇信说,把东西还给我!
  村儿老人常说一句老话,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我觉得我现在天天做恶梦,看到三影子,就是做了亏心事所致!
  先把人家坟刨了,后来又往人家棺材里尿尿,放谁都得生气啊。
  这种想法在心里生根后,我就想着怎么弥补一下过错,又或是,减轻一下罪孽。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我把村儿里的孩子都齐集在了那个坟头儿。
  让他们分成两排跪在那儿后,颇有气势的喊了一声,“磕!”
  一群孩子齐刷刷的磕了个头后,我又喊,“叫爷爷好!”
  “爷爷好!”
  “让爷爷别怪山大王了。”
  “爷爷别怪我们山大王了!”
  ……
  这种道歉方式,一直持续到二蛋向我二婶告状,我二婶找到我家。
  那会儿,我都背着书包上学前班了。
  当天晚上,我被我爸这心狠手辣的吊在房梁上打!
  苏青柠,年七岁,半卒。
  我爸往死里修理我一顿后,我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我并不是向表面上那样大咧咧,那天下到棺材里拣骨头这种事儿,在我心里落在了阴影。
  于是,在我养好伤能下地不久,我妈和我爸,带着我弟和我去了距离家几百里的一座山庙上,给我们一人求了一只护身符。
  不管这护身符有用没用吧,反正自带上这玩意,我心里有了底气,不怕后了。有时还会故意走到月亮下,拿着它对身下的三个影子得瑟——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上了学前班,认了一二三和123,我开始不屑于和同村儿里那些穿着开裆裤的五六岁小孩儿玩。等到系上红领巾,入选了少先队员,就显少再拿我下过棺材见过鬼,现在身后有三个影子和别人得瑟。
  为什么?
  因为那是封建迷信啊!
  这里问一下,你们小学入少先队,从家里给老师拿了几个鸡蛋?
  我们班明码标价,十个!
  九十年代初,鸡蛋这种东西在农村算是少数补身子的营养品,不是给老人孕妇和小孩儿吃,就是留着卖钱,换些针头线脑。总之,不轻易送人。
  我家鸡养的多,光下蛋的就三四十只。我妈这个壕出手就是二十三个还外搭了十个咸鸭蛋。于是我除了顺利入选少先队外,还外捞了个宣传小队长当。
  今天就更到这了
  小学二三年级的宣传队长干不了什么,也没啥实权,不过老师就和疯了的红眼耗子一样,天天提问天天提问。
  因为小学底子打的好,小升初的考试和玩儿一样。
  然后就不行了,初中三年没人管,是混着过的,中考时败的一塌糊涂。第一年中考的分数连个技校都进不去,复读一年,拿了笔扩招费,才勉强上了高中。
  上了高中后,知道再这样下去非得废了的我开始埋头苦学。可老师上课时讲的内容,在我眼中和甲骨文一样。
  这时,对我帮助最大的莫过于陆明,也就是二蛋。
  要说这岁月啊,真是他妈的一把杀猪刀。
  从小学到高中这十年里,二蛋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变,成功从小时候被我扁的鼻涕虫蜕变成学习好,体育好,长相帅气的校草一枚。
  我,却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从小学那个老师喜欢,拿了无数奖状的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污染环境的学渣。
  而且全无女孩习性。
  班花刘婷婷跑完步捂着胸口历轻喘,别人看到了说那是千娇百媚。我要是跑完步捂着胸口历历轻喘,别人看到了说是心力憔悴。
  所以别老说现在是个看脸的时代,这个世界一直看脸,谢谢。
  在陆明一年的努力下,我升高二时,成绩终于从吊车尾变成了中游。老班看到我都会笑了,而且下了定语,只要我继续这样努力下去,考个三本不成问题。
  我讪讪一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陆明的志向:北大清华。
  我的志向:北大青鸟。
  到了高二的后学期,陆明忙得不可开交。他马上面临高考,除了常规的复习外,还经常出入各科老师的办公室开小灶,所以给我补习的时间,从以前的中午空闲时间变成下了晚自习后。
  地点不定,反正是人少的地方,不然他讲不下去,我也听不下去。
  一天,我们约好了在音乐楼前给我实习英语。
  音乐楼在学校的西南角,白天挺热闹,晚上时人特少。
  我拿着两根烤玉米到那里时,整座大楼都熄灯了。只前门亮着一盏大灯。明晃晃的灯光下,蚊虫乱飞。
  那天本来是阴天,晚饭时还飘了阵小雨。可我到了音乐楼下不久,不知哪刮了来一阵风把乌云吹散,露出了许久不见的月亮,还是毛月亮。
  等了近一个小时也不见陆明来,我气的捶胸顿足的,在心里按顺序问候陆明的祖宗十八代。
  再过十五分钟,女寝就要锁门了。学校有规定,夜不归宿,记五分。
  我初中时被记过两次大过,差点被开除,所以对这个特别在乎。
  心里刚问候到陆明的爷爷,有人拿着手电走了过来,连走边往我身上晃。
  “陆明你大爷的,”我一只手挡着眼,一只手把给陆明准备的烤玉米用尽全身力量甩了过去,“我让你得瑟,我让你得瑟,选了他妈的这么一个破地儿,还来这么晚……!”
  “呯!”
  “啊!”
  训导主任惨叫一声,差点摔倒。
  站稳后,他用手电在我脸上一个劲儿的乱晃,狂吼道,“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不回寝室睡觉在这里乱叫什么?早恋?约会?等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把胸牌拿来,明天请家长……你别跑,回来,站住!”
  不跑?
  这种时候谁不跑谁傻逼!
  借着月色,我纵身往离音乐楼旁儿不远的绝佳圣地定情林里钻,一边跑一边大喊,快跑啊,猪头来了!
  如我所想,不一会就有四五对野鸳鸯被惊动,几个女生大叫后,十来个人影在小树林四处乱窜!
  呀呀个呸的,我就不信猪头能从十几个人里抓到我!
  跑出小树林后我绕路去了音乐楼后面,那会学生还用不起手机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我怕陆明来了找不到我白等。
  跑过楼拐角,我突然就跑不动了,就像有人在抓着我的脚一样。
  今天就更到这了
  回头一看,愣住了。我那三条影子,黑的,红的,好好的跟在身后。那条蓝的,竟然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我心中一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它说,“怎么着,这种时候你还想让我背背你不成!你丫一条影子,和我闹啥……”
  话没说来,楼上传来‘刺啦’一声开窗声。紧接着,什么东西在我左后方不足五米的地方砸下来,落到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高空掷物?
  可什么东西这么沉。
  我下意识的一扭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了原地。
  蒙蒙月色下,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少女,正姿势诡异的仰躺在水泥地上。后脑下鲜红一片,身子一个劲儿的抽搐。每抽搐一下,血就从嘴角流下……
  女孩的眼睁的极大,死死的盯着楼上的某一处。
  我呆呆的抬头,一束光打下,正好照在我的脸上……
  ? 我小时是傻大胆,可长大后胆子明显往回缩了几里地。所以在那束光打在我脸上时,我眼一翻,晕过去了。
  再睁眼,是医院。
  听给我陪床的孙老师说,是训导处主任跟着我跑到音乐楼后,报的警又给我送到医院的。
  这老头,眼睛还挺管用。那么黑的天,他居然能在十几个人中紧盯着我不放。
  我又问那个从楼上掉下来的女生怎么样了,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孙老师言辞闪烁,只让我好好休息,昨天晚上的事儿别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别乱说话。
  别乱说话四个字,孙老师咬音咬得极重。
  当时我愣住了,什么叫不能乱说话?

  等十几分钟后,警察进来给我做笔录的时候,我明白了。
  不乱说话,大致就是别说话,一切问题全由孙老师代为回答。
  问题大致有这几个。
  1,下了晚自习后你不回寝室就寝,去音乐楼后面做什么?
  2,你都看到了什么?
  3,你认识死者吗?
  孙老师如是回答。
  1,苏青柠平时是个上劲努力的好学生,去音乐楼后面,是白天去上课时把英语书忘记在那里了。(瞎扯,音乐楼是艺术楼,我去上艺术课,拿英语书干什么?)
  2,苏青柠去音乐楼,是和训导主任一起去的。一看到从上面掉下来了个人就晕过去了,这点训导主任能佐证。(瞎扯,明显是追着我过去的,哪里是一起。)
  3,苏青柠是非常非常努力的学生,和跨年纪的学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她不可能认识死者。(瞎扯,没,这点没瞎扯,我看清了她的脸,的确不认识……)
  然后,来给我做笔录那个胖子,收拾收拾东西起身了。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和港片儿里演的不一样啊。问题不是应该由我自己回答吗?给我做笔录时不是不能有别人在场吗?不是要把手放在圣经上宣誓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吗?
  为毛这胖子就这么走了,还对孙老师咧嘴一笑,“……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结案了。”
  “老师,”我叫住孙老师,“我……”
  我还有情况要反应,昨天晚上,我看到楼上有光打下来。也就是说,上面很可能有人……
  孙老师回过头,一脸关切的打断我的话,笑了,“苏同学,这几天你先安心养病。落下的课程,回去后老师和同学会帮你补上的。看……”孙老师对胖警察一笑,“这孩子醒了就嚷嚷着要回学校上课,怕把学习落下了。其实我们学校不主张学生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身体才是更重要的,还要学会舒缓心情……唉……”
  我无语,刚经历过这种事情,谁还有心思回学校上课!
  可胖警察却相信了,安慰我别急在这一时后,轻轻的关上门走了……
  我在医院住了六天,回学校上课时,那天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跳楼自杀的,是我们学校三年十七班的宋丽敏。原因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摸底成绩不理想,一时想不开,所以……
  正式进班上课前,老班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开导我,让我尽快忘掉那天的事儿。也别把这种事儿当成谈资去和同学们说,对自己对大家影响都不好。
  我郑重的点头点头再点头,这话,在我住院的那四天里,孙老师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对人说宋丽敏平时在学校里的人品怎样,也不要和外人谈论学校的校风校纪。
  其实学校还能管得住学生的嘴吗?
  白天不让说,就晚上说。班里不让说,就寝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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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回校的当天,我们寝室里就开了夜谈会。不仅我们寝室六个人如数参加,还有隔壁寝室的人来凑热闹,人乌怏怏的挤了一大屋子。
  可能是怕我不高兴,开始没人问我那天的事儿,都把话题往死都——宋丽敏的身上扯。
  要说宋丽敏,那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如何有名?
  一,才名远播。
  宋丽敏的成绩虽然一般,却能押着唐宋的调调做几首小诗,深得她们班对红学走火入魔的语文老师喜欢。
  我高一时,学校建校六十年庆典,挂在校门口的一对大对子就是她写的。
  去年新年晚会,我们学校校花石菲打扮成古典美人,在台上一边弹古筝一边诵读的那首访古的《长寿乐》,也是她写的。
  二,艳名远播。
  宋丽敏长的不错,如果不是和石菲同班的话,那些正值荷尔蒙旺盛时期的男生肯定要推选她为班花儿。
  而且,她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气质。
  不管和谁说话,都是微低着头,再抬起眼用余光打量,羞涩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谁和她说话时要声大点,她脸刷一下就白了。开了个重点的玩笑,眼里准含了泪花。
  笑时抿着唇,嘴角弯起的角度不会大,却又能恰好能在脸颊展现一个洒窝。
  高中时的小伙子都血气方刚的,这种柔弱的小女生最能激发他们的保护誉。
  所以,她身边从来不缺护花使者,更新换代的速度堪比子宫内膜循环周期(大姨妈)。
  要说宋丽敏为情自杀还勉强说得过去,说为成绩自杀,根本没有人相信。
  上学期时,宋丽敏因为和不知第几任的男朋友闹别扭,期中大考的卷子一个字儿也没写。
  宋丽敏还和她同桌说过,她爸已经拖关系让她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上班,坐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晒不着的。
  当时她们班的女生都挺羡慕的。
  大家这么努力的学习,考大学,为的不就是大学毕业后能找份舒服工作,不再和土地打一辈子交道吗?
  十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说到最后,意见出奇的统一。宋丽敏跳楼自杀的真相,根本不像是学校所说的那样。
  然后,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似乎要我发表什么意见。
  我被她们看得发毛,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天,我看到一束光打下来的那一瞬就晕过去了。醒来后,的确是认为上面有人,也曾想和警察反应。可后来就含糊了,那束光,也很可能是宋丽敏推开的窗户,反射的不远处路灯的光。
  在医院时我还特意试过,窗户开着时,只要角度正确,路灯光的确可以照到下面的草坪上。
  见我不愿意说话,我同桌李丹够义气的把话接过去了,“她胆子小,都晕过去了能知道什么,你们别问她,谁问我和谁急……这事儿,我倒是打听到一些……”
  说完,还挑挑眉笑了。
  大伙儿连忙问怎么回事。
  李丹也没卖关子,压低了声音说,“……我二姨夫是市医院的,听他说,那谁,有了。”

  宋丽敏死后,大家聊天时忌讳的不说她的名字,都用‘那谁’代替。
  我对面床的赵丽丽推了推眼镜,迷茫的问,“什么是‘有了’?”
  “有了,就是有小孩儿了!”性子直爽的孙娜切了一声,“这都不知道。”
  “就是有小孩儿了。”李丹继续说下去,“听说三个多月了……前些日子看到她,是觉得她胖……”
  话没说话,灯一下子灭了,寝室里一片漆黑。
  赵丽丽一声尖叫后,寝室里十几个小姑娘狼哭鬼毫。李丹更是跳到我床上,猫进了我被窝里。
  走廊里不知谁喊了句,“停电了……”
  不一会儿,寝室老师拿着手电上楼,正式吼了句,“学校电闸坏了,都收拾收拾睡觉吧,别唠嗑了,快回寝室……”
  隔壁寝室的几个女生连忙下床,开门摸黑出去了。噗通噗通的乱跑后,走廊里彻底安静了。
  李丹从我床上爬到上铺她床上,拿出手电打亮,叫声道,“咱们继续,停电了,那娘们儿不会来查寝了。”
  留了电,再没有人敢谈越丽敏。几个小姑娘,说了会儿哪个男生长的帅,成绩好后,都把心思放在了高考上。
  我们离高考,也就一年了。
  一直窝在角落里,号有神婆之称的王晓梅突然把手电照在自己的脸上,嘻嘻笑着说,“咱们请笔仙问问吧
  今天就到这里了
  笔仙,大家都玩过吧。听说地方不一样,细节也有所不同。
  我们那块,是在一张大白纸中间写唐宋元明清五个字,左右两端写‘是’‘否’,上下写‘男’‘女’。然后两个人用右手交错,中间夹着一直笔,由一个人念咒语。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前世速速出来。
  笔仙来时,两人夹着的那只笔会自己动。
  这时候,就可以聊天了。问笔仙是哪个朝代的啊,是男是女啊,聊的差不多了再问问题。
  一个笔仙,只回答三个问题,然后就要送走了。还有问题,请下一个。
  笔仙,我们寝室长玩,其中又以神婆王晓梅最通透。有时候没人陪她玩,她能左手握右手,神经兮兮的和笔仙聊半晚上。
  王晓梅属于行动派,话一说完,回手把纸和笔拿了出来。
  李丹可能被刚才突然停电吓到了,极力反对。赵丽丽本来就胆小,也附和李丹的话,“别玩儿了,清明节才过去不久。”
  “滚犊子,”王晓梅笑骂了句,“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眼瞅着就吃粽子了。你们不玩是不是,等我请下笔仙,可不给你们问问题……”
  周玉婷上几天测试没考好,正是闹心怀疑自己的时候,一听这话,从上铺爬下来,说了句,“我玩儿。”
  住在隔壁寝室,没回去的吴小霞从床底下把我们平时吃夜宵用的小折桌抽出来,支在地中央,然后仰头问了句,“她俩玩儿完,谁和我玩儿……不会没人和我玩儿吧。”
  “我和你玩,”窝在赵丽丽床上,和吴小霞一个寝室的郑静应了声儿。
  郑静说完话,王晓梅和周玉婷开始了。
  两人蹲在小桌子两边,架空着手,夹着笔,一遍又一遍的念咒语。
  笔动了后,还没等王晓梅说话,周玉婷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句,“前世前世,我,我一年后能考上大学吗?”
  王晓梅撂了脸子,笔仙请出来后,要先聊天,不然笔仙会生气。而且,笔仙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最准的。周玉婷没征求她的同意,她心中不高兴。
  再不高兴,也没松手。请笔仙有诸多禁忌,其中一条就是,没送走笔仙前前不能放下笔,不然会招来大灾难。
  黑色的水笔在纸上胡乱划了几个圆后,在‘是’字上面划了圈。
  周玉婷高兴坏了,连忙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陆明喜欢我吗?”
  ……
  李丹回头看了我一眼,撇了嘴角,从嗓子眼里说了句,“陆明真招女生喜欢。”
  我连连点头,心中有些不要脸的得意。当然招女生喜欢,也不看小时候是谁修理出来的!
  笔在‘否’上划了个圈。
  王晓梅讽刺了句,“浪费一个问题,你问笔仙,还不如让青柠去问问陆明自己。
  “就是,就是,”我没脸没皮的附和,“给我买套《哈利.波特》,我说服陆明和你去吃麻辣烫。六块钱的,他请客……”
  最后一个问题,王晓梅问的,“下次英语考试第一个选择题,是不是选A?”
  笔在‘是’上划了圈。
  送走笔仙后,赵丽丽问,“离下次测试还早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晓梅瞄了眼周玉婷,叨着根果丹皮轻飘飘的说了句,“要是下次英语考试第一道选择题不选A,那这个笔仙说的话就都不准。”
  我看到周玉婷的脸,在不亮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轮是吴小霞和郑静。两人按着规矩走,问出请来的笔仙是明代的,一个男人。因为是郑静念的咒,这个男笔仙暂且被认定为是郑静的上世。
  同样是问能不能上大学,吴小霞能顺利考上,郑静不能。郑静问复习一年呢,笔仙在‘是’上划了个圈圈。
  送走笔仙后,郑静泄气的叹了口气,“在咱们学校复读,要挺多钱的吧。”
  都是村儿里出来的孩子,谁家都不富余,郑静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呢。
  “一样拿复读费,谁选这傻X学校,”李丹接了句,“当然去实验高中,没准就重点大学走起了。”
  亲们,在看吗
  王晓梅回身又拿了张大白纸,问我和李丹玩不玩,见我们摇头,切了一声,“怂货。”
  “怂你二大爷,都快十一点了。”李丹往我被窝里一钻,“睡觉睡觉。”
  八十公分的小床,五月天儿,和我挤一张床!!
  我抬腿就踹了李丹屁股一脚,这货不肯吃亏,回手捶在了我一马平川的胸上。
  操,痛死我了,砸到骨头了……
  我和李丹这边儿闹着,她们几个人又玩上了。乱七八糟的啥问题都有,不是谁喜不喜欢我,就是考试如何,郑静居然还问她上星期在商场看到的那双鞋子会不会降价……
  我感觉笔仙蛮辛苦的,除了要当感情大师,成绩预言师外,还要搞下市场行情预测。
  当刘婷婷,也就是我们班的班花从床上爬起来,问了句她怀没怀孕后,我的三观被轰成了渣渣。
  我了个去,原来笔仙还能当测孕纸!
  后来我实在是困了,就和李丹抱在一起睡着了。
  再醒,是被吵醒的。
  就在我睡着的那么一会儿时间里,周玉婷和王晓梅那会儿又玩了次笔仙,周玉婷记恨选A不选A的事,就隐晦的问笔仙,王晓梅是不是处女。
  结果笔仙在‘否’上划了圈。
  王晓梅极力否认,却越描越黑,于是和周玉婷说刚才那次不算,再请一次笔仙,问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处女!
  嗯,没错,笔仙还能检查处女膜……
  我来了精神,揉揉眼睛坐起来,拿过李丹的手看了一眼,零点刚过两分钟。
  玉晓梅和周玉婷蹲在小桌子旁,脸上都带着怒气。
  因为那会儿是周玉婷念的咒,所以这次是王晓梅念咒。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你快出来……”
  笔没动。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今生有事,请你快出来……”
  笔还是没动。
  周玉婷讽刺,“你前世都觉得你不是处女丢脸……”
  王晓梅咬牙了,板着面孔又开始念咒,“笔仙笔仙,你不是我的前世,我不是你的今生,宋丽敏,你快出来!”
  周玉婷破口大骂,“王晓梅我X你妈,你疯了!”
  郑静和吴小霞下意识的就想去夺笔,却被王晓梅阻止了。
  昏暗的光线下,王晓梅阴森森的笑了,“都别动……不然,会有大灾难。”
  说着,握紧周玉婷的手,继续念起咒来,“笔仙笔仙,你不是我的前世,我不是你的今生,宋丽敏,你快出来!宋丽敏,你快出来,宋丽敏,你快出来!!”
  屋子里,静极了!我们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死死盯着那张写了唐宋元明清的白纸。
  随着王晓梅的一声又一声震得心底发麻的咒语,我觉得越来越冷,不由得把被子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第不知多少声后,笔,突然动了。
  赵丽丽‘妈呀’一声,滚到床上把自己捂在了被子里。吴小霞和郑静紧紧抱在一起,已经抖成一团。
  我紧紧抓着棉被,眼睛死死盯在王晓梅和周玉婷的手上。
  一只带血的手,正握着她们夹着的那只笔,在纸上来回划圈。
  我稳着自己,努力不顺着那只带血的手臂往上看,沙哑着嗓音说,“晓梅,快送笔仙走。”
  王晓梅还阴冷冷的笑着,跟没听到我说的话一样。
  “快送走!”我牙齿直打颤,都快吓哭了。我不敢往上看,却看到王晓梅的脚下全是血。
  周玉婷脸色惨白,看看我,又看看她面前的王晓梅。
  突然,一滴血从第三只手上滑下,滴在了白纸上写的‘元’字上。
  周玉婷‘啊呀’一声大叫,把手使劲儿抽了回去。
  啪嗒~
  笔,倒了。

  笔倒的那一瞬间,我脑子就像被二踢脚崩了一样,嗡的一声后,一片空白。
  等到反应回来,目光已经不知不觉落在了王晓梅的身后。
  宋丽敏就站在那里,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被鲜血浸红,脸色惨白发青。略歪着头,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那只笔。
  王晓梅也在看那只笔,突然,她站起身来使劲推了周玉婷一把,扬手甩了周玉婷一耳光,“你他妈的不想活了?请笔仙的禁忌你不知道?”
  周玉婷正愣愣的盯着那张白纸,白纸上,那滴血在错暗的光线下鲜红刺眼。
  今天就到这里了
  猛的被王晓梅推了一把又甩了一耳光,她的脾气一下子火爆了起来,回推了王晓梅一把后大骂道,“他妈的眼瞎?那纸上的血你没看到?你不知道宋丽敏是凶死的,你请她来你是安的什么心……”
  “别,别说那三个字了。”我牙齿打颤,舌头都打结了,手忙脚乱的下地,一边用余光去看宋丽敏,一边把睡的和死猪一样的李丹往床下拽。
  周玉婷每说宋丽敏一次,宋丽敏就向她走近一步。现在宋丽敏就站在周玉婷的面前,和她脸贴着脸,眼对着眼……
  王晓梅跌倒在地,没起来,而是盘腿坐在那里,哼笑了一句,“我能安什么心?我想让你死……”
  ‘死’字一出,宋丽敏突然动了。她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狠狠掐在周玉婷的脖子上。
  然后,举过了头顶。
  周玉婷一声闷哼,双脚一下子离地悬空。她瞪大了双眼连抓再踹,却没能碰到宋丽敏分毫。
  郑静愣了几秒,盯着周玉婷悬空的脚突然放声大叫!
  吴小霞的反应比郑静快,她一把把郑静推到一旁,回身拧开门跑了出去。
  郑静颠倒在地,尖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抖着手脚往门外爬。
  冷风从门口灌入,吹的我一连打了无数个冷颤。
  李丹刚被我拽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抬头看到被宋丽敏举起来的周玉婷,迷糊着问了句,“青柠,周玉婷在干吗?”
  干吗?在被鬼掐!往死了掐!
  没给李丹穿鞋的机会,我摸起手电拉着她就往门外跑!跑前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声,“有鬼!快跑啊!!”
  一冲出门,我就陷入了无尽黑暗。我虽然拿着手电,光线却只能照到前方不足三米的范围。
  409的门前,吴小霞正在敲门。听到我们跑出来,尖叫一声,头也不回的就向前狂奔,只几步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赵丽丽,刘婷婷几人的哭喊。
  我不敢回头,拉着李丹死命的跑。我们俩的手心里都是冷汗,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几次滑开,再抓住,再滑开……
  两个人影从我们身侧一前一后跑了过去,是刘婷婷和郑静。
  吴小霞跑到哪里去,我已经分辩不出。可刘婷婷和郑静,却是在我眼前往楼下跑了。
  我本来也想下楼,可念头一转,硬是咬着牙,拉着她跑上五楼,躲在了楼梯口旁边的水房里。
  蹲在水房的门后,我关了手电。周围,立马陷入黑暗。
  这,就像小时候玩捉谜藏,人不能往一处藏,不然鬼一来就是端一窝。四下分开,我们都多出几分胜率。
  我打开手电看了眼时间,又匆匆把手电关上。
  零点三十分。
  东北夏日天亮早,零晨三点就已经是晨曦。我们只要坚持住两个半小时,天一亮,鬼肯定会走。
  灵异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这几年我没少看。
  李丹靠在我身边,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我制止了。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我伸过去想捂住她嘴的手直接插进了她的鼻孔里。
  要是往天,李丹一定回手甩我一巴掌。而今天,却是把我的手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她在瑟瑟发抖,我也在瑟瑟发抖,和同时开了震动模式似的。
  楼道里,是隐隐的跑动声。
  听着那声音,我更加的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静,她们动,我们又多了一分胜算。
  等到那跑动声没了,我的耳侧,就只余下我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多久,我一直紧崩着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眼睛,也适应了水房里的黑暗。
  下意识的,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五楼的水房和四楼的水房一样,都是门的左边是一个高半米的长条型洗漱池,右边是洗墩布的污水池,水池旁边放着一堆墩布。
  唯一的不同,是五楼水房的最里面,放着一台双缸洗衣机。
  今天就到这里了
  这洗衣机可不是学校给配的,而是学校里某一个护花使者给校花石菲买的。连电线,都是那位护花使者找电工专门给拉过来的。
  洗衣机后面,就是窗户。因为窗户上没安防护网,我多瞄了两眼……
  将目光移开那里正想看别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哭声。
  那哭声,由远及近,如泣如诉,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我头皮一下子就炸了,回身把脸埋在李丹的肩膀上,抖得更加厉害。
  不会这么背吧,四分之一的机率都会被我们摊上?
  哭声越来越近了,中间还夹杂着和小猫一样的叫声。
  “苏青柠……你在哪……”
  “李丹……呜呜呜,我害怕……刘婷婷,你说话啊……”
  那声音,和赵丽丽的一模一样。
  李丹抖着声音,在我耳边悄悄说,“是赵丽丽,咱们,去接她进来吧。”
  “鬼能变声,别信,别说话。”我语速极快的小声回了过去。
  当年那鬼老头骗我拣死人骨头,装的就是我爸的声音。而且,外面只有哭声,没有脚步声。
  赵丽丽是人,走路再轻,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丹一听,果然不再劝我。而且,伸出手把水房的门给往上推了推。
  我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想掐她一把,却忍住了。
  还好门没发出什么声音,不然,不是把鬼给引过来了?
  ‘赵丽丽’的哭声越来越近,“吴小霞……苏青柠,你们快出来啊……”
  谁出去谁傻B!我和李丹抱得更紧,当然,抖的也更厉害。
  突然,空气里传来‘噗’‘噗’‘噗’几声轻响。随即,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门外,‘赵丽丽’的哭声嘎然而止。
  ?
  此时此刻,就是有人送来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心灵上的撞伤。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非掐着李丹的脖子对她大吼:李丹你二大爷三条腿的,这种时刻你居然他妈的放屁,还是这么臭,熏得人不能喘气儿的屁!你他妈的不会是拉了吧!
  心里的话还没喊完,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败家娘们儿,居然捂着我的嘴,狠狠掐了我一把!
  我痛一哆嗦,回手就想揍她。可余光往门下一瞄,身子僵住了。
  不亮的光线中,一角白色的裙尾就悬在那里。上面,带着斑斑血迹。
  我吓的不敢呼吸,更不敢抬头,连腰间的痛都感觉不到了。
  李丹见我僵住,以为我生气了,又一个劲儿的揉我腰。我连忙把她的手扣住,不让她再动。
  死死盯着那角裙尾,我在心里不停的念南无阿弥陀佛,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可也总比什么也不干的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门下面的白色裙子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我出了一头的冷汗,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落在眼睛里难受的厉害。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没有缓解后,我回过头,靠在李丹的肩膀上用力蹭了两蹭。
  因为太用力,再抬头,眼前黑红相交,花的厉害。等再次适应水房里的光线,门下面的那尾裙角已经不见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门后没有裙角,鬼走了。
  松开李丹,我抬手揉眼睛。
  滴嗒~
  一滴水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停下动作,觉得手背上那滴水的颜色有点深。好像,是血……
  滴嗒~
  又是一滴‘水’落了下来。
  我抬起头,向水滴下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妈呀!”我放声大叫,扑到李丹怀里抖成一团。
  宋丽敏,宋丽敏就在我们的上面,上身从门的另一边穿过来,正在低着头俯视着我们。
  李丹抬头也看到了,她叫的比我还要厉害。
  然后,‘嗝’的一声,晕了过去……
  我更害怕了,大叫变成了痛哭。
  今天就到这了哦
  李丹你大爷的,你敢放屁倒是敢醒着啊,留下我一个人面对宋丽敏算是什么事!
  正在我狼哭鬼嚎的时候,放在墙角的拖把突然动了,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尖叫着拉开门冲了出去!
  门‘呯’的一下撞到我的腿上,又用力的弹了回去,‘咔嚓’一声,关上了……
  意识到水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鬼相对后,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不想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把目光看了过去。
  宋丽敏歪着头,就像刚刚看那只笔一样,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咽下口吐沫,往李丹的身边又缩了缩。
  两两相对,足足过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宋丽敏突然把手对我伸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捂着脖子一声尖叫,“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别杀我!不然等我去穿身红衣裳,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喊过后,耳朵里嗡嗡鸣响,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把自己给喊聋了。直到自己‘呯’‘呯’的心跑声传入耳中,才知道自己还能听到东西。
  可,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我再听不到别的。也没感觉到宋丽敏碰到我,脖子上没有一丝的压迫感。
  小心翼翼的睁睛,发现宋丽敏已经不见了。
  我仗着胆子前后左右的看,没有发现宋丽敏的身影。
  走了?
  真的走了?
  我又哆嗦着看了眼天花板,确定什么也没有后,瘫坐在了李丹的身边。
  真的走了……
  我想把李丹叫醒,推了她两把,没推动。想掐她一下,却发现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我把自己抱紧了。
  这半个晚上又是吓又是哭,平静下来后,我脑子木的厉害。
  看着光线昏暗的水房,有那么一瞬,我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真的看到宋丽敏的鬼魂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想着,我把手电打开,把手掐在自己的脸上,想证实自己在梦里。
  还没等用力,水房的门被‘呯’的一声推开了。门脚狠狠磕在我的腿上,却被有像上次那样反弹回去——被人支住了。
  一个白色身影走进来,就停在我的前面。裙角微动,几次刮在我的腿上。
  我吓得一哆嗦,神经再次绷紧。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发现不是宋丽敏,而是石菲,穿的,是白色的睡衣。
  石菲没有多做停留,和没看到手电光一样,竟直走到了水房的最里面。
  然后,推开洗衣机后面的那扇窗户,爬了上去。
  我倒吸了口冷气,石菲想干什么?难道,难道她想自杀?!
  石菲站在大敞的窗户上,扬起了双手。冷风灌入,把她的白色蕾丝睡衣裹在身上,显现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喊石菲一声,让她别做傻事儿时,石菲突然从窗户上跳下来,直直的向我走来。
  我吓得猫叫一声,把手电光照在了石菲的脸上。感觉这不对,一晃,照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石菲在我面前停下,站稳,声音幽幽的道了句,“你看到了……”
  “我,我……”我结巴。
  我看到什么了?如果说看到石菲自杀,可石菲根本就没跳下去啊。
  再说,就是跳下去了,我看到又怎么了,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你肯定看到了……”
  石菲十分肯定的说了一句后,拉开门走了。
  这会儿,我才发现石菲没有穿鞋。右脚或是右腿可能受伤了,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石菲这么一来一去,我不再那么害怕。总算,看到除了我们寝室外的别的活人了。
  虽然情况有些诡异,可到底是真真正正的活人,还和我说话了不是。
  我把抖着的手放到手电光下看时间,已经二点半。
  再有半个小时,天就亮了。
  这半个小时,就好像过了半年。当一屡新阳照在水房的玻璃上时,我感动的都要哭了。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白天这么好。
  ?
  今天就到这了哦
  周玉婷死了。
  就死在我们宿舍。
  几条手巾结扣,系在上铺的栏杆上,周玉婷半蹲着身子吊死在了那里。
  让人啼笑皆非又毛骨悚然的死法。
  当天上午,除了王晓梅外,我们寝室其余四个人和隔壁寝室的吴小霞、郑静被孙老师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这次,要比我在医院时做笔录正式的多。
  我们六个一个一个进去,虽然孙老师在我们进去前,已经隐晦的提醒过我不要乱说话,可我还是把昨天晚上遇鬼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从王晓梅和周玉婷玩笔仙吵架,到王晓梅和疯了一样喊宋丽敏的名字,再到我大喊一声有鬼啊,大家伙跑出了寝室,一字不差。
  没办法,昨天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给我做笔录的,是以前给我做过一次笔录的胖警察,除了他还有一个女记录员。胖警察的表情十分严肃,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在我叙述完全部后,他用笔点着记录本问道,“是你喊的那声有鬼,然后跑出了宿舍?”
  “不是我先跑出去的,先出去的是吴小霞。”
  “是你喊的有鬼?”
  “当时周玉婷被……被举了起来。双脚离地……”
  “是你喊的有鬼?”
  “吴小夏和郑静都看到了,周玉婷她……”
  “是你喊的有鬼?”胖警察十分不耐烦的说,“苏同学,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头,“是的,是我喊的有鬼。”
  “苏同学,”胖警察的脸依旧板着,“世上没鬼。”
  “有鬼!”我据理力争,“我……”
  我想说我看到了,可话到嘴边儿却咽了下去。
  胖警察再次强调,“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苏同学,请你不要误导警方的视线和判断。”
  误导警方视线,我误导警方判断?
  我一下子火了,站起身,对胖警察不顾一切后果的喊了过去,“我说的都是实情,我没有误导,这世界上的确有鬼,那个鬼就是宋丽敏。她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裙子回来,就是跳楼时穿的那一条,她的血滴在白纸上,她把周玉婷举过头顶!”
  “苏同学,你冷静一点。”胖警察站起来对我摆手,让我坐下。
  “她还把李丹吓晕,她……”
  “小吴,带苏同学出去吧。”胖警察对外面喊了一句。
  当天下午,我被送进精神病医院,进行精神类疾病鉴定。
  和我一同去的,还有李丹和我自跑出宿舍后就一直没见过的王晓梅。
  我知道我和李丹肯定没事,王晓梅,情况有些不妙,自上了车就一直大喊大叫,还揍了她旁边的护士一顿。
  为此,我们三个人被一人扎了一针。
  我不知道是什么药,总之打完后大脑就木了,能听到,看到,可脑子就是没法对所听到的看到的做出反应。
  进了精神病医院,我们三个人被分开。
  我在里面住了一周,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我和个小白鼠一样被人放在笼子里观察。等出院里,书包里满满的全是舒缓神经病的控制性药物。
  我没疯,更没有精神分裂。
  医生给的专业术语是刺激性突然癔症。
  大概意思,就是我目睹宋丽敏跳楼,大脑神经受到过度刺激,从而引发幻听,幻视。
  病情还是初期,只要坚持服药,再找个好些的心理医生疏通辅导,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出了精神病医院的大门,我甩手就把书包扔了,去你妈的癔症,老娘平时脑子是少转一道弯,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分得清!
  李丹比我早三天出院,我下了车一进校门口,她就把我拦住了。
  然后,带着我去了校门口的冷饮吧。
  我一进去,坐在吧台前的几个女生就慌乱着跑开了。两个坐在窗口的,还低声细语的对我指指点点。
  我回头一瞪眼,她们俩‘妈呀’一声,跑的比兔子还快,连书包都不要了。
  灌了两口冰可乐,我对李丹努了努嘴。
  李丹平时对我脾气,一张嘴就往干活上来,一句废话也没说。
  今天就更到这里了
  周玉婷的死,警方和校方已经给了结果。
  经过比对,警方可以证实周玉婷脖子上的手印,系王晓梅右手所有。那根系着手巾的栏杆上,找到了王晓梅的大量指纹。
  经推断,很有可能是王晓梅将周玉婷掐晕后,又把周玉婷挂在手巾上勒死!
  至于理由……
  “因为王晓梅是个疯子,她不能受刺激!”李丹八婆兮兮的对我说,“我回来时,学校里就已经传开了。原来王晓梅他们家有遗传性神经病史!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十五年前,咱们市里曾经有一个男的神经病发作,拿菜刀把他怀孕的老婆给砍死了!那个男的,就是王晓梅的三叔!”
  十五年前我还在村儿里玩泥巴,对这种杀人犯法的事儿哪会知道。
  不过王晓梅有杀周玉婷的心,这点我深信不疑。那天晚上,王晓梅那句阴森森‘我想让你死’,我现在想起来还如坠冰窖。
  “你也信周玉婷是王晓梅‘亲手’neng死的?”我问李丹。
  李丹摇头,“是不是她亲手我不知道,可这件事中真有鬼,我却可以肯定。青柠,不仅是我,吴小霞和郑静她们都心里有数。你知道为什么她们没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去吗?”
  我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因为她们听话,孙老师让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所以她们可以平安无事。就连李丹能早我三天出来,也是因为她改了口,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鬼。
  学校把维护校誉的工作做的滴水不漏,所以现在这件事儿的结果就是,周玉婷是被突然发疯的王晓梅给杀的。
  除了我之外,其余几人只听到了我喊有鬼,肯定没有看到。跑,是因为从众心理。
  而我看到鬼,则是因为我受了刺激,得了病,那病的名字叫癔症,和精神分裂只有一步之遥。
  “你不生我气吧。”李丹用爪子挠我手心。
  我一巴掌拍了回去,“关键时刻你放屁我都原谅你了,为了学业撒这点小慌算什么!”
  李丹笑了,一口把面前的果汁干掉后,又沉下语气和我谈了一件学校里的另一件大事儿。
  就在我们撞鬼后的那天早上,石菲被晨跑的学生发现赤身裸体的躺在学校外的小树林里。身上那叫一个脏,雪白的胸上不仅带着几个脏手印,身边还扔着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石菲的名誉,毁成了渣渣。现在,已经退学了。
  “妈的!”我把手捂在脸上,痛骂了一声。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出石菲不对劲儿,我为什么没有拦一拦她?
  李丹和我都是傻大姐,以往聊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今天,话题却一个比一个沉重,聊到最后,李丹说了句时间不早,回家了。还说了句,我被分到了409寝室。
  我们的寝室已经被封了,余下四个人就都被打散分到别的寝室。李丹的家就在市里,住校图的是方便。这事儿一出,直接搬回家住了。
  李丹走后,我出了冷饮吧闲走。
  今天就更到这里了
  低头走出三十步,前面横出一堵墙。一抬头,是陆明。
  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因为逆着光,和渡了一层金边似的。
  我也就半个月没见他,可感觉上,和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眼睛有点热,鼻子有点酸。在眼泪要掉下来时,我把头低下了。
  陆明搂住我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带你去吃饭。”
  “不饿。”我甩开他的手,“妈的,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拔了我裤子看蛋蛋时咋没说这话?”
  “我操,”我炸毛,一巴掌朝他呼了过去,“这事儿不是说好了不提!”
  陆明大笑,“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蛋蛋儿!”
  晚饭吃的我最喜欢的红烧鱼,吃完后,陆明逃了晚自习带我去市区打电动。
  对着机械骂了一通街后,我心情阳光了不少。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说能笑!
  我们寝室关门的时间是十一点,我们摸进学校时已经十点五十,没再相互罗嗦,各自摸回了自己的寝室楼。
  女寝最近事儿多,我跑进去的时候,寝老师正好锁门,走廊里一个人没有。
  我直接跑上四楼,往409的寝室跑。
  一跑近,愣住了。我的行礼,竟然都堆在409的寝室门口。
  吴小霞正在扔我的脸盆,见我过来,转身进屋,‘啪’的一声把寝室反锁了。
  我上前使劲敲了两下,一个听不清是谁的声音喊道,“你走吧,我们寝室不要你。”
  理由,简单。
  她们不跟疯子一起住,怕半夜睡着了被掐死!
  ?我火了!
  我平时虽然不太爱说话,可绝对不代表我是个包子。
  后退两步,我抬脚踹在了409的寝室门上。
  ‘咣’的一声,房门颤了两颤,开春时新刷的白灰星星点点的飘落下来。
  附近的寝室有人开门出来看,看见我正在踹409的门后,纷纷把门关上了。
  也有胆大的,湿着头发拎着盆,三五结群的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地方围观。
  409的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也没有人说话,就好像里面的人突然之间全都死绝了一样。
  我心中有气,又狠力踹了四五脚。最后那下力道没用对,一下子把脚踝给崴了。
  火燎燎的痛,痛的我满心委屈。
  我靠着墙,一边深喘,一边咬牙切齿的盯着409。
  周围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原来,我是哪一个寝室都不愿意接受的人。被分到409,是因为当时这两天409的寝室长请病假不在,所以老师强给安插了进去。
  “那个,那个谁……”离我不远处,一个外班的同学说,“你这样踹门,我们还睡不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早自习呢……”

  我甩头看过去。
  可能是我的面孔太过狰狞,那小娘们儿‘啊’的大叫一声,风似的跑回了寝室,“当,当我没说。”
  我冷哼一声,垂下头闭眼冥思。
  我不可能真把409的门给拆了,不然,我就真成了疯子,百口莫辩。
  可409不开门,我晚上又要住到哪里去?我现在才高二的下学期,整个一个高三,我要去哪儿?
  去外面租房子?
  对不起,我除了不要脸外,还没钱。
  晃神间,走廊里的光线突然变暗了。我抬头,看到日光灯从远到近,正在一组组熄灭。
  看热闹的都不看了,三两成群的都回了自己的寝室。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走廊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长叹一口气,看了眼我原来的寝室410。410的门紧锁着,原本挂了一块蓝色门帘的门窗上,帖着几张报纸。
  又叹了一口气,我把堆放在409门口的行李都移到了410的门口。
  刚把行李都移过去,409的门突然开了。吴小霞探出头来,看到我还没走,‘呯’的一下又把门关死,就像我会突然扑上去掐死她一样!
  她关门的那声巨响,震得我双耳鸣响,好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怒了,一步一拐的走回到门前,拿起脸盆‘咣’的凿了上去。
  里面有人‘嗷’的一声哭了。
  我咬牙又狠力凿了两下,怒骂道,“你们这群二逼!”
  把脸盆摔到我那堆破烂上,我瘸着脚往楼梯口走。
  我要去找宿管老师,先让她把410的门打开,把我行李放进去。然后,再把宿舍楼的大门打开,放我出去。
  人都有自尊,我不可能在走廊里对付一晚上。
  更不可能去409!就算寝室老师做好协调让409开门,就算409那群小婊子集体跪我面前求我,我也不回去!
  这么特有骨气(特不要脸)的一想,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一直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也憋回去了。
  下到最后两阶楼梯时,我一脚踩空,‘啊’的一声惨叫,跌了下去。
  趴在三楼和四楼的缓台上,我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和井喷似的流了出来。
  不仅是因为痛,还有心中数不清的委屈……
  趴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了一会儿后,我爬起身,借着不亮的灯光看自己受了多少伤。
  因为滚下来时左边身子先落地,所以左肩上,胳膊上,腿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擦伤。膝盖最重,紫青出血,不敢用手碰。
  右侧没受什么伤,可当我想站起来时,右脚踝却传来钻心的痛。我右脚本来就崴了,现在伤上加伤,根本不能走路。
  靠着墙坐下后,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暗想人倒霉到这种地步上,应该就是极致了吧!
  可五分钟后,当我无意的向楼梯上一瞄后,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宋丽敏那个跳楼自杀的小婊砸,就他妈的站在四楼的楼梯口处。和上次不同的是,宋丽敏身上很干净,白裙子上没有丝毫血迹。
  我吓的一连打了几个摆子,抬手看看时间,零点零几分。
  这娘们儿,果然是在子夜时分出现。
  可能是上次宋丽敏没有害我,也可能是她现在的形象尚可,又可能是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坏到不能再坏,所以这回我远没有请笔仙那天那么害怕。
  可在宋丽敏向我飘来时,我还是用手拄地,往后缩了缩。
  宋丽敏飘在我面前停下了,和上次一样,歪着头看我。
  我不敢看她,把头别过去,看我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
  只有一条,黑色的。
  说来奇怪,我的另两条影子,只有在月光下才会显现……
  见我不看它,宋丽敏飘过来,落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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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头扭到另一边,就是不看她。我他妈的又没自虐倾向,没事儿看鬼干屁!
  宋丽敏又飘到我眼前,这回,说话了,“你能看到我……”
  声音虽柔,却透着一股寒气。我忍不住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
  我‘嗯哼’一声,算是回答。然后,把眼睛闭上了。
  “你一定看到了……”
  这回,宋丽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一想到她现在可能是趴在我耳边说话,我脖子上的寒毛不由得一根一根的坚起来。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苏青柠,”宋丽敏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了两分祈求,“帮帮我,我不是自杀……”
  ?
  我心中一惊,终于睁开眼正视宋丽敏。
  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就是眼中无泪。
  她见我抬头,往前蹭了两蹭,侧身蹲在我面前。微低着头,凄凄哀哀的小声哭,还伸手拽我的衣服轻摇(拽不住,悬空摇),“小柠,你帮帮我……”
  我被她哭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的去拔她的手,“别叫的这么亲热,我和你不熟。”
  我的手,竟直从她的手臂中穿了过去。那感觉,和浸到了零度的冰水里一般。
  宋丽敏一愣,不摇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阴森森的问我,“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就永远缠着你,让你一辈子倒霉!”
  我吓的一声尖叫,用手把脸捂得死死的,“帮,我帮,我帮……”
  只要她别变成这副鬼样,让我干什么都行。
  宋丽敏咯咯笑了,“这才对,你帮我,我也帮你……”
  我微挑眼皮,从指缝里看出去。眼前的宋丽敏已经恢复正常,笑里带着一丝顽皮。
  我不习惯离她太近,又往后靠了靠,“帮我?你是鬼,你能帮我什么?”
  我现在缺个住处,难道要和她打个商量去挤骨灰盒?
  宋丽敏脸上露出迷茫,明显,她也不知道能帮我什么。
  正这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寝室老师拿着手电走了上来。
  寝室老师姓李,已经四十多了。因为总乱扣分儿,整个女生宿舍就没有不膈应她的。
  李老师拿手电在我脸上晃了几下,特别大声的问,“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儿瞎吵吵傻呢?哪个班的,扣两分!”
  我用胳膊捂着脸,回道,“我是十一班的苏青柠……”
  李老师明显知道我这么一号人物,我话还没说完就给打断了。她先是‘哦’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了句,“你,晚上没吃药?”
  我怒气腾腾,要是往天,一定指着她的鼻子骂回去,吃你麻痹药,你才吃药,你全家都吃药!
  可此时此刻,我将怒气忍下了。用指着楼上,我把409寝室把我行李扔出来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没指着李老师能管这事儿,可没想到,听完我的话后,李老师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晃着手电就上楼了,一边上楼一边骂咧咧的道,“这群小丫头片子,还翻了天了!”
  梆!梆!梆!
  三声敲门声后,李老师声音传来,“开门开门!快点!”
  ‘吱哟’一声,门开了。听不清说话是谁,三两句后,和李老师大吵起来。
  ‘呯’的一声巨响后,门被甩上了。
  “扣十分!”李老师一脸怒色的下来,对我说,“明天天亮我再收拾她们……你,今天晚上……”
  我以为李老师会说出我今天晚上去和她住的话(老师自己独住一间房),可等了半天,硬是没听到李老师把下面的话说完。
  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足足五六分钟后,李老师终于憋出了一句,“苏同学,要不然,你今晚先去旅馆对付一宿?”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脚伤成这样,要怎么走出学校走到五里外的旅店去。
  今天就更到这里了
  看了眼飘在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宋丽敏,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李老师,你把410的门打开吧,我回那里住。”
  李老师本是不同意的,可在我的坚持下,她还是开了门。因为害怕,门一开她就调头跑了。
  我站在漆黑的410前,深吸一口气后,拿着手电走了进去。
  手电光线首先扫到的,是满地的废纸。有卷子纸,手纸,卫生巾,还不几张写着唐宋元明清,用来玩笔仙的A4纸。
  看字迹,都是神婆,不,神经病患者王晓梅的。
  其次扫到的,是三张上下铺。
  我和李丹的那张还算干净,看得出李丹往出搬东西时,顺便收拾了一下。
  刘婷婷和王晓梅的那张,乱的不成样子。床头不仅挂着衣架,王晓梅的床上还有几件内衣散扔着。
  手电晃到周玉婷和赵丽丽的那张床铺时,我骇的差点把手电给扔了出去。
  周玉婷正姿势诡异的半蹲在那张床铺旁边。歪着头,瞪大了眼睛,一条酱紫色的舌头耷拉了下来。
  窗关着,寝室里并没有风,周玉婷的鬼魂,却在不停的摇摆。可不管‘它’如何摇摆,它那充着血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
  我背脊发凉,后背和背了一块冰一样。抖着瘸腿,往后一步,想要退出410。
  让李老师开门时,我只想到我对宋丽敏的鬼魂已经不那么害怕了,却忘记了寝室里还有一个吊死的周玉婷。
  相比宋丽敏这个陌生的鬼,曾经朝夕相处的周玉婷让我心中更加恐惧。
  宋丽敏穿过我的身体,飘到了寝室里。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我,对吊在床栏杆上的周玉婷吼了句,“滚!”
  一直和个风铃一样来回转动的周玉婷突然停住,它站起身,一闪不见了。
  我震惊的看向宋丽敏,同样是鬼,同样是被别人杀死的,为什么周玉婷会怕宋丽敏?
  难道这鬼,还分个三六九等?
  没了周玉婷在那里晃,我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胆儿回来了。我不怕宋丽敏,周玉婷怕宋丽敏,按比较学来说,我占上风。
  我走进去把背包放在床上,开始收拾床位。
  简单,保温板一铺,褥子一垫,行李卷一打,睡觉的地方就有了。再把密码箱往床底下一塞,基本就算齐活儿。
  至于室内卫生,啥时候愿意动啥时候再打扫吧。
  往‘吱哟’乱响的床上一躺,我身上的感知全部回来了。
  没有一个地方儿不痛的,不仅痛,和散架了一样。好像还发了烧,脑子晕沉沉的,眼皮一个劲儿的打架,可又不敢睡……
  那种奇特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宋丽敏一我身边一个劲儿的叨咕,问我什么时候才肯帮她。
  我听得心烦,翻了个身后,把手指向隔壁409,“先让我高兴了再说!”
  我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一是身上各种痛,和被压路机来回撵了八百遍一样。
  二是隔壁409太吵。
  不是有人‘啊’的一声惨叫喊有鬼啊,就是门被摔的‘咣’‘咣’直响。
  我把被蒙在头上,刻意忽略那些狼哭鬼嚎。心想409的人实在是太没素质了,回想我们玩笔仙那天晚上,也就我大喊了一声有鬼,其余人都是‘顺序有秩’的往出跑,谁这么大吼大叫扰别人清梦来着?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突然间就觉得我在见鬼这件小事上占了上风,心中满满的都是优越感。
  被吵的实在睡不着,我坐起来,打开手电翻英语书。
  我前前后后拉下半个月的课程,再不抓紧点儿,只怕下一个跳楼而死的就是我。
  想到‘跳楼’,我的思绪被拉到了宋丽敏的身上。
  她说她不是自杀的,那就是他杀。而且她一万个肯定,我看到了杀她的那个人……
  那是不是说,我那天在音乐楼下,抬头看到的那光不是路灯反射?
  我当时虽然晕了过去,可我却清楚的记得,那束光,是照在了我的脸上……
  一连打了几个冷颤后,我把自己抱紧了。
  如果连宋丽敏这个死人都确定我看到了凶手,那这个凶手,会不会也是这么认为的?
  咚!
  门口处传来一声闷响。
  今天就更到这里了
  我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膝盖上的书本习题落了一去。我摸起手电晃过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呼~
  我长呼出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可能是409的人无意间撞到了。就在我想怎么才能在不牵动伤处的同时把书本捡回来时,寝室门又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接连不断,和过年时跳大秧歌敲鼓点似的。
  连惊带吓,我被激出一心怒火。瘸着腿走到门前,一把把门拽开。
  郑静和吴小霞就站在门外。
  郑静一边流泪一边敲门,吴小霞背对着门口,正一脸警戒的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见我把门打开,郑静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对我说,“苏青柠,有鬼啊,有鬼!宋……宋……她刚刚就在我们寝室。一脸一身的血,眼睛,眼睛……”
  “眼睛还从眼眶里掉出来……她还笑,那声音……”吴小霞在一侧接话。她虽然慌,却远没有郑静这样害怕。
  “苏青柠,你……帮帮我们。”郑静紧紧攥着我的手,“小霞说那天在……水房,宋……找到你们了……你还……”
  郑静的话虽然说的断断续续,可我也听明白了。
  那天在五楼水房,躲在拖布后面放屁的那个人就是吴小霞。我和李丹证实过,她当时都要吓死了,菊花紧的和瓶盖似的不可能放屁。
  看着吴小霞,我把眼眯了起来。
  如果只有郑静,我也许会让郑静进到我寝室来。可吴小霞,我可是亲眼看着她把我的行李扔了出来。后来和李老师吵架摔门的人,听着也像她。
  人就是这样,无法对自己亲眼看到的事件释怀。
  心中打定主意后,我一脸迷糊的对她们问道,“你们在干吗?有鬼?哪里有鬼?我那天喊有鬼,是因为我得了癔症。我今天吃药了,两大瓶,所以啥也看不到。咋地,你们也病了?我屋儿里有药,要不要给你们拿点?”
  吴小霞往出扔我东西麻利,认错更麻利,“苏青柠,那会儿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用得着见死不救吗?”
  “啊!鬼,鬼,鬼啊!”郑静看着我后面,突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耳膜被震的生疼,回头看了过去。
  我了个去!这场面……
  周玉婷这货什么时候又在床边儿挂风铃了?那紫色舌头长的,都快舔到她胸了。手腕处还滴答滴答往下滴血……
  有没有搞错,你是吊死的!不是割腕死的!
  还有宋丽敏,你玩啥不好。你把两个眼球扣出来在地上弹算怎么回事儿,血呼呼的,也不怕弹床底下找不回来?!
  我心中打了两哆嗦,身上寒毛一根一根炸起。不用别人看,我也知道我的脸一定惨白惨白的。
  可我还是回过头,镇定的对郑静笑问道,“哪里有鬼?什么也没有啊……”
  说着,把本就开了不小缝隙的门踹的大敞。
  吴小霞往屋里瞄了一眼,转身就跑。郑静一把抓住吴小霞的衣角,却被吴小霞给甩开了。
  我想起玩笔仙那天,吴小霞也是把郑静推了出去,自己一个人逃命……
  郑静被甩的摔倒在地,趴了两下都没趴起来后,突然指着我晕了过去。
  我一愣,怎个意思?看着我就晕了?
  就在这时,我后脑一凉,就和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随即,这凉从后背到前胸……
  我眼睁睁的,看着宋丽敏从我身体里穿出来,向跑远的吴小霞飘了过去。然后,还留下一句,“旺仔小馒头……”
  这他妈的,这他妈的!
  宋丽敏你大爷的,你他妈的穿墙穿门穿玻璃,穿啥不好,你他妈的干吗要穿我!
  还摸我胸!
  我这辈子第一个摸到我这-A罩杯的居然是鬼,以后还能不能让我找个二逼好好谈恋爱了?这得落一辈子心理阴影好不好?
  亲们,在看吗
  站在门口,在心里骂了半天街后,我十分认命的把郑静拖进了寝室,然后,就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没办法,我就是好好儿的也抬不动她,更何况我现在浑身上伤。
  扔了两件衣裳在郑静身上后,我翻身上床,躺了下来。
  周玉婷还在吊风铃,我喊了句让她快点消失,她瞪着一对血红血红的眼睛盯着我。
  看来,她只听宋丽敏的。
  我翻个身,不再看她。瞅了眼表,凌晨一点半。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我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就迷糊过去了。
  再醒,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周玉婷瞪个血红的大眼睛在看我。
  我吓的一声大叫,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去。可怜的右脚,再次受力。
  门‘咣’的一声被踹开,陆明从外面跑进来,“小柠,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抬头,陆明正背对着我。又低头……
  我操,我睡裙哪儿去了?
  ?
  我上次对陆明赤祼相对,是在我五岁的时候。
  村儿里一群孩子比谁尿尿尿的远,最终,我这个蹲着的,败给了陆明这个站着的。
  敢在所有孩子面前抢了本大王的风头,本大王心中怎会不气?!于是,在那往后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我对陆明各种惨无人道的修理,无数次想拿着剪子把他JJ给咔嚓掉!
  直到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他……
  事实证明,小孩子发的誓,和隔夜屁一样,再臭也臭不了几天。现在,陆明不仅要在我眼前晃,还要背我去校医室看伤。
  中午的太阳大,陆明背着我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走。乘凉的人特别多,我虽没正眼看,却也知道他/她/它们正在对我指指点点。
  经过409成员半个上午的宣传,敢住410寝室的我,已经在学校红透半边天了!
  如果置身事外,我肯定也是对这么个女汉子好奇加恐惧。可身为事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绿荫下,我拍拍陆明的肩膀,问他怎么想到进女生宿舍找我。
  “我去你班找你,你同学说你摔伤了,没来上课。”陆明有些气喘,“……你们舍管老师挺好的,什么也没说就开门让我进去了。”
  我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陆明回头瞄了我一眼,又问,“你怎么住回原来的寝室了?”
  “和409八字不合……”我草草回了句。
  一言难尽的事儿,等陆明高考完再和他说。
  陆明还想再问,我连忙岔开了话题,拍着他肩膀嫌弃的说,“你牙缝里有根韭菜,中午吃完饭没刷牙吧!”
  “瞎说。”陆明一甩头,“韭菜是前天的。今天中午吃的金针菇,你没看到?再仔细看看……”
  说着,回头对我一呲牙。
  “滚犊子!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的右脚严重挫伤,校医室治不了,陆明又带我去了市医院。找老中医正的骨,痛的我,要不是陆明按着,我非把治疗室的桌子给掀了!
  出医院时,我脚被包成了粽子,还拎了两包中成药。
  站在医院门口,陆明和我说,“我让医生开了诊断证明,一会儿回学校请个假,你先回家养段时间吧,落下的课……”
  “不回!”没等陆明把话说完,我就固执的摇头,“你个小家雀(qiao)哪知道我这只大白鹅的志向。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小伤算毛,我要回学校!”
  陆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会非常强硬的让我回去。
  可他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我背起来,道,“行,不回。晚上吃啥?是在外面吃,还是买完回你寝室吃?算了,还是在外面吃吧……”
  “红烧鱼。”
  “不行。”
  今天就更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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